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真的不想叛变……"陈光咧开嘴哭了,"我喜欢部队,我不想离开部队……如果是在战场上,我杀敌绝对不会犹豫的……斌子,你相信我……"
"这也是战场啊!隐蔽战线也是战场啊!"王斌心在滴血,"军队的纪律你比我清楚,你已经触犯了军法和国法。如果不是你在关键时刻悬崖勒马,你的命都可能保不住啊!"
陈光伤心地嚎啕大哭,从未这样伤心过。
王斌并不阻止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哭。他抬起头点着烟,捂着眼睛默默的抽着。
一个年轻有为的优秀军官,没有倒在战争时期的热血战场,却倒在了和平年代的隐蔽战场。从此要永远离开自己心爱的部队,脱下自己心爱的军装,成为一个和军队彻底无关的老百姓。
这,不足以让他伤心地哭吗?
"老赵头,把这个垃圾运走!"小钱把一纸箱子垃圾从兵楼搬出来扔在三轮车上。老赵头笑笑,点着一颗烟,摸身上没火。小钱就把火给他点着,低语:"还差俩箱子,完事就赶紧收手吧。现在所里面抓得紧,差不多得了。"
老赵头嘿嘿笑着:"钱给你打帐号上了,我走了。"他慢悠悠蹬着三轮车走了,一路高喊:"收垃圾啊!收垃圾啊!"
楚静在楼里放下望远镜,对着耳麦说:"黑鱼和小黄鱼已经会面了,黑鱼游出去了。二组接手,完毕。"
老赵头慢悠悠地骑着三轮下车,推着从小门出门。陈光正好回来,老赵头嘿嘿笑:"陈参谋,回来了?"陈光挤出笑容点点头:"啊,你又来收垃圾啊?"老赵头嘿嘿笑着,骑上三轮车:"闲着也是闲着,也帮部队搞搞营房卫生不是?"
陈光没再说话进去了,老赵头嘿嘿笑着骑三轮走了。小钱拿着文件夹去打字室,看见陈光就嘿嘿笑。陈光黑着脸没搭理他,小钱凑近了说:"陈参谋,怎么样?‘按摩店你按我我按你你我安逸,洗头房洗大头洗小头头头轻松’啊!"陈光没搭理他过去了,小钱在后面摸摸脑袋:"你牛个什么啊?脱裤子干的时候不牛了!"
陈光径直走向资料室,保管员看见他笑笑:"陈参谋,您要借什么资料?"陈光拿出借阅证:"猛虎坦克的设计说明书,最详细的。我写训练大纲草案有几个需要核实一下数据。"保管员登记在册,然后去拿手册。陈光脸色铁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保管员把手册给他:"在这儿签字。"陈光反应过来,笑着签字。
晚上,陈光又找孙珍珠到山上。"你要的东西在我手里,但是太多了我抄不完。"陈光黑着脸说。孙珍珠笑容可掬抱住陈光:"没关系,明天你来找我。我给你相机,你拍完把胶卷给我就可以了,别的你不用管。陈大哥,你真聪明,我要报答你……"
"你别碰我!"陈光一把甩开她,"你是毒蛇!你毁了我!"
孙珍珠笑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只是执行任务。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在这里见。我给你相机,然后你给我胶卷,我们从此各奔东西。"
那边镇上,老赵头在阴暗狭窄的房间里面打开小钱给他的箱子。取出上面的垃圾以后,里面是一个包裹好的笔记本。打开来,取出里面的微缩菲林笑眯眯地放好。
另外一组侦察员在镇子的一个大车店的二楼房间里面看着监视器。他们化妆成地质勘察队包了整个旅馆的二楼,老板收了钱也就懒得过问他们的事情。楚静走进房间:"还是那么处理的?"一个侦察员努努嘴:"那不,装起来了。看来是要结束了,准备等人接头。"楚静拍拍他的肩膀:"仔细点!这肯定是个老狐狸!"
第二天,陈光按照约定拿了烟盒照相机。他忍着性子学习了使用方法,孙珍珠本来想给他点鼓励,但是看他铁青的脸色还是算了。陈光默默的回去了,孙珍珠看着他的背影苦笑,心里如释重负——终于要完成了!
陈光坐在床上坐了半夜,设计说明书和烟盒相机都扔在床上。他呆呆坐着,始终没有去碰那个相机。快天亮的时候,门被人轻轻地敲着。陈光很警觉一把拿被子盖住东西问:"谁?"
