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二)
距离王宫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潺潺地流过广阔的草地。星星点点的野花如同遍地洒落的星星,在夕阳的照耀下,色泽柔和而璀璨。
南宫浣花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这儿,牵着马慢慢地走着,欣赏着夕阳西下壮阔的美丽,感受那晚风习习的亲吻。心,也在一点一点地飞扬。
她放任马儿在草地上自由地吃草,卷起裙摆,脱下鞋袜,露出莹白如玉的脚。慢慢地趟进水里,清凉舒适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而上。
她索性坐在河边一块突起的大石块上面,轻轻用脚拨弄着河底的石块和水草,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河水清澈见底,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鹅卵石大大小小地铺满了河底。间或从缝隙里钻出一条条小鱼,快乐地晃动着脑袋游来游去,甚至用头和嘴巴碰碰她的脚,痒痒的,麻麻的。
她开心地看着那水,那鱼,神思却飘了很远。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和阿斐摇着橹穿梭在藕花盛开的莲池里。掬起一捧水,有时碰巧有一条莽撞的鱼儿落入手掌里,惊慌失措,在指缝里横冲直撞,她们忍不住笑,让水,连带着鱼儿一起滑落,溅入碧波荡漾的水中……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岸上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一幅美人濯足图!”
她惊动地回头,却看见一个体格健壮的羌人。微微凹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衣饰华美,佩戴着镶满宝石的佩刀,抱着胳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南宫浣花眉头微微皱了下,站起来,很大方地行礼,道:“原来是五王子,小女子失礼了!”
莽太古打着哈哈,道:“不妨事!不妨事!能够在这儿遇见姑娘倒是本王的荣幸!”说话间,眼睛瞟向她赤着的纤足。
南宫浣头一紧,小心翼翼地踩着鹅卵石走上岸,放下裙摆,穿上鞋袜。
莽太古很无意地,道:“怎么?六弟没有陪姑娘一起?”
南宫浣花淡淡地道:“六王子事务繁忙,小女子哪敢劳累?”
莽太古道:“六弟忙,本王可不忙!”他眨眨眼,“这样吧,让本王陪姑娘走走如何?”
南宫浣花向远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每日远远跟随的两名侍卫,心头微紧,道:“小女子不敢!小女子也该回去了,想必六王子等的急了。”说着,她拉过马儿。
刚刚握住缰绳,手,被一只汗毛粗重的,男人的手握住了。她抬起眼,看见莽太古幽暗不明的眼眸。
他道:“不急,本王送你回去如何?”
南宫浣花用力地想抽回手,却被紧紧握住,她冷冷地,道:“五王子,你失礼了!”
莽太古笑,道:“你这样的女人倒也特别!”他凑近她,呼出的气息喷在面纱上,“本王一直很仰慕天朝的女人!不知道,这面纱下是不是一张勾人魂魄的脸!”
南宫浣花身子尽力后仰,抑住满心的嫌恶,道:“五王子恐怕要失望了!小女子自幼被伤了脸,堪比无盐!”
“是吗?”莽太古并不放松,另一只手撩起她的发丝,在鼻尖嗅了嗅,“好香!你的滋味应该更应该让人**!”
南宫浣花又羞又恼,她瞪着他,咬牙道:“五王子不要忘了我是六王子的人!”
莽太古漫不经心,道:“我不在乎!你该知道在我们羌国,父亲若是死了,儿子可以继承父亲的妻妾!更不要说是兄弟的女人!”他反手一带,轻而易举地将南宫浣花扣进怀里,接着便去摘她脸上的面纱。
南宫浣花惊怒交加,却又挣扎不开,无边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五哥,你又在胡闹什么?”
莽太古吃了一惊,手下意识地一松。南宫浣花乘机狠狠地跺了他一脚。莽太古吃痛,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南宫浣花一下子跳开,一双眼眸里满是警惕,冷冷地瞪着他。
莽太古脸色很是难看,又不便发作,笑着面对来人,道:“是你呀?宝筝那丫头呢?”
来人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明亮深邃的眼睛,俊美如斯的面庞,只是右眼角一道深深的,暗红色的伤疤蜿蜒着,直至下颌!
那狰狞的伤疤给他的儒雅俊美添了几许戾气和冷傲。
南宫浣花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头脑却轰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
薛平川!竟然是薛平川!虽然分别有两年之久,虽然那道伤疤很突兀!但是,她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个人就是她魂牵梦萦的薛平川!
巨大的震惊和喜悦让她如痴呆般地站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眼前雾气氤氲。
薛平川漫漫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皱着眉,对莽太古道:“快回去吧!我刚才遇见三哥,他好像有事找你!”
莽太古用怀疑的目光看看他,笑了声,道:“知道了,我只是玩玩!”说着,狠狠地瞪了南宫浣花一眼,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薛平川回过头,犹如从前的温文儒雅,道:“姑娘,你没事吧?”
南宫浣花如同雷击,原先的惊喜消失殆尽。她手紧紧地抓住衣襟,直瞪着他,声音嘶哑,道:“你?你……”
薛平川似乎很奇怪她的反应,轻蹙了蹙眉,道:“你应该就是六王子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吧?以后不要一个人走这么远。”停了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南宫浣花愣愣地,好久才醒过神来。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定定地看着他,凄凉而冷冽。
薛平川有些愣然,神思也不禁有些恍惚。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直到一阵马蹄声惊动了他们。
铁里带着两三个侍卫正飞驰而来。待到了跟前,他甩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南宫浣花攫进怀里。
他的声音中有着恼怒,还有说不出的怪异,道:“你怎样?”
南宫浣花移开目光,眼眸里那无边的伤痛和茫然让铁里心头一震。但是他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轻咳了声,原先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些。
他看向薛平川,笑微微地,道:“原来是桑措!”
桑措笑了下,道:“是,六哥!”
铁里转向南宫浣花,很是温柔,道:“萍儿,这是宝筝的驸马桑措!”他把“驸马桑措”这几个字说的很重。
“桑措?”南宫浣花重复了句,茫茫然地,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了声,道:“我们回去吧!”
铁里点点头,抱着她飞身跃上马背,像是宣布占有似的箍紧了胳膊,笑道:“桑措,我们先走了!”他一夹马肚,“驾!”向来路飞驰而去。
桑措站在原地,紧紧地皱着眉头,很久很久。
回到王宫,灯开始亮了。一路上,南宫浣花一言不发,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铁里紧了紧手臂,揽紧了她的腰,也不说话。
直到进了房间,铁里松开手臂,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南宫浣花凝着他,她的声音颤抖,道:“你,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就是他!”
铁里摇头,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曾经查过他,可是,我找不出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天朝的二皇子薛平川!”他看着她,声音低沉,“浣花,他是桑措!是宝筝的驸马!也许,他们只是相像的两个人而已!”
南宫浣花陷入了沉思,相像的两个人?可能吗?他的眼神,他的举止……可是,他根本不认识自己!
铁里凝睇着她,心底却波涛起伏。
薛平川曾经作为天朝的兵马大元帅,和羌国壁垒相对。但是,他毕竟贵为一国的皇子,真正看到他面貌的人少之又少!
当年,天朝二皇子篡位不成,兵败被鸩杀,羌国也有所闻。只是,那是别国皇室的家事,细节没有人能知道。
至于这个桑措的出现,他曾经怀疑过,也查证过,可惜一无所获!相反,此人深沉睿智,进退有度,很得羌王的赏识。而宝筝更是对他一往情深,托以终身。
他叹了口气,看着南宫浣花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