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嫁宝玉”,这在红学界里早就有人提出并详细论证过,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正确论点并没有被红学界人士所普遍接受,究其原因,主要是对庚辰本三十一回末的一条脂批的错误理解所导致。这条腊批云:“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红学界许多人士,据此脂批,便一厢情愿地认定史湘云将来必嫁卫若兰无疑。其实,这是武断的,轻率的,至少是说服力不强的。因为这条脂批,只是说宝玉所遗失的金麒麟,后佩戴在了卫若兰身上,至于为何会在卫若兰身上,后又将如何发展,什么都没说明。它并不能证明史湘云与卫若兰的结合,抑或卫若兰因此麒麟帮助史湘云与宝玉的结合呢,那也极有可能。更何况,此麒麟本身就是宝玉从张道士那里得来,并准备送给史湘云的。(意味深长的是,宝玉遗失的此麒麟,恰被同样拥有金麒麟的史湘云所拾得,两麒麟恰配成阴阳一对,其间消息,隐约可通,其间深意,当不点自明。)
我说史湘云嫁宝玉,依据何在呢?-对此问题,红学界多有前贤论述,我在此不必多费口舌,只想作些简要的整理和补充。
一、史湘云嫁宝玉
证据1:宝玉丢失金麒麟后,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三十二回)如果说史湘云嫁卫若兰,而不是嫁宝玉,宝玉此话,岂不叫人费解?
证据2:“红楼梦”曲“乐中悲”,“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由此,我们可知湘云未来的丈夫,堪称“才貌仙郎”。卫若兰在前八十回中,几乎毫无影响,他只是在秦氏出殡时,捎带着亮了一下名字,充其量,如冯紫英一般,勉强称得上是“王孙公子”,但“才貌仙郎”四字,岂能担得?!说实在话,此四字,字字千钧,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担得的,只有赤瑕宫神瑛侍者、补天不成幻形入世的贾宝玉才可担得!史湘云因此只能嫁宝玉,而绝不可能嫁卫若兰。
证据3:里蕉棠两植,蕉喻黛玉,棠喻湘云,宝玉为“两全其妙”,改清客所题“崇光泛影”为“红香绿玉”,正兼顾黛玉、湘云,有两者不可缺一之意。并明言:“固有蕉无棠不可,有棠无蕉更不可”。(后无春改“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但其深意并未改变。)另有清客题“蕉鹤”两字,而“鹤”,正是湘云之象征!(湘云诗:“石楼闲睡鹤,”“寒塘渡鹤影”,而宝玉“四时即事”,诗云,“苔锁石纹容睡鹤”直通六十三回湘云醉后卧石之事。)
证据4:五十回湘云作“点绛唇”谜:“溪宿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此耍猴儿谜,别人均猜不中,独宝玉一猜就中,此大有深意,绝非偶然。因为“后事终难继”,正关合宝湘婚事最终没有好结局,换言之,谓“湘江水逝楚云飞”。(附带一笔:五十回春灯谜共四个,作者分别是湘云、宝钗、宝玉、黛玉,此四人正是脂批所谓“俱是书中正眼”。他们四人的谜语之谜底,实与宝玉的婚姻和爱情有直接关联。五十一回薛小妹“怀古诗”,除去第一首“总括”外,其余九首,分指金陵十二钗中除去湘云、宝钗、黛玉的剩余九人。其谜语之谜底,隐寓各人最终命运与结局。)
证据5:极为重要的线索:“湘江水逝楚云飞”与“湘江旧迹已模糊”。我们知道,湘云的判词后半是“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其中暗含“湘云”两字,然而,更为重要的是“湘江水逝”用的是娥皇、女英二妃哭舜的典故。舜死,娥皇、女英在湘江悲哭,泪洒竹成斑竹。“楚云飞”是用宋玉“高唐赋”中楚襄王梦见能行云作雨的巫山神女的典故。“**”后来成了男女j□j的代名词。因此,很明显,“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是说湘云婚姻的不幸结局。这里面,卫若兰是不能以“舜”来比附的,更不能得到黛玉(娥皇)湘云(女英)的爱情的,只有贾宝玉才配享用。
我们说黛玉是宝玉的“娥皇”,又有什么依据呢?请看三十四回,黛玉在宝玉私赠的手帕上题诗,其三曰: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这里面,雪芹对黛玉也用了“湘江”典故。换言之,则黛玉是宝玉的娥皇无疑。不信,另有佐证:三十七回成立海棠诗社时,探春送黛玉别号——“潇湘妃子”,并说“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要变成斑竹的”。这番话,直把“娥皇”两字活画了出来。因此,黛玉、湘去分别是宝玉的娥皇、女英,绝无含糊。这里面,绝没有名不见经传的卫若兰的什么事。
