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枕凉生
“赫王子的心意,苏玉心领了,只是苏玉已经心有所属。”你绝望也好,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我将衣袖中的那卷东西取出,递还给他。
他愕然的看着我将东西递交给他,良久的缄默。
最后,在我意料之中,他失常的胡乱将我手中的那卷东西推掉,噗通一声,落入明湖中,一幅丹青画平摊落在了湖面。画上美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埋藏着无限的哀伤,娇俏的鼻梁,秀美的红唇,精致的轮廓,脸上浮现着忧郁的表情。绝美的女子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宫女服,小心谨慎的笔直站立着,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
很快地,画卷沉入湖中,水将画卷完全浸湿,画上水墨渐渐散开。一幅画落,仿佛是一段故事的沉落。我想,这是苏玉和赵赫最好的结局。看到丹青画已经沉入湖底,我转身欲走,可无奈的是,他依旧拉住我的手,不肯我离去。赵赫,你究竟要怎样才可以对苏玉死心?
“十日后,我就要启程回赵国,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他依旧顽强的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傻傻地问我。他的笑里含着我说不尽的忧伤,可是他却强颜欢笑的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痴痴的问我。
“恕难从命,颜国的后宫才是奴婢的宿命。”我毫不留情的说,说的那么决绝,那么无情,我想这已经足以让他有撕心裂肺的疼了。只是这么无心的话,最终终究是成了现实。
他没有任何挽留的松开了抓住我的手,转身落寞的离开,这样悲伤的背影,连我都为他心疼。只是,我这是为他好,我很危险,所以不想连着他,和我一起受伤。
赵赫,他要回赵国了么?难道赵国国内已经发生变故了?是三国该变天易主的时候了么?我低头沉思,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无法平静,不好的预兆弥漫在心头。
最近太子来东暖阁特别频繁,或许是沾衣即将生产了,所以太子连李良娣都顾不及了,单单每天来东暖阁留宿陪伴沾衣。殊不知,一碗水如果端不平,很可能会打翻水碗的。李良娣如此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沾衣呢?
我最近也闲赋了下来,皇后宫里派来了几个经验较高的嬷嬷,专门伺候沾衣,我反倒也清闲了。无聊的踢着步子走出太子宫,竟然熟稔的走至三皇子殿,只是空荡荡的大殿,没有别人。院子已经空置良久,无人打理,野草杂生,灰尘零落,蛛网横生。我捂着鼻子,忍受着呛人的灰尘味,走进大殿。
仔细的扫视着这间房屋里的一桌一椅,幻想着这屋子曾经的主人,他在这间屋里喝茶,书画写字,对弈,休息。虽现在目光所触及之处尽是满目狼藉,但在这空气中却隐隐能寻找到他的气味。我想他了么?颜景,你最近可好?
随即,我拎起一把破旧的扫帚,开始打扫起这间屋子,仿佛这间屋子的主人还会再来这住似地。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拿着扫帚,站立不动,等着这个人推门而入。心却还是加快频率的跳动起来,会是谁呢?颜景么?怎么可能?直到那个人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全部的期待都变成泡影,终究不是他。我是失望了么?本来就不应该有期望的吧。
“你怎么在这?”他惊奇的问我,疑虑的眸子四处打量着这个屋子。难道他以为还有别人在么?
“那四皇子怎么也会出现在这呢?”我没有回答他,却反问他。的确很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诶诶诶,是我先问你的诶?”他一副无赖的痞子样,靠近我,脸上挂满了笑容,与方才进来时谨慎小心的他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颜瑜,为什么总要去伪装自己呢?你不累么?
“我见三皇子殿久日未曾有人来打扫,便过来打理一番。请教四皇子,您来这所谓何事呢?”我用极为平和的语气回答他,事实如此,也本来就是这样的,我并没有骗他。
“是么?”他一副怀疑的样子瞅着我,似乎在质疑着我说话的真实性。
“奴婢怎么敢欺瞒四皇子呢?”我向他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移至门口,不让他再用奇怪的眼神瞅着我。“就是不知四皇子,何故移驾此地呢?”我望向门外的天空,天际蔚蓝无云。
“你不知道我就住在三皇子殿不远处的四皇子殿么?”他敲了我一记爆栗,我的额头有一种疼痛感,暗骂他下手可真不留情。“你怎么就只关心三皇兄这件空置的大殿,都不关心我住在哪个宫殿呢?”他嘟囔着说道,样子仿佛带着一股酸味。
“奴婢该死,奴婢有罪。”我立即点头赔礼。颜瑜,这样给你道歉,行么?
