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声碎(一)
南宫浣花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府的大门头上挂着大红的灯笼,摇曳着晕红的灯光,而大门敞开着,幽暗的如同一个张着大嘴的怪兽,狰狞可怕。
竹影吸了口凉气,忐忑地看向南宫浣花。
南宫浣花不自主地揪紧了衣襟,稍稍定了定神,稳稳地踏进了大门。小径上,风吹着树叶飒飒作响,挟着丝丝早春的花香,偌大的王府似乎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可怕。
刚刚迈进她居住的偏院,灯,突然亮了起来。
那强烈的灯光让她不禁遮住了眼睛。慢慢地,她适应了,看向灯火通明的院落。
平时寂静的小院里一下子多出了十几个人,中间端坐着一个暴戾如地域里的来使,冰冷,阴骘,散发着浓烈的怒气。
他紧紧盯着南宫浣花的脸,眼角的肌肉抖动了下,冷冷地,粗噶而低沉,“我的王妃,你终于回来了!”
那冷厉让南宫浣花的心颤了下,抬起眼,看着他,道:“我只想送他们一程!”
薛深微微眯眼,他很轻易地攫住她的下巴,那里传来的痛让南宫浣花脸儿扭曲。
他一字一顿地,道:“南宫浣花,本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忤逆本王的话,你,也一样!”
南宫浣花感觉下巴痛得几乎要掉了,她看到了他眼眸中浓烈的杀气。
她的嘴角动了动,想笑一下,但没有笑出来。很平静地,她闭上了眼睛。眼前似乎闪过阿斐的影子。
她想,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预期中的痛苦并没有发生,反而那手指抽离了她的脸颊,但力道之大,让她跌坐在地上。
薛深冷冷的,“本王说过,本王不会让你死!如果你死了,本王会让你所能想到的人给你陪葬!”
他转开脸,面无表情,“把这个丫鬟拉下去杖毙!还有今日当值的人,没有保护好王妃,全部重责八十大板!”
竹影低着头跪在那,脸掩在阴影里,任由几个家奴拖开!
“不要!”南宫浣花扑过去,护住她,瞪着薛深,声音嘶哑,“不要伤害无辜的人!薛深,是我的错,就惩罚我!”她咬着牙,蜿蜒的伤痕在火光中有着凄厉的扭曲。
一字一顿地,她道:“别让我更恨你!”
时间一时间似乎凝滞了,只听见滋滋的火苗跳动的声音。
薛深脸色铁青,咬牙道:“你威胁本王?你以为本王真的舍不得杀你?”
南宫浣花笑了,凄美而凌厉,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薛深慢慢地,“本王可以免了她的死罪,不过,忤逆本王就要受到惩罚!她是你的丫鬟,只能代你受过!”脸色一冷,“拉下去!五十大板!”
家奴迅速地将竹影拖了下去,接着响起了厚重的木板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像重重地打在南宫浣花的心上。
她闭起眼睛,死死地咬住嘴唇,血,丝丝缕缕沁出了唇角。曲握的指尖深深地扣入了地面。
薛深的脸色阴暗不定,他看着这个让他爱到了极点,而又恨到了极点的女人。那嘴角的血丝让他心猛地一痛!
他弯下腰,几乎粗暴地拖起她。不曾想,南宫浣花突然张嘴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现在的季节是春天,本来穿得就不多,她感觉到牙齿嵌入肉里的声音,咸咸的血腥味充满了她的口腔!
薛深皱着眉,没有动,只是固定着那个姿势。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有一声声的竹板打击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在这幽暗的夜色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和诡异。
自从那次冲突后,南宫浣花又回到了原来的寝宫,薛深比以前来的更勤,甚至夜夜索欢。
南宫浣花平日的冷淡中更多了疏离,但是她从此不再说忤逆的话,当身体随着**在薛深的身下放纵时,那迷离的眼眸中闪过决绝的阴郁。
而竹影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之久,方才可以勉强下床。
此时的桃花正艳,一阵风来,花瓣带着旋漫天落下,如同一场花瓣雨。
南宫浣花慵懒地依在软藤椅上,微微闭着眼睛,听任那花瓣飘落在额上,衣服上,嗅着空气中那丝丝沁人的香气。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近,突兀地打扰了这静谧。南宫浣花微微蹙了下眉,没有睁眼。
脚步声停住了,一个娇柔的声音,“王妃姐姐好惬意呀!”
