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千年大劫
永夜挣开徒弟的扶持,一步一步的走向竹林的伸出,月光下他的背影一瞬间似乎显得及其佝偻,脚下的步子似乎也是极其不稳,我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初见时那个风姿镌秀的神祭司到哪里去了,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似乎整个元神都在溃散。
夕颜跟着永夜踉跄的步子向竹林深处走去,月辉下竹叶呈现不同的绿色,明亮的部分是浅色的绿,背光的叶面却投在深深的暗绿之中,而更加深色的绿在树干上肆意的蔓延,整片林子显得神秘悠远。
永夜终于在一丛挺拔的竹子下停住了脚步,而我却怀疑他是真的走不动了,突出的指骨用力的扶住竹子,远远的我甚至能听到他喘息的声音,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没事吧?”随后而来的夕颜赶紧上前一步,担忧的看着他,眼里也是迷惑不解。
永夜再次抬起头,我看见他眼中的光又暗了几分,茶色的眸中自眼角起一惊又一丝不易觉察死灰在蔓延,那是人即将死亡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你……”相信夕颜也发现这点了,一瞬间惊得也说不出话来。
“春迟暮,花已残,空念远……”永夜休息了一会,刚开口却是这几句话。
夕颜身子一震,不由得后退几步,惊讶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这几句的?”
永夜扯出一个疲倦的微笑,却像是长者最温和善意的笑容,“因为那天你见到的风炎是我用灵力演化的,他不是……真的风炎……所以他所说的话都不是风炎的意思。”永夜抬眼看着眼前震惊的女子,“你明白了吗?”
夕颜面如死灰,后退几步也靠在另一簇柱子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突然间仿佛得到了所有的力量,她上前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永夜,用尽全力吼出一句。
永夜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淡漠的目光落向天际,“因为我是神祭宫的神祭司……咳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和风炎之间,终将是孽缘一场,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一场大的灾难。”
“孽缘?”夕颜呆呆的望着永夜,“我和他……是孽缘吗?”
永夜点点头,“风炎是我在天山雪域的主峰上捡回来的孩子,那个时候,我迷路了,在我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的时候遇到了风炎,发现他的时候他被厚厚的雪包着,要不是看见他蓝色的眼睛,我也不知道那团雪中竟然有一个孩子,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这么大的雪,他竟然没有被冻死,不是妖孽便是天赋异秉。”
夕颜似乎慢慢的平静下来,安静的听永夜讲着故事,“不过我最后还是决定带着他。若我活不下来,那这个孩子的命运就只能听天意了,若我可以活下来,那么到时候如果这个孩子是妖孽,就立刻杀了他,若是后者,那么对于神祭宫来说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了;而事实证明,这个孩子却是属于后者,带着他之后,原来我用半个月都没走出的天山雪域却奇迹般的在第二天就走出来了。”
“就凭这点你就认定了风炎是一个天赋异秉的孩子吗?”夕颜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估计她跟我想的一样,这个永夜也太迷信了吧。
“咳咳……咳……”夕颜帮永夜顺顺气,扶着他走进不远处的亭子,两人坐在竹凳上,永夜抚上额间的宝石,微微柔和的光芒将他苍白的脸颊笼罩,此刻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
继续说道:“当然不是,我带他回来后师父为他占了一星,他的星相异常的好,只是在他二十岁会有一个大劫,如果这个劫数过不去,那么轻则他命不保,重则天下大乱。”
“这个劫数,就是我,对吗?”夕颜闷闷的问了一句,语气里随时有点怀疑,但是百分之九十却是已经相信了。
永夜沉默的点点头,“这个劫数是我花了很多年的心思才算到的,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伴随而来的就是天下大乱,为了让他避开你,我一方面派出神祭宫的人将你带到神祭宫,另一方面却将风炎派到‘世外洞天’去修行,世外洞天普通人是进不去的,只是我没想到,一切都是注定的,你虽是普通人,可是世外洞天的屏障对你竟然一点障碍也没有,千算万算,我却算漏了这一点。”
“所以你穷尽心力要弥补你的这个过失,就是拆散我们?”夕颜眼里闪过意思自嘲的笑意。
永夜点点头,“其实拆散你们,一方面是为了风炎,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天下,我算出那个大劫,你就是唯一的解劫之人,而解劫之术却是极其惨烈的,因为这次大劫流了太多的血,而所有的一切,只有你的血可以清洗。”永夜说完这句话,却是急急地咳起来,一口淤血破喉而出,嘴唇立刻染上鲜艳的颜色。
“你……这是?”夕颜见状惊叫一声。
永夜淡淡的摆摆手,“没事,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与旁人无关的。”他静静的看着夕颜,“风炎并不知道你中毒的事,若他知道了,那么以他的个性,是再也放不开手的了,这样就是毁了他,或者毁了天下,只有你能救所有的人。”
夕颜仅仅的攥着拳头,我都能感觉到指甲掐入血肉的疼痛,丝丝的殷红顺着雪色的肌肤渗出,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望向永夜,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突然间开口,“当初为什么救我,你明知道这是逃不过的劫数,那么当初就我……”夕颜越说声音越低,眼中闪过惊恐的神色。
永夜长长的叹口气,“我只是和自己赌一次,和命运赌一次,很简单的结果,我输了,我很后悔当初救了你。”顿了一下,他看向夕颜,“我知道这一切让你一个人来承担,真的很沉重。”
“的确是很沉重,赔上今生不算,还有来世以及所有的来世都没有了……”她扯出一丝极淡的苦笑,“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牵挂的人了,可是现在你告诉我事实,叫我如何放得下。”她回过头,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坚韧的光芒,“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答案,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
永夜身子似是微微一颤,却只是淡淡起身,看着亭外寂寥如水的月华,眼里闪着莫测的光。
夕颜忽然低声轻笑,“不甘心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再一次血流成河,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为我受苦,我不忍心那……”晶莹闪亮的光泽顺着她的面颊,一滴一滴的打在竹子上,四分五裂,溅起细碎的光芒。
萧瑟的夜风似乎更冷了,我瑟抖一下身子,似乎能感觉到夕颜心里的挣扎,那些眼泪仿佛是散落在风中的冰屑,慢慢的结成严霜,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的真实情感,看着她恢复冷漠的眼睛,我仿佛感受到在漫天的风霜里,所有的爱恨都被忽略,所有的爱恨都被湮灭。
“我知道,让风炎对你死心,真的很难,所以只有让你对他死心,一切才没有后顾之忧。”永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圣湖边你对风炎失望后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即使这场天劫最终要你来化解,只要风炎不知道就没有任何问题,而你断然是不会再去找他的,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可是没想到,还是人算不如天算,风炎还是知道了,并且第一时间做出了选择,要带你走……”
“所以你就及时的过来,告诉我真相,你断定我会留下来的!”夕颜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永夜微微怔了怔,夕颜却是惨然一笑,“你赌对了,永夜大祭司,你终于赢了一次呢,虽然这次你赢得不是命运,不是天地,而是我这个弱女子,可是你毕竟赢了一次。”
“我……”永夜看着眼前女子绝望的笑容,话生生的停在了嘴边。
“我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本以为我们扯平了,我并不欠他什么了,可是你却告诉我,我还是欠着他,我那么伤害了他,可他还是在意我的……”轻盈的话仿佛来自天际,“欠了他的终究是要还的,原来这次我真的没有把他弄丢,可是我却要把自己弄丢了……罢了,丢了自己总比丢了他好……”
永夜莫名其妙的看着夕颜喃喃的自言自语,他从袖间拿出一件东西,竟是紫苏发髻的那根梅花簪,一瞬间盈盈的波光流动在他的指间。
夕颜看了眼簪子,又疑惑的看着他,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千年琥珀簪。”永夜简短的回答,“夕颜姑娘,你相信我吗?”
夕颜诧异的抬起头,望着永夜,眼里满是疑惑。
“我可以帮你聚魂,虽然不是完全有把握,但是我会尽全力的。”他坚毅的眼中似乎是那么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可是我和夕颜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聚魂?”夕颜迷惑的重复一句。
“我动用了妖莲的幽冥之力,可以将失散的魂魄收集起来,可是我从未用过,不知道是否能成功,若……若你真的肯为这天下和风炎去祭天,我……我愿意倾尽我毕生的修为将你失散的魂魄聚集起来,这样你就可以去轮回了。?”老者眼中的光芒仿佛给人无上的力量。
夕颜若有所思的看着永夜,最终却是淡淡的开口,“轮回么?就是说我可以有下辈子,甚至以后的所有来世?”永夜点点头,“那么我的来世会在哪个世界呢,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死了会不会回去?”
永夜微微错愕,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吗?那么我是有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有这个可能,因为这种力量没有人用过,况且各个时空的忘川河的控制都属于幽冥界,不知道会不会将你又送回去。”永夜思索了一下,简单的回答。
“那个世界?”夕颜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天际,看的却是天际边的那颗最明亮的星子,“我的孩子,妈妈这辈子亏欠你了,可是至少让妈妈少亏欠一个人吧。”她转头看着永夜,“神祭司,如果我可以集魂轮回的话,无论如何,请您设法将我留在这个世界,我想留在这里……这个世界有我牵挂的人……”
永夜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又开口,“幽冥之术是禁忌之术,我耗费所有贞元,也只能将动用的期限压短到一千年,也就是说如果成功了,你的灵魂只能由簪子的能量滋养,只有在一千年后,才能重归人间,也就是说你只有经历千年的时间才会投身为人。”
“一千年吗?”夕颜茫然的望着他,“一千年时多久……”她敛眉思考了一会,最终却是释然了,抬起头冲着永夜微微一笑,“一千年就一千年吧,只要可以守着他,我又何必求我生存的姿态呢?一千年,足够去忘记一个人了,漫长久远的岁月里,只要我记得他就好,只要他好……就好……”
融融的光淡淡的照在她恍神的脸上,那倾城倾国的脸上如珠玉流光,美丽出尘,一双深邃的眸子虚无的望向远方,渐渐的又浮起一层朦胧的湿意,铅华似水。
不久之后苍白的脸上却勾出一个最温柔的笑意,可是一笑,眸中积聚的泪水便顺着脸颊迅速的划下……看着她似哭非笑的的难过,我的眼睛也涩的酸疼,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悬在她精致的下颚上的那颗闪着铅华的珍珠,一滴流水滴落的瞬间穿透我如烟似雾般不太真实的手,可是那滴泪水的温度却生生一丝一丝的掺进我的身体。
心底有一处地方迅速的被灼伤,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我的胸口慢慢的聚集,酸涩的压抑逐渐萦绕在心间,有点喘不过气,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萧瑟凄冷的寒风西索徘徊,清澈寂凉的月光洒下点点的银光,如流水在空中一泻而下,空旷的寂寥的苍穹中回荡着侵蚀灵魂的呜咽……一时惊呆,这个声音,那么熟悉。
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回荡着那种凄凉的呜咽……悲伤,绝望瞬间将我吞噬,眼泪汹涌而出,朦胧之中看到的却是清涟那张精致如玉的脸,此时一切却异常的清晰,真的是清涟,一袭白衣静静的呆坐在崖边,单薄的侧影显得无限孤寂,清冷的月辉照着他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刺痛,这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么?怎么会如此的憔悴和落魄。
此时他的视线专注的望着怀中的人,脸上尽是温柔的怜惜,一阵寒风拂过,清涟将怀中的女子搂紧几分,他怀中的人却异常的安静。
我走近几分,紫苏!那个女子竟然是紫苏……怎么会,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淡淡的光晕洒在她精致的脸上,我才看清紫苏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一身红衣更是映得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如黑绸般的长发一缕缕的散在身边,湿漉漉的缠着清涟的发丝,微卷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深深的暗影,安静的靠在清涟的颈窝,却是睡得极尽安详。
她怎么了?轻轻的继续探寻过去,才发现原来紫苏的颈间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还有殷红的液体缓缓的流下,那一身红衣竟是被血染成的,长长的青丝上沾染的也都是血迹,清涟一手紧紧的搂住她,一尘不染的雪衣此刻也开出朵朵樱花,另一只手拿着帕子仔细的帮她拭擦脖子上的血迹,可是紫苏依旧恨安静的闭着眼睛,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仍是那么安静……紫苏……她似乎……似乎已经……擦拭干净颈中的血迹后,他又开始为她整理如墨的青丝,修长的五指轻轻的插入紫苏的发间,在慢慢的滑下来,一缕一缕散乱的青丝在他的指下变得柔顺,只是黑色的光泽弥漫出妖异的血雾,他修长的指上也绽出点点的猩红,逐渐的蔓延开。
他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那么仔细认真的帮怀中的人整理着头发、衣服,温柔的指尖拂过她光洁的额头,精致的眉眼……突然间,他俯下身子,头深深的埋在紫苏的颈间,紧紧的搂住她,仿佛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双手间,身体痉挛的颤抖,双肩狠狠的抽动着,低低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传出,回荡在空旷的山际间,那么凄凉无助,“苏儿……苏儿……”此刻他就像一只失去伴侣的狼哀伤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远远的飘出去,那么撕心裂肺,摧肝断肠。
脸上冰凉一片,甚至可以感觉到冰屑聚集的僵硬,我哭了吗?为什么他那么深重的感情会在我心中烙下深深地印记,如很久以前的那些悲伤,经历了就再也抹不去痕迹了。
清涟再次抬起头,已经不再是那么明亮温和的容颜了,湿湿的泪痕浸染了浓羽般的睫毛,白皙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却沾上了朵朵的污迹,可是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显现出无穷无尽的哀伤,空明的蓝眸中尽是无助和绝望。
恍神,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子生生的一点点的切开撕碎,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头好疼,我忘记了什么……我该记起什么?