“玉儿,你到底爱的是谁呢?可不可以告诉我?”他握住我的手,放至他的唇边轻吻,满眼的恳求。
我不语,眼睛左闪右避的躲开他寻来的目光。我爱的人?怎么又是这样的字眼?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一脸的无助和茫然,想要挣脱出他紧握着我的手。
“是颜景么?”他试探性的问我,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般刺激着我的耳朵。颜景,不是颜景,不要是这个人。
惟有垂首轻笑,来掩饰我心里的悸动,我浅笑道,“四皇子说笑了,奴婢只是个卑微的婢女而已,何谈去爱谁,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三皇子呢。”我将手不着痕迹的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
“可三皇兄并不会只把你看做一个小婢女而已吧!”颜瑜调侃的说道,但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带着隐约的愠怒。我的脑海中兀的浮现出悬崖边的那一幕,我和颜景唇齿的交错,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么?
“可我的确只是个卑微的宫女罢了,三皇子那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看的上我呢?”确实要敷衍过去不易,但这次必须消灭他对我的怀疑,为了让他更加信服,我继续说到,“四皇子,你认为我这个在后宫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既没有显博的家世又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人,我于他有何用!我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利用的价值!我不配!”我越说越激动。
他被我的样子所怔住,转而一副很正经的样子说道,“可是在我眼里,你有着不俗的容颜,缜密的心思,不凡的谈吐和气质,任这后宫,也无人能与你相比。不管三皇兄如何看你,在我眼里你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奴婢。”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现在说的很认真,没有半点虚假。
“我没有那么好,真的,没有。”我了然于心,他对我终究是没有怀疑了。可是颜瑜,那么可怕的皇位斗争,我真的不希望你也牵扯其中。即使你已经被卷进了这场风暴中,但请你最好,最好,最好不要让我沾上你的血。无论现在的你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一刻,我感觉到了温暖,这一刻的温暖就够了。
“难道你爱的是赵赫么?”他怯怯的说,我能感觉到他的忐忑。或许是上次赵赫为我而画的那副丹青风筝图引起了他的怀疑,那好吧,赵赫,反正你也要离开了,就让我再利用你一次,将你做我的挡箭牌一次。
“是。”我镇定自若的与他对视,平静的说道。
“原来你爱的真的是他!”他错愕的退后了几步,眼里的失落让我不忍。“可是赵国现在内乱,赵王病重,他明日就要赶回赵国去抢皇位了,他根本顾不上你的!”他的脸涨的通红,这几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原来,他是要回去抢皇位的。我冷笑,笑的那么寒心。
有缘无份谁愿意?人在世上几十年,好比镜中花朵水中月,有月必同望,缘情应不浅,无日见家山,份未难相随。两年应不长,却是无价宝,缘乃天注定,份却等后天。
我默然离开三皇子殿,我无法再继续看着颜瑜那种癫狂的状态。这样的颜瑜,是真实的颜瑜么?我不想再去想,他,我看不真切。
可赵赫呢?他明日就要启程回赵国了?他要去夺皇位了?连他都这么执着于这个皇位,到底做皇上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去争个你死我亡?颜景如此,颜瑜如此,连赵赫亦如此。也罢,要想好好的活着,就必须黄袍加身,做万万人之上。
不断的向前走着,终究是习惯性的路过念苏院,我抬起头久久的注视着门上匾额,夜色缭绕,念苏院三个大字却依旧清楚的映入我的眼帘。念苏院,我不断的反复重念着这三个字。赵赫,苏玉在你心里究竟有什么分量?
