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闲着没事,随手翻阅老红学家周汝昌老师所著的《红楼夺目红》,其中有一篇"冷香丸疑案",令我感触颇多。想了想,决定付诸于文字,与广大红迷朋友们分享。下面,为方便我的红学观点的充分阐述,我先把周老的文章,择其所要,抄录如下:
我们读雪芹的书,很多地方还读不懂,不可(也不必)充作什么都贯通了,妄以专家自居。......例如,宝钗自述"冷香丸",药味、分量、引子、多隐"十二"之数,已有学人(如杜琇女士)指出;然"冷香"何义?在此起什么艺术作用?竟不可知。
宝钗住"梨香院",是白色;吃"冷香丸",也全是白色花蕊合成。白与冷相连,与红为"对"。红则与暖相近。这些都可以"立说"。既然如此,应有红色的暖香,--所以黛玉问过宝玉:人家有冷香,你有暖香没有?
"暖香"确有,是惜春住的那处地方,叫做"暖香坞"。
这可就太奇怪了!
我的印象,暖香与红香相连,故湘云醉卧的是红香圃,是红,是香,是暖(芍药花开,已进初夏,蜂蝶纷纷了)。依"理"推,与"冷香"为对仗即是湘云,--怎么却由一个性情孤僻、日后出家的惜春"占"去了呢?
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一个设想:惜春出家,未待贾府祸败,家亡人散,而是事先识定,见机行事,早早离家去了。(也许是与妙玉同行的?)她的住处空下来,湘云彼时见宝钗已回己家,蘅芜苑锁闭,她遂移住于暖香坞。至此,方合了本义。
--以上这段话,至少表明周汝昌老师是个襟怀坦白的人,同时也是个治学严谨而又谦虚谨慎的人,比起某些不懂装懂、自以为是的"红学家",不知伟大了多少。当然,更不要说在下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极其普通的红楼梦爱好者而已。作为我国资格最老、威望最高的老红学家,周汝昌老师,无疑值得我们敬重和学习。
闲话少叙。关于史湘云嫁宝玉,周汝昌老师最先提出并予以论证,因此,暖香当属史湘云,与"冷香"薛宝钗为对称。薛宝钗、史湘云,先后是宝玉之妻,只不过宝玉宝钗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宝湘是事实上的夫妻。但暖香却被惜春"占"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周汝昌老师的设想一点都不错:惜春出家,确是在贾府被祸败之前,准确说,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十月深秋。史湘云在惜春为尼后,当居住在惜春的暖香坞里。
关于惜春为尼,事在贾府被抄前,我在拙文《红楼梦漫谈之六·惜春为尼在何时》中,有较为详细的论证,故在此不重复。我在此要"重复"的是,惜春为尼后,史湘云曾一度居住在惜春的"暖香坞"这一件事。
七十六回,黛湘中秋联诗。小说写湘云"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那黑影里嘎然一声,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我们知道,"鹤"乃湘云之象征。湘云因此鹤联诗云"寒塘渡鹤影",将鹤与湘云之关系,点得清清楚楚。而此"鹤",飞往哪里去了呢?事真"凑巧"!雪芹特笔写明,"鹤"飞往藕香榭去了。"藕香榭",正是惜春暖香坞之所在!