轻摁着额头我呆呆的望着他,他的眉眼是陌生的,对上那双眸子,心中那面疑惑的镜子似乎被打了一个缺口,那双眼睛……我见过的,那是……那是风和美人爹爹的眼睛,可是……怎么会?
脑子一时间停止运转,我就那么定定的望着他,他抬起头,空洞的望着天空,清泠的融光就这么照着他,映着我,仿佛整片天地间就只有我们两个生物,一切静的可怕。
不久,他突然回过头,满是泪痕的脸诧异的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一双空洞的眸子转眼间恢复清泉般的空明,一瞬间天际的孤月也失去了刹那芳华,我泪眼婆娑的对着那一双美如流水的眸子,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一点困难,他可以看见我吗?
转瞬间他又低下眉眼,费力的将怀中的女子在搂紧几分,拂开她额前的散发,眼眸深深的锁住她,“苏儿……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他伸出手从颈间拽出一个东西,是一朵精致的白莲,“苏儿,我会救你的,即使是……逆天。”
清涟小心翼翼的将紫苏挪到一边,踉跄着站起来,手中紧紧的抓着那多精致的白莲,一步一步的朝崖边走去,寒风更胜了,他盛开着大朵血花的白袍在风中飒飒作响,走到崖边的时候,他回头再一次深深的注视着地上躺着的女子,忽然间轻勾嘴唇,笑了,凄如最唯美的墨画。
苏儿,千年以后你会回来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苏儿,虽然一千年的时间很长,可是我每次想着你就不会觉得时间久了。
苏儿,下一次在重逢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你预见的第一个人一定是我,不要在弄错了。
苏儿,思念一个人可以思念多久呢,一生么?可是我的一生太过漫长了,用那么漫长的一生去怀念一个人,我承受不了。我一个人看这世间的日出日落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可是我一直没有看出每天的日落有什么不同,我想,那是因为没有你在我的身边吧,所以我很固执的要把你带回来,陪着我一起寂寞,一起看日落,一起等待岁月的悄然转换。
苏儿,你说你累了,想要休息了,可是不行呢,因为我不允许,我则一直都是自私的人,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呢?慢慢的等待沧桑,可是我的眉心鬓角想念的全部都是你,怎么能让你去休息呢?
苏儿,父王应该不会怪我的任性吧,可是如果天地要惩罚我的话,我也不怕,我只是害怕你回来后找不到我怎么办?没有我接你,你一定会迷路的。而你,我舍不得你那么寂寞,你一直是害怕孤单的,所以你必须暂时的忘记我,等到我们再次重逢的时候,你才能记起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清涟和紫苏,永远在一起……他的声音愈来愈地,气息似乎也愈来愈弱。
奇异的一幕,他的胸口竟然开出一朵白色的莲花,那么肃穆圣洁,宛若这世间最纯洁的奇葩,他仰着头,微翘着精致的下巴,缓缓的抬起手臂缓缓移到胸口,修长的手指握紧莲花的主茎,嘴角微微的勾起弧度,再次回过头努力睁大着眼眸一遍又一遍贪婪的望着躺在不远处的女子的脸,眼中湮雾弥漫,蹙着眉头,指尖一用力,陡然一拔,那朵莲花便脱离了他的身体。
血,顺着拔出莲花的胸腔不停的涌出来,暗红得泛着奇异光芒溅了我一身,耀眼中夹杂着妖艳的血红……我想尖叫,可是喉咙生生的发不出一个音符,心里的疼痛早已麻木,眼睁睁的看着清涟的身体犹如一片破败的叶子直直的坠下去,我想都没想的奔过去,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轻……恍惚中牢牢保持一点清明,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暗渊,崖壁上开出的搜是一大片一大片妖异的花朵,绚烂妖媚,可是再也寻不见那抹身影了。
一阵清风拂来,我隐约看见远处沉睡的紫苏眼角滑下一颗闪亮晶莹的液体……
宿世纠葛簌簌的声响传入耳畔,我猛然睁开眼睛,竹影斑驳,眼前空无一人,仔细打量,是刚才所在的亭子,可是眼前那些画面,难道是我神游,还是在做梦,清涟……一想到这个名字里的疼痛就开始泛滥。
原来清涟和紫苏才是爱人,那么那个神祭宫的创始宫主流翼在他们的故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我看到的和感觉到的和永夜说的完全不一样,可是这好像又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还会有什么纠葛吗?
这到底是几世的纠缠,清涟和紫苏,风炎和夕颜,还有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想了一会却找不到丝毫的头绪,唯一理清的就是永夜说可以送夕颜去轮回,而我是被风炎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或许夕颜的来世也是在原来的那个世界,只是风炎找错人了,他要带的是夕颜的来世,却错误的将夕颜遗留在那个世界的女儿带过来了。
无奈的勾勾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这真是一个很荒谬甚至是滑稽的错误。我要怎么告诉风炎,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其实是找错人了,他等了千年,等到的是一个错误……若是我没有知道事实之前,或许我还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可是如今,我要如何面对他,知道他心里爱的、等待千年的人是自己的妈妈,我能如何,跟自己妈妈的恋人在一起,完完全全的当一个替代品,这点恐怕即使再过一千年我还是无法接的。
我爱他,可是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或许在那三个字中就得加上一个字了,我爱过他。
一切已经明了,那么我就只有放手了,本以为过一世的红尘紫陌,历经一世的恩怨情仇,渡过一脉寂静的忘川,看过一路绚烂的曼珠沙华,可以做一个难得糊涂的人,可是如今才明白,这世间最难的事情莫过于欺骗自己。
真相就像一根锋利尖锐的刺,深深的扎进我的皮肤里,不经意间的碰触都会引起阵阵的疼痛,而那些深深浅浅的疼痛却会时时刻刻的提醒我这一切根本就不是眼前这样子的。
不管我在怎么挣扎,在怎么取舍,从今往后,我们只有今生短暂的一瞬旖旎,没有前世的纠葛和来生的牵挂。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到最后却不由得叹息,强悍的是命运。
再一次相逢之时,我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风,命运什么时候将我推到这条充满玩笑但是却永远也不能回头的轨迹上了。
甩甩发疼的脑袋,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些朦胧了,突然才反应过来,时间经过了这么久,夕颜和永夜去哪里了?
迅速的奔出亭子,走了不远就看见前面林中的四个身影,原来都在啊。
晨曦中缕缕轻柔的光线透过薄雾努力的从空中射下来,一片浅浅的暗影流泻下来,淡淡的融光踱在耀眼的白衣上,无意间扫上风炎那双深邃似海的眸子,心中没由得一阵郁积。
“浮儿,先随师父回去吧。”永夜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暗哑,我发现他似乎有比昨夜虚弱了一分,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上次微夕颜解毒,也没见得他虚弱到如此地步啊。
“可是师兄……”少年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满心的牵念似乎都在风炎身上。
永夜微叹口气,目光无奈的扫过风炎,落在夕颜身上,夕颜几不可觉的冲他点点头,“浮儿,让他们……聊一会吧,你先随师父去神殿,师父还有事情要交待你。”
“我……”似乎再也找不到反驳的话,罗浮着急的瞪了夕颜一眼,转过身跟上永夜的步子,少年似乎也发现永夜的异样,加快了几步轻轻的扶住他。
风炎一直到永夜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才回过头,“你……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还是……还是师父他跟你说了什么?”
夕颜抬首望着即将变得澄净的天空,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你看,天快亮了。”
风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天际边,我不知道我神游的那阶段永夜和夕颜又说了什么,看刚才夕颜向他点头,他们之间应该达到某种共识了,疑惑的看着天际边方露出小小一角的旭日。
清辉映着朝霞,嫣红与金黄的透明云彩,一片片漂浮在淡蓝色绸缎死的天幕上,旭日努力折射出来的光芒,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令人不敢张开眼睛直视,过了一会儿,太阳终于穿透所有的云层,全部跳入视野,冉冉上升,光芒散在曾动的竹海上,五彩纷披,灿若锦绣,空中的薄雾渐渐的向四周散去,水汽中依稀闪烁着五彩的光点,暖暖的阳光射在身上,那一瞬间心底都是暖暖的。
感受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突然间我就明白了夕颜的意思,天亮了,她这是在向风炎暗示着什么吗?
“师父……”从这震撼人心的美景中回过神来,风炎的眼中闪过不确定的光芒,“师父答应不送你去祭天了吗?”
夕颜还是没有回神,她悠悠抬手去触摸那不真实的光线,薄如蝉翼的轻纱铺陈在她细致的掌心,望着指尖闪烁的点点柔光,她的嘴角忽浮起了淡淡柔和的笑意,“没有。”
简单的回答,风炎的脸色却急剧的苍白,“你……”
夕颜转过头,嘴角依旧是温柔的弧度,明眸中微微流动着清澈的波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风炎瞳中的光全然黯淡下去,他缓缓闭上了眼,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你自己的选择……”忽然间睁开眼睛,一道强劲的光亮从蓝眸中射出,“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放着活路不走,却是非要选择死亡的人吗?”
夕颜的身形微微一颤,“活路……我还有活路吗?”喃喃的自问一句,惨白的脸上却忽的洋溢起淡淡笑容,看上去却令我一阵心寒,那般恬然安静的微笑,可这样的淡然上却又依稀地闪烁着凄迷的意味,却是定定的重复了一句,“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风炎一时气结,又似乎及其生气,左手一抬,边上的几根竹子应声断裂,我和夕颜同是一惊,没想带风炎生气起来竟是这般可怕,记忆里最深刻的是他淡如明镜的微笑,这样的风炎,却也是头一回见,却是像极了美人爹爹发怒的那次,我早该想到的,越是温和的人生气起来就越可怕。
风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制地将怒气压下,上前一步,右手紧紧地抓住夕颜的左手,“我不允许你做这样的选择,跟我走!”
夕颜白衣下的手微微一颤,面目上仍淡漠得没有表情,眼里划过一丝疼痛,可是瞬间便恢复到那种默然,“我不会跟你的,我想那个时候我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吧。”
风炎的身形一震,慢慢的回过头对上夕颜的眸子,可是那双眸子及其平静的和他对望,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夕颜强制的抽出自己的手,我知道风炎握的很紧,因为她抽手的时候脸上划过一丝痛苦,永夜是说对了,这段感情,让风炎死心,真的很难。
她后退几步,拉开了自己和风炎的距离,“我们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我的事不用你管。”疲倦的闭上眼睛,或许是怕眼中的什么讯息泄露自己的心事吧。
风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听到夕颜的话才抬起头,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望向不远处女子的眼神似很有些气恼,“你真的不要命了!”
夕颜倦极地睁眼,也不看他,懒懒地瞟向远处,淡漠地答,“命是我自己的,我都不想要了,你又何苦这般在意。”
看得她那般淡然却空洞的眼神,我的心猛然一下下沉,本以为风炎可以阻止她那样死去,可是如今,似乎连风炎都有无法左右她半点了,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死心眼的女子,突然想到自己,暗自苦笑,我竟也是那样的人,原来都是遗传。
沉默了一会儿,风炎突然转首夕颜:“为何骗我?”声音依旧温和安适,却似依稀有些挣扎涩酸。
我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夕颜,她依旧平静的宛若一潭死水,暗自惊诧,她怎么能做到这点的,骗局被拆穿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吗?“骗你,我为何要骗你?”她的声音忽的幽冷起来。
风炎微微蹙眉,也许是听到夕颜这般幽冷的声音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吧,微微踌躇了一下仍缓缓夕颜走去,默默站到她的身畔,良久,风炎忽轻叹了口气,望向她,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和我走吧。”
夕颜身形微微一颤,黑瞳中泛过一缕迷离的光,流水般的温柔隐隐在那湛黑无底的瞳中漾起,阳光洒下来,仿佛跳跃着落进了她眼中,忽然间她幽幽笑了笑,神色却安定下来,摇头,“我不会和你走的。”
风炎眉间闪过一丝极深的悲哀苦痛,却是及其执着的重复着,“跟我走吧。”
夕颜竟微微笑了起来,大大的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风炎,“我都说过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要我重复几遍你才听得懂!”低柔清冷的声音此刻似是在冰水中浸过一般听得人一颤。只是她冷漠孤傲的面容上竟依稀闪过一抹极淡的苦涩与几乎不可见的悲伤,仿佛是在月华流泻在一朵极艳的蔷薇花上,朦胧地散发出某种奇妙的光彩。
风炎定定的看着夕颜,一向温婉的女子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自能力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泯灭下去,夕颜,你这次是铁了心了吗,一定要把自己和他逼上绝路吗?
