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水阔山远(一)
南宫浣花悠悠然醒来,稍稍动了下身子,不由地呻吟出声,全身如同破碎般的疼痛。
她睁开眼睛,入眼处是黄褐色的,陡峭的山壁,缝隙里努力地钻出一簇簇的野草。低下头,发觉自己被横担在离崖底不远的一棵老松树的枝干上,而那小小的包袱也挂在肩上。
她抬头看看头顶,只看见云雾缭绕,高不可测的峭壁林立。她不禁苦笑,原来自己的命如此之硬!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既然自己能够侥幸逃生,那么扶摇呢?也许,他还活着!
一丝希望自然升起!她忍住剧痛,慢慢地挪动身体,找着崖壁上可以借助的凸出,滑了下来。当双脚踩到厚实的土地时,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顺势躺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让紧绷的身心稍微松缓。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站起来,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身上到处的血痕和淤青,摇摇头,向四周张望着,却只看见一片的杂草怪树横生交错,不见边际。
她折了一根树枝拨拉着,一边凭着感觉向扶摇坠崖的方向走去,希望能够有所发现。草长得很深,不知名的花儿夹杂在中间,荆棘藤蔓横生,不时蹦出什么小东西,让她吓了一跳。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四处渐渐没入暮色中,变得模糊起来,无助的恐惧也卷袭而来。
突然,一个黑黝黝的,较大的东西从前面的草丛中慢慢地爬出来,它似乎惊觉到有人的存在,停住了,一双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
南宫浣花的头发简直要竖起来了,心狂跳着,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跑,脚踝处突然一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恐惧攫住她的心脏,让她不能呼吸,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但是没有意料中的攻击,只听到渐渐靠近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南宫浣花大着胆子睁开眼,突然发现他竟然是个人,不过匍匐在地上,只靠着两条手肘走路。想是因为长期没有整理,胡子和头发蓬乱,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黑乎乎地吧在身上。
南宫浣花毕竟在外行走几年,胆色非同一般女子。她握紧了手里的树枝,紧紧地盯住对方,“别,别过来!”
那人啊啊着,说不出话来,不过看他的眼神举止,像是很高兴。围着她转了一圈,掉转头向前爬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看。
南宫浣花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稍微平静下来。抬头看看天色,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姑且不问这个人的来历和他是否好意,但是,到此地步,她也只能跟着他,看情况再说。
她揉揉脚踝,爬起来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前。
只见他很快地爬了进去,又爬了出来,拖着一个长长的东西,扔到南宫浣花的脚下,高兴地呵呵叫着。
南宫浣花低头一看,脸色变了,竟然是条胳膊般粗细的死蟒蛇,头搭拉着,眼睛瞪得很大,那身体上的花纹看着尤其恐怖。
她慌不迭地跳开。
那人显然很不高兴,嘿嘿着,眼睛中闪烁着凶光。
南宫浣花强自忍住满心的恐惧和恶心,咬紧牙,抖索着拖过那死蛇。那粘手的冰冷和滑腻几乎让她尖叫出声。
月亮升起来了,山谷里变得朦胧起来。在那人的指挥下,南宫浣花只得将死蛇拖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边,用刀剖肚洗净,又切成一截一截。回来时,便看见那人已经架起了一堆木柴,火焰跳跃着。
那人很是满意她的工作,接过来麻利地将蛇身用尖利的木枝穿了,放到火上,蛇肉发出“嘶嘶”的声音。
南宫浣花掉转头,又奔到小溪边,“哇”的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甚至黄胆都吐了出来。
她虚弱地伏在那,好长时间,就着溪水使劲地搓洗着自己的手。等她终于迈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山洞时,那人在柴火边似乎已经睡着了,柴火上还架着两截蛇身,焦黄的,散发出阵阵的香味。
南宫浣花靠着树身坐了下来,将那根树枝紧紧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也许,等明天醒了,她就会看到扶摇,处境也会有所变化。
夜,深了,月亮清冷地俯视着这片山谷。火堆上还闪着星星点点火光,周围是虫儿的叫声。
那人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倚着树身已经熟睡的少年,他抱住那树枝,蜷缩着,衣服破烂,渗出道道血痕。
他长得很是俊美,虽然左脸颊上有道伤疤,但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清冷。
他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发出几声像是笑声的呵呵声。
熟睡中的南宫浣花也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天亮了,南宫浣花睁开眼睛,便看到那人正爬在对面用探询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连忙站起来就走。走了两步,转过身道:“那个,我要去找一个人!”
那人冷笑了声,忽然开了口,道:“这悬崖这么陡,你走运没有摔死,别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南宫浣花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原来,原来,你会说话……”
那人哼了声,向旁边示意了下,道:“那里有些野果,填饱肚子再说!”
南宫浣花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想了想,便径直拿了野果塞到嘴里,眼角瞟处,看见那人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噎了下。
那人道:“你从哪里来?”
南宫浣花愣了愣,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我从哪里来?又要到那里去?薛平川走了,扶摇死了,生命中她所牵挂的人都离开了她,她侥幸活着,是不幸还是幸呢?
她茫然地,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哪里才可以让我安定下来。”
那人用命令的口吻道:“那么,带着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南宫浣花一愣,道:“可是……”
那人有些不耐烦,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等到有人来了,这是天助我也!”他目光灼灼,“小子,只有你才能带我走!否则,你也要死在这儿!”
南宫浣花斜睨了他一眼,道:“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那人怒,想发作,又忍住了,道:“小子,命是上天给的,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他看看自己,眸色狠戾,更有着彻骨的痛楚,“你看看我,双腿废了,弄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南宫浣花愣愣然,展颜一笑,道:“是!”她看着他,“不过,我总得称呼你吧!”
那人龇着牙,笑道:“好小子!——我叫楔!”
“你叫我小奇。”南宫浣花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娘亲和阿斐叫她阿浣,薛平川叫她浣花,扶摇叫她阿奇,还有那个男人……她摇摇头,甩开过去,小奇,是她给自己新的名字!既然上天又给了她一次生存的机会,她就应该好好珍惜,不是吗?因为,这世上还有她牵挂的人!
那人也不追问,两个人的认识就停留在彼此的名字上。或许,他们都在想,也许出了这个山谷,就是不交集的两个人,既然这样,就当是偶尔相遇吧!
楔很高兴,拿着南宫浣花给他的一件衣袍,爬到小溪边,自己洗刷了下。当回到南宫浣花的面前时,竟然是个容颜清俊的中年人,细长如鹰隼的眼眸,刻薄的嘴唇,隐隐的戾气,只是衣袍偏小,显得有些滑稽。
南宫浣花很是惊讶,又忍不住笑,这是她这几天来真正开心的笑,眼眸流转,绚然夺目。
楔有些愣神,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也微微含笑。
两个人齐心协力做了个简易的木板,用枯藤打结成绳索。然后,楔爬在上面,南宫浣花扯着绳,一步两停,顺着山势向前面慢慢移动。
山谷离得越来越远,终于抛在了身后。南宫浣花和楔同时转身向后看去,两个人的心情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