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今生约,太迟生(二)
天佑三年秋,这天早朝的气氛有些怪异,两班位列的文武大臣们都保持着沉默,有的从眼角偷偷地瞟了皇上一眼。
皇上正低着头看着御使赵兴忠跪呈上来的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而杭明炫站在那,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薛深神色泰然。
皇上开了口,“赵爱卿,你可知道诋毁朝中重臣是要杀头的?”
赵兴忠哆嗦了下,声音却铿锵有力,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臣,所言句句是实!”
又一个大臣出列,“赵御使所言非虚,微臣受皇命巡视江北各郡,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杭明炫慢吞吞地道:“刘大人说的过了吧!老臣记得朝廷可是发了赈灾款项,难道有人侵吞了不成?”
“这……”刘大人迟疑了下,看向身后几个同僚,注意到薛深射过来的冷冰冰的眼神,心底打了个寒噤。
他鼓足勇气,道:“朝廷确实发了赈灾款项,但是到灾民手里所剩无几,那白银……被侵吞了,还有粮谷衣物都减了许多!皇上,”他跪伏在地,“臣实在痛心哪!”
满朝的大臣们骚动起来,低低私语着。
杭明炫的眸中闪过丝冷笑,看向薛深,“老臣记得这赈灾的粮款可是睿王爷一手经办的!”
薛深淡淡一笑,道:“小王自然知道,不过,这白花花的东西多了,自然扰人心智,中间或许有些奴才贪了心!”他转向皇上,“皇上,臣立刻彻查此事!”
皇上微微颔首,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将奏折往旁边一放,道:“如此,赵爱卿平身吧!”
“皇上!”另一个大臣出列,大声道:“臣有本奏,有州县各郡传书,弹劾睿王爷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有十大罪状!”
大殿里听到丝丝的抽气声,眼睛不由地看向薛深,又看向皇上。
皇上神色淡然,“呈上来!”
于是,一叠叠的奏折被呈放到龙案上,好像得到什么信息似的,又有弹劾薛深的奏折不断地递上去。
皇上依然没有一句话,只是细细地看着,无视臣子们的揣测和小声的议论,淡淡地说了声,“朕累了,退朝!”
在山呼的万岁声中,那抹明亮的黄色从高高的金銮殿上掠过,留下了一群摸不着头脑,惴惴不安的大臣们。
薛深冷眼看着,淡淡一笑,不再看他人一眼,甩开袍袖径直出了大殿的门。
而从那天开始,天朝朝野一片轰动,弹劾镇南王爷和睿王爷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金銮殿,竟然有要替当年的柳东堂翻案之势。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沉默。
镇南王爷索性抱病不出,而薛深被禁足在睿王府。
面对这些,薛深神色泰然,他每日陪着南宫浣花赏花下棋,倒也自得其乐。
夜色已深,他凝了眼已经睡熟的南宫浣花,悄悄起身出了寝宫,一路顺着回廊到了书房门前。
他推开门,烛光突然亮起,那人正斜倚在靠椅上,眸色如夜色深沉。
薛深挑了挑眉,径直在他的对面坐下,淡淡地,“现在的睿王府是是非之地,你还是少来为好。若是再被冠上偷结羌国的罪名,我可是百口莫辩了!”
那人冷笑,“你害怕吗?”顿了下,“真正要提防的人应该是那个女人吧?”
薛深皱眉,“你说什么?”
那人道:“你总是太自负!阿深,我说过,你会害了你自己!”他深吸了口气,“你该清楚皇上准备对你下手了!”
薛深笑了下,“他会冒险吗?”
那人瞪着他,冷笑道:“你以为那些弹劾你的奏折会那么多,那么及时地送到皇上的手里吗?我想,”他慢慢地,“他有足够的把握动你!”
薛深脸色变了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腾身一跃,攀住那书架的最高层,拉出几本厚重的书本,搓了搓手指,却没有灰尘。
他的心一紧,手掌覆在那空隙的镂花上,轻轻一转,赫然出现一个暗格,随即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黄色木匣子。
他翻身下来,将木匣子放到桌上,那匣子在烛光下映着奇美的花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心情欣赏那花纹的美丽。
“啪”的一声,薛深按下了它的暗锁,木匣子弹开,一方明黄的颜色铺垫着,却空空无一物!
薛深倒吸了口气,眼睛死死盯着那空匣子,脸上的肌肉抖索着。
那人也愣在了原地,房间里是粗浊的,不均匀的呼吸声。
终于,薛深声音暗哑,“来人!”
房门开了,无声地出现了一个暗卫,单膝跪地,低头道:“王爷。”
薛深喉结动了下,“书房平时可有什么人来过?”
暗卫道:“回王爷,平日只有王妃来过,不过只呆半个时辰就走了。不过,”他迟疑了下。
“说!”薛深喝斥着。
“是!”暗卫道:“上月十八,雨下的极大,王妃便多停留了一会。”
薛深的脸色难看之极,手指曲握,关节咯咯错响,猛地一甩衣袖,那木匣子砰然落地,骨碌碌地滚到了墙角。
暗卫吃了一惊,那人摆摆手,暗卫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贱人!”薛深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脸扭曲着,眸中是嗜血的阴骘。
那人叹了口气,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门,留下了一句话,“你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会帮你!”
薛深如同一阵旋风般地卷回了寝宫,大力地踢开房门的声音惊醒了南宫浣花,她支起身子,一双眼眸朦朦胧胧,似醒非醒。
薛深的心猛地一撞,满腹的怒气犹如被水浇灭了般,荡然无存。
停了很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放轻脚步,走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声音轻轻的,温柔之极,“没事,睡吧!”
南宫浣花睡意朦胧,她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领,又沉进了梦乡。
凝睇着她的睡颜,那微微弯起的嘴角,薛深的心软软的,有着深深的苦涩。他将脸靠近她的脸颊,呼吸着那只有她才有的淡淡的幽香,心,沉静下来。
喃喃着,“我说过,这个世上只有你才能杀我!”侧眸看看她澄静而柔美的脸颊,苦涩的笑意在唇角荡开。“阿浣,如果这真是你需要的,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