举步走进庭院里,这次他没有站在院中等我,莫名的失落竟不经意间,爬满心头。苏玉,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失落呢?你应该高兴,高兴赵赫已经对你死心了啊。可是为什么你还要紧锁眉头,一脸的落寞。
越发往里走,看见庭院中的小屋,大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窗纸,可以看到里面微弱的烛光下,小屋的主人的正在书桌前徘徊。
我努力的尽量将门小声的打开,可是半开的门终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吱声响,引致了屋内主人的抬眸。
想不到,我竟然会很深情的与他对望,眼神在空气中得到了一个交汇点。料想,今夜或许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吧,苏玉希望可以好好的看看你,记下你的这张绝世的面容,哪怕今后再也无缘相见。
久久地注视着彼此,时间仿佛就这样定格在这一刻。
只是,苏玉不可以沉醉下去,赵赫是要回去争夺皇位的,我不可以阻碍他。我转身想要逃走,只是身子刚一转,就被他从后面抱住。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任由他这样的抱着。我们背负的东西都太多,根本不能自私的把对方束缚起来。
“玉姬,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回赵国?”他的声音将近哀求,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知道一定是那种很忧伤的样子。但这是我不想在赵赫脸上看到的,所以我更加不能回头,不能让自己心软。
“苏玉不能,苏玉不配。”我依旧坚决的拒绝他,心却像被什么噬了一口,有点麻痹。这是心在疼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你为什么要给了我一点点希望,又让我更加的失望呢?”他大声的喊出来,双手却将我抱的更紧了些。
“苏玉明日不能为赫王子送行,今日是特来见赫王子最后一面的,感谢赫王子对苏玉曾经的照顾。”我的手指深深刺入手掌心,却依旧未觉得有疼,或许是心太疼了,连手上的疼都可以被忽略。
“苏玉!我恨你!”他终是放开了我,低下头,像个赌气的孩子。
被他用力的松开,我有点失重的向前倾倒,心也似乎被揪了一下。他说他恨我,恨我,这个字眼,怎么能让我如此痛,痛彻心骨。
“赫王子,高抬奴婢了,苏玉只是个奴婢,哪劳得赫王子恨呢?”我竟然笑了,笑的那么灿烂。
“你,,,我不要再看见你。”他愤恨的丢出这么一句话,我知道他的心会比我疼上百倍、千倍。
我依旧没有回头,我怕看见他的忧伤,我怕我会忍不住答应和他走。即使前途茫茫,即使他此去是为夺得皇位。
“赫王子,赵国内乱,你回国是为了去争夺皇位的,你要我和你一起走回国,是要我陪你去冒险么?你自私!”我歇斯底里的喊出这么一句话,对,我是在口是心非,可如果他伤的不够深,怎么能让他去学会适应未来不可预测的帝位风暴。
他绝望的声音终于像又获得了希望似地,他用极低的声音试着问我说,“是不是我不去争夺皇位,你就愿意跟我走?”
我依旧笑靥如花,笑意延伸至我的眼底,却笑的是撕心裂肺。“你若做不了赵王,一旦你的皇兄序王子登上皇位,或许就是你的死期,你要我和你去过这种惶惶不安的日子么?”这样冰冷的话,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既可以伤对方于无形,又可以让自己遍体鳞伤。泪水不知在何时已经划过面颊,留下湿漉漉的两条痕迹。
“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他百般无奈的吼出这么一句话。
我将背脊挺得笔直,抬起头望向门外的月,月满枝头。“你一定要当上赵王。”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后面的半句话我始终没有说出口,赵赫,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着,生在帝王家,你只能选择夺得帝位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苏玉,希望你好好的。你做皇帝,一定将会是千古一帝。忘了苏玉吧。
“那如果我当上赵王,你愿意做我的王后么?”他带着一丝希望的问我,哪怕这一点点的希望也很容易被我扼杀掉。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能力去回答,唯一能的只有迅速的逃窜出念苏院,消失在赵赫的面前。赵赫,忘记苏玉吧。 什么时候,他在我心里也占据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位置?