"我。"王斌在门外低声说。陈光起身开门,王斌站在门口。陈光没说话让他进来,王斌低着头:"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陈光忍着眼泪:"你都看见了?"王斌点头,陈光无语。王斌压抑着自己的眼泪:"陈光,你听我说!……"
"别说了,这是你的工作。"陈光苦笑推开他,"你开始吧。"
王斌忍着眼泪掀开被子打开台灯,拿起烟盒照相机翻开设计说明书一页一页开始拍摄。陈光胸闷,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我做梦也没想到过,我会背叛这支军队……我太爱这支军队了,这几天我脑子里面都是我上军校以后走过的每一个正步,打过的每一颗炮弹,甚至是穿坏的每一双胶鞋……我怎么觉得都跟做梦似的?我做了一场军人梦,好几年的军人梦,现在梦怎么就那么突然醒了呢?"
王斌的眼泪啪嗒掉在说明书上,他轻轻拂去,想说什么又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我会是一个好军人的。我不怕死,我勇敢,我立场坚定!我技术娴熟,我心理稳定,我还会带兵,我会把战士们带得嗷嗷叫!"陈光转向王斌睁开泪眼,"王斌,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王斌哽咽着说。
"我现在每天穿上军装,都觉得是最后一次。我原来也跟别的干部一起骂,说我们的军装太土,太难看……可是,我现在觉得这军装是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王斌,这军装真的很好看……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我恨不得穿着这身军装去死!……我宁愿去死我也不愿意脱了军装啊,王斌……"陈光哭着说,"可是我为什么就出卖了这身军装呢?为什么呢?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我可以去为了这支军队去死啊,我绝对不眨眼啊!……我在军校是第一名,我在部队带的连队是第一名,我什么都是第一啊!可是我为什么就把这一切都毁了呢……"
王斌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还有小梅,她那么爱我。她是那么纯洁,那么纯洁的一个女孩,一个乡村女教师……她把一切都给了我,无怨无悔……我带她来北京,她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陈光痴痴地说,"我该怎么面对她?怎么告诉她这一切……"
王斌捂住自己的嘴不哭出声。
"还有我的父母,我怎么告诉我爸爸妈妈我叛变了解放军?"陈光哭着说,"我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啊!他们都是普通工人,我是他们最大的骄傲啊!他们把我穿迷彩服戴着坦克帽蹬着坦克靴站在坦克上的照片放得和我真人一样大啊!挂在客厅,谁来了都要看见,都要告诉他们我儿子是坦克兵……那满屋子都是我的奖状和奖杯啊,还有军功章……我还有军功章啊,现在我要他们把这些都拿下来……"
"陈光,你原谅我!原谅我没有在你最关键的时刻把你拉出来!"王斌哭着说,"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宜!"
"别说了,那是你的工作……我能理解。"陈光脸色苍白闭上眼睛。
王斌咬着嘴唇流着眼泪继续拍照,一页一页地翻着。
天边逐渐显出鱼肚白,王斌熟练地取出菲林交给陈光:"你记住,把这个交给她。千万别演砸了!"
陈光点点头,眼睛红透了。他突然问转身要出去的王斌:"我还是党员吗?"
王斌心都碎了,他闭上眼睛:"起码现在还是。"
陈光点点头,惨淡地笑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王斌出了屋子,后面的屋子里面陈光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王斌戴上墨镜坚定地走着,可是眼泪已经从墨镜下面流出来。他走着,每一步都在撕裂着自己的心。
"今天晚上的行动分为两组——第一组,监控蜂鸟和比目鱼的交接,由王斌负责;第二组,监控黑鱼和小黄鱼的交接,由楚静负责。他们现在已经在现场,你们将作为有生力量投入战斗,保证最后阶段的战果!"魏处长缓缓地说,"行动代号‘打鱼’,行动决心是斩断敌特围绕坦克研究所铺开的间谍网,同时顺藤摸瓜挖出他们的地下交通线。由于我们送出去的诱饵都是真实的猛虎主战坦克绝密资料,所以半点也马虎不得。明白了吗?"
"明白!"年轻的情报干部们低声吼道。
"根据部局两级领导指示,打鱼行动正式开始!"魏处长挥挥手,"出发!"