或许有人还不信,说雪芹对黛玉、湘云用同一典故,是一种疏忽和巧合,但这岂有此理?!我们看七十六回,黛湘中秋联诗,“二人遂在两个湘妃竹墩子上坐下,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二人遂在两个湘妃竹墩子上坐下”,此绝非无意,而“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也明是她二人的形象写照。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确凿无疑,铁板钉钉!(附带一笔:“寒塘渡鹤影”与“冷月葬花魂”,正是这一对娥皇、女英的最终结局。其湘云的“寒塘渡鹤影”本事很难考出,但黛玉的“冷月葬花魂”,无疑是“一抔净土掩风流”的翻版。)
证据6:二十回,湘云正式出场,与宝玉,黛玉见面第一句话,便是“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这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么爱三四五’了”。请注意,这“爱哥哥”,也就是爱宝玉,决非光是写湘云咬舌,黛玉打趣,实是有暗示湘云将来嫁宝玉之意。——此说决不牵强,因为《红楼梦》里,有许多话是一手两牍,一源万派的(比如惜春出场第一句话说自己将来做姑子。)我们不能因为作者写得自然无痕就不承认它们的暗示之意,此正所谓作者再三所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黛玉打趣湘云“爱哥哥”后,我们看湘云怎么说?(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我们把上下文一连贯,其间暗示湘云将来嫁宝玉,是极明显的。(湘云此话并不伤黛玉,因为宝湘j□j发生在黛玉逝后。)
证据7:宝玉、湘云拥有金麒麟后,“黛玉心下不安”。三十二回写“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缘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鲛帕鸾绦生隙,同史湘云也作出那些风流佳事来”。这段话,真是画龙点晴之笔!实在是把宝湘未来关系,点得再明白不过了。(三十一回脂批:“撕扇子是以不知情之物供姣嗔不知情时之人一笑,所谓情不情。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感?故颦儿谓情情”。以上这段话,实写出了黛玉“情情”之特性。因金玉姻缘也好,金麒麟姻缘也罢,批书人知道,其实二者都与黛玉无关。黛玉春末“眼泪还债”死去,其时,玉钗并未成婚,而宝湘姻缘,更是以后的事了。黛玉根本不必与“金麒麟姻缘”争风吃醋的。)
证据8: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曹雪芹在这回目中,用了洪昇“长生殿”典故。“长生殿”里,被称为“双星”的牛郎、织女绾合了唐明皇、杨贵妃,而在《红楼梦》里,将来绾合宝玉、湘云的“金麒麟姻缘”的“双星”,该是谁呢?要我说,准确无误是小红、贾芸!
我们知道,史湘云在六十三回抽花名签,抽得的是海棠。故所以,海棠是史湘云的象征。而曾经认宝玉为父的贾芸,在三十七回,就恰恰地把“海棠”送给了贾宝玉,换言之,是把“史湘云”送给了贾宝玉,——当然。这话说的不是太准确,似乎夸大了点,但其隐含的深意不会有错。即:宝湘姻缘,将跟贾芸、小红这一对“白骨双星”的撮合,将大有关系。我这样说,必有人会说我“牵强”、“臆测”,但,我们只能惊异于曹雪芹构思的奇特和巧妙,事实却不容置疑。
在曹雪芹笔下,贾芸曾认宝玉为父,而小红,原名林红玉,直接隐射黛玉(二十四回脂批:又是个林。红字切绛珠,玉字则直通矣。)他们二人,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宝玉、黛玉的替身出现的。虽然,他们二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对他俩的爱情故事,雪芹倾尽全力进行了浓墨重彩的细致描写,此绝非偶然,实暗示他们将来在宝湘j□j上,将竭尽全力地撮合。
