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缘误(一)
第三日的傍晚,薛深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刚刚到了睿王府,一个官差便送来一份急件。
薛深看后,吩咐管家几句,便带着几个侍卫急匆匆地走了。
梅碎竹影早已恭候多时,扶了南宫浣花下了马车,进了睿王府。
王府里依然如旧,一路之上,奴仆和丫鬟们恭敬地行礼,没有半点惊讶,似乎南宫浣花根本没有失踪过。
南宫浣花也懒得多想,径直回了寝宫。推开门,入眼处便看见地上是厚厚的,软软的绒毯,清冽的荷香味袅绕在鼻息间。
梅碎微微地笑,道:“娘娘,这是王爷的意思。天气冷了,娘娘大病初愈,王爷怕娘娘体弱畏寒,特意吩咐下人们做的。”
南宫浣花稍稍愣了下神,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下。然后脱掉鞋子,赤着脚慢慢踏上那绒毯,走到中间站住了。
她道:“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梅碎和竹影答应了声,轻轻带上房门,便退了下去。
在弥漫着温暖和淡淡荷香的空间里,她慢慢地伏下身子,将自己的脸贴到那柔软上,感受那温暖而柔柔的触感。不自觉的,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睑滑落,浸入了绒毯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就这样,她蜷缩在绒毯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人轻轻揉着她的头发,轻吻着她的脸,她眼角残留的泪痕……耳边似乎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带着无奈,带着宠溺……
南宫浣花依然过着像以前一样的生活。不同的是,每天薛深必然要看着她喝完一碗黑乎乎的,浆状的药液。她皱眉,但是没有多问。
早晨,当南宫浣花懒懒地起床时,梅碎已经很乖巧地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慢慢地梳着长长的秀发。似乎是很久以前了,曾经有一个男人温柔地掬起,在指尖缠绕……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无可言说的酸楚在心头,在眼眸深处蔓延。
这时,竹影端着早膳急匆匆地走进来。
梅碎小声地嗔怪道:“怎么去那么久?”
竹影看了眼南宫浣花,小声道:“奴婢遇到了王妃房里的璎珞姐姐,说了一会儿话。”
梅碎皱眉,道:“璎珞怎么会来?”
竹影道:“听说是来找睿王爷的,王妃,王妃好像生了很重的病……”
南宫浣花拿着梳子的手停了下,淡淡地道:“竹影,等会儿和本宫一起去看看吧!”
梅碎和竹影互相看了眼,应了声。
早饭后,南宫浣花带着竹影来到了镇南王府。这是南宫浣花回来后,第一次来镇南王府。
薛仓翰不在府里,王府的张管家恭敬地领着两人顺着曲折婉转的回廊,一路来到后院王妃的静养之地——宜静斋。
路过那莲池,一池的荷叶惨败,枝茎横斜着搁在水面上,水波清冽可以看到池底的枯草。一阵风过,水波潋滟,偶尔从荷叶上滴落的水珠落到水面,无声地漾开一圈圈的醐纹。
南宫浣花静静地站在池边,神色冷淡,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绪。稍稍停了停,便到了宜静斋。
宜静斋的珠帘垂挂着,随着风声发出一两声清脆悦耳的珠玉碰撞的声音。从暖阁里隐隐散发出淡淡的药味,还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声。
守在门前的丫鬟很是讶异南宫浣花的到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张管家咳嗽了声,道:“璎珞姑娘,这是睿王妃,还不行礼?”
“奴婢叩见睿王妃!”璎珞慌忙地行礼,头也不敢抬,便转身进了屋里通报。
少时,她急急地走出来,“睿王妃请!”
南宫浣花走进屋里,看见案几上放着一些补药和盛着药汁的器皿。转过屏风,罗帐虚掩着,镇南王妃斜倚在床头,正用丝帕掩住口,胸口起伏着。
她清秀的脸庞更加消瘦,苍白的脸上是不健康的红潮。
她看着南宫浣花微微一笑,依然温柔可亲,似乎不久前才见过,没有半点诧异。她道:“阿浣,你来了?”
