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是一个比神机镇大得多的市镇,行人熙熙攘攘,酒楼、杂货店、首饰店、布行、当铺、赌坊、兵具铺应有尽有,繁华非常,每一样事物都让云傲天感觉新奇有趣,逢人便问:“大叔,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婶,你知道怎样去神机山吗?”
“大哥,听说过锻造门的覃枫师兄吗?”
路人看他衣衫褴褛、一脸污秽,大都不愿意搭理他,有的甚至远远地捂着鼻子绕道走开。
问了一上午毫无头绪,云傲天有点着急了,为什么这里的人全是一副冷漠嘴脸?不就是问个路嘛,碍你们多少时间了?
大街上一家酒楼里飘出阵阵米饭和肉菜的香气,云傲天咽了把口水,这几天仅靠玉米棒子充饥,肚子早就抗议了。他探头向店里张望,酒楼里热火朝天、坐满了食客,桌子上摆满猪牛羊鱼鸡各款菜式。
讨饭可是云傲天的老本行!连忙整理好衣裳,端起招牌式的笑容,走到柜面躬身对店家道:“店家,我从神机山来,不慎流落深山,求你施舍点冷饭残羹,观音菩萨一定保佑你生意兴隆、大吉大利、财源滚滚!”
店家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此时正值午饭时候,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理会这小乞丐?一手把他推开,喝道:“滚开滚开,别碍着老爷做生意!”
云傲天一个趔趄跌出店外,心里登时来气了,不就是求你施舍点冷饭嘛,不给就算了,用得着动手吗?
他性子倔强,讨饭时遇到横蛮的店主往往能纠缠上几个时辰,像冤鬼缠身般令店主头疼不已,最终给半碗冷饭或是几个馒头打发了事。
他一个箭步冲回店里,笑嘻嘻道:“店家,你给我施舍点米饭,观音菩萨见你好心肠,一定保佑你财源广进、长命百岁!你想想看,一碗米饭、几根咸菜就能换来百岁长寿、金山银山,这笔生意是不是很划算?”
店家瞪眼骂道:“死叫化,你到底有完没完?信不信我打死你!”
云傲天正想使出看家本领“硬磨软泡功”,这时刚好有名伙计捧着一盘食客吃剩的馒头从身边走过,云傲天快如闪电伸手抢了两个,撒足便跑!
店家破口跺脚怒骂:“该死的小叫化,敢到老爷店里抢东西,看我打不打死你!”指挥两名伙计追了出去。
云傲天平日即使讨不到饭也不屑偷抢,大不了饿一宿第二天继续讨,总不信讨不着。但数天来仅靠八根玉米充饥,早已饿得两眼昏花,那盘白花花的馒头如同珍稀宝藏一样,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抢过来!这次是他第一次偷东西,虽然仅仅是两个吃剩的馒头,心里也慌得砰砰乱跳,盲眼苍蝇般见路就跑。两名汉子在后方穷追不舍,边跑边喊:“抓贼啦,抓贼啦,别让那小崽子跑了!”
云傲天慌不择路,东拐西弯冲进了一条小巷子。两名汉子对周边道路再熟悉不过,打个眼色,分头堵住巷子两端出口,其中一人冲进巷子来抓人。
云傲天发现情势不妙,撒泼道:“我把馒头还给你们就是了,还要打人不成?”
那汉子狞笑着道:“你害得老子追了几条街,放下馒头就想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举起手掌向云傲天脑门扇过去。
云傲天向后急退两步,突然“蓬”的一声,背心一阵剧疼,原来是把守在巷子另一端的汉子在他背上打了一拳,痛得他眼泪都快掉了出来。
云傲天大怒,说不够两句话就动手,还有王法吗!
他强忍背痛,双拳一摆正要还击,身前那名汉子忽然脸色大变,露出惊惶可怖的神情,好像云傲天背后正发生着一件让他心胆俱裂的事情。
云傲天连忙回身一看,那名偷袭的汉子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双眼上翻,嘴巴和鼻孔里汩汩流出鲜血!
“死人啦,打死人啦!”那名汉子发一声喊,见鬼一样转身狂奔。
云傲天又惊又奇,是他先动手打我的,为什么反而受伤了?俯身轻轻摇晃那汉子身子,“这位大哥,你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叫大夫来给你看看?”连问几句,那汉子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云傲天怯了,大着胆子伸手探他鼻息,蓦地里吓得腾空跳起,“死了……真的死人了!我shā rén了!”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和吆喝声,声音来得好快,必定是刚才逃跑的汉子喊同伙寻仇来了!