根据脂批,我们知道贾芸、小红后来是结了婚,而且,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他们二人将会白头到老,成为“白首双星”。
另外,我们可以参考一下脂批,或许可以有所启发。
靖藏本二十四回:“醉金刚一回文字,伏芸哥仗义探庵。”庵,乃女子居所,贾芸所探之人,十有j□j是落难后流落庵内的史湘云。谓予不信,我们看庚辰本脂批:“红玉后有宝玉大得力处”,二十七回凤姐问小红愿不愿跟她时,小红答“愿不愿意,我们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旁有脂批曰:‘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回内。”又曰:“红玉今日方遂心如意,却为宝玉后伏线。”二十六回脂批:“狱神庙红玉、茜雪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二十四回“茜雪至嶽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目曰,花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以上脂批,我们不难看出,在雪芹原稿,小红将有“嶽神庙慰宝玉”之情节,正与贾芸探庵之情节相配合。由此看来,贾芸,小红为宝湘j□j而奔走,决非是空穴来风的主观臆测,而是确有事实存在。(附记一笔“嶽神庙”,脂批多把“嶽”简写成“狱”,致使好多红学家误解“嶽神庙”为监狱而不是庙。“嶽神庙”实乃“岳神庙”与监狱无关。)
最后,我们趁便说一下白海棠。那白海棠乃贾芸所送,而海棠诗社,亦由此白海棠而生发。我们知道,湘云参加海棠诗社,来得最晚,然而,湘云所作白海棠诗,却是最多最好,是“压例群芳”(脂批),此种安排,岂是偶然?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三十一回目的上下联“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其间深意已很明白了。这回上半篇写娇嗔不知情时之人一笑的晴雯,下半篇写因麒麟伏白首双星,此白首双星,正隐小红、贾芸。晴雯和小红(贾芸),同是小人物角色,而“情情”黛玉在其间大吃其醋,其实大可不必。故此,引发三十一回脂批:撕扇子是以不知情之物供娇嗔不知情时之人一笑。所谓情不情。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感?故颦儿谓情情。(此批在此重复写出,意在矫枉过正。)
以上八条,拉拉杂杂,即便我们不写其余,也足以证明史湘云嫁宝玉而非卫若兰。需要说明的是,宝湘姻缘,起主要作用的,当然是白首双星的小红、贾芸的撮合,但除她们夫妻俩人,还有别的许多人,毫无疑问,卫若兰是其中之一。
小红、贾芸及卫若兰,成全宝湘姻缘,当是不足为奇的,然而,在雪芹固有构思中,还有一人为宝湘姻缘出力、奔走,则是万万人所料不到的,说出来必会叫许多人大吃一惊,即人是谁呢?竟是“万人不入他的目”的孤高狷傲的女尼——妙玉!
二、妙玉当红娘“云空未必空”
妙玉为宝湘姻缘充当红娘,此话从何而来?我们且看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除第一首总括外,其余九首,依次为元春、李纨、王熙凤、巧姐、迎春、探春、秦可卿、妙玉、惜春等九人的命运和最终结局。金陵十二钗中,少了湘云、宝钗、黛玉。然而这最为重要的三人之结局,已在五十回里作了记叙。在五十一回,自然不必重复。换言之,五十回的春灯谜与五十一回的怀古诗,其实质是一样的,同时也是密不可分的。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可看一下有关妙玉结局的“蒲东寺怀古”。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蒲东寺”,正暗点妙玉住在栊翠庵,原为尼姑身份。这是其一,二呢,金陵十二钗中,其余人都各就各位,唯妙玉似乎无可安排,因此,只能安排在此首诗上。但仔细想,绝对是合适的。
我们知道,“西厢记”中,从未称红娘为小红,而“红娘骨贱最身轻”,平仄也不错。曹雪芹不写“红娘骨贱”而写“小红骨贱”,解释只能有一个,即此“小红”,正暗点书中的小红,即林红玉。而林红玉与贾芸正是撮合宝湘姻缘的“白首双星”,这样,“西厢记”与“长生殿”就联系起来了。