我步履蹒跚的回到东厢,心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了,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表情,径直回到自己的床沿,呆呆的坐着。
“伤心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惜茹心疼的看着我,怒斥道,话中有种不容抗拒的气魄。
我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坐着,面无表情。
她蹲下,将我抱紧,而我这才终于有了反应似地,更加紧的抱住她。因为,惜茹,她现在是这后宫里,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玉儿,到底有多大的伤可以让你这么痛苦?我们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我们要学会让自己活得比别人更快乐,更开心!”惜茹怜惜的抚摸着我披在肩上的流苏,感慨着说道。
我抿着流至嘴角的泪水,咸咸的。可是心里的委屈却更加莫名其妙,五味杂陈。
“明天赵赫就要走了,是不是为这个伤心了?”她小心的问我,生怕伤了我。惜茹,苏玉幸而有你。
我拼命的摇头,示意不是这样的。其实究竟自己为什么难过,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不是为赵赫要离开,不是为赵赫说他恨我,不是为赵赫说他不想再见我,那究竟为了是什么?是为我彻底伤透了他,让他痛心疾首而难过么?赵赫,我究竟要如何对你?
惜茹没有说话,却静静的坐在我身侧,不语。
我喜欢这样的惜茹,只是没想到,这么一坐,我们竟然坐至天明。当黎明破晓,我才渐渐产生些倦意,靠着惜茹,渐渐睡去。
睡至中午,刺眼的阳光打进窗台,我倏地惊醒过来,立刻从卧榻上坐起,心中怅然若失,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此时,只见惜茹却从门外奔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苏玉,赵赫已经在颜国城门,准备回赵国了,你要不要去为他饯行?”
我只是低头沉默,困意依旧袭卷了我的眼眸,头开始有些晕眩。
“他就要走了!你怎么可以不去看看他呢?”惜茹激动的摇晃着我的身体,我的头只是更加的晕眩。
我依旧不语。
“那晚,他带着画有你的画卷来找我,告诉我,他是你爱的人,我看的出来,他爱你至深,那爱里没有假!”惜茹皱着眉,越发激动的说道,“虽然我们只是个卑贱的奴婢,但是倘若真爱出现,我们也可以试着去把握它的。苏玉,我们不能被命运所束缚,我们要敢于去争取!真爱只有一次,不要等错过了才后悔啊!”她似乎已经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在对她自己说,打败她心里那个弱弱的自己。
我抬头,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倏地出现一丝光彩。看着惜茹眼中的那份坚定,我终是咬着牙,忍住浑身的倦意,从床上爬起,脚步浮动的奔出东厢。或许我真的可以去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呢?可是究竟见与不见,有何意义?
风呼呼的吹过我的耳际,我的发丝在风中肆意的飞舞。我不想去管,只是不停的向城门奔去,因为那里有个我想见的人。只是下摆长长的群襟总是讨厌的缠住我前行的步子,让我觉得心上一片混乱。
赵赫,是不是昨夜真的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心痛,悄然的蔓延至全身的痛。我知道我已经赶不上他了,只是我还是不肯罢休的往前跑。我是多么的傻啊!