或许有人会说,以上所述不足以证明史湘云后来住进暖香坞。但,我们不禁要问,曹雪芹下笔,岂有轻率之理?何况"冷香"薛宝钗与"暖香"史湘云,正是性格截然相反的一对,而且,她们又都是宝玉之妻。此正关合红楼梦对称之规律,又岂能是"偶然"两字所能了的?!我们再看藕香榭,此榭,恰与湘云密切相关。三十六回,贾母向众人回忆少小时候家中也有这么一处亭榭,叫做"忱霞阁",而湘云在菊花诗社里,取雅号正是"忱霞旧友"!--作者似乎怕读者不能解其奥妙,后干脆让宝钗点破:"方才老太太说,你们家也有这个水亭,叫"忱霞阁",难道不是你的?如今虽没了,你到底是旧主人"。再有,史湘云又正是贾母的内孙女。所有这些,很明显是暗暗关联,丝丝相扣的。如果我们面对以上这些蛛丝马迹,说史湘云与藕香榭全然无关,那是实在说不过去的。
顺记一笔:暖香坞外过道处,院墙两面均刻有字迹,一曰"穿云",一曰"度月",实正隐湘云与麝月。--戚序本、蒙府本十八回回目前有诗云:可怜转眼皆虚话,云自飘飘月自明。将湘云、麝月并提,深义从此可见。
下面,我们再看二十三回宝玉的"四时即事"诗。此"四时即事"诗,实与海棠诗、菊花诗一样,是"一喉两声","一手两牍"的。其中"秋夜即事"云:"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此按隐义解释,是说贾宝玉已弃宝钗、麝月,出家为僧,绛芸轩里人去楼空。而"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按隐义解释,是说史湘云寄宿于衰败后的大观园。诗中"睡鹤",正隐指史湘云。(我们肯定记得,六十二回,宝玉生日,"憨湘云醉眠芍药茵。")--须知,此时黛玉已逝,宝钗已寡,而且早已搬出园外;至于惜春,应已出家为尼(时在深秋十月)。因此,湘云寄宿在大观园,按我们"探佚"所得,理当居住在惜春的暖香坞里,所以"冷香"为宝钗,"暖香"为湘云,正此所本。
下面,"抱衾婢至舒金凤",用的是《西厢记》红娘抱衾之典,而红楼梦里,绾合宝湘姻缘的红娘,正是小红(即林红玉)。这"小红"根据脂批,有"狱神庙慰宝玉"之情节,而小红的丈夫贾芸,恰有"仗义探庵"之情节,"小红狱(嶽)神庙慰宝玉",正说明宝玉此时已出家为僧,而贾芸"探庵",探的又是谁呢?我们有理由相信,他探的是史湘云。(估计史湘云在深秋的大观园里,依然"闲云野鹤",她一会儿住在惜春的暖香坞里,一会儿住在妙玉的栊翠庵里。)--湘云与妙玉,实是青女与素娥的关系。三十七回,湘云诗云: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霜娥"即青女,典出唐代李商隐《霜月》诗: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雪芹意中,青女指湘云,素娥指妙玉,毫无疑问(宝玉乞红梅诗: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把"嫦娥",也即是素娥,直接比附于妙玉。)读者若还有疑问,我们看诗的下一句:倚槛人归落翠花。这"倚槛人"可不正是妙玉么?("落翠花",正点女性)。因为宝玉是"槛内人",妙玉是"槛外人",即不同于俗人的畸人。她亦参与了绾合宝湘姻缘之事,正成贾芸、小红之红娘的另一半红娘!故所以,"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将小红、妙玉写在一联,隐义解释是贾芸、小红夫妇与妙玉,同是宝湘姻缘的红娘,他们为宝湘姻缘的成功,出了大力,做了贡献。--根据我们探佚所得,妙玉后来为宝湘姻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另: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之九《蒲东寺怀古》,把"小红",即林红玉,直接比附《西厢记》里的红娘,而诗本身,是与妙玉紧密关联的,此可看出"小红"与妙玉,同为宝湘姻缘的红娘,乃是雪芹固有构思。--详情读者可参阅拙文《红楼梦漫谈之九·谈薛宝琴十首怀古诗》,本文在此,不便多叙。
以上所述,牵强么?事实上,一点都不牵强,只不过以往人们一直没朝这方面想罢了。妙玉判词曰:"云空未必空",我认为当指此意。有人认为妙玉暗恋宝玉,青春涌动,以致走火入魔,这在我看来,实是对妙玉的极大诬蔑,极其不尊。妙玉,在雪芹的笔底下,冰清玉洁,高不可攀,是凛然不可侵犯、不可玷污的"神仙","嫦娥"!什么"她被强盗奸污"、"她嫁给了一个老而不死的枯骨"、甚至是"被逼做了妓女",等等,这实在是令人恶心、也让人无比愤怒。某些自以为是的红学家,胡乱解读红楼梦,实令人愤慨。
顺记一笔:红楼梦受洪昇《长生殿》影响很深。在洪昇《长生殿》里,绾合唐明皇、杨贵妃月宫重圆的,不仅有白首双星的牛郎、织女,还有人间道士杨通幽。故红楼梦里,宝湘姻缘由贾芸、小红这一对白首双星为其出力,而妙玉,则充当了《长生殿》里杨通幽的角色。贾芸、小红与妙玉,犹如牛郎、织女与杨通幽。我们从这一点可看出,《红楼梦》对《长生殿》有明显的借鉴和继承。但《红楼梦》决非洪昇所著,对此,我坚信不疑,但要我详细论证,在此显然不相宜,容我日后再说吧。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红楼梦里,门槛的"槛"字,与妙玉息息相关,紧密相连。她最喜欢的诗,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宝玉乞红梅,是"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宝玉生日,妙玉下帖,是"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此处宝玉"秋夜即事",是"倚槛人归落翠花",此"倚槛人",不指妙玉,还能指谁?!
