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一见满头血色,虽是冻结,闻不到什么味道,仍是忍不住喉间一呕,可不能就如此吐出来,急一掩口鼻,紧锁眉头,细细拨开了断首遮面的散发。那女子面色沉着冷静,光明正大行路,不是杀人犯该有的样子。
夹杂着白发的黑发被分开,清晰露出了死不甘心的怒恨面容,永远再无散去的可能,此人死前该是何等震惊和恨杀他之人。
刺客!先前检查的二人亦一同看清,陡震在了当场,刷得转眸不可置信看了眼艳罹,难道是她所杀?她在何处找到的刺客?他们搜查了一个月……
“速速放人!盛礼赔罪!”一声压抑急促命令传来,二人猛得回神,见城守已经受不了,下令后,就扶着城墙俯身恶吐,裹在裘衣内的身子不时一颤一颤,暗叹小心盖住盒子,重新包好葛布,走向已经无人包围的姒艳罹,双手捧去,躬身诚挚歉意道:“侠士还请恕我们二人先前无礼,国尉有令,请先随我们回城守府,届时亲送侠士去往王都,蔺国尉会亲自会见。”
这女子看来柔弱,却杀了刺杀蔺国尉的刺客孤由!他们只当她是普通侠士,各国中虽有不少女子为此,只是甚少有武艺这般高之人。孤由已是闻名遐迩,能杀了他,她之武艺绝不可小觑。
国君和蔺国尉有令,必须以礼相待抓住刺客之人。
姒艳罹未曾料到一堂堂男子竟然晕血,微怔了一怔后,嘴角微勾,接过木匣重新负在身后:“二位为国执法,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城守府便不去叨扰了。我此行目的在王都,欲直接拜会国尉。”
已经好了些的守吏闻言,一时诧异,若有所思一擦嘴角,忍着胃中不适:“既如此,曾某和手下不敢耽搁。”她见国尉想要做什么?
说完吩咐人去取一物,手下片刻后便返回,将一件帛制之繻,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交给她,守吏道:“此是外国之人进入商国的通界令,来日侠士若要出关,只有与我手中这一半相合,消去所记载之案,便可离开。”
姒艳罹接过,细细看了看上面所绘制之商国图腾,忽然勾了勾嘴角,眸中势在必得之光闪过,隐隐还有一丝不为人所解的深沉冷意,莞尔一张手,丝帛顿被呼啸的寒风吹上了天际:“既来商国,我便不会离开。”
说完微颔首致意,重新负好木匣,转身便轻步入了商国边关之城-----聊城,只留下了一道傲然沉稳身影给所有人。
一个时辰后,城守府中传出一道命令:“速入王都,将这封信交予蔺国尉,刺客已经找到。”
“是!”
三日后,商国王都盘镐,中原六大国中繁华大都之一,虽是酷寒冬日,纵贯南北,横通东西的数条街道上却依然人来人往,酒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马市,茶市,羊市……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吆喝叫卖声时时穿街过巷,热闹非常,
就在靠近宫城东面坊里,一处驰道和街巷的交叉处,一阵阵的暴怒之声传出,四处围观了不少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哪儿来的王八羔子!我打自己婆娘,关你屁事!打死你个多管闲事的!”
……
“臭婆娘!这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小白脸!肚子里的小杂种是不是他的!”
……
姒艳罹快马加鞭到了王都,将马留在了客栈,刚巧走到此处,被堵住地去往国尉府必经之路,听咒骂之语,见从声音处离开,走过她身边之人指指点点,多是看闹剧戏谑之言,别人的家务事也不便插手,一皱眉,抬眸走近人群望去。
只见一面黄肌瘦,身形瘦弱,似有病在身的男子被人恶揍,虽拳拳狠重都在身上,却也并不致命,旁边一有孕妇人瘫倒在地上,弓身弯腰护着腹中孩子,咬牙怒看向揍着男子,却不时仍对她拳打脚踢的壮汉,眼里恨意蔓延,分明是不怕死,全豁出去了。
“你有本事打死我们母子!要钱没有,要命拿去!我就是死了,你也休想从我手里拿走一个子儿!”隐瞒自己有孩子好不容易和离了,他竟然天天来找她们母子麻烦!她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赚的钱,拿走了让他们母子怎么活!该死的赌鬼,他早该下十八层地狱!