南宫浣花躬身行礼,低声道:“妾身给母妃请安!”
镇南王妃拉她近前,仔细地打量着她,轻轻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
南宫浣花一时不知道她的意思,道:“听说母妃玉体违和,妾身前来看望。”
镇南王妃苦笑了下,道:“老毛病了!”她示意了下,“都退下去吧,本宫和睿王妃说说体己话。”
奴婢们悄然退开,南宫浣花低垂着眼睑,也不作声。
镇南王妃又咳嗽了声,松开了手,靠着床头,闭着眼睛。
房间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默。
好久,她的口气有些冷淡,道:“你,是不是该告诉本宫一些事情?”
南宫浣花眉头动了下,淡淡地,“不知道母妃想知道什么。”
镇南王妃眼睛微微眯起,不作回答,道:“王府上下的人,还有皇宫里都知道睿王妃过去的几个月一直卧病在床。”她看着她,“阿浣,你该知道深儿对你用情之深!”
南宫浣花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没有说话。
镇南王妃继续道:“你知道吗?那天你被劫持后,他不眠不休数天,而你坠崖后,他简直就成了个疯子!”她的声音带着丝伤痛,“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即使是他被……”她顿住了。
南宫浣花默然片刻,声音很冷,道:“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只是因为他!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从此不再看到他!”
她语气中浓浓的恨意让镇南王妃有些愣神,她艰涩地,“你,你恨他?”
南宫浣花不说话,袖中的手指微微曲起。
镇南王妃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不甘!只是,你已经是睿王妃,一个女人嫁了人,就应该以夫为纲!阿浣,”她神情凝重,带着丝苦涩,“被别人爱着会比你爱着别人幸福!”
南宫浣花微微皱眉,淡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泫然的眼眸,那种无助的凄惶。
镇南王妃还想说什么,又顿住了。喃喃着,她道:“他只是想留住他珍惜的……阿浣,你不明白的,他只是害怕,害怕孤单,害怕……”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王妃,该吃药了!”
镇南王妃定了定神,又恢复了人前的疏冷。
门帘响动,一个绿色衣衫的丫鬟低着头,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东西走到床前。
南宫浣花看着她把镇南王妃扶起来,黑色的药液顺着她喉结的一动一动,尽数喝了下去。
丫鬟依然低着头,将药碗收拾了,退了出去。
南宫浣花随意地一瞥,却看到那丫鬟无意抬眼时那一闪即逝的狡狯和阴冷,给她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曾经见过。
这时,镇南王妃无力地摆摆手,疲乏地道:“本宫累了,你出去吧!”
南宫浣花沉默着行了个礼,慢慢退了出来。
她凝着枝头摇曳的黄叶,好像在想着什么。她道:“竹影,刚才送药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竹影想了下,“应该叫琉璃吧!”
“琉璃?”南宫浣花重复了句,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南宫浣花刚刚走出王府的大门,迎面来了一辆轿子,两队官差开路,吆喝着,“镇南王爷回府!”
南宫浣花停住脚步,静静地站在一边。
轿帘掀开了,薛仓翰弯腰从里面跨了出来。他依然温文尔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儒雅中有着傲视天下的尊贵和霸气。
看到南宫浣花,他微微一愣,眸中掩不住的欢喜,道:“阿奇?”
南宫浣花慢慢地抬起眼,再次见到这个人,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曾经她视他为父,感激他的呵护。如今,曾经敬仰这个人的儒雅现在却变成了极大的讽刺!
她淡淡地笑了下,神色平静,疏冷而恭敬地行礼,道:“妾身叩见王爷!”
薛仓翰眸里的惊喜消失殆尽,深深地看着她,有伤感,有怅惘。好久,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睿王妃免礼!”转过身便稳稳地向王府里走去。
南宫浣花凝着他依然挺拔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袖里的手指慢慢曲起,直至掐入掌心。
薛仓翰,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的一仁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