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今生约,太迟生(三)
从那夜后,薛深再没有表现出什么。很多的时候,他只是深深地凝睇着南宫浣花,他为她梳妆,绾发,濯足……永远是宠溺的微笑,温柔地呵护。
对于身边的人,也没有了以往的冷酷和暴戾,他变了,变得安静,变得陌生,变得淡然……
其余的时间,他都呆在书房里,只是静静地坐着,沉思着,眼神总是漫漫地飘向一个未知的角落。
天气逐渐冷了,风呼呼吹过,房檐下的铃铛打着旋,不连续地发出破碎的,清冽的碰击声。
夜色逐渐浓厚,而寒意也加重了。薛深依然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房门被轻轻地叩击了几下,接着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人影走了进来,点亮了蜡烛。
灯光摇曳着满室的昏黄,灯芯滋滋地燃烧着。
薛深沉浸在冥想中,没有在意,直到鼻息中窜进一种淡淡的香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要屏住呼吸,却已经迟了。
他跌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眸,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向那个人影。
那是个面蒙黑纱的女人,她静静地站着,眼眸晶亮却透着嗜血的残忍,犹如一个幽灵带着阴森的气息。
薛深眼角悸动了下,“你?璃儿?”
女子轻笑了声,有着凄厉,她拉下了面巾,露出那张精致如瓷的脸,她道:“睿王爷,别来无恙!”轻轻地,带着怨毒,“王爷没有想到我还会活着,是吧?”
她笑,有着癫狂,“深,我为你不惜背叛宫主,帮你得到秘笈,甚至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你左拥右抱!可是到了最后,你为了那个无盐女,竟然出卖了我!深,你怎么忍心?”说到最后,她几近嘶喊,声音凄厉之极。
薛深默然,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璃儿,现在落在你的手里,随便你怎么处置!”他的手指慢慢曲起,想要凝聚力量。
琉璃笑,报复般的快感,“你中了我的迭迭香,虽然没有毒,但是在一个时辰里,你不能运功,甚至不如一个平常人的力气!”
她慢慢靠近他,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他的嘴唇,喃喃着,“你很该死!深,你要了我的身体,占了我的心,可是你狠狠地抛弃了我!……”她笑,手指握起,落在他的脖子上,慢慢用力,用力……
薛深的呼吸逐渐粗重,脸色慢慢涨成紫色,心底轻轻喟叹一声,闭上眼睛,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突然,那手指松开了,他大口地呼吸着,喉咙里灌进新鲜的空气,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琉璃冷冷地道:“你尝到死亡的滋味了吗?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所经受的胜过你千倍万倍!”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栗。
薛深无言,他知道幽冥宫对待叛逆者的残忍手段。而当他决定牺牲她的时候,他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笑,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琉璃呆了呆,心底柔软荡漾起来。她妩媚地一笑,附在他的耳边,喃喃着,“深,我好喜欢你的笑,如果你天天这样对我笑该多好!我舍不得杀你……都是那个女人,对不对?如果没有她,我还是你的璃儿!”
她霍然离开,走到门前一把门打开,一个人毫无防备地扑通一声倒了进来。
薛深仔细一看,脸色变了,“阿浣!”
南宫浣花的手脚不能动,她深深地看了薛深一眼,眸色深重而绝然,微微地闭上眼睛。
薛深镇定了下,转向琉璃,“你想怎样?”
琉璃的眸中闪过嫉恨,笑着,款款走到南宫浣花的面前,蹲下身,勾起她的下巴,“你心疼了是不是?如果我当着你的面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你会怎样?”
说着话,雪亮的刀尖贴上了南宫浣花的脸,丝丝寒意渗入肌肤。
南宫浣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她依然闭紧眼睛沉默着。
“住手!”薛深喝道,“不要伤害她!”
琉璃停住了,转眸看着他,笑意盈盈,“你要我怎么做?”
薛深深吸了口气,“不管她的事,璃儿,是我的错!”他慢慢地站起身,扶住桌子勉力支撑着,密密的汗珠渗出额角。
琉璃收了刀,走过去贴近他的身体,心疼地掏出一方丝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语气温柔得让心都要掐出水来,“深,很疼是吗?不要紧,等我杀了这个女人,我就带你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那个狗皇帝也找不到我们,好不好?”
薛深勉强扯出一抹微笑,道:“好!”他的身体像是支持不住向离儿的身上歪去,另一只手搂上了她的腰。
琉璃闷哼了声,脸上还挂着笑,而眼睛却睁得很大,满眼的不可置信,满满的伤痛和不甘。
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到异样的滴答声,一滴,一滴,又一滴,在两个人的脚下汇成一点,慢慢扩大开来。
薛深的脸色阴鸷得可怕,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琉璃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你,终于动手杀我了!是不是?”
薛深面无表情,道:“璃儿,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过痴情!”
琉璃笑,扯动了伤口,有些夸张,“我痴情?深,你何尝不是?”她颤颤地转过身,指着一脸惊愕的南宫浣花,“你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恨你……是她偷了那遗诏向皇上告密,所以……让你身陷囹圄,甚至满门抄斩!你,你还护着她……”
薛深眸色幽深似漆,没有看南宫浣花,淡淡地,“璃儿,每个人都会有解不开的心魔,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你的心魔。而她,就是我的心魔!”他疲乏地,“冥冥中也许都有了安排,你的,我的,还有别人的……”
琉璃笑,笑容灿烂,“是,你是我的心魔……深,你知道吗?我早知道……有一天我会因为你,因为你而死……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很开心……真的!”她凑近一步,贴近他的耳朵,“可是,我,有身孕了!……”
薛深大睁着眼睛瞪着她,说不出里面的内容,而手指曲起深深地抠进了桌面。
琉璃显然很是满意这样的效果,她的身体慢慢向后倒去,脸上还是那灿烂的笑,带着诡异,“我等你……深,我和孩子在前面等你……”
她倒在了地上,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薛深呆呆地向后退了几步,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着。
终于,他慢慢地抬手,虚空一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阴郁和冷厉,而眼眸深处是深深的萧索。
南宫浣花动了动手脚,有些麻木,她慢慢爬起来,看着那尸体,愣愣地。
薛深声音低哑,“你回去吧!”神色疲怠。
南宫浣花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两个人只是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没有人说话。
慢慢地,她移开眼睛,转过身缓缓地向门外走去,每一步都很稳。当她跨下最后一个阶梯时,听到那个男人一贯的冷魅的声音,“来人,把尸体拖出去!”
刹那间,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无声地,接连不断地在脸上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