妙玉,是王夫人下帖子请进大观园的,而最终,在妙玉离开大观园后,却被王夫人"跟踪追击",害死在瓜洲渡口,此深刻的揭露王夫人之罪恶,意义不可估量。同时,亦极符合红楼梦的对称之规律。
宝玉的"四时即事"诗,从隐义角度解,"春夜即事"隐黛玉春末死,宝玉为之下泪,深切怀念;"夏夜即事"隐玉钗夏季成婚,诗中不但镶嵌丫环名字,而且"开宫镜"、"品御香",把玉钗奉元春旨完婚之意,表达得极为清楚(宫镜、御香均皇家之物)。"秋夜即事",隐宝湘姻缘在深秋展开;"冬夜即事",隐宝湘冬季成婚,此时,妙玉刚去世。(所谓"梅魂竹梦已三更",暗点妙玉、黛玉均已去世,宝湘新婚之夜,难以安睡。)
顺记一笔:对宝玉的"四时即事"隐义解,我始终认为犹如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实无必要大费笔墨。如个别读者还嫌我表达得不够清楚,可参阅拙作《红楼梦探佚之二·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我在此不便重复。
在此,我还想谈一个问题,即雪芹的文章,特别是诗词,"一喉两声"、"一手两牍",这效果,是如何产生的呢?要说清楚这个问题,三言二语,恐怕不行,需写一篇长文。但,我想指出的是,有一点极明显,即雪芹善于用"代号"。我的意思是,雪芹通过抽花名签,通能谐音法,通过对人物所处环境的描写(黛玉周围是竹,妙玉周围是梅),甚至通过各人丫环(典型之例如"冬夜即事":梨花满地不闻莺,诗中"莺",既是实指,又是虚指,一言双关。因为宝钗丫环正是莺儿,故"莺"可代指宝钗;而"梨花",实乃雪花,"雪"正谐"薛"。)总之,曹雪芹千方百计、得空便入,把什么海棠、芙蓉、竹、梅、鹤、雁以及风筝、炮仗、有言必应的砚台乃至横行霸道的螃蟹,等等、等等,都赋予了双重的含义,成了各人特定的代号。它往往一语双关,既用来写景,写事,又用来"含沙射影"地写人。这势必造成了"一喉两声"、"一手两牍"的艺术效果。(我在此所说,当然是极其肤浅的,而且"一喉两声"、"一手两牍",绝不单指这些。比如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整个一回书,是八十回后的"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一回书的引文。这就造成了戚廖生所说的那种情况,"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换言之,即"一喉两声"、"一手两牍")。
最后,我们附带探讨一下曹雪芹改动旧诗词的背后文章。这是因为我们探讨雪芹的"一喉两声"、"一手两牍"艺术特征时,发现雪芹有意地把许多旧诗词"拖"进红楼梦,并使它成为红楼梦的一部分。但,有些诗词,曹雪芹既要用它,却又不能一丝不变的原文照搬,这无疑是个难题。雪芹所采取的办法,便是将它稍作改动,以符合自己的需求,--当然,也就是说以符合红楼梦主题的需求。经过雪芹"改造"后的旧诗词,在许多情况下,既保持了原作的韵味,又生发了许多新的意义,从而使它牢固地"焊"在了红楼梦的身上,这真是个奇迹!