天色黄昏,十几辆各种牌照各种品牌的轿车和吉普车从北京郊区的一个没有任何门牌标志的机关大院鱼贯开出拐上不同的方向。年轻的情报干部们默默无言,在无人知晓的这个普通的黄昏去投入这场黑暗当中的沉默战斗。
他们都很年轻,都曾经是普通的大学毕业生,只是已经投身这个沉默的职业。国家、民族、信仰、忠诚、责任……这些词对于他们的同龄人来说,可能已经非常遥远,而对于他们来说却就在生活的每个瞬间,甚至渗透进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也有家庭,也有父母、爱人或者孩子,然而他们对那些悄悄消失的日日夜夜却无从解释,也永远不会解释。
沉默,就是他们唯一的解释。
黑暗当中,坐在远处车里的年轻干部们等待着命令。在楚静的监视屏幕上,老赵头已经离开小镇,在野外换了得体的干净便装搭车进城。在她暗语命令当中,监控车辆如同黑暗当中的利剑慢慢地展开了跟踪包围圈。
镇外的山上,穿着崭新常服的陈光中尉一步一步走向了接头地点。无数黑暗当中的眼睛将这里变成了透明的,不同角度的监控镜头将画面传送给了监控指挥车上的王斌。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陈光走向孙珍珠。
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总是在隐隐约约感觉到,但是又说不出来。他看着面色沉着的陈光,那脸上的坚定如同走向战场。——是的,这是自己教他的啊?这就是战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没什么问题啊?——但是,哪里不对劲呢?
崭新的三接头军官皮鞋踩过哗啦啦的乱草。
陈光走向等待在那里的孙珍珠,她也没有什么表情。军帽下陈光的眼睛很平静,也很冷峻,就是在注视敌人。孙珍珠惨淡地笑笑:"中尉,你穿军装真的很帅。"
"你要的东西。"陈光伸出左手。孙珍珠无语接过,片刻:"你不想再和我……"
"滚。"陈光的语气很平静。孙珍珠颤抖一下,默默无语转身走了。她越走越快,赶紧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陈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彻底看不见了。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颊,他低沉地说:"王斌,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监控指挥车上,王斌恍然大悟,他冲着耳麦高喊:"阻止他!"
陈光拔出腰间81自动步枪的枪刺对准自己的咽喉:"我爱军队,我不是故意的。"
王斌已经扯掉耳麦跳出指挥车,肖天明和雷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跑向那片山坡。王斌的脚步跌跌撞撞,头上青筋暴起,想喊却又无声——绝对不能喊!这是职业本能告诉他的,绝对不能惊动正在撤离的蜂鸟!
暗处还有几个干部在悄悄却是迅速地跑上山坡。
"我要穿着军装死。"陈光闭上眼睛,手下突然用力。
已经跑上山头的王斌睁大眼睛张大嘴,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儿时的伙伴噗地将81自动步枪的枪刺利索地扎入咽喉。血在黑暗当中一下子喷出来,流在崭新的军装上。陈光睁大眼睛,猝然倒在地下。
王斌一下子如同踩在棉花上,栽倒在地上。他没命地向陈光跌跌撞撞连跑带爬过去,抱起了血泊当中的陈光。他失声痛哭着,用手堵着陈光的喉咙。血涌出来流在他和陈光的身上,他扬起头张开嘴却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奔涌而出的眼泪。
王斌全身哆嗦着,无声地哭着呐喊着,对头顶那无边无尽的黑暗。
陈光的血热乎乎地流在他的手上,流在他的身上,他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失去了热度。
跑上山坡的干部们都慢慢站住了,默默的注视着这个悲惨的场面。
肖天明对着耳麦颤抖着声音命令:"一组注意,我是副组长猎豹。我现在接管一组行动,黑豹因故退出行动。"随着耳麦当中干净利索的一连串回答,他流着眼睛转身大步走向指挥车。路过雷鹏的时候他低声命令:"去送他们去医院吧,这里我接手负责。"雷鹏擦去眼泪,对着耳麦低声说着。
田小梅跟走在棉花上一样在杨雪的搀扶下走进医院的走廊,林涛涛黑着脸大步走在前面。田小梅看着脚下点点滴滴通向急救室的血迹脸色发白几次差点倒地,杨雪半抱着她也是脸色发白。
急救室前面,雷鹏在哀求医生:"大夫,你想想办法啊?想想办法啊?"医生为难地:"同志,根本不可能啊!他直接将匕首刺入咽喉,当场已经死亡了,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啊?"雷鹏急了:"可是他的心脏当时还在跳动!"医生苦涩地说:"那只能说明他身体太好了,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田小梅咣地就晕倒了。
"王斌!"林涛涛黑着脸站在急救室门口。
跪在急救室门口默默地看着陈光被推出来的王斌慢慢地站起来,给陈光整理好血污的军装风纪扣:"他说了,他最爱这身军装。你们别给他脱下来,好吗?我给他带新军装来再换上。"
林涛涛冲过来一把将王斌按在墙上一字一句地说:"你让我帮你,就是为了搞陈光?"
