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渐沉。阵阵山风飞拂,四面林海涛声翻涌,绵密澎湃,枯草呜咽幽怨,倍添清愁。不似人间,倒像是奈何桥边,幽魂戚戚,鬼鸣啾啾。
若有鬼,若有神,我妈妈的神灵又在哪里?
陆慕锦脱下外套,披在流年身上,轻声道,“丫头,天黑了,冷,咱们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妈妈。好不好?”
流年转脸看着他,微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出半身明明暗暗带着凉意的光斑:“七叔,你说,妈妈会不会冷?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声音凄楚飘忽,若风中飘萍,孤零无所依。从此,这世上,再无妈妈!
当初,自己遵从妈妈心愿,也藏着小小的私心,跟着七叔离开这里,离开妈妈,那时,可曾想到,妈妈一个人在这屋里,该会多寂寞多孤单?
陆慕锦双拳紧紧握起。面上在笑,从容平淡,心底,只觉得一点一点细密微弱的痛楚渐渐绵延开去,仿佛自己在这一瞬间就被抽空了,当初自己怎么就要狠心带走流年?若是不带走,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无法回答自己,不敢深想,便转了头,看斜阳一点一点挣扎着落下山去。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情绪涌出。及忙闭了眼。然而,一颗接一颗的眼泪还是逸出,从两颊滑落下来,干了的泪痕绷紧了皮肤,湿热的一痕又叠了上去,这样陌生的感受叫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本以为,他陆七骄傲倜傥,睥睨万物,从来都是掌控一切,予取予求;然而,只这一次,就叫他知道,他的自负自持,他的傲然万物,不过是场笑话。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只是一天,自己便觉过了一个世纪,这十年,又该如何度过?
不知道是冷,还是伤心过度,流年单薄的肩膀竟然在风中瑟瑟发抖。陆慕锦终于转过头,扶着流年肩膀,柔声道,“走罢,实在太晚了。明天我们再来。”
流年飘渺的眼波在他面上幽幽一转,惶然之中夹着些恳求,“再看一看,我在看一看。”
陆慕锦只觉得那凄清的眼神里有一种叫他唯有束手就擒的凄楚,忍不住松开手,眼睁睁看着流年贪婪的看着小小土丘,素白小手,轻轻抚摸新培的冻土。那手,扶在冻土,冷在他心。
不愿再看下去,陆慕锦弯腰,抱起流年,大步回去。
屋里,一切还是照旧。只是,物是人非,再也没了当初温馨温暖的滋味。
早有人生起了火炉,熊熊火焰跳动,映照着流年惨白的小脸,静若玉雕。
陆慕锦端过一碗香浓白粥,“丫头,乖,吃一点好不好?”
自从接了自己的电话,这丫头就没喝过一口水,更不要说吃饭了。这样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何况,到了现在,还是一滴泪没有,都憋在心里,如何是好?
流年转过头,茫然视线对上陆慕锦双眼,那双清明睿智的眼,如今竟满是哀痛么?自己,到底是七叔的负担。
“七叔。”终于,哽咽出声,伸出双臂,抱住陆慕锦的脖子,呼吸着熟悉的气息,将脸埋在那熟悉的颈窝,眼窝酸痛的厉害,一滴一滴,却是倒流向心里。
丫头,他的丫头。到底,没有护她周全,害她年幼失怙,害她痛彻心扉。丫头,如何才能将这伤痛转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