夕颜伸手从脖颈上扯下一个吊坠,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风炎,艺术案件似乎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她高高的举起手,用力的将手中的东西掷到地上。
感觉一阵急风掠过身畔,抬头就看见风炎已经站在夕颜面前,迅速向下一探,这一掠一抓之间当真迅若飞凫。然,也只是一刹那间,那只蓝玉雕的蝴蝶已经狠狠的摔到地上,唯“砰”的一声清响,仿佛是碎裂了的金铃一般,摔碎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风炎惊诧的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玉,粒粒清澈透亮的冰蓝中泛着奇异的幽光,又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气,仿佛是天山雪莲的纯白花瓣上滚动着的颗颗冰珠。
原来是那只蝴蝶,是夕颜最宝贵的东西,还记得当初夕颜告诉风炎自己的身世的侍候曾经说过那只蓝色的水晶蝴蝶,风炎暗自记在了心里,凿下了世外洞天牌匾上的一块蓝玉,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按夕颜描述的样子精雕细琢出一只,当他拿给夕颜的侍候,夕颜却是哭了,从此这只蓝碟就成了她最宝贵的东西,可是如今,她竟然把它摔了,碎了……夕颜看着满地闪耀的光斑,身子似是微微一颤,却只是淡淡转身,朝风炎走近几步,眼里闪着莫测的光,低声轻笑:“现在,我们彻底没有关系了!”
风炎缓缓的抬起头,眼中已经结成了一层严霜,看着夕颜似笑非笑的容颜,那眼神让我也心中一寒,他却也是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风炎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呵呵,当然……夕颜是何等人,最擅长的就是就是欺骗和利用了!”
夕颜的眼神明显的微微一颤,但是仍旧挺直了脊背,面目上淡漠得没有表情,“你明白就好。”
“那么,是我现在没有欺骗和利用的价值了吗?”风炎斜过头,眼底划过一丝寒光,刺骨的冰冷。
夕颜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点点头,“我知道你恨我,既然要恨就恨得彻底吧!”说完拂袖就走。
我追了夕颜几步,可是她几乎是跑开的,只是几步我就和她差了一大劫,停下脚步回头看风炎,看见他身旁的罗浮一阵诧异,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难道他一直都在么。
“师兄。”罗浮急急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有些慌张地问道:“你没事吧?”望着夕颜消失的方向恨恨的说道:“这样狠毒的女子会有报应的!”
风炎挣脱开他的扶持,眼底刻骨的恨意已经将所有的清亮全部掩盖,幽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我没事,我等着看她的报应!”一句话听得我心中蓦然一惊,这样的恨意,要如何消除?
我恍惚的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刚出现的旭日早已不见踪影,低低的云层斜斜的下压,竹影婆娑的摇曳,看不清、辩不明的萧索席卷了整片大地。
远处又奔来一袭白色的影子,仔细一看却是夕颜,一身雪白的衣服已经沾染了风尘,到处是褶皱,不知道她刚才去了哪里,或许是一直都没有走远吧,脸上的泪痕兀自闪着光亮。
小心翼翼的蹲下,将一块又一块的碎玉捡起,捧在胸口,像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突然间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满是碎玉的手掌中无声的哭了,双肩抽动的厉害,单薄的身影宛若一朵白色的幽莲,静静地开在淡淡的萧索中,更加显得凄凉无比。
我无言的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慢慢的坐下,将头埋在膝盖上,尘世间,多少的注定,多少的轮回,可是一切为什么还是发生的这么突然?那些突如其来的伤痛转瞬之间就扎根心底,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伤、这样的痛,一个人一生中到底可以承受几次?
曾经看过一段话,“世间存在着劫数,上帝是公平的,他看不得太多的快乐,总是要造出种种的事端。上帝不是来拯救世人的,他只是把困难和悲苦广泛撒播,让人们在磨砺中成长,继而在悲苦中开出幸福之花。”可是他从没想过,他给的所有悲苦,有些是不能够承受的,因为已经伤透了,再也没有力量去迎接幸福了。
遥遥混乱的思绪,抬起头,一阵冷风吹过,脸上表层薄薄的皮变得有些僵硬,似乎连底下的血液也忘记了流动。
过了很久很久,我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已经冻得麻木了,夕颜才慢慢的从地上起来,单薄瘦弱的身形似乎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也吹走,沾满尘土的白衣在风中高高的扬起,纷乱的青丝模糊了她的容颜。
纤纤十指轻轻的抚着碎玉的断口,眼泪一滴滴的砸下,她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修长秀气的手指却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的玉块收了进去,放进衣襟的最里面。
空洞的眼睛虚无的望着前方,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茫然无力,仿佛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站在空茫的长长的街道尽头,望那寂寂的天空上,洒下了星星点点的细雨,弥蒙了眼睛。
嘴唇微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符,仔细的观察她的唇形,才知道她说的都是对不起,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我回过头就看见不远处身躯愈加佝偻的永夜,他睿智的双眸中光芒瞬息万变,扶住竹子的手指竟微微有些发颤。
夕颜恍惚之中回神,看见永夜却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仿佛料定他会出现似的。
两人都没有开口,良久之后,再次回头,永夜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偌大的竹林中在没有出现过一个人,不管是永夜、风炎、罗浮甚至那些叫嚣着要处死夕颜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过,车了偶尔风吹过,几片竹叶簌簌落下的声音外,这里静得可怕,可是我知道,这场安静之后,来的不是暴风雨,而是死亡,最惨烈的死亡。
夕颜每天能做的就是倚着窗户看着天空发呆,要不是就是对着那一堆破碎的蓝玉默默的流泪,可是往往到了最后,她却会轻轻地微笑,这间竹屋到处都充斥着死亡前的沉寂。
不知道风炎这几天怎么样了,因为太担心夕颜,我都没有去看过他,那天是两败俱伤,他的痛应该不会比她少。
“夕颜姐姐。”一声呼唤传来,我从窗户看出去,原来是云儿。
夕颜疲惫的站起身,打开竹屋的门,云儿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盘子,她看见夕颜的眼里划过一丝深深的担忧,“姐姐,这是永夜神祭司让我送过来的。”
原来盘中竟是一件衣服,白色的料子看起来质地颇好,夕颜却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说,“放在那里吧。”
云儿将盘子放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姐姐……你的身体还好吧。”
夕颜慌神冲她微微一笑,“好不好都无所谓了,姐姐活不了多久了。”还是那么平静的语气,可是听起来却让人无比心寒。
云儿的身体一颤,走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你……你莫要这么想,云儿知道,你是为了……”说到此处,声音已然有点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夕颜柔和的看了一眼这个陪了她那么久的女孩,语气中掩不住丝丝疲倦之意,“不管为了什么?总归是要死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视线落到窗外,“其实这样也好,这么久这样撑着,早就累了,还不如死了的好,无论如何都要死,既然自己的死可以帮助那么多人,又何必在意怎么死呢?”
云儿大惊,诧异的望着夕颜,嘴唇都有点哆嗦,“姐姐……你知道……你知道自己……要接受什么样子的刑罚。”
的确,灰飞烟灭那样的死刑任何一个人听到恐怕都要惊恐很久,可是这个即将接受那种刑罚的女子此时竟能如此平静的接受自己将要承受的一切,不得不让人惊讶。
夕颜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轻的点点头,视线刚好落窗外轻如羽毛般掉落下来的叶子上。
我看得出,那笑容只是无奈的笑而已,那是将一切都已看尽之后,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便唯有这么落寞地笑一下吧,否则以她如此的千疮百孔的心又能用何等的姿态面对?
“风炎神祭司大人不会把姐姐送上祭坛的。”沉默了良久,一直敛眉为沉思的云儿突然抬头,望着靠在窗边气色苍白的绝美女子说道。
夕颜却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意识到她说什么,或许风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禁忌,这么多天来,她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一次也没有,即使在夜深的时候被她低低的呜咽声吵醒,无论她哭的如何凄凉,自始至终再也没有提到那个名字。
见她没有答话,云儿继续说道:“若果祭天仪式没有神祭宫的神祭司主持,是不能举行的。”
“他……”夕颜沉默了一会,却是缓缓的起身,走到门口,林间的清风立刻灌满了她单薄的长袍,眉宇间却是无奈的沉重,“若是以前的他,或许是不会的,可是这次……”
“不会的!”云儿急急的打断了夕颜即将说下去的话,“风炎神祭司不会的,他从未处罚过人,况且……况且……”小女孩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况且风炎神祭司是喜欢姐姐的。”
夕颜蓦然回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云儿似乎一时之间被她看的有些窘迫,也难怪,她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况且神祭宫还有那种不成文的规定,过了好一会她才忸怩着开口,“我是听墨香姐姐说的。”
墨香似乎是风炎殿里的侍女,夕颜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半晌才开口,“他不喜欢我,他是恨我的。”轻盈的语气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悲伤如秋水般瞬间溢满了游离的双眸。
轻轻地长叹口气,夕颜转头走出竹屋,唯有云儿一直呆呆的站在中央,望着夕颜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冷月淡淡的柔光从疏疏落落的叶间缓缓流泻下来,似那隐隐发光的流水一般洒在心头。
我靠在门边,夕颜双手支着下巴坐在窗边,各自思索着自己的心事,今夜是最后一夜,明晚还会这样一起欣赏月色吗?
十天来,她都没怎么好好的吃过饭,消瘦苍白却不能影响她任何一丝的美丽,深幽的眼睛望向夜色的渗深处,那不是忧伤,她只是看着天幕,很远很远,或许是看到了那个未知的遥远的来世之约。
来世?心里掠过一阵苍茫的疼痛,她来世的位置已经被我占据了,她那么孑然一身的堵上所有的东西,结果却输给我这个女儿,或者我们都输给了命运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定数。
一阵悠远的异香入迷,心神一阵恍惚,这是……视线无意间对上夕颜的眼睛,一丝奇异的光从她的瞳眸中闪过,她也闻到了,这是……这是夕颜花香,一定不会错,可是神祭宫怎么会有夕颜花呢?
一阵风吹过,夕颜已经奔了出去,我赶紧跟上她的步子,顺着花香一直往前走,再也没有任何的顾忌,穿过长长的回廊,一阵清风拂过,廊下的木叶簌簌作响,几瓣雪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洒在夕颜干净淡白的衣襟上,幽如漫天飞雪。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闪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仔细一看,却是罗浮,他冷冷的开口,“请夕颜姑娘留步!”他的声音依然是冷定而毫不迟疑的,还夹杂着轻微的怒气,不用多想,肯定又是为了风炎。
夕颜停下步子,但是却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两个人站在回廊中,就那么僵持着,静静站了会儿,夕颜似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怎样了?”
“师兄已经跟你没关系了,他的事也不用你操心!”少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声音里的恨意却是如此的深刻,只是眼睛却也有点微微的泛红。
听得他如此激动,我陡然间隐约心里一凉,莫非是风炎出事了,否则眼前的人怎会如此失态。
夕颜的身形也是不易觉察的一震,我却已来不及在等待她,急急的穿过他们两个的身体,径直向回廊尽头的大殿奔去。
那股花香越来越浓烈,即将进去的瞬间瞥见廊下的花草,几簇怒放的夕颜花耷拉在高高的回廊边,偶尔间飘落的几片花瓣若轻雪翩似娇蝶,携来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可是那些夕颜花此刻虽然在怒放,却仿佛是已死去的花,虽然极尽娇妍,却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味道,只是在无尽的天宇间静静地陨落,等待着踏上最终的归途,因为他们是没有根的,似乎被人强行砍下。
伸出虚无的手,一阵清风吹来,花瓣簌簌的飘落,转眼间主干上已无几片了,片片残红穿过我的掌心,立刻隐没在丛丛深绿之中,再也寻不见踪影。
风炎,这是你移栽回来的夕颜花吗?可以如今,你怎么忍心将他们全部弃如褴褛,还断了他们的根,你是不想让他们活着了吗?
突然间想到一句话,在这个季节,拾起一片落叶,也是这个季节,心象断了的线,不想再要聚散圆缺。
太多理由,爱情已经腐朽。
穿门而过,浓浓的酒味冲入鼻腔,走过层层的纱帐,斜眼望过去,风炎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之上,旁边的榻桌上却是几个精致的酒壶,此刻的他却是已经斜卧在榻边沉睡了,走进几分,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眉梢眼角忽地闪过一丝极浓的悲凉,似乎睡得及其不安稳。
门“支噶”一声打开,我猛然回头,透过重重的轻纱,依稀看见一袭身影慢慢的走进来,好像是夕颜!可是罗浮同意她进来吗?
“风……”隔着很远的距离,一声几不可闻呼唤传来,声音似邈远而空洞。
风炎稍微动了一下,却使我袖中的手不由一颤,夕颜似乎再也没有向前走一步,层层轻纱在风中轻轻的扬起,哪里还有什么人,我揉揉眼睛,那拿到刚才是我的幻觉吗?
起身向外走几步,一直走到门口,确实没有人,疑惑的往回走,脚下一阵异样,低眉就看见落了一地的夕颜花瓣,纠缠的色彩晃动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脚边散开,仿佛是那铺了一地的悲伤,真的是她?
反应过来,立刻穿门而过,可是只看见她的身影迅速的掠过回廊,一瞬便已消失在那一片苍茫的绿色中,空荡荡的回廊中,只有永夜神祭司疲惫的身躯怔怔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奈的摇头。
蓦然间,胸中有什么感觉再也抑不住,一滴泪珠从我的眸中滚落,跌碎在风里……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法见了吗?
