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还是少年时,有幸见证了族人战胜柳业村的最后几战,这也得益于当时族人在得到了兽神的神力后,柳业村的战士们已远不是对手,这才让尚还少年的他踏进局势大好的战场,他还记得那时族人们的意气风发,只觉得今后在咒巫大人的带领下以及兽神的庇佑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然而事实也是如此,直到那一天……族人中最强大的战士也挡不住它一次扑咬,最锋利的骨刀也砍不破它身上的鳞甲,那是神灵的力量啊!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们只是能待宰羔羊,不臣服就只能灭亡。
反抗?人的力量如何敌得过神灵?因此,老村长当场就呵斥了心存一丝侥幸的木牙,可这也不代表他不想带着族人从这残酷的命运中挣脱出来,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可能惹怒兽神的风险留下两个外来人,只是最终心里的那一丝希望还是破灭了。
老人惨然一笑,这一刻他已是万念俱灰,看上去似乎又更加苍老了几分,他摇头轻声道:“你们赶紧走吧,可千万不能再说对兽神不敬的话了。”
秦语霜见状,恼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的好赖不分!我们要帮你,你们却要赶我们走,那什么兽神将你们迫害的这么惨,你们却把它奉若神灵!”
这时,咒巫突然出现在门外,怒道:“大胆!你们竟然胆敢诋毁兽神,你们现在要是再不离开,小心我把你们抓起来,献给兽神!”
秦语霜转身,拔出雪魄,不屑道:“就凭你?”
徐麟云侧移一步,拦在两人中间,轻声道:“秦姑娘,住手,我们走吧。”
秦语霜刚要说什么,却见徐麟云递了一个眼神,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火,冷哼一声,随着徐麟云离开了。
咒巫冷冷的瞪了一眼站在门口噤若寒蝉的木牙,沉声道:“你跟着他们,一定要保证他们离开这里!”
“是。”
两人出了洞穴,秦语霜才怒气冲冲道:“我们现在去哪?”
徐麟云淡淡道:“先等你冷静冷静。”
“见到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冷静的下来!他们竟然,竟然生下子女,为的就是半月后能让她们长到十五岁的模样,然后生祭那个兽神!简直人性泯灭,可恨可恶可憎!”
徐麟云轻轻一叹,“可也可悲可叹可怜,不是么?”
秦语霜看着他少有极大变化的英俊脸庞,不知为何心中更觉烦闷,恼道:“徐麟云,你见了这样的事情,就一点都不感到愤怒吗?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徐麟云翻了个白眼,道:“秦姑娘,你哪里看出我不愤怒不觉得她们可怜了?我不是说了要帮他们么?”
“那我们为什么要走?”
“总不能让你在里面大开杀戒吧?”徐麟云摊了摊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想想,如果我们两个以他们的名义去找那个什么所谓的兽神,万一我们不敌,我们还可以逃,那他们呢?况且他们与我们不过初识,就算我们乐意帮他们,可他们要押宝在我们身上,也是需要莫大勇气的,一步走错,可能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秦语霜微微一怔,旋即叹道:“可他们这样活着,尚不如猪狗,又有何意义?只会让他们的子孙来这世上受尽苦楚,甚至……与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不是吗?”
徐麟云双眼闪过一抹迷离,突然道了一句她无法理解的感慨,“人想活着,这本就没有错。”
话音才落,两人同时回头,远处木牙小跑而来,神色慌张道:“你,你们要走?”
徐麟云反问道:“木牙,你知道兽神在哪里吗?”
木牙先是一愣,旋即惊喜道:“绿丰丘顶上有一个洞,兽,兽神在里面,我刚才都,都听到了,你们真要去?”
徐麟云点了点头。
木牙皱起一双浓眉,仅片刻思量,眼神浮现一抹狠厉之色,咬牙道:“你很厉害,我,我带你们去!”
徐麟云微微诧异,迟疑道:“万一我们斗不过它?”
木牙脸上恐惧与痛苦交织,可语气中透着决然,“这样活,还不如死!我不想再看到我的女儿们被当做祭品!”
徐麟云点头轻声道:“那好,你领路吧。”
三人一行,重新上山,途中徐麟云又问了木牙一些事情,许是决定了孤注一掷,对于徐麟云所问,木牙知无不言,就连一些对兽神大不敬的话也再无顾忌。待走到半山腰时,徐麟云似乎有意无意与走在最前方领路的木牙隔开了一段距离,秦语霜会意,不动声色的走在徐麟云身旁。
徐麟云控制嗓音,轻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口中的兽神应该是一头具有烈爪倪兽血脉的妖,且它能与人言,证明已有‘通灵慧’的修为,你才刚入灵胎境,不是它的对手,一会在旁伺机策应我即可,不要与它正面对敌。”
虽然秦语霜有一本徐麟云给她的《妖兽详记录》在船中寝室,可她还未来得及翻读呢,因此对妖这方面的事情并不了解,不免担忧道:“那你会有危险吗?”