王斌已经不可能再解释任何事情,只是木然地看着林涛涛。林涛涛揪住他的脖领子:"你跟我出去!"雷鹏上来拦,王斌淡淡地说:"你别管,这是我们兄弟的事儿。"
"我跟你不是兄弟!"林涛涛怒吼着把王斌拖出走廊,扔到大楼前面的空地上。王斌站起来,默默地看着林涛涛。林涛涛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王斌栽倒了。
"为什么你要搞他?"林涛涛怒吼着,"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你为什么不帮他?我不相信他会是叛徒!"
"我没说他是叛徒。"王斌擦去鼻子的血,淡淡地说。
"你为什么不肯帮他?"林涛涛又一脚上来,直接踢在王斌的小腹上。王斌又栽倒了,林涛涛抓起花坛子边上砖堆的板砖拍在他的头上。砖啪地碎了,王斌头上的血流下来。他的脸贴在地面上,眼泪无声和血合在一起……
中学时代的陈光拿着板砖虚张声势,混入战团的王斌和林涛涛打倒好几个转身就跑。陈光还傻在那里,王斌一把拽住他:"走啊!"对方的一个孩子冲上来举起铁锹,陈光一下子抱住王斌扑在他的身上。铁锹拍在了陈光的背上,林涛涛冲上来举起板砖一下拍在他的头上拍开了。王斌拉起陈光:"你没事吧?"陈光嘿嘿笑露出虎牙擦擦鼻涕:"没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涛涛一把揪住王斌的脖领子就是几个耳光,"你告诉我!"
王斌的泪眼看着林涛涛:"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把你当大哥!"林涛涛抓着王斌的头发直接就撞击在花坛子的边上,"他是你的兄弟!是我的兄弟!"
王斌头破血流,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他闭着眼睛,血和眼泪都流在他的脸上。林涛涛按住他举起拳头暴揍:"你居然通过我搞他?你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王斌发出了痛苦的哭声,浑身都在哆嗦着。
"为了升官,你连兄弟都不要了?"林涛涛怒吼恶狠狠地又举起一块板砖直接拍在王斌头上。王斌这时候才觉得头晕目眩,林涛涛抓起他的脖领子又是几个耳光:"你是他的大哥啊!你居然不帮他!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杨雪跑出来拉住林涛涛:"别打了!小梅那边要住院,你身上带钱没有?"林涛涛起身,王斌艰难地爬着伸手摸口袋:"我这里有……"
"你没资格拿你那个臭钱!"林涛涛一脚踢飞了王斌的钱包。他转身大步走着,杨雪着急地看看王斌又只能追着丈夫。林涛涛突然站住了头也不回地怒吼:"今天开始,你是你,我是我——"
林涛涛大步进去了,头破血流的王斌压抑地哭着爬向那个被踢飞的钱包。雷鹏跑过来拿起钱包递给王斌,把他扶着坐起来:"斌子,你没事吧?"
王斌哆嗦着手打开钱包,看见里面的韩晓琳在甜甜地笑着。他流着眼泪和血把钱包贴在胸口痛楚地哭着,千言万语都合着这血和泪咽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是一个黑暗当中的猎手。
所以,他的痛楚也属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那个风声萧索的黑夜,安全机关的天罗地网开始逐渐收拢。老赵头刚刚把那本装着菲林的书交给前来接头的交通,黑暗当中隐藏的猎手们在那一瞬间一跃而出,枪口和有力的手将他们按倒在地面上。不需要他们交代什么,因为没什么需要他们说的,这个早在安全机关其余单位监控当中的情报网其余组成部分在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荡然无存。
蜂鸟也没有沿着另外一条交通线顺利撤离,当她刚刚踏上来接她的轿车,数辆马力强劲的轿车已经卡头断尾将她和她的交通堵截得严严实实。来不及开枪自杀,有力的手揪住她的头发直接就从打碎的车窗拽出去。她绝望地挣扎着,然而更多的有力的手将她死死按在地上。冰凉的手铐结束了她的谍报员生涯,蜂鸟撞进了早已在等待她的鸟笼子。
短短几个小时以内,以坦克研究所为中心,从北京郊区市区一直延伸到沿海渔村的两条地下交通线被全部摧毁。在安全部的统一指挥下,相关各地安全厅、安全局展开的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的突击行动铲除了这个隐藏在共和国健康肌体上的毒瘤。
打鱼行动顺利结束,而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们还在梦乡当中。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个普通的黑夜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上演这些的故事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普通人,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也不需要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可以笑着面对每一个共和国的黎明,就足够了。
看着陈光自杀的详细报告,冯云山苍老的脸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将报告放在桌子上,低沉嘶哑地说了一句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办公室里面,一向对上级的命令不折不扣执行的王斌铁青着脸第一次和魏处长拍桌子:"我们的报告不能这么写!陈光不是畏罪自杀!"