下面,浮辞空套,少说为妙。我们直接进入核心话题:看曹雪芹是如何改造旧诗文,使它变"废"为宝的。
一、六十二回,有"黛玉替宝玉说了一条酒令",这条酒令,意味深长,全句如下: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黛玉酒令中,"落霞与孤骛齐飞"是句古文,出自唐代王勃《滕王阁序》;"风急江天过雁哀",是对宋代陆游《寒夕》诗"风急江天无过雁"的改文;"却是一只折足雁",其"折足雁"是骨牌名;"九回肠"则是曲牌名;而最后"鸿雁来宾",是"时宪书上的话"。这条酒令,当然严格地符合着湘云所提出的酒令要求。但,令人注目的是"风急江天过雁哀"。--曹雪芹为什么不肯用陆游"风急江天无过雁"之成句,而非要改为"风急江天过雁哀"呢?因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们知道,宝玉是"雁"。二十八回末,黛玉调笑宝玉是只"呆雁",--当然,由于红楼梦行文极其地细密,又极其地自然无痕,一般读者可能会意识不到,也会注意不到。但我们看宝钗诗:"念念心随归雁远,廖廖坐听晚砧痴",诗里,表达了宝钗对出家为僧的宝玉无比思念。诗中之"雁",明确无误是指宝玉。个别读者若还不领悟,则我们看七十回,宝钗放风筝。宝钗所放之风筝,竟然是"一连七个大雁"!这总可以证明了吧?!宝玉在红楼梦里,是"雁",故宝钗"一连七个大雁",是极写宝钗痛失宝玉后的追悔莫及及无限思念。(甲戌本"凡例诗":漫言红袖啼痕重,正是指宝钗;而"更有情痴抱恨长",指的是黛玉。)宝钗失去宝玉后,痛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她还追悔莫及,这恐怕是某些读者想像不到的。但事实胜于雄辩。我们看宝钗痛哭流涕;看宝钗年年望雁;看宝钗诗里"三点重阳";再看宝钗"一连七个大雁",说宝钗失去宝玉后,追悔莫及,无限思念,此话并没有错。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说"风急江天过雁哀。"诗中"过雁哀",明确无误是指宝玉。虽然,这条酒令,是黛玉替宝玉说的,但事实上,等同于宝玉亲口所说。小说那样写法,一是为了不露山,不露水,更不露骨;二是为了湘云与黛玉"比武";三更为重要,是为了宝玉、黛玉、湘云,他们人虽三个,却共"占"两条酒令。把话挑明了说,"红香圃"黛玉与湘云的两条特"唠叨"之酒令,实牵涉到宝玉、黛玉、湘云三人的最终命运。
湘云,据我们探佚所得,她在红楼梦全书结束前,理当溺死于"湘江",因此,"落霞与孤骛齐飞",是隐写黛、湘同归死亡;"风急江天过雁哀",是隐写宝玉无比悲恸。宝玉在"湘江"上空盘旋,是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里面,当然表明湘云是溺水死亡的。如果我们联系湘云"奔腾而砰湃"酒令,此意更是明显。何况,黛玉、湘云,同是宝玉湘妃,黛玉死于泪,湘云死于水,此与娥皇女英哭舜典故,完全相配。
我们可以设想,若曹雪芹不改动陆游"风急江天无过雁",原文照搬,则酒令会成何样!不用说,酒令之中隐义,完全被埋没了,甚至完全被颠倒了!这对红楼梦情节的进展、主题的表达,将会造成多么巨大的损害!反过来说,我们通过曹雪芹有意改"风急江天无过雁"为"风急江天过雁哀",可确认雪芹固有构思中,湘云溺死于"湘江"。--当然,湘云溺死"湘江",还有许多证据,比如湘云判词、"乐中悲"曲子、以及"寒塘渡鹤影",宝玉放走美人风筝,等等、等等,在此为省篇幅,一概不提了。读者如有兴趣,可参阅拙作《红楼梦探佚之八·证史湘云之死》。
我在《红楼梦漫谈十五·海棠诗、菊花诗隐义解》中,说到我们如果不把红楼梦八十回后的情节进展大致搞清楚,则我们就会曲解红楼梦,甚至会看不懂红楼梦。这话,我愿意在此重复一遍,以示强调之意。总结一句话:红楼梦探佚,极其艰难而又极其重要。要我说,它是红楼梦研究中的重中之重!舍此,红楼梦的人物形象、主题思想,无从谈起。至少,将会极不准确。