在“长生殿”里,绾会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白首双星”是牛郎、织女,但还有一个人物,实际上也起着一个很重要的作用。这个人物,便是人间道士杨通幽,他受命于唐明皇,上天入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亦没得见杨贵妃,后经织女指点迷津,至海外仙山蓬莱,觅得杨妃幽魂,最终把杨贵妃信息告知唐明皇,同时由他于中秋之夜,将唐明皇上天飞升,与杨妃月宫重圆。
我们看《红楼梦》,曹雪芹是把绾合宝湘姻缘的“白首双星”分派给了小红、贾芸,而把“杨通幽”分派给了妙玉。这样说,实际上并非臆测,也决不牵强。因为这首诗,摊在了妙玉身上,而诗的内容,却关联宝湘j□j。换言之,妙玉毫无疑问地卷进了宝湘j□j中,而“小红骨贱最身轻”的小红,不单是指林红玉,即书中的小红,实际上,也关合妙玉,在一定意义上,妙玉毫无疑问,也是“小红”,即红娘。
值得注意的是,杨通幽与妙玉,同是人间道士,而宝玉的“金麒麟姻缘”,也是由张道士引发的。(二十九回,张道士给宝玉提亲;宝玉的金麒麟,亦从张道士手中得来,)由此看来,宝玉的“金麒麟姻缘”,与“道士”密不可分,而妙玉,必将在宝湘姻缘中,起着“杨通幽”的重要作用。
二十五回,宝玉、凤姐遭魇后,来了一僧一道为其治病。脂批曰:“僧因凤,道因玉,一丝不乱”,可见宝玉与道士密切相关。而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里采录“梦午堂集”一篇:《曹雪芹先生传》,其中最可注意的一点是雪芹号“耐冷道人”。“耐冷道人”和“雪芹”意义恰好相合,此亦发人深省,(“雪芹”两字当取意于“东坡八首”之三: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芽何时动,春鸠行可脍)
再说湘云,虽说几乎一上场,便有人提亲,然而,总不见下文,此实是不写之写,盖因“花因喜结难寻偶”也。(三十七回,湘云“海棠诗”其二)
靖藏本有一条关于妙玉的脂批,原文如下:
妙玉偏僻处,此所谓过洁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劝惩,不哀哉!屈从,红颜固能不枯骨,囗囗囗!(后面三个坏字,当是“然惜也”之类的感叹词。)
根据上述这条脂批,我们有理由相信,妙玉被卷进了宝湘j□j,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虽说妙玉暗恋着宝玉,但她特殊的身份,不可能与宝玉发展爱情并成婚姻,她只能违背自己内心的心意,极力成全其宝湘姻缘,此才是“云空未必空”的关键之所在!(妙玉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红娘。)
我说妙玉卷进了宝湘j□j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其实不仅靠分析,还另有证据。
二十三回,宝玉刚进大观园,即做了四首即事诗。这四首诗,前人多贬,说它们是贾宝玉等贵族阶级有闲生活的写照,“内容贫乏,思想艺术价值不高”。其实这种评价,是有失偏颇的,因为这四首作者特意点明是“真情真景”的小诗,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它要考虑到“一手两牍”“一语双关”之功效。换言之,诗有隐义。简要之,“春夜即事”隐寓黛玉春未死;“夏夜即事”隐寓玉钗夏季成婚;“秋夜即事”陷寓宝湘j□j秋季展开;“冬夜即事”,隐寓宝湘冬季成婚。此时,黛玉、妙玉均已去世,而宝钗,早已不在宝玉身边。
为说明问题,这里有必要将“秋夜即事”和“冬夜即事”中所含的隐义详加揭示——
秋夜即事: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这首诗的隐义,实有二重。一重写贾府被抄后,“绛芸轩”(代指贾府)一片狼藉,萧瑟,满眼皆是败落之相。另一重隐义,则与宝湘j□j有关。“苔锁石纹容睡鹤”,此“鹤”,正指湘云。而“抱衾婢至舒金凤”,恰恰用的是“西厢记”红娘抱衾而至的典故。此处“红娘”,我们完全可看作小红,即林红玉。我们一定记得,宝玉落难后,小红有狱神庙慰宝玉之情节。(此是脂批透露,不会有错)
林红玉和贾芸,是绾合宝湘姻缘的“白首双星”,此联上半写到了小红(贾芸),下半呢?应该是同是红娘的妙玉,我们一看诗句,果然不差!
“倚槛人归落翠花”(翠花:指翡翠。表明此倚槛人为女性。)我们知道,妙玉正是槛外人(宝玉是槛内人)。妙玉又称自己为畸人,即不合于世俗的异人。故妙玉,身为道姑,竟为宝湘姻缘充当起“红娘”来,岂不是名副其实的畸人也!
“秋夜即事”,其中含义不仅“一手两牍”,我们可称它为三牍、四牍,甚至更多。这诗明面上,写环境的宁静衬托自己情绪的躁去不安,而暗里,却另有多重隐义。雪芹,真乃神人也!