再次回到殿中,风炎却已清醒,对上他那双那双清绝的眸子时,我的心中却是一寒,那双眸子此刻看起来,似是没有温度,似是不经风尘的淡然,却又那么寂寂而空茫,仿佛是一颗石子悄然落进那万丈的深潭里,风过时激不起任何一道极浅极浅的波澜。
终于到了这一日,虽然我早早就知道结局,可是陪着她走完了全盘的过程,此刻才真正的感觉到倦了,那倦意已经深深的侵蚀到灵魂的深处了,这样一路走下来,她不累我都累了。
蓝色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彩,可是那蓝色却是那样的惨淡无光,整片大地也是苍凉的凄素,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也是黯淡的萧索。
我呆呆的站在光滑明亮的巨石上,看着眼前的夕颜,她静静的站在巨石中央,石镜上映出来的人影,一袭白色的缕金百蝶轻纱白色长袍,更衬得她此刻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素白精致的容颜未加任何粉饰,只在淡如烟水的眉间微微点一颗红痣,眉下深邃如墨玉般的眸子中却如一潭死水,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精致木偶。
可是此刻这具木偶却仍美的震撼人心,头上戴着夕颜花编织的花环,可惜花环上却是已经没有太多的花瓣,这是昨夜编织的吧,如绸的青丝被风高高的扬起,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闪亮的弧线,宽大的衣袖翻飞轻舞,白色的长衫被风吹起,纤细的身形隐约勾勒出来,白衣衣角上似溅着几滴清浅的露珠,还尚未干透,在淡淡柔和的阳光下倾泻下似或闪着点点的柔光。
我抬眼望着前方,成千上万的人,有的跪着、有的站着、有的甚至还在眺高台……一时之间,只见人影攒动,我竟然不能看清楚任何一个人的容颜。
神祭宫的八位长老静静的盘坐于巨石四周,各自合掌闭目念着经,似乎祭台之下的人影并不能影响他们半分,偶尔之间,一两个长老看向台中央的女子,眼中划过各种不同的意味,有厌恶的、有算计的,也有真正的流露出丝丝的悲悯之意的……阵阵号角声响起,响彻天地,夹杂着人群的呼喊声,大地似乎在抖动,在轻微的颤动,那写声音以排山倒海的骇人气势,汹涌而来。
一时间,我也觉得有些站立不稳。
可是夕颜却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眉间的淡漠仿佛已经看惯了生死,黑色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
只是在扫过对面的高台时,那潭死水中才向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惊奇一圈圈浅浅的涟漪,转瞬间略显倦怠的容颜上却是浮起一丝很温和的微笑。
很久以后我还记得夕颜这最后一个微笑,那个笑容像是清晰的拓印在石碑上的墨迹,然后由时间的刻刀凿出深深的凹痕,任风雪自由来去,也必须要漫长的时光才能风化。
她就以那样的姿态,永恒的可在我的心里。
扫上高台,罗浮扶着永夜愈显佝偻的身体站在一边,主座上却是风炎临风而立的身姿,望见他的时候,眼睛一阵酸涩,整颗心仿佛沁入冰水之中,没有了一丝温度。
他真的要亲手将夕颜送上祭坛吗,这场悲剧的最终篇一个人的悲惨还不够吗,非要赔上两个人所有的东西么?
对上他的眼睛,只是觉得他的目光一瞬间游离而散漫,令人望了一阵阵心凉。
哀婉凄凉的镇魂歌远远的回荡在空旷的苍穹之上,我闭上眼睛,眼前出现静谧的蓝色,所有的真实,在这一刻显得空洞,我们全部输给命运,输的彻头彻尾。
“奉天神之命,盛世之间突降异女夕颜,黑瞳祸世,百姓流离失所,枯骨成山,今以此女为祭品,敬谢天神,希望神主可以收回对人间的一切惩罚,还我人间朗朗明日。以神祭宫神祭司之命,对妖女夕颜处以极刑,为防止她的灵魂再次为祸人间,夕颜必须由十万受害者,分别施刀,将她的灵肉剥离。用她自己的血,洗去她的罪,洁净天神赐给她的身体,她的罪灵自此万劫不复,永远不会再转世人间。”罗浮念完这一段控罪书,抬眼望向巨石上无动于衷的女子,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安装偶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真正的到了这一天,心中的震撼还是说不出的,再次睁眼看到高台上木然的女子,她那么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为风炎想到了一切,可是一条后路都没有留给自己,这就是她爱的方式吗?那么惨烈啊……“夕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充当司仪的罗浮冲着夕颜喊了一句。
夕颜微微的勾起嘴角,摇了摇头,一时间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个笑容迷惑了,那绝世的容颜,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肃穆庄重,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妖女?
黑色的双眸遥望到高台上那一抹遗世独立的,泛起一丝的水光,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潭中泛起丝丝令人炫目的涟漪。
夕颜挥着长长的衣袖,右臂抬起,甩出了长袖。
月在彼端,谁与流年?风起,影动。
耳边只闻风声,百转千回,我已看不清夕颜玲珑的身影,她的身影宛若一团微带寒意的浓雾时不时扑在脸上,或是掠过身旁,可是那妖娆的舞姿,此刻却显得那么暗淡无力,在翻腾缭绕的雾气中闪烁迷离。
白色的身影愈旋愈快,似要飞天的仙子,头上的夕颜花环似乎承受布料这样的旋舞,翩翩飞鸿扬在空中,她已经与漫天飞舞的花瓣融为一体,长长的水袖之下,黑色的眸子如水般纯净、清澈,静静地等待,如花的绽放,像黑夜含羞的素梅……旋舞的夕颜像一朵骄傲展开的璀璨的银花,白色的身影与天地交融成洁白的一体,我的心也凝聚着圣洁无瑕的感情。
乘风邀月,持杯对影,云海人间。
此时真正的看到她的舞,这一句才能真的没有一丝遗憾的说出。
舞终,场中千万人没有一个人出声,我转头望向台下,他们已经痴了,是呀,这样的舞姿,没有人不会动容;这样的情感,没有一个人不会震撼,可是你们还就要坚持自己的初衷吗?那么残忍的刑罚,用在她的身上。
无奈的沉沦,迷茫的留恋,绝望的唯美。
夕颜,你本可以逃得,为何如此偏执?如是,任一世的繁华绚烂如花,任一地的落寞寂寞成灰。
寂寞的草履,踏过了忘情的水,身登轻云的梯,衣袂临风,指尖下正挽着的是谁的年少?相望的只能是永远?
在今生错乱的步履,留下刻骨的痕迹,走一尘,回头望一眼。每一个微笑都凝着一生的剪影,泛着一世的涟漪……回眸之间,万千繁华已落尽。
再次抬头,四周一片洁白的世界,将远山的轮廓勾勒出了一条柔和而起伏的耀眼曲线,将所有可以望见的树木都变成了巨大的或玲珑的银珊瑚,在那玉树琼雕的蜿蜒曲线中,那一抹白色的影子竟是如此耀眼,只是他的眼神却是我看不懂的变换难测。
“时辰已到,请神祭司下令行刑并亲手执行第一刀!”八位长老恭敬的向高台上的风炎行礼。
一瞬间风炎迷蒙的眼中似乎在挣扎,可是还是迷离的惨淡,只是右手紧紧的抓住紫檀木的扶手,腕上根根青筋暴出,慢慢的站起身,似乎要开口,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永夜伸手摁在风炎的手背上,俯下身子对罗浮说了几句。
罗浮一步一步的踏上巨石,看着眼前的女子,面向所有的人,开口说道:“今天神祭宫风炎神祭司身体微恙,所以由我代替他来执行第一刀。”说完他抽出靴子间一把精致的薄刀,一步一步的走到夕颜面前,久久的看着她,却未动手。
夕颜微抬眼睛,平静的注视他,稍微起唇,“动手吧,请你替我好好照顾他。”然后又闭上眼睛。
罗浮的眼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情愫,最终却是举起刀,刀光一闪,一道飞红迅速的飞溅出来,我只是感觉到左臂一痛,后退几步,竟从高高的巨石上掉下来,摔到柔软的草地上,却是一点都不疼,为什么,为什么夕颜受刑我会如此的痛?
锁骨上又是一阵深沉的疼痛传来,我将身体蜷缩在巨石的一角,缩成最小的姿势,为什么会如此,我不是她啊,我明明就不是她,为什么我会有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是在我疼的同时,如果她不疼就好。
咬着牙,死命的闭着眼睛,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切腹刮骨之痛,我不敢睁开眼,隐隐只觉得耳边的人上去又下来,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似乎已经虚脱了,感觉没有一丝力气,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瘫倒在巨石的角落里,忽然有粘稠温热的液体滴额上,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伸出手,用手一摸,是血?猛然睁开眼睛,真的是血,绯色的艳丽花朵大朵大朵的盛开在我的指尖。
“啊!”我失声尖叫起来,可是依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
“住手!”一声历喝,我感觉到一柄利刃穿风而过,一声闷响,什么从巨石上滚下来,跌落在我的面前。
竟是一个人,而且只是腰以上的部位,胃部一阵痉挛,我逃似的爬开,一阵恶心的干呕,胸口剧烈的疼痛,还有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我觉得自己也要死去了,嘴里依稀有甜腥的味道,原来是刚才咬得太厉害,将嘴角咬破了,可是我还会流血吗?
“寒景,终于等到你了!”熟悉的声音,却冷的没有温度。
我勉强抬起头,看见罗浮从高台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不远处却是那个鹰一样阴鸷的男子,似乎经历了太多的风霜还是磨难,他脸上的线条更加的刚毅却是沾满了尘埃,显得沧桑颓废。
男子倔强的抬起头,随时落魄的枭雄,可是此刻的处境他却没有半点慌乱,“你们要的是我,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
提到夕颜的时候,风炎的视线迅速的移过去,眼神恢复清亮,面上的血色全部失去,苍白如纸,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好几步,那一瞬间,我看见那个宛若天人的男子眸中却是惊慌失措……映着额环上璀璨的宝石,隐约还带着从未看到过的……某种恐惧。
我心下一紧,身体莫名地一倾,隐隐觉得一股寒流从脑部涌出,缓缓的将视线转到巨石之上,看到满目的红色,蓦地觉得胸口有一阵紊乱的气息涌来,脚下立刻轻浮起来。
扶住石壁,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的爬上巨石,自己身上蓝色的月牙轻纱袍已经全部成为红色,仿佛浸在血中一般,白色的青石上,到处蔓延着妖艳的红色,滑腻的液体汩汩的流动着,顺着巨石蜿蜒而下,流入翠绿的草地,汇成一条条血溪。
感到身后一阵压抑,抬起头就看见寒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巨石上,看着血泊中的人,眼中惊怒交加,他一声长笑远远的回荡在雪山四周,绵延不绝。
一时间,我也被眼前男子的气势震住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寒历起来,射向台下面无血色的风炎,“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她?你们……这就是所谓的神祭宫吗?只怕魔鬼比你们还仁慈一点!”冰冷的质问如野兽的嘶吼。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是爱夕颜的,江山美人,我一直以为他的眼里只有江山,只是利用夕颜,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他要夕颜作女神,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永远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若他可以成功,那么夕颜将以王者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若他败了,夕颜也将以同样的姿态和他一起走向死亡。
只是这样的爱,对一个女子来说,却是无法承受的,她宁愿要风炎那种细水长流的爱情,所以在没有看清一切的时候她就选择了逃离。
我全身浸在血中,慢慢的像同样是在浴血的人努力的爬过去,夕颜此刻睡的似乎很安详,她白色的衣袍已经全部染成红色,破败的裹在身上,透过丝丝破絮我看到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丝完好的皮肤了,长长的青丝也是浸在血中,一些覆盖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整幅画面诡异妖冶,仿佛是临世的魑魅;可是她精致的容颜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极为圣洁的天使,此刻的夕颜,就是天使与妖魅的完美结合。
隐约我看到好多幻象,抬起头那些幻象也是好奇的看着我,可是她们却是如此的支离破碎,风吹到哪里,她们就被送到哪里,一阵哀婉的哭泣声传入耳中,这是夕颜的哭声吗?
“风儿,快!”永夜蹒跚的奔下高台,从袖中掏出紫色的梅花簪,递给风炎,“快将簪子插入她的心口!”
风炎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师父,似乎不明白他要他做什么?
“风儿,快,再慢就来不及了!”永夜嘶哑的声音焦急的喊着。
风炎一瞬间回过神来,迅速的跳上高台。
在我即将触上她的容颜时,一袭白色的影子已经先我一步跪在她的身旁,蓝眸中是死寂一般的伤痛,我看着风炎的样子,心中却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愤怒,他刚才明明就是失魂了,我能怪他吗?永夜说过,这一切都是劫数,都是命,况且这条路是夕颜自己选择的。
风炎虚无的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抱着她,可是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夕颜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时完好的,不管触上哪里,都是连心之痛,可是她已经死了呀,风炎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双手沾满了鲜血,最终却是无力的垂下。
“风儿,将簪子插入她的心脏!”永夜再一次提醒,自己踉跄着也向高台攀来。
一声脆响,簪子却掉入了血泊中,风炎深深的将头埋在夕颜的颈间,银色的长发散下来,纠结着血泊里的青丝,缠缠绕绕,我隐约听到压抑的低泣声,他是哭了吗?
那样的男子,此刻竟然如此失态的痛哭。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大吼了一声:“杀死她。祭天!”
成千上万的人开始骚动,人们如潮水般向祭台涌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杀死她。祭天!”
