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曲肠千断(二)
蓝止水突然用力挣脱扎和,跌撞了几步,痴了般地静静地聆听着,而泪水从眼睑滑落,无法控制。真的是他,他终于还是来了!
犹如一道幽冷的月色悄然划破了暮色,一个白衣男人抱着一架瑶琴缓缓而来。
他身体修长挺拔,俊美无俦,一双如星般的眼眸似乎蕴藉着千年的寒冰,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一头白发如雪般,随意披散着。衣袂翩翩随风,整个人有说不出的邪魅和冷冽。
他径直走到蓝止水的面前,那眼眸深深地凝注着她,那温柔和宠溺几乎将她淹没。微微地,他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深……”蓝止水的嘴唇动了动,痴痴地凝着他。像被蛊惑般地伸出手去,放在他的手心,感觉到那手指微微一颤,便紧紧握住。
扎和呆愣在原地,此时醒转过来,又是惊惶又是恼怒,喝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她!”抡起明晃晃的弯刀狠狠地劈了过来。
薛深目不斜视,手臂一带将蓝止水揽入怀中,而另一只手随性地在散板上拨动几下。
那声音尖利如鬼嚎般骤然刺进耳膜,扎和踉跄了下,一下子跪倒在地,痛苦地掩住耳朵。
薛深的眼眸中闪过丝残忍,瑶琴漂亮地一个旋转,那风声拂动琴弦,铮铮有声。其他的人也摇摇欲晃,踉跄着后退,脸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而自始至终,他的眼眸都没有离开蓝止水的脸,蓝止水任由他揽着,眼眸依然痴痴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眼……很久很久了,这一刻,只有他和她!
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揽着蓝止水步伐从容地从他们的面前远去,消失。
扎和挣扎着站起身子,手紧紧地抓住胸口,那里如同针扎般的痛!
他们终于远离了扎和的视线,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向山上攀登着,薛深突然颤抖了下,松开手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有几点溅到白衣上,如同绽开的朵朵桃花,鲜艳的刺眼。
蓝止水回过神,不由大惊失色,扶住他,一叠声地道:“深,你怎么了?”
薛深摇摇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勉强移动脚步,却痉挛地弯下腰。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冷峻的男人站在面前,看着他,又是恼怒,又是心痛,狠狠地横了蓝止水一眼,将他架住便往上走。
薛深无力地向蓝止水示意地看了眼,便晕了过去。
耿弋恼怒,却不敢违抗,冷冷地道:“自己跟上!”说着,人已经跃出了丈许之外。
蓝止水呆了片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喃喃着,“深,深……”
她顾不得那小路上横生的荆棘扯破了她的衣服,划伤了她的手,甚至她的脸。她紧紧地跟着耿弋远去的方向,疯了似的往上爬,跌倒了,又爬了起来,鲜血淋了一路。
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当她终于爬上那块平台时,她的衣裙已经被撕拉得破烂不堪,血迹斑斑,她咬紧牙,慢慢挪动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倚着崖壁有一间很简陋的茅屋,里面走出一个秀美少女。
她抬眼看到蓝止水,呆了呆。
巨大的惊喜扑面而来,蓝止水嗫嚅着,“梅碎!”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梅碎急忙跑过来,扶起她,“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深,深……”她喘着粗气,抓住她的胳膊,“他在哪?他在哪?”
梅碎看着她的模样,曾经的怨恨淡了许多,不免有些心酸,拍拍她的手,“不要紧,王爷的毒又发了,耿护卫去帮他驱毒!”
“驱毒?”她喃喃着,虚软地坐在地上,脸色惨淡。
是的,他中了毒,是她南宫浣花作牵引的毒药!
她呆呆地坐在那,茫茫然地,听着梅碎断断续续的叙述。
当年薛深死后,尸身被叶小四带走了。也正是因为有叶小四这样的朋友,他没有死,却整整昏睡了一年,当醒来时,白了一头的头发。
而以后的每一个月,他必须在寒潭里浸泡三个时辰,一点一点地驱尽那残余的毒性。
所以,他错过了南宫浣花入宫的日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两国的安宁远嫁。
因为和叶小四的约定,他忍住揪心的痛,按捺住冲动,一路跟随着和亲的人马。错过了每月的疗毒时间,致使毒发,当他勉强控制住毒性,找到南宫浣花时,她已经落到了扎和的手里。
因为动怒,强用了内力,而引起毒性反噬。
如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她饱受毒性的煎熬。
当漫长的三个时辰之后,天已经黑了。耿弋终于抱着全身湿漉漉的,昏睡过去的薛深走进了小屋,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
南宫浣花凝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眸,心里痛得没有了知觉,只是愣愣地看着,看着。
耿弋冷漠的表情,恨恨地,“你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主子的面前?主子被你害的还不够吗?”
南宫浣花置若罔闻,拿过毛巾轻轻地为他擦拭身上的水珠,一下又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哭,泪水滚滚落下。
耿弋还想说什么,梅碎拉了拉他的衣袖,他闭住了嘴,默不作声地替薛深换了衣服。
幽暗的灯光下,南宫浣花坐在床前,细细地凝着那个男人的脸,他的眉眼,他的唇,轻轻地用手摩挲着,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薛深如此虚弱安静的一面,他沉沉地睡着,好看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那嘴角也扯动了下,没有了平日的跋扈和冷酷,在灯光的掩映下,让人禁不住地心软,疼惜。
她看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落,而唇角微微弯起,浮起满足而幸福的微笑,不尽的温柔和缱眷。
她握起他的手,感受久违的温暖,贴在自己的脸颊,泪水濡湿了那掌心。
多少次,这个男人在梦里,总是宠溺的微笑,淡淡的疏离,却遥远的让她无法触及。
如果说当年对他的恨有多深,那么现在对他的爱就有多重!没有知道她内心那种相思的煎熬,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如果一切重新来过,她依然会那么做!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门外,耿弋和梅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而心头像被什么充盈了般,是涩涩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