云傲天想到店家尖酸刻薄、伙计凶残野蛮,一旦落入他们手中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搞不好还要偿命呢,虽然这汉子不是他蓄意杀死,但一时半刻哪里分辩得清楚?还是逃命要紧!当下匆匆离开巷子,撒腿急奔。
他尽走偏僻幽深的小路,不理前面是死胡同还是刀山火海,只知道向前多跑一步,离危险便远一分。
不知跑了多远,喊杀声渐去渐远,咬牙又跑了一阵,直到听不见半点声响才缓缓停下脚步。
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放目四顾,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荒废的寺庙,寺庙背后是一座高山,还隐隐传来溪水流淌的声音。
跑了这么远的路,他早已口干舌燥,喉咙像火烧一样,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循水声寻去,果然发现山脚下蜿蜒着一条清澈小溪。
云傲天放下包袱,纵身跳入溪中饱喝一顿,直喝得肚皮哐哐作响才作罢。又洗去脸上、身上的沙尘泥垢,心想这下没人再说我是小叫化了吧?
他回想起那名伙计离奇死去的一幕,自己背心被打了一拳,为什么那家伙反而当场毙命了?莫非他患了怪病、一使劲就会损耗心脉致死?不对呀,如果他身上有病,应该时刻警惕,不至于为了两个馒头就拿性命冒险呀!
虽然满腹疑团,可是自己确实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就算被店家抓住,只须将实情和盘托出让大家评理,相信店家再野蛮也不能对自己怎样。又想到老人家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既没有动手打人,更没有shā rén之意,当可无愧于心。想通了这些道理,也便心安理得,不再害怕了。
喝饱了溪水,便开始思量回神机山之法。忽然身后响起一把声音:“喂,小毛贼,鬼鬼崇崇的是不是偷了东西?”
云傲天吓得差点跌倒,急忙转身,只见溪边树下站着一个十岁出头、个头跟自己差不多、同样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
他以为少年是店家派来追捕的,说不定还带来了其他打手,捡起包袱死死抱在怀中,充满敌意地瞪视着少年。
那少年嘻嘻一笑,摆手道:“不用怕,这儿方圆十里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家了!”
云傲天看他穿着像一个小乞丐,质问道:“附近没有人家,为什么你又在这儿?”
少年衣衫褴褛,相貌却甚是俊朗,特别是泥圬下一双眼睛格外英气有神。他上下打量着云傲天,忽然捧腹大笑道:“我还以为来了什么公子哥儿,原来跟老子一样,都是叫化子!”
云傲天没有否认,但丝毫没有放松戒备。
少年脸上仍是挂着笑意,眼光停留在云傲天怀里的包袱上。
云傲天条件反射般把包袱抱紧了一点,后退两步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嘛?”
少年嘿嘿一笑,“包袱里装有什么东西?有吃的没有?”
“里面装着死人的骨灰!”云傲天见少年个头跟自己差不多,就算对方明目张胆强抢,自己未必便打他不过。
少年面色一变,“死人的骨灰?妈呀,老子可不敢吃死人的骨头!”
云傲天愕然道:“你干嘛要吃死人的骨灰?”
少年一脸失望地道:“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个月不知怎么搞的,来武王祠上香拜祭的人特别少,他们没有东西孝敬武王,我自然就没有东西吃了。”
云傲天奇道:“你是说那边的寺庙吗?都破败成这样了还有人来上香?”见这少年似乎没有恶意,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少年道:“你别看寺庙破破烂烂的,里面可是供奉着武王徐祯呢!你知道徐祯是谁吗?他是七百年前凡间最强的武王,他老人家死后凡间再没有出现过比他厉害的人物啦!他生前曾经守护过我们祈奉镇,很受镇民尊敬,所以每月都有人带点水果、包子、米饭来拜祭的!”
云傲天记起怀桑大师曾说过飞天武王徐祯“诵道生魂”的故事,没想到这荒山中竟然有供奉他的寺庙,喜道:“你说的就是那位‘东海神将’、武王徐祯?”
少年听他说出徐祯的外号,不禁愣了一下,“你也听说过徐祯爷爷的传说?”
云傲天点点头,他见少年面色蜡黄,骨瘦如柴,显然是长期挨饿所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馒头递过去,“我这有两个馒头,先给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