当我努力的爬上城楼时,唯一庆幸的是看见了赵赫一行人马最后的背影消失在颜国紫禁城门,于愿足矣。
我死灰的脸上闪过一抹余笑,最后,晕眩感终是打倒了我所有的意识,我无力的晕倒在了城楼的最顶端。苏玉,你已经很坚强了,没有赵赫,你一样要继续坚强下去。
“娘亲,爹爹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们了,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和娘亲、爹爹在一起住,就只有玉儿没有呢?”八岁的我傻傻的看着面前已近人老珠黄的苏姚,我的母亲,我幼稚的问她。
她的脸上出现一丝愠怒,岁月催人老,纵使她也曾有过如琬似花,柳眉杏眼的花容月貌,可是无情的岁月终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灭的痕迹。她毕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夏宰相宠爱在手心里,玲珑可爱的苏姚了,色衰而爱驰。
啪的一声,她刹那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最后的那个眼神究竟有多么可怕。
我没有躲闪,硬生生的接下了她打的这一巴掌,我瞪着她,不语,也不哭,那时我才仅有八岁。
“都是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要是你是个儿子,我早就被夏衍横娶进宰相府做少夫人了!还要受这种罪!”她恶狠狠的仇视着我,仿佛我就是一个阻碍她前程的祸害。殊不知,即使她生的是个儿子,宰相也绝对不会娶她进府的。
说罢,似乎我之前的话真的惹怒到她,她竟然又欲将手挥起向我打来,以泄她心头之恨。可笑的是她最气的应该还是她自己已近人老珠黄,宰相的爱一去不返吧。而我则可怜的成了她出气的工具。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逃窜进屋里,傻傻地躲进床底下,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我缩成一团,不想让她找到我,不想做她的出气筒。我捂着嘴,低声啜泣,生怕让她发现。只是,后来的一幕幕,更加让我痛心,我最终还是失去了我的母亲,苏姚。或许就是她自己贱,本来就应该得到报应的。
额头上的一片冰凉让我从回忆的绵墙中清醒过来,我立即用力的睁开眼。首先就看见的就是惜茹正拿着一块湿湿的冰毛巾在为我敷脸,心立刻软了下来,感激的看着惜茹。
见我醒来,惜茹的嘴角爬上一丝暖意的笑容,“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她紧张的叨念着。
我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疼痛,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哑然的注视着惜茹。全身也有些乏力,努力的想往上坐起,也终是有些困难。
“饿了吧,我刚给你煮了一碗清粥,你大病初愈,可以喝些。”她摸了摸我沁着冷汗的额头,欣喜的说道,“还好,高烧已经退了。”
我居然高烧?我记得我最后是晕倒在了颜城城楼上的,可是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迷惑的瞅着惜茹转身去为我端来一碗清粥。
她细心的将我揽起,靠在床沿边。
“你现在身体虚,我来喂你吧。”她勺起一小口粥,放在嘴边轻轻的吹冷,再小心的送进我的嘴里。
我轻抿一口,在口中细细的咀嚼着,味道软嫩滑爽,细而不腻。
“我是怎么回来的?”感觉到喉咙的疼痛感渐渐消去,我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太子将你抱回来的。”她停顿了片刻,“当时太子妃,李良娣都见着太子焦急的将你抱回,太子还特地宣御医为你诊病。”惜茹的脸上出现一丝为难的表情。我知道她是在担心我会被沾衣,李良娣责难,可是我也很无可奈何。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么?苏玉,不是个怕死的人。
“我。。。”只说出这个字,我也不知道究竟还要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么,不需要吧。
“你昨日高烧不退,回来时全身发烫,真是把我吓坏了!”她将手中的空碗放下,转身握着我的手,关切的说道,“好在我父亲也曾是御医,我对医术也略懂一二,所以专门为你配置了一副药去烧。你现在已无大碍,休养一些时辰就可以恢复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惜茹,你对苏玉这么好,苏玉将来该怎么还你的恩情。望着窗外的秋叶飘散,我的心也渐渐随着落叶飘下,不知该往何处。昨日的那个梦境,我幼年最令我难忘的一日,也是我见苏姚的最后一日。为什么都过去快十年了,这个梦还是要纠缠着我不放呢?苏姚,你是我的影子,还是我是你的影子?我们一样的坏,一样的贱,可是我不希望我的结局和你一样那么悲剧。
大病初愈的第三天,我继续回到东暖阁伺候沾衣。刚一踏入东暖阁,就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向我射来,我往那眼神探去,果然是李良娣。她需要这么恨我么?
我无言的弓着身子走进,本来就是这么卑贱,这么微不足道。
“奴婢参见太子,太子妃,李良娣。”我向他们下跪道,行了一个全礼。接触到冰凉的地面,让我的膝盖有些酥麻。静静的等着沾衣唤我起来,虽然所抱的希望并不是很大,我只是想看看我在她心里究竟是否比她这个太子丈夫重要。
当然,结果是失望的。一个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还是只有两个男人。出嫁前是她的父亲,出嫁后便是她的丈夫。丈夫才是女人的真正的靠山,是女人头顶上的一方天。沾衣的一方天,是他的丈夫,颜昊。而我,终究不过只是个冷眼旁人。所以,我不怪她。
“起来吧。”见我久久没有站起,太子先温柔的向我挥起手,唤我起身。“你的病才刚好,长跪对你的身体不好的。”
我点点头,吃力的从地上站起,由于方才跪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刚一起身,脚就轻颤了一下,险些因站不稳而失势跌坐在地上。虽然只是轻颤,太子却已经扑上前,托住我的手,将我与冰冷的地面分开。
我惊愕却又为难的眼神与太子的眼神相交错,这般亲密的举动,恐怕我真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我避忌的再斜眼瞟向李良娣因忿怒而扭曲的脸,心里顿时更加无奈。太子,你在害我么?