"那他难道是烈士?"魏处长叹口气,"王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陈光和敌特发生关系并且同意加入组织是事实,虽然他有自首行为,但是他是军人!你明白吗?军人在战时如果这样做就是死罪啊?在和平年代,如果他不自首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啊?起码是10年徒刑啊?这是政治原则问题,政治是来不得半点含糊的!"
"但是陈光绝对不是畏罪自杀,他不怕死!"王斌怒吼,"他是受不了那种耻辱!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一个视荣誉比生命还重的军人!"
"那你说怎么写?"魏处长也着急了,"你说说怎么写?他不是畏罪自杀那是怎么自杀?问题性质怎么定?"
王斌被噎住了,但是他随即怒吼:"陈光不是畏罪自杀!他是在完成协助国家安全机关办案的任务当中牺牲的,是为了完成任务牺牲自己的!"
"王斌啊王斌,亏你想得出来啊!"魏处长无奈地苦笑,"你以为这是好莱坞拍电影啊?我们想怎么篡改事实就怎么篡改?我们要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我们不仅是情报干部,还是政法干部!"
"我知道!"王斌拿起桌子上的行动报告草稿,"我去找局长!"
"你就是找部长,这个性质也没法改啊?"魏处长叹息道,"冯局长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
王斌已经夺门而出了。
冯云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烟在燃烧。王斌在门外高声喊:"报告!"冯云山回过神:"进来。"
王斌进来急促呼吸着:"冯局长,我有事找你。"
"你们处长知道吗?"冯云山问。
"知道。"王斌说。
"那好,你说吧。"冯云山点点头坐好了,"说,什么事情?"
"陈光同志的死不是畏罪自杀!"王斌说,"他是为了协助我们国家安全机关办案,为了完成党和国家交给他的任务牺牲自己的!"
冯云山没说话,伸手。王斌把报告草稿双手递给他:"我愿意证明,是我找到陈光要他协助我们办案,去打入敌特组织的。"
冯云山没什么表情,翻着报告。他摘下老花镜,看着王斌久久无语。王斌急促呼吸着,看着冯云山:"陈光是一个好同志,他是革命军人!他热爱军队,热爱祖国,他不是叛徒,更不可能畏罪自杀!我愿意证明,他是按照我的安排和敌特接触的!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来承担!"
冯云山看着报告草稿,半天才说:"通知参与打鱼行动的同志,半小时后到会议室集合。"
半小时后,冯云山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他步履稳健地走到首席坐下,看着一屋子的干部们。王斌看着他,呼吸还是那么急促似乎马上就要站起来说话。冯云山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钉在椅子上了。
"今天叫大家来开会,还是因为打鱼行动。"冯云山声音洪亮地说,"有一个情况我一直没有告诉大家,是为了保密起见。现在我必须告诉大家,因为事关重大!"
大家都精神起来,注视着局长。王斌也诧异地看着冯云山,难道他另有什么安排我们不知道?
"我要很严肃地告诉大家——陈光同志,是受到我的秘密委派去和敌特接触的。"冯云山缓缓地说,"他直接和我个人联系,没有通过任何组织。他是我亲自掌握的情报关系,他的任务就是引诱敌特蜂鸟露头,使得我们可以掌握第一手的证据顺利完成这个案件!"
王斌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酝酿。大家都看着局长,局长的话是不容置疑的。在这个作风严谨的机关,你对上级的任何一个怀疑都是犯错误,想都不能想的。严密的纪律铸就严密的工作作风,不能怀疑自己的同志是他们从受训开始就养成的严肃纪律——即便有内奸,那也是内保部门的事,不该你过问的永远不要问。他们相信自己的局长,为了他的一句话就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