永夜爬上高台,捡起血泊中的簪子,眼神黯淡了一切,却是慢慢的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将簪子插进了夕颜的心脏。
“不!”两声怒吼同时响起,永夜原本就已残破不堪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飘出去,摔倒草地上却没有多大的声响。
簪子全部的没入夕颜的胸口,却是已经没有太多的血流出了,夕颜的胸口随之一颤,不再有任何气息。
我似乎看见那根紫色的琥珀簪子夕颜的身体里发出盈盈柔和的光芒,一瞬间那些支离破碎的幻影迅速的聚拢,全部由胸口没入夕颜的身体,最后全部汇入琥珀簪,不一会儿簪中便凝成一具人形,这是夕颜的魂魄吗?
“师兄,师父让你过来!”隐约传来罗浮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回头就看见草地上跪在永夜旁边的少年已经是满脸泪痕。
“风儿……”,永夜的嘴唇微微翕合,只是喊出一个名字,却是相当费力。
“师父……您……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旁边的罗浮已经泣不成声。
风炎定定的看着永夜,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控制我的心智……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要杀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可以救她的,为什么杀她?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低低的呜咽声漂浮在清风里,无比的凄婉寂寥。
“咳咳……”永夜苍白的唇间不停的咳出血来,一朵一朵的殷红开在他白色的长袍上,听到风炎的质问,他的眼神楞一瞬间变得极其悲哀和无奈,挣扎着起身,罗浮伸手扶住他。
风炎眼际划过浓浓悲戚,伸出左手,修的手指似是极快地画出了什么,指尖竟隐隐有幽幽蓝光闪现,左掌触向永夜的背部。
永夜吃力的抬起手,无力的拂开他的手,喘息道:“风儿……不用了……师父已经……由尽灯枯了,即使……没有这一劫,我也……活不久了……”接着又是一阵轻喘,“风儿,师父对不起夕颜……姑娘……可是,没有办法……为了你,为了天下……况且,她,她是自愿的……”
他奋力的伸手搭上风炎额间的宝石,风炎的眼睛一时间游离凄迷,竟是全然无力,慢慢的,木然的蓝眸中已经彻底变为死灰色。
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几乎侵蚀了我的意志,踉跄的起身,奔下高台。
永夜无力的垂下手指,“风儿,夕颜姑娘……都是为了你……她骗你都是为……了你好……”我似乎可以看见皱纹爬上永夜的额头,,一瞬间他迅速的衰老下去。
看到这种诡异的现象,罗浮惊叫一声,“师父,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永夜下意识的抚上脸,却没有丝毫的惊讶,极尽凄然的笑了,“我动用了幽冥之力,这就是代价啊。”他转过头有对上风炎,“风儿,夕颜姑娘……没有魂飞魄散……我用千年琥珀簪帮她……聚魂了,只不过你要等她千年……只要带着琥珀簪,你就会找到她……”
风炎死灰的眼睛肿划过一丝明亮的光芒,永夜继续自说自话,“风儿……你要利用芒星阵……如果左边的多,那她就在原来的世界中轮回,如果右边多……那么就是这个世界……你莫要怪师父,神祭宫不是一个人的……若我不是祭司……或者……当年……没有……捡到你……多好……”他的声音愈来愈低,眼神慢慢的涣散,终于手垂了下去,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师父……”风炎和罗浮的悲戚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却是再也唤不回已经沉睡的人。
天空上,惊鸿一声,似有飞鸟的影子掠过。
风炎再次起身,却是冷冷的抬起头,扫过所有的人,那眼神让每一个对上他蓝眸的人,都不免心中一寒,不知道此刻在他的心里,汹涌澎湃的又是何种感情?
对上寒景阴鸷的棕色眼眸,两个人的眼中均是结成了寒霜,没有一个人肯丝毫的退步。
风炎走上祭坛,寒景却快一步的挡在他的前面,瞬间便是电光火石的交锋。
一个拥有极其冷酷的手腕,周旋于权力的顶端,翻手为云覆手雨;一个却操纵着天下人的命运,将一切掌控于手心,覆手为雨翻手云。
同样的强悍与凌厉,此时底下所有的人竟一丝声响也没有声响,似乎都臣服在他们天生的霸气与绝对的权威之下。
“让开!”风炎淡淡的开口,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瞬间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女子身上突然又变为无穷无尽凋谢的温柔。
寒景挑挑眉,却是一动也不动,“我要带她走!”
风炎猛地抬起头,身体震了震,声音却愈见冰冷,“你以为你能带她走吗?”
寒景抿着薄唇,冷冷的扫过底下的人群,双目凝光,寒声道:“走不了我就让这里血流成河,有这么多人为我们陪葬,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的……”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冷笑连连,眸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悲哀,“我都忘了,她怎么会去黄泉,她……”突然间昂起头,望着遥远的天际,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最终却是轻喃一句,“她没有来世了……”
猛然间回头,面向风炎,棕色的眼中射出强劲的光芒,“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旷野中,万籁俱静,只有他凄厉的声音在风中回旋。
风炎一怔,蓦地想起什么,冷冷的开口,“你莫要忘记,将她推到这种绝境的罪魁祸首,是你!”
寒景的身形稍微震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极其遥远的雪峰上,有点迷茫又有点悔恨,幽幽的开口,“我知道自己错了,在她消失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自己要失去什么了……”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心中也有一点发酸,“只是我再次回头就找不到她了……”
“师兄,不要跟他废话了,他杀了师父,我要报仇!”罗浮激愤的声音传来,我感觉一阵风凌空而过,一团白光向寒景袭去。
“罗浮,不要在这里出手!”风炎看向血泊中的夕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厉声制止。
寒景瞥了一眼罗浮,忽然间一反手,一道寒光便掠了出去,铮然相接的瞬间便将那道寒光挡在一尺之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柄青色的长剑,竟然可以和罗浮的术法抗衡。
趁着他们交手的空挡,风炎一个闪身,就到了夕颜身边。
寒景手腕不停的翻转,挡着罗浮的连连攻势,忽然间略微一分神,一截衣袖应声啻裂,他微微皱眉,却是向后退了三步,亦是退到夕颜身边。
罗浮却还是不依不饶,手上的术法依旧变幻莫测,凝聚的灵力却是越来越强,寒景冷笑一声,手中青色的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寒芒,曲线展开,瞬间将散射过来的无数道光箭劫杀在半路,无数到光芒四散出去。
“叮!”一声脆响,我一眼看过去,愣住了,盯住那道光晕看了好久好久,心中茫然的没了注意。
原来,散出去的一道光箭打到了风炎手中刚拔出的紫色簪子上,簪子瞬间应声断裂为两截,那道绚烂的光芒回旋着在静默的空中打了个舞,定定的落下去,轻轻地溅在殷红的液体中绽出了一朵奇异的血花,看着指尖的血迹,风炎的脸色忽然变得急剧惨白!
慢慢的转过头,他看着错愕的罗浮和迷惑的寒景,眼中划过凄迷的愤怒,那一刹,对上他的眼睛,感觉仿佛风雪穿透了心肺,冷入骨髓,指尖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宛若暗夜中的磷光,心中猛然一痛,忽然间觉得及其苍凉悲哀,簪子……簪子是他唯一的希望,本来还有千年飘忽的梦可以做,虽是千年,可是还是再会相见,可是只是刹那,簪子断了,断了……那声脆响盘旋在我的脑际,一声声的不绝入耳……我迷蒙的低下眼睛,死死的定住血中那点即将被隐没的光斑,心念闪过,怎么会,那根簪子明明是完整的,弘颜给我的时候,是一点裂痕都没有的,怎么会……断掉!
此时,太阳高悬于不远处的冰峰上,冰雪璀璨晶莹,风呼啸而过,此时着数十万的人却静谧的诡异,看着风炎,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揪住,透不过一口气,无数的声音在心里呼啸而过,那样沉痛的悲哀似乎将我的心智击碎。
修长的手指探入血中,捡起那段断裂的簪子,一声长啸,仿佛是天地间,最茫然无助的低泣,他腾出一只手将夕颜浴血的身体揽入怀中,胜雪的白袍也已经半染成红色,慢慢的俯下头,一个淡淡的浅吻印在早已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上,夕颜的血止不住的流出来,染红了石头,流下去,渗入了草地。
再次抬头,蓝色的眼睛中,我望了许久然而竟然都看不到底。
轻轻的将夕颜放好,他站起身,异常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两人,开口,那声音仿佛来地天际的孤魂,又若似来自地狱的鬼魅,“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句话出口,瞬间,忽然一种奇异的光芒照彻了头顶的天空,天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再也看不到一丝光线,乌云四起,然而转瞬之间就有道道闪电劈下来,似乎要将整片大地劈开,顿时一片混乱,人群的尖叫声,嘶喊声、哭声、哀鸣声摧枯拉朽的混成一片--风声呼啸而起,宛若一柄利剑刺破混沌的苍穹,大地也在微微颤动,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不远处的雪山都在崩塌,白色的大雾瞬间弥漫了整片天地。
狂风乱舞,空中席卷的叶子猎猎作响,不知名的花瓣纷纷扬起,卷向虚空。
天空此刻已经成了最惨淡的那种灰色,迷迷茫茫,混混沌沌,一片阴霾,阴冷的风夹杂着一些细碎的石块呜咽的吹过,偶尔落下一些寒冷的碎屑到我脸上,穿过我的身体,再次落到地上,只是那种穿肤而过的疼痛却深深地扎进我的皮肤里。
眼前除了茫茫的一片白色之外,什么也没有,似乎此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瞬间袭来,将我激得粉碎。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心底深处浮上来的恐惧丝丝的将我缠绕住,脚下竟然动不了一丝一毫。
过了很久,感觉身体一阵晕眩,一种浓烈的香味入鼻,我环视四周,熟悉的地方,竟是神祭宫的圣殿,可是我怎么一瞬间又会在这里?
抬脚向里走去,这里的布置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殿中的大鼎上,青檀香燃气的烟雾,在上空缭绕初一圈圈诡异的白色痕迹,一切安静的可怕。
“风炎!”忽然瞥见那一袭白色的身影,我不由得疾呼一声,他竟然会来了,到底他刚才做了什么?
风炎轻轻的抱着怀中的人,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纯净的气息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血腥,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坛,站在高坛上,极其恭敬的望着苍穹,似乎在等待什么,那根紫色的簪子两段此时都浮在空中,位置刚好在穹顶上七芒星的中央,蓝眸中隐藏不住的期待和希冀像闪亮的星子般熠熠生辉。
过了很久,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宛若平静的湖面扔进去一颗石子,只是那一声却令人的心也惶惶然的沉了进去,那么深不见底的深渊。
风炎呆呆的望着那两段盈盈闪光的簪子,怔了很久,突然间身体不稳,直直的跪了下去。
脸埋在夕颜的颈间,银色的长发散乱了两人一身,压抑的哭泣声传出,一声一声宛若利剑刺穿了我的心脏,那是听过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绝望。
真的不行么?怎么可能。
我一步一步的挪过去,脚下似灌了铅一样沉重,脸上一阵湿意,伸手一摸,一片冰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干涩的眼眶中流出来,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滚落。
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从来不哭的,可是自从以这样的姿态开始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下来,我究竟哭了多少次?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坚强的理由吗?
