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迢递(一)
蓝止水悠悠醒转,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朦胧的灯光铺洒在房间里,耳边响起言儿惊喜的叫声,“娘!娘!你醒了?”他小小的身子扑上来,搂住她的胳膊。
蓝止水一手揽住他的身子,脑子蒙蒙的,极力在回想着,她好像和皇上说着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头脑迷糊起来,以后的事就记不得了。
猛然,她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扑到窗户前,一把推开窗户。
窗外是朦胧的夜色,远处的山树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如同一抹浓重的墨色,而触眼处是缓缓流动的,泛着闪闪银光的江水。
她懵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船上,而且船还在行走,她回过头,看到言儿惊愣的眼神。
他伸手拉住她的衣襟,“娘,娘,你还是不舒服吗?爹爹说,你因为不习惯坐船,是晕船,躺一躺就好了。”
蓝止水扶住额头,懊恼,气愤纷叠而至。她没有猜错,是皇上故意留下了她。她想起他说的一句话,“你是言儿的亲娘,所以,朕会带你们一起回宫……”她紧紧地抓住窗棂,皱眉,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言儿突然开心地道:“爹爹!爹爹来了!爹爹,你快过来,娘好像还不舒服。”
薛平泽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完全无视蓝止水眸中的愤怒,他走过来揉揉言儿的头发,“言儿,不要紧,爹爹和娘说会话。”
紧随其后的曹公公很伶俐地将蓝言吾拉了出去。
房间里的两个人瞪视着对方,气氛显得怪异而沉闷。
蓝止水突然跪了下去,声音带着点嘶哑,道:“皇上,请您放过民女!”
薛平泽沉默地没有说话,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让蓝止水的心慢慢下沉。
薛平泽沉声道:“朕就如此不堪吗?你急不可待地想逃离朕的身边?”
“皇上,”蓝止水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眸,灯光中闪着倔强,“民女不是斐语,请皇上明察!”
“大胆!”薛平泽勃然大怒,手边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砰然倒地。他的眸中冒着火,脸色铁青,一步步地逼近蓝止水。
蓝止水下巴一痛,那修长的手指如钳般地攫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她心头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很多年前好像也曾这样粗暴地对待她,落寞与凄然从心底掠过,心痛的感觉。
薛平泽注意到她的闪神,脸色更是难看,手指用力,直到她忍不住轻呼了声。
他咬牙道:“南宫浣花,你难道想赌上蓝水山庄的所有人命吗?”
蓝止水心头一颤,眸中闪过暗沉的颜色,无力地垂下了眼睑。
薛平泽冷笑着,甩手走开了。
蓝止水跌坐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忽而苦苦一笑,眸色沉静而幽深。
夜晚的天空犹如墨兰色的绒毯,月儿薄薄的如同一块质地极好的玉佩挂在天空,四周镶嵌着点点璀璨的星星。
江上的夜风带着潮湿的凉意,蓝止水慢慢踱到船尾,倚着扶栏静静地凝望着如烟般的夜色。
高高的桅杆上只有一盏风灯,发出不甚明亮的光芒。侍卫们三五一岗地保持着挺直的姿势,耳边只听到船身破浪的哗哗水声,间或一两条大鱼受了惊吓,直跃出水面,又哗啦入水。
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身,意兴索然地向船舱里走去。突然,她听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循声望去,起伏的波浪里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个两个,竟然是数十个身着黑色油衣的人,无声地如同水怪,攀着船舷向上爬着。
蓝止水惊骇地掩住嘴,就在这时,附近的侍卫也察觉了异常,喝道:“那是什么?”迅即一声闷哼,响起惊惶的叫声,“刺客!有刺客!……”
整个船上骚动起来,紧随其后的两只护卫船队也靠了过来,此时不少黑衣人已经攀上了船,与侍卫们动起手来。
蓝止水醒转过来,猛然想到房间里的言儿,提起裙摆就向船舱跑。突然她打了个趔趄,站住了,面前挡住了一个黑衣人,明晃晃的刀尖,凶狠狠的目光。
她本能地向后退着,脊梁处寒意遍生,她回过头,竟然另一把尖刀又刺了过来,。急中生智,身子一矮,极快地闪到一边,腰撞在扶栏上,锥心的痛。
黑衣人狞笑着,举着刀又扑了过来。
蓝止水顾不得腰部的痛,她低头看看泛着银光的江面,又看了眼甲板上打杀成一片的两队人马,再无退路。一咬牙,双手攀住扶栏,身体向上一跳,砰然落入江水中。
黑衣人一愣,扑到面前,茫茫江面却已经看不见她的踪影。他呸了口,刚要回身,背后一凉,一柄泛着寒光的剑尖从胸口穿了过来。
他惊骇地回过头,却看见一双冷厉的眼眸。那人低低咒骂了声,手腕一动,将他的尸体挑开,反身跃入水中。
蓝止水自幼生于江南,熟知水性,但现在毕竟是五月天,江水寒气袭人。她打了个哆嗦猛吸一口气,犹如一条美人鱼在水底划了个优美的弧度,向旁边游去。
当她冒出水面时发现自己离船已经很远了,隐隐约约看见人影幢动,刀剑相击的声音,显然船上的打斗还在继续。不知道薛平泽有没有发觉自己失踪了,还有言儿,她苦笑,除了言儿应该没有人真正关心她的安危。
她不由地心急起来,言儿毕竟是个孩子,即使薛平泽尽力护他周全,但是那些黑衣人都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只怕置言儿于险境。
一想到此,她心底骤冷,转头向大船的方向游去。突然身边啪啦一声水响,不知从哪冒出一只尖尖翘起的小船。船上的黑衣蒙面人动作极快,伸手攫住她的胳膊,将她提出水面,扔到干燥的船板上。
蓝止水头发上脸上滴着水珠,惊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其他,身体颤抖起来。
那人低咒了声,随身抛过来一件长袍,声音有点暗哑,“笨女人,换上!”
蓝止水一愣,这声音似乎听过。不过,她没有来得及多想,注意到对方两手摇着橹将背对着她。
踌躇片刻,她看看全身湿透的衣服,咬咬牙,尽量蜷起身体,用极快的的速度褪下身上的衣服,胡乱的穿上那件长袍,裹紧。
小船离大船越来越远,她焦急地道:“你,你把船划回去!我要救人!”
那人嗤笑了声,“你?去救人?那些刺客都是一等好手,你除了送死你能做什么?”
蓝夫人呆了呆,“言儿还在船上,我不能让他一个人丢在那,他会害怕!”坚决地,“侠士,请你把我送过去,我一定要去救他!”
那人眸色暗沉,不为所动,冷冷地,“你好好呆着,皇上再是不济也会保护他的儿子,你以为那些皇家内卫都是废物吗?”
蓝止水想了想,心头稍定,呆呆地出了回神。夜色中距离那大船更加遥远,耳边是单调的江水流动的声音,经过一场惊吓,倦意渐浓,蜷起身子渐渐地睡熟了。
那人回过头,眸色复杂,低低地说了声,“可恶!总是要我做这些没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