二、六十三回,袭人抽花名签,所抽花签,乃桃花。题诗曰:"桃红又是一年春"。但此诗原文照搬,应为"桃红又见一年春"。曹雪芹将诗中"又见"改为"又是",莫非笔误?我认为,决非笔误。因为另一关系到袭人命运的诗句"花气袭人知昼暖",曹雪芹改原诗"骤"字为"昼"。如果我们把这两处改动放到一块联系起来考虑,就会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了。
我们知道,袭人嫁给蒋玉菡后,仅仅过了一年的好日子,随后就因蒋玉菡"一去不回归"而与薛宝钗一样,终身守空房。故"花气袭人知骤暖",曹雪芹将"骤"改为"昼",是大有道理的。它似乎表明袭人白天还好过,晚上却没有温暖,--言下之意,是守寡。我们这样理解,是否牵强呢?不见得。请看陆游《村居书喜》诗: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这诗句是写新婚夫妇美满的。但袭人与蒋玉菡并非一直美满下去,而是仅仅美满了一年的时间,故雪芹改"骤"为"昼",隐含深义。
再说"桃红又是一年春"。此是站在旁人的立场上来看问题的,而不是站在袭人的立场上。如果原诗照搬,换成"桃红又见一年春",则是袭人"又见",是站在袭人的立场上来说话,句意与前者是大不相同的,所以,曹雪芹要将"桃红又见一年春"改为"桃红又是一年春",以此表明袭人与蒋玉菡,美满夫妻,仅得一年。("又见"与"又是",句意有别,而且不致发生误解。从此处,我们可知雪芹用在袭人身上的旧诗句,是字斟句酌,并非笔误。--关于袭人嫁给蒋玉菡,仅得一年夫妻生活之祥解,读者如有兴趣,可参阅拙作《红楼梦漫谈十四·穷途末路花袭人》,此处不便多述。)
三、第四十回"牙牌令",令人注目的是"双瞻玉座引朝仪",曹雪芹改"御"为"玉",明显是为隐贾宝玉。因为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雪芹将诗中"御"改为"玉",则言下之意,表明红楼梦里,宝玉是皇上。
--关于"宝玉是皇上"之论证,读者可参阅拙作《红楼梦漫谈十一·真假合一红楼梦》。
"双瞻玉座引朝仪",采自杜甫《紫宸殿退朝口号》诗,原句为: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我们将雪芹改句与杜甫原句一对照,雪芹改动之意是看的很明白的。
1、将宝玉推上"皇上"宝座。2、确立黛、湘是宝玉的娥皇、女英地位。3、黛玉、湘云对封建礼教具有叛逆思想,诗中"御"字若不改为"玉"字,实不合适,--何况,诗句出自黛玉之口。
四、第三十七回,黛玉《咏白海棠》: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这"月窟仙人缝缟袂",明显是从苏轼《梅花》诗"月黑林间逢缟袂"点化而来,但"逢缟袂"三字,雪芹为何要修改成"缝缟袂"三字呢?这里面,原来又有文章。
我们知道,妙玉是宝湘姻缘的红娘之一,在红楼梦里,她又是嫦娥的化身。因此,黛玉的"月窟仙人缝缟袂",隐义解释是妙玉缝合宝湘姻缘,"缝"是粘连、连接之意,与"逢"字意义绝不相同,故雪芹为红楼梦主题服务,必须将"逢"字改为"缝"。"秋闺怨女拭啼痕",按隐义解,实是说宝钗,而不是说黛玉。--当然,诗从黛玉笔下表出,她又守孝,身穿孝服,故诗句隐指黛玉,也完全可以。但这是从正常角度论诗,而不是从隐义角度解。妥善的解法,此诗不止"一手两牍",甚至三牍、四牍,方可罢手。
文章写到此,暂告一段落,我在此真诚地欢迎红学家及广大红楼梦爱好者对我文章提出批评、指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