南宫浣花慢慢睁开眼睛,那是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如玉般不带瑕疵的脸儿,明媚如丝的眼眸微微带着笑意,娇美而高雅。
南宫浣花缓缓起身,脸色平淡,道:“原来是侧王妃,本妃失礼了!”
杭弄晚眸中闪过丝嗔色,依然微笑着,很大方地行了个礼,道:“早就听说王妃姐姐风流婉转,清丽脱俗,有心来拜见,只是因为王爷……”
她停住了口,抿唇一笑,拉住她的手,道:“不过,妹妹第一眼就是喜欢王妃姐姐!”她如小女儿般的娇憨,“妹妹初进王府,不知礼节,失礼之处请姐姐见谅!”
南宫浣花看着她,如果不是那眼眸泄露了她太多的表情,还真欣赏她的明媚和娇憨可爱。
她笑笑,淡淡的,转向竹影,道:“给侧王妃上茶。”
竹影看了杭弄晚一眼,低下头应着去了。
两个人坐在石桌旁,跟随在杭弄晚身后的芙蓉递上一方精致的木匣。
杭弄晚道:“王妃姐姐,妹妹是个俗人,想着第一次拜见姐姐,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才好!只怕一些俗物让姐姐笑话!”说着,她打开那木匣,极为淡雅的香味飘出,里面是个白玉的瓶儿。
她道:“这是宫里娘娘们最爱用的面霜,只有皇后和太妃娘娘才可以用,对人的肌肤极为好的!上次入宫,皇后娘娘赏了妹妹一瓶,妹妹送给王妃姐姐,请姐姐不要笑话!”
南宫浣花瞥了那瓶儿一眼,知道她所言非虚,笑了下,道:“多谢!”
杭弄晚很是开心,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只有王妃姐姐这样的妙人儿才有资格用!”她似乎很是无意地撇了眼她脸上的伤痕,惋惜,还有不屑一闪而过。
又坐了一会儿,她很是熟稔地告别了。
南宫浣花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目送她袅绕生姿的身影远去,握住那瓶,感受那玉质的滑润细腻,那温润的清凉。
她道:“收了吧!”
竹影小心地将瓶儿放回木匣,拿回了房间。
晚上,竹影将冒着热气的药粥放到南宫浣花的面前时,南宫浣花皱起了眉。
从乌黑的药汁换成了药粥,那原先闻着的药香味令她胃部痉挛。
她嫌恶地推开那药粥,撇过脸去。
眼光微转间,看到竹影脸上浮上一丝阴郁和无奈。她的心儿一颤,伸手端过药粥,屏住呼吸,一勺一勺地大口塞进嘴里。
当最后一勺粥滑下咽喉时,竹影如释重负,将几颗剥好的荔枝送到水晶碟中。
南宫浣花忍着满嘴的苦涩,刚要捻了颗,抬眼便看到刚刚跨进门的薛深满意的脸色。
竹影低头退了下去。
薛深站在她的面前,亲自剥了一颗,递到她的嘴边。
她迟疑了下,张开嘴,咬住那白嫩的果肉,吮着那甘甜清凉的汁液,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薛深微微一笑,完全没了人前的冷酷,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至极。也许,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可以露出如此温善的一面。
含着最后一颗荔枝,薛深蓦地覆上她因为果汁柔软而香甜的唇,将她来不及呼出的声音含进了嘴里。
她蜷着身体,背对着薛深沉沉睡去。
薛深此时的眼眸静静地凝注着她,那温柔和宠溺几乎能让人溺毙其中,而眼眸深处则是深深的一抹悲伤。
他小心地替她盖好丝被,一只手慢慢抚上她那平滑的小腹,摩挲着,喃喃自语,“给我生个孩子!阿浣,只有你才能给我一个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你就会明白我爱你的深!也许,”他苦苦一笑,有些凄然,“你对我的恨会少一些……”
南宫浣花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而均匀。也许她的梦里从来没有这个男人,她也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一个霸道而残忍的男人近乎于疯狂的爱!
而这样一个男人只会为她展颜一笑,只会为她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