下面,揭示一下“冬夜即事”中所含的隐义。
冬夜即事:
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
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
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
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诗中,“梅魂竹梦”隐寓妙玉、黛玉均已死亡。因为在诗中,“魂”、“梦”两字,实际上是死亡的代名词,换句话说,是一种比较含蓄、比较委婉的说法。我们知道,梅与妙玉有着不解之缘,五十回,宝玉访妙玉,乞红梅,还专门为此写了一首诗。而竹与黛玉关系之密切,根本就不用细说了,因此,“梅魂竹梦”实寓义妙玉、黛玉已死亡。
“锦罽鹴衾睡未成”,隐义又是什么呢?是隐宝玉“睡未成”、“鹴衾”即今羽绒被,而“鹴”(双),乃大雁,此正是宝玉之象征!(二十八回末,黛玉调笑宝玉为“呆雁”。宝钗失去宝玉后,痛心疾首。我们看宝钗“忆菊”诗:“念念心随归雁远”;而七十回宝钗放风筝,竟然是“一连七个大雁”,由此可见,宝玉是雁,千真万确。)
“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
不用说,此“鹤”,正是湘云,因为“鹤”是湘云的象征。而“梨花满地”,实乃雪花满地,“梨”实谐“离”,“莺”乃宝钗之婢,此处正可代指宝钗。“不闻莺”点出宝钗此时早已不在宝玉身边,而湘云已成宝玉之妻。
“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
查“翠袖”,典出杜甫“佳人”诗:“天寒翠袖蒲,日暮倚修竹”。我们对“佳人”全诗细味,不难发现,此“佳人”的命运与湘云是极其相似的。“佳人”出身高门府弟,但生不逢时,连官居高位却惨死乱军的兄弟的尸首也无法收葬,她后又被轻薄的夫婿所遗弃。面对种种不幸,她没有被压例,更没有向命运屈服,而是独向深山与草木为邻,自食其力。天寒日暮之际,倚修竹而临风。一句话,命运是悲惨的,而情操是高洁的。这是一个完整的、美好的“佳人”形象。我们看湘云,“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面对大不幸,她“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雪芹对湘云的偏爱,溢于言表。在雪芹的笔下,湘云还将与落魄后的宝玉一起“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过着极其清苦的生活。我们再联系上面一句诗,“松影一庭惟见鹤”,此“翠袖”指湘云,难道还有疑问么?(“佳人”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黛玉的影子。黛玉早在宝婚成婚前的春未就死了。“春夜即事”中,“眼前j□j梦中人”,正暗点黛玉死后,宝玉对她的深切的怀念,而“拥衾不耐笑言频”,更直接与十九回“静日玉生香”相勾连,令宝玉抚今追惜,伤心欲绝。)
“湘云诗怀冷”,宝玉“洒力轻”,成婚之际,心绪不宁,究竟所为何事?答案在最末一句:“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收时烹”。我们知道,四十一回,有贾宝玉品茶栊翠庵之情节,妙玉的清高孤傲,喜洁成癖,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另外,她对宝玉还情有独钟,将自己日常喝茶的绿玉斗给宝玉用。然而,在宝湘成婚之际,她却不幸去世了,——为了心爱的人,为了宝湘姻缘。宝湘,——特别是宝玉,目睹物是人非,触景生情,岂能不伤悲?更何况,黛玉早逝,宝钗凄苦,一并搅在其间,宝玉能不心诸不宁、感慨万千么?宝玉、湘云如此心境,岂能安稳入睡,共度新婚之夜?!(“冬夜即事”中“鹴衾”谐“双庆”之意,绝无问题。)
以上,我们把“冬夜即事”中的隐义基本上阐述清楚了。但问题出来了,玉钗不是奉元春旨完婚了么?宝玉又怎么跟湘云成婚了呢?要说清楚这个问题,首先我们要说清楚宝玉、宝钗成婚后的关系。
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玉钗成婚后,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他们还是保持着婚前的姐弟关系,换言之,成婚不成亲!