走到断簪跟前,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去,滴落在冰凉的质体上,呆呆的蹲下,心里的酸涩愈加堵塞,觉得自己的泪水像是一条悲伤的河流,从身体流向地面,把整个人生全部淹没。
整个世界静谧的诡异,正生下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和低泣在哽咽的重复着,带着空荡荡的回音扩散在暗红色的苍穹上面。
起身走到他们的面前,身体的重量再也承受不住了,直直的跪下,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疼痛,之间初上风炎滚烫的眼泪,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夕颜花香,眼泪更是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他怀中夕颜安静的沉睡着,长长的睫毛覆在苍白的脸颊上,死一般的沉寂,任外面怎样喧嚣,外面的人怎样撕心裂肺的呼唤,却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脑中又划过另一张悲伤的脸--却是清涟,他悲伤的脸孔同眼前的这一张慢慢的融合,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这些过往都深深的驻足在记忆里了,宛若一片一片迅速凋零的花朵,虽然只剩一枝明亮的梗,可是却如黑白画映般再也不会褪色。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间失去音符,世界从此丧失听觉。
所有的色彩都在这一瞬间退去光泽,世界从此失去视觉。
那么我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直到很多年后,我终于感谢命运,他始终还是给我留下了一丝感觉,让我还有爱下去的勇气。
风炎再次抬头,我分明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清冽死寂,所有的悲伤难过此刻却定格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那双明明映着世间颜色,此刻却仿若空无一物的漂亮眸子。他机械式的慢慢的站起身,轻轻的抱起夕颜,仿佛是怕弄痛了沉睡的人,只有那一瞬间,我在他身上才能感觉到一丝生气。
再也没有一句话,白色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大殿门口。
我定定的看着地板上的断簪,却不敢跟上去,一股死亡的气息瞬息弥漫在了天地间,就象一瞬间太阳从东升到西沉,瞬间的光亮之后大地上幽幽的漫过无尽黑暗,直到吞噬所有的生物,再也没有一丝出路。
反应过来奔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茫然的站在殿口,我却不知往向何处。
偌大的神祭宫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风过回廊时,花草簌簌攒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半点肃穆的威严。
到底几天了,然而时间自那一天开始,仿佛静止,若不是这风中飘落的竹叶,我真的会以为其实时间还是这一天,只是太过漫长而已。
从刚开始的一阵风只能带下几片叶子开始,到现在却宛如雨雪一样下落,我也记不到日子了。
那日风炎消失之后,我走遍了神祭宫每一寸角落,最后终于在夕颜曾经住过的竹林中看到他,一向温和的他却伏在一棵竹子上哭的肝肠寸断,走近才发现,附近的每棵竹子上几乎都刻着字。
“拥有过,笑过哭过,却无法割却思念。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相许。”
我惊愕的望着满林熟悉的字迹,却不知道这是夕颜什么时候留下的,更可怕的是字体几乎都是暗红色的,那是用刀子刻上去,然后再将血渗进去,我似乎都能看见夕颜当初刻下这些字时满心的难过和绝望。
恢复平静后的风炎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一片苍翠的绿色之中,衣袂飘逸,银丝飞扬,宛若初次相见,可是自那刻起他总是含笑温和的蓝眸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只要看一眼,就仿若置身冰窖般寒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多少天了,烈日曝晒在他头顶,额头细密的冒出汗珠,可是他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夜幕降临,突起的风,淅沥的雨,由小到大,冲击着他惨白的脸,湿透的衣衫,他始终保持一种姿态。
看着眼前死寂的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想过去扶住他,即使没有多大的力量,暂时让他靠着也好,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他的世界中,没有我,能做的就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边而已。
一阵萧瑟的风吹过,竹林中一片簌簌的声响,无数的竹叶在瞬间纷飞而下,铺落了一地。
刻骨铭心这么多日子,竟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包括罗浮,所有的人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此刻眼前的人双唇干裂惨白,面上毫无血色,突然蹲下身猛然扣紧了苍白的双手,银色的长发散乱了一身,极力的忍耐了一会,最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脸上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表情,却是极尽的凄婉悲凉。
他慢慢的转身,一步一步的向竹屋走去,‘支噶’一声推开门,入眼却是冰棺内夕颜依旧苍白绝世的容颜,看见她的瞬间,风炎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个极尽温柔美好的笑容,可是那双眸子却依旧空无一物,宛若真的失去了焦距。
俯下身子,凝视着夕颜,喃喃的张口,“我等你……师父说我可以永生的……只要你回来,多久我都等……”忽然又开始低声的呜咽,“不会了……无论我等多久,你都……回不来了。”突然间他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亮色,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对着棺中的女子说道:“既然我等不到你了……那么你等我吧。”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团柔和的蓝光瞬间将他和夕颜笼罩住,而我却被生生的隔离出来。
蓝光中仿佛一幅唯美的画,白衣男子宛若一尊雕塑,就那么静静的凝望着沉睡中的女子。
在我即将触上蓝光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先我一步冲了过去,“师兄,不要!”
一声巨响,罗浮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墙根,肩膀上渗出来的殷红立刻染红了白衣,他却顾不上肩上的疼痛,咬咬牙站起身,继续朝那团蓝光冲过去,“师兄!”
撕心裂肺的呼喊,可是光晕中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反应,风炎只是那么定定的注视着棺中的人。
罗浮伸出手附上那团蓝光,指间黏稠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渗入蓝光之中,瞬间就被吞噬,“师兄,我找到办法了……那根簪子可以恢复的,师兄……”少年悲戚的呼声远远的传出去,可是蓝光中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一咬牙,伸手触上那团蓝光,就那么轻易的穿过去,原来他的术法对我来说还是没用的,可是又有什么用,他终归是看不见我的,我无法告诉他罗浮所说的话。
再次呆呆的抬头,就对上风炎那双惊愕的眸子,那么定定的锁着我,他一动不动的凝视我,却最终缓缓伸出手,夹着些微的颤抖,在空中几度放下又重新抬起,在几番退缩后终于抚上了我的脸,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细腻柔滑的掌心紧紧的贴在我的颊上,可是又在瞬间穿体而过,他抬眼错愕的望着我,我亦惊诧的望着他。
他能看见我了?
他脸上勾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却是笑得及其满足,双眸紧紧的锁住我,他说,“夕儿,是你来接我了么?”
只是一个呼唤,眼泪又开始婆娑,我想张口,却发现张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惊慌的看着我,“夕儿,你不要哭,你想说什么,是一个人太孤单吗?不用害怕,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我只有拼命的摇摇头,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夕儿。
他的眼睛一瞬间的暗淡,极尽伤感的看着我,“夕儿,为什么那么傻?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如果真的不能一起生,那么我还可以陪着你死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为我作选择……”
他苦笑了一笑,继续说着:“夕儿,我总是做一个梦,梦中是一片黑暗,我看不到远处有什么,也不知道这黑暗的尽头是何处,只是一直有一个女子在我的梦中哭泣,只是每次听见那哭声,我的心就很痛,像是马上要死去一样,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跑才能找到她,我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不管多久都要等下去,我只知道,只要我一直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她……”
他忽然抬起头朝我温婉一笑,“你看……我还是等到你了……”伸手触上我虚无的容颜,忽然颤抖了一下,“可是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哭了。”
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滑到我的下巴,似乎想要去接住眼中掉落的痕迹,“夕儿,师父说我是可以永生的,可是必须要过一个大劫,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劫数了,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早就知道这永生是要用来等待的……可是既然都让我等到了,我又怎么能放开手啊,似乎我已经等得太久了……你这个傻瓜,你怎么忍心让我在这么千年万年的等下去啊……”
听着他低喃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的眼泪流的更凶了,虽然我知道他这些话虽是对着我说的,可是并不是对我说的。
他忽然敛眉,飘忽的望着远处,“可是,如今就算我愿意千年万载的等下去,你也回不来了……夕儿,你知道最漫长的等待中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孤单……不是寂寞……也不是难过,而是绝望,因为知道再也等不到你了……夕儿,我等不到你了,永生又有何用,还不如陪你去了……”
听着他遥远的仿佛从天际传来的声音,心里一阵焦急,我抬眼定定的望向风炎,后退一步,他忽然有点慌乱,“夕儿,你要走了么?”
我摇摇头,伸手指指外面,进入蓝光后,我才发现原来外面的声响在里面是听不到的,他迷惑的看了我下,却是冷眼惨笑道,“不用去理会他了,我不杀他已经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了。”
心里一寒,我又后退了一步,他慌乱的站起身来,“夕儿,你要去哪里?”
我惨笑着摇摇头,继续后退,只要将他引出去即可。
他伸出手来拉我,却因身体已经太过单薄,趔趄了一下,向外倒下,心里蓦地又一疼,终于知道他怎么把身体搞成那副德行了。
只是一瞬间,罗浮就眼疾手快的拽住了风炎的衣角,风炎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冷冷的一句话出口,“滚,我不是说过吗,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罗浮却是死死的不放手,满面鲜血,却不擦也不顾,只看着面无表情,神色冰凉悲伤的风炎大声叫喊,“师兄……我找到方……方法了……”
风炎没有开口,罗浮依旧死死的抓着,断断续续的说,“师兄,我找到方法了……断簪恢复了……”
风炎再次抬头望向我站的地方,眼睛却是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夕儿……”
我疑惑的上前几步,他的眼睛依旧没动,原来只有在蓝光里的瞬间他才能看到我,风炎,我竟在你的前世中出现过那么一瞬间,不知道你的记忆中,除了完完整整的夕颜,是否会记住我的那么一丁点。
罗浮却是抬头望向冰棺中的夕颜,眼里划过凄厉的光芒,又一瞬间看向风炎,却是极尽哀伤的眼神。
“簪子在哪里?”
罗浮摇晃着站起身来,此刻似乎才感觉到肩上的伤口,伸手捂住肩膀,“师兄,你跟我来吧。”说完踉跄着向外走去。
风炎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棺中的女子,转身跟上罗浮的步子。
我跟上他们的身影,绕过回廊,不久却是到了一处对我来说很熟悉的地方,我仰首,原来这座宫殿叫‘浮沉宫’。
罗浮回过头,对风炎说道:“师兄,簪子就在里面。”
“你还要骗我吗?这里是神祭宫的禁地。”风炎冷冷的扫过他,转身就要离去。
“师兄,浮沉宫是神祭宫灵力最盛的地方,八位长老要修复断簪要耗费强大的灵力,只能在浮沉宫进行。”罗浮的身体瑟缩了一下,眼里划过淡淡的惊慌,可惜背过身的风炎并未看见。
这肯定是个陷阱,风炎停下脚步,虽是疑惑的回过头,可是眼中明明就闪过一丝希冀,怕是明知道是个陷阱他也要去的吧,哪怕有那么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的。
他扫过罗浮,再没说一句话,毫不迟疑的想殿门走去,罗浮背在伸手的手紧紧的攥住。
沉重巨大的木门在风炎走到门口的时候,自动的打开,单薄的背影转眼间便消失在门后,大门紧闭时发出的回声远远的回荡在天幕上。
“师兄……对不起。”罗浮似乎终于支持不住了,一瞬间跌倒在地上,我这才发现他白衣的前襟已经全部染上血色。
我心里一惊,迅速的奔向殿门,这次穿透过去却隐约也感觉到一丝压抑的阻力,殿中漆黑一片,唯有眼前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和大殿中央白玉钵中通体发亮的紫色簪子,真的是完好无缺的!
白影迅速的飘过去,当他拿起簪子的时候,‘叮咚’一声脆响,有什么掉在地上,我顺声望去,风炎手中和地上都有一截盈盈流淌的紫色,瞬间骨骼交错的声响传入耳畔。
也是在同一时间,周围八道强劲的金光同时向中间聚拢,直冲向那一抹单薄的白影。
一声冷笑入耳,“就凭你们,想拿住我!”转眼间风炎高高的跃起,迅若飞凫,接着又是一道耀眼的蓝色艳影随着他的身形飘忽而出,化作一丛怒放的光华,直向四周射去,两道光芒相交时发出巨大的膨炸声,强烈的气流瞬间涌动在凝滞的空气中,我也觉得一个身形不稳。
“风炎,你作为神祭宫的神祭司,竟然公然将妖女的尸身带回来,让神祭宫何以为天下苍生信服!”黑暗中一声凌厉的呵斥传来。
“妖女!”风炎冷哼一声,“神祭宫什么时候威望竟要一个女子来成全了。”手下的动作却是一分未慢。
“冤孽啊……你还是不知悔改!”一声轻微的叹息传来。
“风炎,只要你立刻跟妖女断绝一切关系,将她的尸体交出来,你依旧是神祭宫高高在上的神祭司。”
声音传出的同时攻势却未停,矫光越发的凌厉,如风似电,瞬息纵横。
风炎毫不费力的就将新一轮的攻势挡下,“不可能!”
感觉到周围八道呼吸越来越凝重,“怎么办……他太强了。”
“没办法了吗?”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传来,“风炎,你的神力我们对抗不了,可是你在这样执迷不悟,我们也只有玉石俱焚了。”
“我错了吗?可是我觉得我没错呢。”风炎清冷的话回荡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光华。
我听见一声闷哼,接着一个声音立刻吩咐道,“催动花清阵!”
花清阵?这个名字好熟悉,恍惚之中八道红影裂开了上空,带着淬丽的锋芒,光芒中似乎有无数到经脉在跳动,转眼间编织成一张大网,向中间的人笼罩而去。
“你们竟然不惜毁了自己毕生的修为!”风炎厉喝一声,迅速的向后掠去。
感觉到脚下一片冰冷,低头在黑暗之中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入鼻,我立刻俯下身子干呕,片刻之后,殿中间的蓝光稍微淡了下去,慢慢地,直到彻底被漫空妖冶的血红之色吞噬。
那血色,先是透明,然后逐渐浓稠,血光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几乎被漫天血红覆盖,不知道是已经染成红色的身影了,还是消失了,心里一急,冲向那张血网,脚下滑腻的感觉让心里一阵阵恶心,周围的血雾还在慢慢的腾起,越来越浓,碰到那团红光的时候,身体却是猛然一震,重重的摔了出去。
那道屏障就像天堑一般,瞬间阻隔了两个世界。
啊啊……啊啊啊!
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我终于尖叫出声,怎么回事,怎么过不去?血液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染,我摇晃着站起身,死命的咬住嘴唇,突然眼角闪过那微弱的蓝光,虽朦胧但还是可以看见,拼劲全部力气向角落里的蓝光冲过去。
终于过去了,终于触到了,头顶的血雾已经越来越浓,朦胧中看着眼前死命坚持,紧闭的眼睛上浓密的睫毛剧烈的颤抖,苍白虚弱的身影愈加单薄无助,嘴角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我终于颓然倒下,全身失了力气,脸上黏稠湿热的液体迅速的流下,我奋力的抬起手,又是血,可是这血不是那么冰冷,而是温热的,仰头望向头顶的人影,殷红正止不住的从他口中涌出,脸上的血,是他的?