壮汉瞳孔霎时暴怒充血,彭得一把甩开了瘦弱男子,“嘴硬的贱人!不给老子钱,老子打死你和肚子里的小杂种!”一拳头便揍向妇人肚子上:“贱人……”
人群中许多人已是变了面色,这一拳砸下去,妇人怕是要流产了,也顾不得是他人家务事,有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出手。却见一人身形瞬动,尚未看清,已先他们入了里面。
拳头突然被人挡住,壮汉身形一扭,张嘴便怒骂,“哪个不要命的敢管老子的家务事!”脸未转,拳头腾得便砸向了此人。
这女子不要命了!这一拳头下去非受伤不可。众人见姒艳罹身形虽比一般女子高,可也毕竟是个柔弱女子,竟不知天高地厚去阻拦,一时吓得都替她捏了把汗,人群中有几个男子已经迈出了步子。
彭得一声,拳头落下,人群中大多人身子不由跟着一抖,胆小的已闭上了眼睛。
“打有孕妇人,还是自己妻儿,你连畜生都不如。”
女子冷厉之声传出,她没事?闭住眼睛的人不可置信震住,刷的急睁眼望去。
彭得一声,姒艳罹顿又将双手动弹不得,却还欲还手的壮汉掀翻在地,一脚踩在他肥头大耳的脸上,见他张嘴又欲恶言咒骂,冷笑便一动脚,咔嚓一声,所有人都没看见她如何动的脚,壮汉的下颌骨却已经被轻易卸了下来。
“啊!”得一声杀猪般凄厉大叫,壮汉满身肥肉痛得直打哆嗦,才知碰上了练家子,眼中怒气倏然变成了惊慌,急面色苍白哀求看向她,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掉下来的颌骨不能动,嘴里只痛苦j□j着含糊不清的话。
姒艳罹刚再打算教训他,却闻身旁传来一声:“姑娘不必再动手,官差到了!”
是方才被按在地上狠打的男子,如今鼻青脸肿,裹在棉衣中瘦弱的身子似瞬间能被寒风吹走,见她转头,拍打着身上泥土,咧着青肿的嘴角笑了笑,不料牵动了伤着的肌肉,嘶得一声痛呼,本是温和善良的笑顿也变得狰狞至极,想得到自己的狼狈模样,面色一红:“让姑娘见笑了!”
姒艳罹平静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见官军已到了面前,便未言,先松开了脚,已经撩起貂裘露出佩剑欲吓唬壮汉的手暗一撤,剑身顿又被掩住。
男子见她极快掩饰的动作,本纯善敦厚的眸底闪过丝精明光芒,瞬间又消失不见,一阵寒风吹过,急抬手敛了敛胸口被撕裂的棉衣,剧烈咳嗽了几声,冻得发紫的病弱面上露出些许不正常的红晕。
姒艳罹本注意官差动作的幽黑目光不由转向了他,见他如此寒窘之情况,便垂眸,抬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锦囊。
男子见突然出现在眼前之物,怔了一怔,咳嗽声停止后,迷茫不解笑看她:“姑娘何意?”
见他双眸澄亮净透,竟仿如婴童般,略微透出来的好奇,还有丝孩子般的醇厚稚气,丝毫没有常处窘境下会有的愤世戾气,姒艳罹眸光若有所思一凝,平静道:“借你应急之用,日后手头宽松了可以再还。”言语举止又温文有礼,他必非普通市人,
萍水相逢,日后再见之机会少之又少,如此而言,不过心思细腻,顾及他之颜面,亦是怕直言赠予,他拒不收,她根本没有再要收回之意,男子面上微露红晕,不知是窘迫还是什么,本来此种情况他绝不会收,这次伸出冻得发紫的手接过,紧紧一握,他凝眸望进她眸中,控制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才道:“在下可否知道姑娘名姓?来日也好归还。”
“姒艳罹,”姒艳罹并未隐瞒,平静说罢,扫过他手背和露出来肌肤上的青紫淤痕,才又对上他用心记住名字的目光,提醒道:“救人也须量力而行,自保尚不能,反会害了自己,也拖累那妇人。”
男子想起她身手利落,瞬间制服那壮汉,微红脸笑笑,小心将钱袋揣入了袖中:“让艳罹姑娘见笑了,日后在下谨记。”姒艳罹?六国和周边小国中,为此姓者不过千人,他国亦多是从鼓国迁移到之人,再加口音,她该是鼓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