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以为,上天对我还是很好的。虽然在和蛇精的战斗中丧失了所有的力量,但是,起码我还有亲人可以依靠。我曾经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哀伤,但是,我却并不绝望。”
思雪沉静地看着天空,缓缓说道。
凌雪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沉浸在那个被蛇精陷害的思雪身份之中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是,我却实在没有想到,因为我的无力,哥哥们竟然会因此而选择将我抛弃。那一刻,我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绝望。被蛇精杀死真的没有那么可怕,然而,被自己的亲人夺去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整个世界才真正陷入了黑暗。
“他们说这是为了保存正义的力量,只好将我舍弃。我当然知道,以我的能力,甚至无法打败蛇精手下的一个小兵。我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但是,当他们真的做出抉择的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凉透了。”
淡淡的语气,看似轻松的话语。但凌雪却分明感觉到那话语背后掩藏的浓浓悲凉。他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小溪中泛起的层层涟漪。好半天,他才悠悠说道:“最起码,蓝天和黑霜他们对你还是很好的。”
思雪沉默。
“是的,六哥和九哥的恩情,我永不会忘。我记得,当初葫芦家族在做出最后的决断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奋力力争。虽然一切都无济于事,但是,就是因为他们的坚持,我才没有最终沦落,陷进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微微一叹:“可惜,现在的我,只怕是没有办法再去像以前那样,依赖在他们身边,当一个乖巧的、被呵护的弟弟了。”
凌雪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他的心情,也因此而渐渐沉重起来。
“在离开葫芦家族之后,我在长白山内经历了无数次死亡。但是,**上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心灵的创伤,直到我融合了远古的残魂,开始了我新的人生。
“当然,经历了这一切后,我和葫芦家族的联系,也就因此而疏远了。”思雪静静地说道。
“你真的决定抛弃整个葫芦家族了么?”凌雪问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和他们有着血脉相连的亲情,即便你融合了另一个灵魂,可是,你就这么决定和他们永久地断绝关系了么?”
思雪缓缓摇头。他有些惨淡地笑道:“这个自然是不会的。”
“无论是远古的残魂,还是现今的残身,都不可能诞生一个冷血无情的思雪。但我不会再去见他们,葫芦家族里将再没有思雪这个人。”他平静地说道。
“你恨他们?”凌雪问。
“恨么?”思雪想了想,“以前或许是恨的吧。当时的我一直在躲避,躲避一切可以躲避的人。后来,几千年的灵魂折磨让我最终明白了世界的真谛,我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选择去恨,而是开始选择和整个自然进行接触和沟通。从此,我踏上了真正的修道之路。
“你明白那种感觉么?当读懂了整个自然之后,我不再感到痛苦,也不再因此而彷徨。我有很多很多朋友,无言的、却又圣洁无比的朋友。他们总是能够给予我足够的欢乐。
“再后来,我开始和整个大自然对话,我开始欢乐起来,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和我直接对话的朋友。但是,这些事情却终究无法彻底消除我内心的创伤。我不再记恨他们,但是,在正邪的较量上,我渐渐有了一些属于我自己的看法。
“人间的正邪之战,或许真的没有什么道理。当打到最后的时候,最初的坚持或许都会忘记,甚至包括这个世界上最纯最美的爱。
“我渐渐地成长起来,走上了一条全新的修行之路。我开始恢复到几千年前的巅峰状态,甚至犹有过之。我相信,即使当年的魔王暗宇再度重生,我也完全可以和他一决高下,不会有半点畏惧。
“因为我是自然之友,拥有着整个世界的本源力量。”思雪安静地说道,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骄傲的意思。
“自然之友……”凌雪感受着这四个字的意境,一时竟是肃然。
“是的。这是一种超然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之前,江湖的一切限制,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这些年来,葫芦家族和蛇族对战,屡战屡败,这些事情我早有耳闻。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帮他们,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
“自然给予了我足够的信任和自由,但我不能任由自己滥用权力,胡作非为。虽然灭掉整个蛇族对我而言不过是翻手之力,但对于整个葫芦家族,这种举动恰恰是害了他们。
“千锤百炼之后的磨砺,得到的才是最终的成就。突破痛苦之后的破茧重生,才能成就一个茁壮的家族。长白山的未来,理应是你们创造的,我想,还是不要让外界力量来干扰了吧。”
淡淡的话语,叙述了一个悲伤的过去。恬淡的心境,隐逸的人生,或许,这就是一种与世无争的姿态吧。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这样沉默着,两个人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凌雪主动打破了这种死寂。他抬头,低声问道:“那么,你真的决定永远呆在这里,再也不问人间之事了么?”
思雪淡淡一笑。“或许吧。当有一天你也达到这种超然的层次时,人间琐事对你而言也将是过眼云烟。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外出游历一番,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就停下来看一看。比如你,就是我在长白山中无聊乱转时看见的,想和你聊聊天,于是就有了今日的相逢。”
凌雪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放心,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他转过身去,举步欲走。
“等等。”思雪叫住了他,“凌雪,今日相逢,我俩也算有缘。江湖险恶,但限于自然的平衡,我无法帮你太多。这样吧,既然魔法封印已经开启,我就送你几本技能书吧。你有你的志向,那么就坚定地走下去吧。”
他挥挥手,三本技能书从袖中飞出,悬停在凌雪的身前。
“多谢。”凌雪没有矫情,接过技能书后,平静地向对方道谢。思雪微笑点头,又从怀里拿出那颗从蛇精身上爆出的血红色石头递了过去。
“这是蛇精收藏的一个名叫‘血琥珀’的宝贝,是她在成千上万个剧毒蛇魂中提取出的精华,算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了。它本身是一个上品法器,放在我这里也只是摆设,就送你了,也算是我们的见面礼吧。”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凌雪点头收下。他看着思雪,对方的安详使得他的心也为之而愈发宁静。思雪笑着点头,挥挥手说道:“好了,我现在就送你离开吧。”
熟悉的六芒星阵再一次浮现在凌雪头顶。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凌雪已然消失在这片神秘的山野之间。
“自然啊,他的未来,该当如何?我能感到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正义和守护,然而,为了剿灭这个世界的黑暗,而选择付出自己的一切,真的值得么?”
思雪对着虚空自言自语,苦笑着,微微摇头。
“或许吧。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邪恶不可能彻底消亡,但是,他们所追求的却也只是一线希望。勇往直前,决不放弃,死死地压制住黑暗,将阳光长久地照进人间。即使只是短暂的和平,也足够给人们带来一丝安慰,也足够开出一片天堂啊。”
一个飘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雾亦如梦。思雪微微笑着,看着六芒星阵消散的方向,低声应道:“那么,就让他们,为了自己心中坚守的追求,而努力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