清源城乃是走水路进出蜀地的必经之路,当年陆宽就是延着水道进的蜀地,也曾从这里经过,那繁华的景象,就是现在他也还有些印象。城中有一家天下闻名的酒楼,名叫凤凰楼,据说这酒楼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了。
陆宽跟在老头子身后走进了凤凰楼,转眼看了看四周那典雅精致的装潢,有些担忧的望着老头子,低声道:“师傅,这凤凰楼里的东西可贵的很,你不会是走错了地方了吧?”
可老头就像没听见一样,径直往里面走去,陆宽皱了皱眉,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位客官,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店小二一见两人,满脸堆笑的跑过来问到。虽然眼前两人衣着普通,可这凤凰楼常常有文人墨客光顾,倒也不算稀奇,尤其是老头身后那少年男子,相貌奇特,气质怪异,显然不是普通人。
“只吃饭,给我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老头子淡然自若的说到。
店小二连忙点点头,将两人引到了一个单独的小厅内,这小厅内只有八张红木桌子,桌子有八角,棱角处有精美的木雕图案,每张桌子配八张单独的椅子。周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虽不是绝顶之作,却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几扇雕花窗户很讲究的开合着,光线非常好,空气也不错,此刻小厅内只坐了两桌人,都在安安静静的吃饭喝酒,连两人进来也未看上一眼。
师徒俩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落座,小二笑嘻嘻的问道:“两位要些什么菜?”
老头子摆了摆手,道:“菜不重要,随便上个十来样招牌菜就行了,酒却一定要最好的,就先抱一坛来尝尝再说!”
店小二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客官请稍待,马上就给您老送上来!”说完转身出了小厅。
店小二一走,陆宽连忙道:“师傅,在这里喝酒可是贵的吓人的!……”
“你小子就放心的吃吧,瞧你那着急的样子,从前的定力丢到哪里去了?”老头子不待陆宽说完,有些不满的说道。
陆宽见老头如此有把握,也放下心来,笑道:“要是我一个人,当然不会着急,顶多吃顿霸王餐,可有你老人家在场,要是再吃霸王餐,那不是丢了你的面子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
老头子豪气万千的大笑道:“我老人家虽然家底不丰,可在这里吃顿饭的钱也还是有的!”说着从衣襟内掏出一叠银票丢到桌上,怕是最少也有三四十张,而且每张都是一百两的!
陆宽看着桌上的银票皱了皱眉道:“师傅,这么多银票是怎么来的,莫非你……”
老头双眼一瞪,吼道:“什么怎么来的,你以为是偷的还是抢的?”吼声引起了那两桌人的注意,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了过来。
陆宽左右看了一眼,苦笑道:“师傅,徒儿只是问问嘛,绝对没有那样想,您小声点,注意影响!”
老头子气股股的哼了一声才道:“蜀山之中那么多灵药奇珍,随便弄点来卖都够用了,否则你以为我平时喝的酒都是怎么来的?说来我就生气,你这臭小子,平时只知道傻练,也不知道顺便帮我采点药,还要我老人家挣钱来养你,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惭愧?”
陆宽这才明白银票的由来,只是听师傅越说越不是滋味,连忙赔笑道:“师傅,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傻乎乎的,对了,你老人家不也叫我木头吗?这脑袋一犯傻,哪里还能想的到那上面。不过幸好你老人家英明,我才能得以衣食无忧啊……”虽然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让自己开心的,可这番恭维话听着也比较顺耳,老头子的火气终于被平息了下来。
没过多久,酒菜都上齐了,陆宽拿起酒坛,拍开封泥,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鼻而至。老头子使劲一嗅,眼中神光爆闪,一把夺过陆宽手中的酒坛,仰首就是一大口。
“咦?这是什么酒,枉我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却从未喝过如此奇特的酒,不错,不错!”老头子放下手中酒坛,大赞道。
陆宽拿起酒坛,也给自己倒了一碗,老头子有些惊奇的看着他,疑惑的道:“你小子不是不喝酒的吗?怎么今天破戒了!”
