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胭脂泪,相留醉(三)
转过几个回廊,南宫浣花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的手痉挛地揪住衣襟,心头泛起一点一点的疼痛,就像一根根针儿在不紧不慢地扎着,一下又一下。
她扶住廊柱,稍稍喘了口气,而脸色苍白得惊人。
竹影赶上来,吓了一跳,“王妃,你怎么了?”
南宫浣花抓紧她的手,声音沉闷,道:“扶我回去。”
竹影不敢说话,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回到寝宫。
梅碎看到这个样子,也是一惊,帮着她把南宫浣花扶到软榻上,倒了一杯热茶。
南宫浣花就着她的手喝了口,那热热的茶水似乎熨平了那点点的疼痛,她喘了口气,看向竹影,道:“你可知道外面传皇上会如何处置柳家?”
竹影摇头,嗫嚅着,“不过,奴婢知道皇上应该会依从我家王爷的意思。”
南宫浣花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眼眸中透着冷冽和坚决,道:“备车!我要去柳家看看!”
梅碎和竹影迟疑着,梅碎为难道:“王妃,还是先告诉王爷,不然……”
南宫浣花冷笑声,道:“我终究还是王妃不是?照我的话去做,如果王爷怪罪,我一并承担下来!”
梅碎不敢再说,忙不迭地帮她整理好衣裙,披风,主仆三人向王府大门走去。
门前的两个家奴互相看了眼,挡在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王妃!”
梅碎斥道:“不长眼的奴才,没有看到王妃要出去吗?还不快让开!”
两个家奴身子不动,一人虽然恭敬,但神色中有着不屑,道:“回禀王妃,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不许王妃出府!”
南宫浣花身子晃了下,紧紧地盯着他,眸色冷凛。
那家奴畏缩地避开眼睛,缩了缩头,呐呐地道:“王妃,不是奴才犯上,只是王爷有令,奴才不敢违背。王妃,您请回吧!”
南宫浣花轻笑了声,却带着森森寒意,道:“好!好!”她握紧了双手,一字一顿地,“去告诉你们王爷,如果他不让我出府,本妃就一直站在这等!”
“王妃!”梅碎和竹影又急又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两个家奴也是面面相觑。
雪下的越来越大,雪花打着旋漫天飘落,不一会儿几个人的头上,衣服上都落上了薄薄的一层。
暖阁里,薛深背负着双手,脸色阴沉的可怕,想不看,又忍不住透过半敞的窗户看上几眼。那挺俏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风儿旋起一阵雪雾,迷蒙了那人的身影,却注意到她似乎不甚寒瑟地晃了几晃。
他咬牙切齿,低低地咒骂着,“这个该死的女人!”急急向门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门帘一动,耿弋走了进来,他瞧了眼主子的脸色,心里明白,暗暗叹了口气,道:“王爷,还是让王妃出去吧!您知道王妃的脾性,这么冷的天若是受了风寒,只怕王妃身体吃不消!”
薛深一拳击在案几上,茶壶当啷晃了晃,溅出水来。他恼怒地道:“去!让她去!见了才会死心!”
耿弋舒了口气,转身出来,极快地赶到大门前。
两个家奴正在不知所措,看到他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行礼。
耿弋吩咐道:“备车!送王妃出府!”又转向南宫浣花低声道:“王妃,王爷准您出去,不过不可耽误太长时间。”
南宫浣花全身被寒气包裹,脸儿冻得青白,却还是欢喜,点点头,急忙就走,却打了个趔趄。梅碎和竹影连忙搀扶着蹬上了马车。
马夫吆喝了声,扬起鞭子,马车缓缓行驶着,慢慢加快了速度。
耿弋刚要转身,却看到薛深冷冷地站在身边。
薛深目光跟着马车远去的背影,脸色阴郁,道:“跟着王妃,不许出任何意外!”说完,一甩袍袖快步走了。
耿弋叹了口气,摇摇头。
南宫浣花赶到柳府时,却见府门紧闭,门头上的大红灯笼被雪覆了一层,那垂下的穗子摇晃着,不甚凄冷。
两个穿戴着盔甲的士兵冷冷地矗在门前,狐疑地看着他们。
梅碎上前陪着笑,“两位大哥,我家王妃想进去看看,请两位大哥多做通融。”说着,塞给他一包散碎银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一人附在另一人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人神色一变,客气起来,殷勤地推开大门,道:“姑娘请!”
三人进了门,只见亭阁树木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因为是刚刚过了新年,大红的对联和彩灯掩映在白色中,此时却有说不出的萧瑟和刺眼。
主仆三人站在庭院中间张望了下,不见一个人影。
梅碎大声道:“有人吗?”喊了几声,一间房间的门开了一道缝,出来一个青衣少女,探头看了看。
南宫浣花看的清楚,轻呼了声,“暗香!”
那少女一呆,看过来,又惊又喜,向里间道:“小姐!老夫人!是王妃,王妃来了!”
门一下子大开,里面陆续奔出几个人,柳絮儿第一个冲过来,一把抱住南宫浣花,大声哭了起来。
南宫浣酸楚,轻轻拍打她的背,眼睛看向相互搀扶着慢慢走近的柳家婆媳。
柳老夫人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安详,憔悴了许多,握住她的手,“王妃!”泪水便流了下来。
柳少夫人忍着眼泪,拉开柳絮儿,“妹妹快别哭了,请王妃里面坐吧!”
柳絮儿这才止住哭,抹抹眼泪,几个人将南宫浣花让进了屋里。
房间里很是杂乱,柳老夫人道:“前几日被翻腾过,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一句话说的几个人又掉下泪来。
柳絮儿道:“姐姐,王爷最是疼你,你求求王爷放过我爹和大哥吧!大哥知道错了!”
几个女人都跪了下去,南宫浣花连忙扶住柳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柳老夫人垂泪道:“本来老身便遣了暗香去王府求见王妃,只是被拦了,知道没什么希望,今日幸亏王妃来了,请王妃看在当年与柳家曾经的情分上,求睿王爷放过我家老爷他们吧!”
竹影忍不住道:“老夫人,不是我家王妃不肯,是……”
南宫浣花止住了她,深吸了口气,道:“我也是柳家之人,老夫人不必担心,阿浣必定竭尽全力!”
几个女人听了,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梅碎和竹影看着,面露忧色,也不好说什么。
南宫浣花眸色幽深而迷惘,也许,只有那个人能救柳家了,她只能试一试!
十天后,皇上下旨,因为柳东堂出言犯上,大逆不道,本来判斩刑。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当今皇上英明大度,念柳家父子同朝,为朝廷鞠躬尽瘁。故而改斩刑为流放,柳送年迈多病,皇上怜悯,特允许其辞官偕妻女返乡,颐养天年。
此旨意一出,引起了朝廷内外的一番喧然。每个人都清楚这柳东堂只是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而已,皇上纵然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拂了睿王爷的面子。所以,他断无生理,只是这一次皇上为什么会插手?这其中的缘由没有人能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