我立刻反弹似地从太子身边迅速的退后几步,低头平静的说道,“奴婢大病初愈,特地前来感谢太子,太子妃,李良娣对奴婢的恩惠。”
“呵,我可没给你什么恩惠,恐怕只有太子是一门心思的给你恩惠,你单谢太子就行了吧。”李良娣怨毒的眼神扫视着我,虽然脸上挂着笑容,话语里也没有挑明,却将妒意暗含其中。
“那日,我送别赫王子,恰巧见你在城楼晕倒,所以便将你送回;来,不必言谢的。”太子傻笑道,他或许还真以为李良娣是要我单谢他吧。女人之间的斗争哪有那么容易的。
“玉儿,你身体刚康复,就好好在东厢休养着吧,不用常来东暖阁伺候了。”沾衣轻抚着她的腹部,柔声细气的说道。这极为平和的话里,原来也是蕴含了一个女人的妒意,她要我不要常来东暖阁?
“谢太子妃。”我用洪亮的声音回复她,表现出自己的喜悦之情,甚至是感恩戴德。
无奈的步出东暖阁,所有的柔弱又侵袭了我的全身。苏玉,你活着累不累啊?既然活着这么累,何不死了来的轻巧?干嘛还要带着个面具,如此艰难的在这个人世间最美丽的地狱,无奈的求得生存?死了或许就不用这么累了吧。
赵赫,也终是走了。
一枕凉生如许,几度痴缠难诉。奈何郎情深似虎,叫我怎能将终生托付?
我独自站立在东厢的门榄前,看着外面苍白无色的天空,亦如我的心一般空白。十二月的天际总是带着一丝悲凉,树叶稀稀拉拉的零落着,带着渐渐消散的悲哀。
可是为什么今日心里总是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兆,难道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我的心幕然的向下沉,昨夜的那个身影不断的闪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直到正午,果然,我所预料的不祥之事终究是发生了。李良娣,隔了一个月,你还是要找上门。
一群宫女太监忽然冲入我的屋里,随后李良娣缓缓的步至我的跟前,她的身后跟着的竟是得意洋洋的芷月。好久不见了,芷月。我凝神看着芷月,暗想,这个女子,脑中无货,却非得学着使坏,这样的人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想不到这个时候,我还会为她担心。不是因为我善良,只是出于对这么个同在后宫的女人表示同情。
“太子妃宫里的一个邑国朝贡的珍贵玉镯不见了,我特奉了太子妃之命,来你这搜查。”我看见她嘴角划出一抹得意的蔑笑,可想而知,她必然是已经将那个什么玉镯藏在了我的屋里。栽赃嫁祸,宫中的女人怎么就只会这么点小计俩。
“我没有拿过什么玉镯。”我瞪着她,亢奋的大声说道。忽然才想起早晨惜茹告诉过我,今日太子要出宫去太傅那里商讨要事,她被命陪同太子前去,怕是今日太子不会回宫了。原来是这样,我耸了耸肩,冷笑一声。趁着太子离宫,李良娣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拿我治罪。
“哼。”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咧嘴笑得更加妖娆了,“贼怎么可能会蠢到承认自己就是偷了东西的贼呢?”
“那贼也不会蠢到将偷来的东西直接放在自己的屋中,等你们来抓贼拿赃吧?”我微眯着眼睛,淡淡一笑。
她的笑容立即敛去,扳着脸怒斥道,“死丫头,要是在你房里找到了玉镯,我会让你死的很惨的!”她的眼神睁的很大,直直的逼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