徐麟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如果是真的烈爪倪兽,哪怕只是通灵慧的修为,我都不敢说一定能胜,可这头妖兽仅是负有烈爪倪兽的血脉,实力远不比真正拥有上古异兽血脉的妖,不敢说必杀,可九成以上的把握,我还是有的。”徐麟云见她面有疑色,解释道:“我给你的那部《妖兽祥记录》中有载,烈爪倪兽形似虎豹,出生即四爪生炎,鳞甲赤红坚若玄铁,可木牙刚才说那兽神是一身黑色鳞甲,下颚长有獠牙,而且刚才在那老先生屋那里看到的石雕,也与烈爪倪兽有不小差别。”
不等秦语霜开口,徐麟云又凝重道:“现在我只担心一点。”
“担心什么?”
“万一那妖兽已是‘聚妖丹’的修为,可就难办了。”徐麟云嗓音虽小,可语气却极为严肃:“若真是,我们就走。”
秦语霜轻咬下唇,看着前方那道黝黑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忍,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眼下他们正巧经过山上溪流,徐麟云突然道:“对了,这些所谓的神水我也有了一个猜想,我估计是差不离的。这山上十有**有一株腐生铃花。”
秦语霜近日正巧在翻看《百草经》和《天地异宝记》两部典籍,其初衷本是想去寻她欠着徐麟云的那株魅神草价值几何,刚好前两日才在《百草经》中见过对腐生铃花的记载,顿时惊道:“你是说那个四品阶的奇花?”
徐麟云点了点头,既然秦语霜知道腐生铃花是四品阶,想来对其特征特性也就不陌生了,他也不必浪费唇舌再解释。
秦语霜见徐麟云不语,又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腐生铃花恰好生在了这山泉的源头处,所以它根部的毒性就散入了这些溪水中?”
“恩,如果真是一株腐生铃花,从这些溪水的毒性来看,至少也有三百年,或许它的药性堪比已三品。”
秦语霜突然想到之前在水潭边徐麟云曾说过的话,恍然道:“你之前说在意的事情就是这个?”
徐麟云无意隐瞒,坦言道:“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插手他们的事,最初也是想了解那潭水之秘。”
绿丰丘虽说地势不高,可占地极广,否则也囊括不下一个偌大的长寿村,许是上山路途寂寥,两人间不免有几句闲谈。
秦语霜方才短短一个多时辰便经历这么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叹息间难免感慨良多。“我以前在家时天不怕地不怕,小时候曾有一次在野毒林遇险,险些丧命,是一位,恩,很漂亮的姐姐救了我,当时我就觉得野毒林的野兽已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了,后来我修炼家中功法,勤练鞭法,才发现野毒林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那会儿就总想见识一下海里所谓的妖怪长什么模样,现在回想,真是无知。”
徐麟云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刚才木牙说起他们获得神力的方法,其实那也是一种修炼之法吧?可听起来似乎不是吐纳引气的法门?”
徐麟云听到她谈及此事,神色凝重了几许,沉声道:“是,他们的修炼法门应该脱胎于某个魔门邪术,只是我猜测他们仅掌控了一部分修炼之法,只懂得摄取灵气却不知如何在体内运转凝练,以至于事倍功半,而且他们这种强行从旁人体内摄取灵气的手段极为残忍,被施法者如同被断筋碎骨,你还记得我们刚上岛在树林里的时候,你曾好奇为何这么大的树林却连只小兽都看不见么,我之前还以为是那倪兽吃光了这荒域里的野兽,现在想来,应是长寿村的人所为。”
秦语霜震惊道:“竟然是这样?”
“我猜的。”徐麟云微微一笑,脸上神色再度恢复到平时的淡然模样。
秦语霜微一侧头,依稀能透过林间树木的枝干看见山丘间已沦为废墟的长寿村,喃喃道:“几十年来,他们族中出生的女子大多数都只能活个十四五日,长寿村?真是讽刺!”
徐麟云不可置否的轻声道:“长寿村人难长寿,是挺讽刺的。”
秦语霜看着他一脸的云淡风轻,轻声问道:“徐麟云,为什么刚才你见到听到那些事情,却能如此冷静?至少你看上去很冷静,冷静的有些可怕。”
徐麟云微微一愣,抬手用拇指轻点下巴,摆出一个思考状,似乎真的在认真想这个问题,随后不确定的答道:“可能是因为我见过不少命不可违天不可逆的凄惨事吧?大抵是习惯了人各有命这回事。”
秦语霜似乎对这个dá àn并不满意,撇嘴道:“恩?你才多大啊?你不过才长我两岁吧,把自己说的跟老头子似的。”
徐麟云也不再辩,一笑置之。
依旧是秦语霜率先打破两人间短暂的沉默。
“徐麟云。”
“恩?”
“虽然我们说好不谈这个问题的,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这些天我看的书多了,心里就越好奇,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当时你救我便用了一株可评五品灵丹的魅神草,后来又随手赠我九天素心经和仙剑犬魄,这些宝贝,就算不在荒域,也会招来大批修真者争夺,呵,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在我得知它们有多珍贵后,我甚至都不敢去想什么时候能把欠你的还上了。”
徐麟云微微摇头,呵呵笑道:“如你所说,我们之前在船上可是说好‘英雄不问出处’,等今后吧,有机会的话你自然会知道,呵呵,你也不必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我虽不是生意人,可也不乐意做亏本买卖,再者,犬魄是我赔给你的,可没记在账上。”
秦语霜还想说些什么,前方的木牙却突然止步,回头沉声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