我爬起身,举起袖子努力的想要帮他擦拭,脑海中又拂过很久以前的那一幕,大殿上血从美人爹爹的口中不停的溢出,心里一阵茫然的恐惧袭来,瞬间将我仅有的知觉击溃。
温热的血顺着手流下来,我甚至能感觉到沿着他的血流过的表皮下,我的血液却在迅速的寒冷,终于触上他的下巴,感到指尖下的身体一颤,泪眼婆娑中就跌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脸色猛然一白,极尽惨然的笑了,“夕儿,是你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一声悲锵的呻吟划破血幕黑沉的上空,跌倒在地上,白色的长袍上已经满是污迹了,手掌虚无的贴上他苍白消瘦的脸,眼泪瞬间将手臂上的血液稀释。
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对上我的眼睛时眼里闪过一丝迷惑,“夕儿,不要哭……”他努力的抬起手想要帮我擦去眼泪,伸手虚无的和他五指相扣。
心口一热,一股甜腥破喉而出,我的血瞬间融入这漫天遍地的血红中,突然血落之处发出一道柔和光芒,漫天的血雾竟在柔和的亮光中渐渐的散开,变淡……我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却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一道颤抖的疑问声入耳。
忽然间大门打开,“师兄!”罗浮的惊叫声回荡在大殿上空,少年见到眼前的景象仿佛愣住了。
片刻,才回过神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却是冲那八位瞬间迟暮的老人,“你们说过不会要师兄的命的,只不过让他思过而已,你们……你们……”他伸手的手指都有点痉挛,一时间气的脸色煞白,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转头就对上风炎温和的眸子,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说不出来的柔和,这才是风炎的笑容,一时间恍惚,伸出手触上他的嘴角,轻轻的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无意间瞥到殿外柔和的光芒,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轻,似乎在慢慢上浮,眼前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脑中顿时也开始恍惚,对上风炎惊慌失措的脸,我奋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可是此刻却觉得连张口都是及其困难的事。
失去意识之前,脑中却是风炎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再次恢复意识却还是在原来的大殿,只是四周空旷寂静,青色的石板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干净的几近透明,空气中哪还有刚才那浓浓的血腥味,满是清新遥远的近乎于安抚人心的静谧,若不是此时置身于这里,我真的要恍然以为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幻觉而已。
眼前一座巨大的石像悲悯的注视着世间,眼神顿若空灵,神圣肃穆。对上他眼睛的瞬间,突然觉得心神都有一点恍惚,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迈出步子的一瞬间却觉得身体异常轻盈,蓦地低头一看,不禁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穿过脚面--我竟然可以清晰的看到底下的青石板,下意识的抬起手,透明的没有一丝血色,丝丝阳光透过掌心射入眼中,掌心泾渭分明的脉络尤其清晰,颤抖的抚上自己的脸,心里咯噔一颤,竟然穿了过去,没有任何触摸到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就因为刚才吐了一口血吗,身体转眼间却变成这样,以前虽是灵魂,可以毫无障碍的穿透任何事物,可是对我自己的身体来说,却仍是可以感觉到实体的存在,可是如今……却是真的成为一个虚灵,整个身体如烟似雾,似乎随时风一吹,就会散在风里。
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发寒。
抬眼望向外边,却不敢在踏出一步,要是这么出去就消失了怎么办?那是不是就真的回不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步一步的后退,直到神像投下来的巨大暗影将我的身体全部淹没,瑟缩在最黑暗的角落茫然无措,回想刚才,真的是我的血救了风炎么,可是我只是一个虚灵,原本的这个时空,根本没有我的存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样,算不算是改变历史,可是风炎原本就没死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千年之后,难道是我救得他吗?
心念一动,脑中划过刚才风炎那张染血苍白的脸,他那么虚弱,现在会到哪里去?该不会……心里一丝麻木的疼痛传入大脑,再也顾不上想任何事情,起身奔出大殿。
耀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觉得一阵晕眩,快了几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飘忽,意识也有点空荡,突然间就有那么一种深深的恐惧在心底滋生进而蔓延到全身,风炎,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能陪你走多久?
回到竹林中,却看不见那袭白色的影子,清风吹过,只有漫空飞舞的叶子,簌簌的穿过我的身体,在我的脚下铺陈了一地,心里一滞,迅速的冲进屋子,一切正常,只是装着夕颜的那具冰棺没了,心里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远处隐约的传来一阵歌声,那是一种近乎圣和的声音,能催眠世间一切的烦恼和伤痛。
我顺着歌声飘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近,远远的却看见圣灵湖边上围着一群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大团大团的零花草依然繁盛,似乎更胜往昔,幽暗的湖面在微风下荡不起任何一丝涟漪。
小心的绕过去,却被一片白色刺痛了眼睛,所有人均是一袭白衣,竟也遮掩不住中间那方白玉棺,阳光下耀眼的光芒几乎可以将人灼伤,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请神祭司!”一位白衣宫者看了一眼远处的沙漏,冲着神殿恭敬的喊了一声。
我的视线落过去,两人白衣长老不知道是扶着还是驾着一身白衣素袍的风炎从神殿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神祭宫千秋万世,神祭司永为天人!”所有的宫者立刻跪下去铺陈一地的白衣宛若伤逝的大雪。
一袭白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额间闪着璀璨光芒的宝石更映得他那双眸子冰冷的可怕,但是视线落到那具白色的冰棺上时,瞬间变为惊恐。
“异世妖女夕颜,为祸世间,现已处以极刑,使其灵肉分离,灵魂已经飞散,从此不能往生,她的**亦将沉入圣湖,得到洗涤,请神祭司为此女封印。”刚才的宫者抬起头,双手恭敬的捧着一个精致的盘子,盘中一个玉钵,还有一根树枝。
风炎并未伸手去接,眼睛只是死死的锁住棺中那张更为苍白的容颜。
“请神祭司将此女封印!”所有人再次俯首。
风炎的身形后退了一步,似乎被如洪水的声音惊住,他突然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一位长老,嘴巴张合,声音却嘶哑异常,“让我们走吧……我可以放弃神祭司的位置……让我带她走。”
那位长老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却未看向风炎,而是落到了冰棺上,他上前一步,取出盘中的树枝,那位宫者跟着他上前,没说一句话,只是执意的执起风炎躲闪的手臂。
“求你们……”风炎后退一步,声音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嘶喊而沙哑,还是因为哽咽而悲沉,“求你们放过我们,她……已经魂飞魄散……了……”对上那双凄凉而疲倦的眸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底充满了淹没一切的恐慌。
那位长老摇摇头,手中的树枝迅速的刺破了风炎的指尖,血一滴一滴的滴入盛满液体的玉钵,似乎是感受到疼痛,风炎低下头看了一眼还是流血不止的指尖,竟然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求你们……不要……”
心里忽然有粘腻的湿,仿佛是血液,从高空汩汩泄下,再跌落,然后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我想冲过去,风炎,你怎么能屈膝……怎么能跪呢……你的骄傲呢,你的理智、你的才赋呢?怎么能跪……他慢慢的他起头,恳切的望着周围所有的人,对上那双眸子,一瞬间我就明白了……原来此刻的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了,所有的理智、才赋都消失了,那么除了哀求还能做什么,除了哀求,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你那……最爱的人最后的一丝讯息……所有的宫者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作何反应,那位长老没说任何一句话,径直走到冰棺旁,枝条上点了一些带血的液体,洒向夕颜的额间,沉声道:“沉湖吧!”
立刻上来几个人斩断了系着冰棺下芦苇筏的绳子,我看着筏子渐渐的飘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仿若我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直到最后湖面上恢复如初的平静,我的心也沉沉地落到世界尽头。
“不要……夕儿……”声嘶力竭的悲戚呼唤破碎地回荡我的耳畔,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又遥远的仿佛来自天际,因为我感觉什么也听不到了。
风炎,你的心可是死了,可是我的,却是碎了,碎成了灰……机械式的转过僵硬的脖子,我感觉到明明已经没有半分力量的他,浑身却爆发出惊人的杀气,草叶翻舞,花瓣狂舞,片刻后,他身下的绿草红花尽数枯萎,半棵不留。一口鲜血顺势喷出,白衣上点点殷红,宛若盛开的最艳丽的桃花,可是那种美,不是震撼人心、而是触目惊心,一阵清风吹过,那片白羽就那么轻轻的飘落在万千火红之中,像是飘在风里残破的旗帜。
“来人,将神祭司关入幻影宫的密室,闭门思过。”那位年岁最大的长老看了一眼湖畔的人,最终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两个宫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早已人事不省的风炎。
站在假山前,脑中划过的又是另一张绝望的脸,还有那一株脱俗圣洁的白莲。
风炎却没有被关入放有玉像的那间石室,而是另一间,这间石室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周的石壁上却是刻着古老的文字,复杂繁冗,不知道是什么符咒。
再次回头,胸口还是一疼,原来我还是会疼的,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的人,这是你吗?我记忆中的那个清雅飘逸的如谪仙般的人,此刻他已经蜷缩到最小,似乎要回到人类最初的状态。
不久之后,‘哐’的一声传来,回头就看见罗浮不知所措的站在石室门口,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团白衣上,身体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
“师兄……”颤抖的惊呼一声,迅速的奔到风炎身边,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去触碰他,最终却是生生的停留在了半空,却越是抖的厉害。
片刻,他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自顾自的坐到风炎旁边,“师兄,我们都是为了你,你……就算不是为了神祭宫……也应该想想师父,那个女子她……已经死了……”少年的声音稍微有点哽咽,却是继续说:“就算不是为了师父,你也要为了她……她看见你这样也会难过的……你还记得我们……”罗浮一直说着一直说着,说着他们小时候一直到长大的每一件事,他笑了哭,哭了又笑。
我却是听得越来越心酸,因为他说了这么久,身边的人却是动也没动一下。
“师兄……你不要吓我啊……”少年突然转过身伏在白衣的风炎身上痛哭,“师兄,你跟我说说话……你说话啊……”
少年再次抬起头,脸上依旧是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似乎此刻除了哭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然后,伸手狠狠的抹一把脸上的潮湿,头也不回的朝外奔去。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麻木了,不会想,不会痛,不会思考,我想离开这个世界,甚至就这样消失了也好,这都是些什么记忆啊?
罗浮再一次出现时,我却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看着眼前还是那般姿态的人眼中还是不可避免的划过一丝刺痛,双手紧紧的攥住,我几乎可以听到骨骼相互挤压的声音。
他说,“师兄,既然我救不了你……那我就救她吧,因为只有她可以救你。”然后几乎是那么随手一拎就将风炎的身子带起。
在黑暗的甬道中一直走,一直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那一点白却是最纯净的,可是却又是那么微弱无力。
接着前面闪出柔和的微光,仿若整个黑暗的世界有了出口,走进才发现石壁上的光都是那些珍宝发出来的,原来这是要去那间石室么?
进入石室的瞬间,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吸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到风炎恒久未动的身体那一瞬间也颤了一下。
“师兄,这就是师父给我们说的圣神女主,她的身体里有墨香蓝蝶的力量,应该可以将断簪恢复的,你……试试吧。”罗浮望着眼前的白玉雕像,温柔的对身边的人说道,眼中闪过的也是希冀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师兄……这是我从禁地里偷出来的,希望可以帮助你……”说完他轻放下手中的书却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紫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刺痛了眼睛,我感觉到风炎微微的动了,回头却看见他那双蓝眸还是空洞的可怕,冰冷的一丝温度也没有,此刻只是盯着断簪,摇晃着起身,一步一步的挪过来,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上断口,视线飘忽的落到旁边的古籍上,犹豫了许久终于翻开第一页,柔和的光芒从书中散出,几个闪亮的金字慢慢的从书中浮出,漂浮到空中,“封印黑暗之渊……墨香蓝蝶……”却都是古老的文字,看了一会,一长段字我只认识这几个。
风炎的眼中逐渐恢复焦距,到最后经有一丝惊喜,真的有办法了吗?
差不多半个时辰,风炎已将手中的书翻到最后一页,再次执起簪子的时候眼中已满是明亮的清辉。
走到玉雕面前,抬起手臂,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入莲花中,突然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几不可觉的迷惘之色,接着表情迅速的变化,触上额间的宝石,紧紧的压住,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的抗拒什么。
剑眉越拧越紧,我几乎是瞬间飘到他面前,想伸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尖,猛然间他却睁开眼睛,看得我心里一惊,我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诧异的转过头,却看见极其诡异的一幕,这次居然只是一滴血,白色的莲花瞬间便成了绯色,慢慢的自行绽开,似乎还有淡色的雾气丝丝的缭绕出来,那丝雾气愈聚愈浓,氤氲不实的出现一个幻影。
“你也……失去……她……了吗?”来自天际的声音飘忽不清,然而我却真的听见了。
风炎的身体一颤,眼中狠狠一疼。
“呵呵……”一声轻笑回荡在耳畔,可是却是说不出来的极尽……苍凉之意,忽然声势一转,却是极其残酷悲凉,“你也是恨的吧!恨这个世界,恨那些所谓的正义、责任、荣耀!”
风炎抬起头,看着空中那个虚无的幻影,蓝眸中渐渐燃起赤红的火焰。
“你想要力量吗?强大的力量!”
风炎点点头,嘶哑的声音显得语音有些残破,却是无比的坚定,“我想要力量……无论什么……代价!”
“代价吗?”虚无缥缈的声音又是一声轻笑,忽然声音一沉,“我的心中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恨,已经淤积很久很久了,你原以为我复仇么?”
风炎微微起唇,声音冰寒,仿佛来不带一丝感情,“我说过……任何代价!”
“好,我要……神祭宫宫倾,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愤怒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
风炎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双眸中没有不忍、没有怜悯、也没有一丝迟疑,苍白的唇,勾勒出一副极端残酷冷血,却……绝世的笑容,“我答应你!”
原来千年以前,神祭宫一夜消失是……风炎!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真的要整个神祭宫陪葬么?