三、玉钗成婚不成亲
证据1:“金玉良缘”的真相。《红楼梦》曲子“终身误”有:“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由此,我们可看出,宝黛的木石之盟在前,而玉钗的金玉良缘在后,宝钗是在黛玉死后才嫁给宝玉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宝钗嫁给了宝玉之后,情景是怎么样的呢?“空对着,山口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空对着”三字,实点出玉钗并无夫妻实事,若有,宝钗谈不上“晶莹雪”三字,宝玉也谈不上“空对着”三字。而“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也完全成了一句空话。
作为宝玉,在黛玉死后不久,是决不肯与人结婚的,更不愿意和宝钗结婚。玉钗之间,思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它不同于宝湘,些微差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改变,世事的变迁而改变,玉钗不可能结合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我们不能设想,玉钗结婚,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同枕共眠的。他们的结合,纯是出于无奈,明确说,是奉元春旨完婚(二十八回,元春赐宝钗的红麝串,由“夏”太监送来,点“夏”字;二十三回“夏夜即事”里,隐寓玉钗成婚的场面。“开宫镜”,“品御香”,把奉元春旨而完婚之意,点得极为清楚。)
——附记一笔,黛玉春末死,毫无疑问,伏笔有二十七回“葬花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七十回“桃花行”:“杜宇一声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此外还有许多证据,在此省略不记。
证据2:二十二回“春灯谜”,红学界公认它具有预示人物命运之作用。我们看宝钗谜: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这“琴边衾里总无缘”,点宝钗成婚后没有夫妻实事,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而“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的贾政,看了宝钗谜之后,“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其间深意,还嫌点得不够明白么?玉钗之间,成婚后没有夫妻实事,这是千真万确、明白无误的。
证据3:里,“蕉棠”两植,分别代表黛玉和湘云,却没有宝钗的位置。此暗示玉钗之间,没有夫妻实事,连爱情也没有。否则,雪芹如此安排,岂不大有问题?
证据4:三十六回,“梦兆绛芸轩”,宝玉午睡,梦中喊骂:“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木石姻缘!”此时,正值宝钗坐在宝玉榻上刺绣,宝玉醒后,后悔不迭:“不该!我怎么睡着了?亵渎了他。”宝玉醒后的这句话,最明白不过地点明了未来玉钗成婚后的实际关系,即并无夫妻实事,还是姐弟关系。(第八回,写宝钗金锁上所錾的吉谶,为“芳龄永继,不离不弃。”实亦含宝钗终身守寡,义为老处女)
证据5:二十八回,宝玉看宝钗,“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到: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她身上,正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这几句话,实是玉钗今后无夫妻实事的点晴之笔。读者岂能轻易放过?
证据6:五十回,“俱是书中正眼,不可少矣”的湘云,宝钗宝玉、黛玉四人,分别作了四个灯谜,这四个灯谜,实隐寓着他们四人之间的婚姻、爱情诸大事。湘云与宝玉既有爱情,又有夫妻之实,故位列最前,而且,她的“耍猴儿”谜,不与宝钗、黛玉混在一起,她的谜,独宝玉一猜就中,其中深意,不言自明。第二个谜是宝钗,她是宝玉名义上的“妻子”,当仁不让地挤在黛玉之前,(黛玉和宝玉,只有爱情,而无夫妻之名,更无夫妻之实。)我们且看宝钗谜:“虽是半天风而过,何曾闻得梵铃声?”实在的谜底不重要,也毫无意义,命运的谜底才是最重要的。它明确告诉我们,宝钗的最终命运,是与宝玉春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最终结局为终身守寡。
——附记一笔:五十回灯谜与五十一回怀古诗,它们实是一体,在本质上,跟二十二回灯谜一样,具有预示人物或事件的最终结局的作用。
以上六条证据,足可以证明玉钗间只是姐弟,而非夫妻。
根据脂批,我们确知玉钗戒婚后不久,玉即弃钗而为僧,此所谓“悬崖撒手”,此时贾府并未大败,然而,透过“悬崖”两字,我们确知宝玉弃钗为僧时,贾府已面临深渊,离抄家、大败已为时不远了。
宝玉遁入空门,导火索是“薛宝钗借词含讽誎,”使宝玉忍无可忍。但他遁入空门后,精神上并没有得到解脱,亦无幸福可言,更有甚者,他是跌进了一个令他更悲惨、更不幸的境地,(证据在此不论)最终,他还俗与史湘云成婚。
宝玉还俗,在三十一回有明确暗示。宝玉对黛玉说:“你死了,我作和尚去”。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这看来随手无意的话,其实都是大有深意的,而这,正是雪芹写作的特殊的风格。
(宝玉还俗的伏笔,还有二十一回的“悟道”及二十二回的“参禅”。两次出家,具有本质的不同,因论证篇幅较长,在此不论。)
宝玉与湘云成婚后不久,即“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后又“出家”。但这第二次出家,与第一次大不相同的。他不是什么“悬崖撒手”,而是因为尘缘已满,不得不回去埂峯去,“仙寿恒昌”。他内心深深地眷恋着红尘,怀念着湘云。而湘云对宝玉也是情深意笃,他们是一对患难夫妻。(史湘云“对菊”:“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唯有我知音”。“供菊”:“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来未淹留。”)
文章写到此,基本上可以结束了,其间,错误、缺点在所难免,还望红学家及广大红学爱好者予以批评、指正。
王根福冯玉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