陆宽晒然一笑道:“别说什么破戒,我又不是和尚,哪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要守。以前不喝是因为不想喝,可今天不同!”说完举碗小小的喝了一口。
“今天为何不同?”老头子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道。
陆宽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望着老头子道:“你知道这凤凰楼的来历吗?”老头子所学虽广,却对这世俗之事了解不多,闻言摇了摇头。
“这凤凰楼啊,说来还有一段典故。大概是在几百年前,这清源城,哦,那时应该还是清源镇,这镇上有一个姓卓的大户人家,那家族乃是经商世家,据说财富多到不可计算。这户人家有个女儿,不仅是倾城倾国的绝世佳人,而且更是智名远播的大才女,上门提亲的人怎一个多字了得,其中不乏许多世家子弟,英俊多金的风流少年郎,可这卓家小姐却一个也看不上眼,直到后来一个落魄潦倒的书生出现。”说到这里,陆宽停下又喝了一口酒。
老头子正被勾出了兴趣,见他停下不说,立刻追问道:“那书生出现后又怎样?”
陆宽微微一笑道:“那书生相貌俊美,才华过人,不但精于歌赋,而且更擅长操琴,当年他便是以一首名叫‘凤求凰’的曲子打动了卓家小姐。”
“那后来又如何?”老头子摸了摸下颌问道。
“那卓家主乃是一个商人,商人精与计算,看重利益,又怎么会让女儿下嫁给一个穷书生呢。”陆宽想起了自己和唐雪凝,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可那卓家小姐乃是一个痴情女子,认定了这个书生,便下定决心要嫁给他,面对家人的重重阻挠,无计可施之下,竟放弃了富贵显赫的生活,与那书生私奔!”
老头子见陆宽又不说话了,正想追问,却见陆宽双眼泛红,大感愕然,小声的问道:“你怎么了?”
陆宽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道:“没什么,刚才不小心,眼中进了沙子,有些难受!”
喝了口酒,陆宽才又低声道:“私奔后,他们终于生活在了一起,为了生存,他们合力开了一家小酒店。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斤小姐可以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在外抛头露面,做起了酒店老板娘,而且在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店小二也没有一个,全靠她一个人打理着。”
陆宽双眼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酒碗,好半天才幽幽的道:“我不知道,要怎样的深爱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只怕她爱他早已经胜过了爱自己吧!”那碗清澈的酒水中倒映着他的双眼,可他看到的却是另一双眼,一双似乎是在流泪的眼睛……
老头见他的神色有些痴呆,却也没在意,因为他这个徒弟经常如此,这种状况早就是稀松平常之极,只是开口道:“那酒店想必就是这酒楼的由来吧!”
陆宽轻轻的点点头,也不说话,端起酒碗独自喝了起来。
老头也喝了一口,点点头道:“对了,这酒叫什么名字,如此奇酒,想来也不会无名吧!”
“当然有的,这酒名叫‘徘徊’!”陆宽沉声说道,“入口有些苦涩,有些难以下喉,却又醇香逼人,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咽下之后,余香残留,回味渐渐甘甜,而此时口中苦涩依旧,可算是怪到极点,也只有你在第一次喝的时候才会叫好,很多人都喝不惯这酒的。”
老头越听越觉得此酒正是如此,大笑道:“嘿嘿,想不到你小子知道东西还蛮多的!只是为什么这酒和这酒名都如此怪呢?”
陆宽吸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的道:“因为酿制此酒的人是一个伤心人!”顿了顿又自语道:“寒秋孤月百惆怅,凄眉只为薄情郎,幽轩残烛影徘徊,梦中又见凤求凰!”
老头子也大概听出了其中意味,摇了摇头道:“痴情女子负心郎,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完又举碗痛饮,而一旁的陆宽也不再言语,两人默默的喝起了酒。
“敢问兄台,此诗是何人所作,在下怎么从未听过?”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问道。
师徒两同时抬头打量了这人一番,眼前此人相貌还算勉强过的去,大概二十来岁,但是却无甚起眼的地方,感觉非常平凡。老头子细细的看了他几眼,也没看出什么,于是又低头喝起了酒,年轻人的事,他老人家才懒的过问。
陆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在下粗人一个,刚才只是有感而发,难登大雅,兄台自然是没有听过的。”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在我眼中,无所谓雅与不雅,我听的只是意境,想必兄台也有类似经历吧?”
陆宽淡淡一笑,也没回答,只是举碗相邀,那男子也不推迟,自己倒了一碗酒,与陆宽轻轻碰了一下,一口喝尽,喝完之后,微笑着向陆宽点点头,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桌子。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