莲花中的影子渐渐的淡了下去,隐约中却能感受到那深深的恨意和绝望。
风炎伸手触上莲花中最艳丽的那株绯蕊,一瞬间莲花中的血液迅速的沿着他的指尖进入他的身体,那朵莲花以更迅速的速度枯萎下去,只消片刻,已经成为惨白色,花中的那只蓝蝶划过妖娆的痕迹破开她的皮肤,在空中舞出最美的姿态,一个旋即,便隐没在风炎的眼际。
瞬间,白玉雕塑变成一堆玉粉,落地化为尘土。
风炎突然面色苍白,身形晃了晃,痛苦的抚上太阳穴,“啊……啊……”凄厉的啸声回荡在这方小天地中,我感觉到四周的石壁都在震动摇晃。
“师兄!”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的奔进来,看着地上痛苦不已的风炎却不知所措,“师兄……你怎么了?”
不久之后,风炎终于恢复平静,甩开他的手,慢慢的起身,“没事。”
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很久以前那个干净的男子。
“师兄,你……”罗浮也是一阵惊喜,“你好了!”
风炎点点头,淡淡的开口,“告诉八位长老,我知道错了,从此以后,我会好好的掌管神祭宫。”
“真的?”罗浮的声音听起来太过惊喜反而有一丝颤抖。
风炎面无表情的再次点点头。
空旷的神殿此刻看起来却是异常萧瑟,风炎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坛,看看穹顶那七颗芒星,在低眼看看手中的断簪,最终却是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眼际飞出一只妖娆旋舞的蓝蝶,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片清冽的香味。
过不多时,穹顶竟然有异像出现,七颗芒星开始迅速的交替变化着位置,不一会儿,七颗芒星竟然绕成一圈,围绕在穹顶的四周,中间渐渐的凝起一层雾霭,他手中的断簪慢慢的浮起,完全包围在那团雾气中。
不久,紫色的簪子中虚无的凝出一袭人影。
中间的那抹影子越来越明显,可是我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
“夕儿……夕儿……”轻唤几声之后那抹影子终于有了动静,抬起虚妄的眸子注视着风炎,眼中却有着极其悲哀的神色。
风炎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空中虚无的她,突然嘴角划出一抹及其苦涩的笑容,“夕儿,你总是那么自私……自私的让我心疼,可是这一次,就换我自私。这一次,我要将你和我的命连在一起,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把我弄丢了,如果你在选择自私的离开,那就一定的带上我。我知道你可以对自己狠下心,所以这次我要用我来牵制你……”
风炎还在继续说着,我的身体越来越轻……大殿中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而眼前夕颜的容颜却是越来越清晰,身体一直上飘,蓝紫交汇发出来的亮光慢慢的将我也保住,难道我的灵魂也要随着夕颜的离开而离开么……心里一阵纠缠,恍惚中牢牢保持一点清明,奋力的睁眼朝殿中那抹孤寂的影子望去。
他温柔的望着我,嘴唇呈现出优美的弧度,细腻着,柔顺着,那个笑容近乎完美,可是一滴泪,晶莹透明干净,缓慢的从眼角滑过苍白的颊,没有色彩,却似乎流逝了生命。
最后一丝意识被抽离的时候,恍惚间看到芒星左边有道光芒入眼。
蓝色的雨下在我眼前骄傲的泪不敢润湿我眼睛在我离你远去哪一天灰色的梦睡在我身边我早就该习惯没有你的世界勇敢的面对明朗的空中没有一丝雾气,可是隐约之间却是朦胧绰约,天幕似近在咫尺,可是伸手触摸,方知它还是离得极远的,朦胧的一弯新月漂浮在天边,宛如一个蒙着面纱的绝色少女,正在羞涩的对人微笑,可是这点光亮在着沉静的黑夜中起不到任何一丝作用,反而更加衬托哦这个世界的黑暗和阴冷。
我站在空旷的天地间,望着那唯一的光亮,这里到底是哪里?
刚刚恢复意识眼前却是一片陌生。
耳际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却是什么也看不到,黑色主宰着一切,我听着水声,慢慢的向前挪动,一阵入骨的湿气夹杂着寒气迎面而来。
一盏又一盏的灯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亮了起来,沿着河的两岸遥远的望不到尽头,河面上星星点点的飘着一些莲花,花心却是各色的蜡烛,河水竟是诡异的黑色,素白的莲花,和黑色的河水形成一种诡异的光华。
淡淡的哀歌和凄婉的镇魂歌若有若无的从风中传来,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清冷,一切看起来那么萧疏,苍凉如水。
我静静的看着河面上不计其数的莲花,一朵挨着一朵,凄丽无比,风为裳,水为佩的碧纷浪漫,尽成幽冷奇崛,暮嫣香落的绝世凋零之美,让人侧目,却不忍驻足观望。
转头望向河两岸看不到尽头的灯,仿若最灿烂的凤凰花,一瞬间盛开了满世的繁华。
我慢慢的移着步子,在这一片静谧的诡异的天地间行走,看到不远处的浮桥,旁边竖着一块高大的石碑,刻着四个字:冥河忘川。
心里蓦然一阵,这里竟然是冥河!
站在浮桥中间,眼前却出现了两条路,我站在路口,却茫然的不知往向何处?
忘川,有一条河叫作忘川,喝一口忘川的水便能忘记一切。
可是有些真实发生了事,真的可以忘记吗?
伸手掬起一捧晶莹剔透的水,惨淡的光亮下水悠悠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喝下去真的就可以忘掉一切吗?忘记风炎、忘记夕颜以及所有的人吗?
一阵冷风袭来,脑子顿时空明了许多,水已经顺着指缝全部流回河中了,站起身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我在想什么呢?怎么能忘记啊,怎么可以忘记啊!
再次抬头却发现一抹影子出现在一条路的尽头,一袭雪白的衣裳渐次清晰,柔柔亮亮的银丝如水般垂至腰际,如玉的面庞,狭长的凤目中满是浓浓的哀伤和淡淡的空明,仿若含纱带雾,竟已恍惚。
“风……”微微起唇,却是只唤了一个字,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哽咽的难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这里竟还能见到你么?
突然忆起刚才失去意识的时候左边是四颗光亮,永夜的话又回荡在耳畔,如果左边的多,那她就在原来的世界中轮回,如果右边多……那么就是这个世界…那么夕颜是在原来的世界了,那么风炎真的是找错人了。
可是那么深爱的一个人,他又怎么会将我们的弄错?夕颜的来世,现在好么?
抬起头眼前还是那抹身影,此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一双眸子温柔如水,他说,“汐儿,你要走的是这条路,我在等你。”
只是一声呼唤,我却再也不向前进一步,当初我是过去了么,就因为他呼唤的这声‘汐儿’吗?若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他不是在唤我,这条路,我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吗?
抬头再次凝望那抹影子,脚下的步子却再也动不了了,我想匆忙的逃离,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或者让你彻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
慢慢的后退,一步一步退的小心翼翼,如果我这次不过去,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改变,我不会遇见你,不会遇见他们……我迅速的逃离,挑选了另一条路跑了起来,凄凉的呼唤声传来,我迅速的用双手紧紧的捂住耳朵,不要听,只要听不见就好,只要不走那条路,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
继续跑着,却觉得脚下一空,我下意识的惊叫一声,却未发出任和声音,睁开眼睛也看不见那抹熟悉的影子里,河面上的灯迅速的熄灭,仿佛从未亮过而已,一切恢复了最初的黑暗和沉寂,甚至连水声都听不见了,心里在哀号,难道我真的寻错路了?
“孩子,孩子……”遥远的呼唤声传来,宛若和煦的春风,我奋力的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淡橙色眸子落入眼底。
眼前的女子,跟我差不多大,修眉长目,容貌极其端庄秀雅,似乎在那里见过,可是又是如此陌生,一时间使劲的在脑子里搜寻,对了,紫苏!眼前的女子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和那尊紫苏的雕像几乎一摸一样。
“你醒了。”一声轻柔的呼唤拉回我的思绪。
“啊?”下意识的答了一声,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谁?”
她似乎有点恍神,借着机会我打量一下自己在的地方,精致的雕花木床,淡色的床帘素净淡雅,远处的案桌上一丝一屡的青烟缈缈从精致的香炉中徐徐升起,旁边的书架上上层摆着玉麒麟、金镂雕花瓶等,下层满满的都是书籍,房中女子用的东西俱全,看来这里是她的闺房了。
她递了一杯水给我,幽幽的叹口气,“我……算是你外婆吧……”
刚含到口里的水就那么生生的卡住,手一哆嗦,剩下的全部倒在缕金的锦缎被上,“咳咳……咳……咳……”感觉到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接过我手里的白玉杯,伸出手帮我顺气。
我强忍住咳出的眼泪,转头看着眼前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感觉到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你是谁?”
看着我的样子,她无奈的勾勾嘴角,却是换了一个称呼,“我是遥望仙子。”
神仙,脑子再一次短路,“你是神仙?”
她点点头,脑中闪过永夜讲的那个故事,我顺口惊呼,“你是紫苏的母亲。”
她再次点点头,只是在我提到紫苏的时候,一双几乎可以安抚人心的明眸瞬间也黯淡下来。
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一点局促,“那……那这里是哪里?”茫然四顾一下,仙子住的地方,怎么都觉得和尘世间没什么区别啊,难道她住在尘世,不带可能性。
“这里是冥界。”
“啊!”心在一哆嗦,突然间想起遥望仙子因贪恋红尘被天帝罚到冥界超度亡灵了,那么眼前这位可能真的是遥望仙子了,我在打量一下四周,可是冥界也这么祥和么,不得不佩服,这里治安真好。
“可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刚才是在冥河啊。”
“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
我惊诧的望着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又是几不可闻的叹息,而且她似乎是刻意的躲过我的目光,看她似乎不愿意回答,我又想到她刚才的那句。
“那个……那个……”还真的说不出口,她竟然说他是我外婆,妈呀,这真的是很难接受啊,紫苏的妈是我外婆,难道我是紫苏的女儿,可是我刚刚弄清楚,我是夕颜的女儿啊,“你真的……你真的是我外婆?”该不会是得瑟我的吧。
她看着我的眼睛,肯定的点点头。
“你确定你没有弄错?”我不死心的追问。
“我是紫苏的娘亲。”她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是扯出了一个事实。
“恩,这个我知道,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着她郑重的回答一句,“我不是紫苏的女儿。”
真怀疑这遥望仙子是不是太想念女儿了,或是真的神经错乱了,乱认亲戚。
“你是紫苏的女儿,因为夕颜就是紫苏!”
一声裂痕,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我慢慢的转过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夕颜……是紫苏?”傻傻的重复一句,“不可能,她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无奈的叹口气,“这说来话长……”
脑子里一片混乱,夕颜就是紫苏,夕颜就是紫苏……就剩这一句话一直在脑子里盘旋,脑中突然划过同一张悲伤的脸,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力气被抽干,我重重的靠回去,“风炎……也是……清涟么?”
她惊诧的点点头,我却宛若得到大赦一般,原来竟真的是这样,不是早就猜到了吗?可是为什么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还是如此难以接受,“那你将我带到这里,也是为了他们。”看她的眼神就知道答案了。
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无力去想任何事情了,“我需要做什么?”
我的问题换来的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明亮的眸子蓦然间像泓清泉般泪朦朦起来,“这一切都是孽缘那……都是注定的,都是我的错。”
“跟我来吧。”她起身离开,我赶紧下床跟上去,孽缘,可是最应该算是孽缘的是我和风炎吧。
走出房间才发现外面都是大片火红的彼岸花,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灰暗的天空一片死寂,我跟着她走在无数暗红中间的羊肠小径上。
不知道绕了多少弯,终于走出了那片花海,眼前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依旧是绵延到远处的彼岸花,散落在中间的花瓣宛若血染的地毯。
看着路旁竖着高高的很色玄石,‘黄泉路’三个字在暗色的天空下愈发显得静异,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地府的吧,暗自苦笑,那次真的死了却没有踏上这条路,这次是要补上来吗?
放眼望过去,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被身后的小鬼驱赶着赶往同一个方向,神色木然,偶尔有一两个努力的抗拒,应该还是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吧,可是但凡是人,只要入了黄泉,往昔也就一笔构销,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只是梦幻一场。
我跟着遥望仙子出现在路上的时候,立刻引得所有人频频回头,也是,所有的人都是白衣赤脚披发,不管老少,不论男女,而我却穿的如此整齐,不想引人注目都不行。
遥望仙子一手拉着我迅速的穿梭在路中间,两旁的小鬼很自觉的让开路,我们一路畅通无阻。
不久就到了地府的尽头,路口的两人左边的白衣白发,右边的黑衣黑发,一看就知道是地府赫赫有名的黑白无常,他们恭敬的向遥望仙子行礼,却是挡住了我。
“什么人?你身上阳气慎重,是哪位小鬼将你擒来?”黑衣帅哥说罢就向我身后寻去。
前面的遥望仙子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轻声笑道:“这是我带来的人,忘记打招呼了。”
黑帅哥一脸惊诧,“仙子你?”
白帅哥却很识相的将他的法杖拨开,轻笑着对我说:“姑娘请过。”
我疑惑的走过去,心里纳闷的紧,我和这位白帅哥没什么交情吧,他怎地对我这般好。
刚走过去耳畔瞬间传来白帅哥的低语,“老兄,好不容易遇见个美女,你怎么还是那番德行啊,要是以后……”
走得远了,后面的话听不到了,可是我对白帅哥的印象急剧下降,原来这位老兄还是一好色的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