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摸着桌上的剑,神色暗淡。此刻不知怎地,万念俱灰之时,他竟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此生他有两大遗憾,其一便是年少有梦,却不浪迹江湖。那时候,老王梦想着做个侠客,愿提七尺长剑,斩尽人间不平事,然而初入江湖,尝得江湖险恶,血雨腥风,故而见过几次生死后,吓破了胆,才入江湖,就退出了江湖,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后来时常想起,总觉得自己当初太过懦弱。
其二便妻子病逝。妻子刘氏为他生得一女后,不久便大病一场,大夫本言有药可医,但无奈药材昂贵,老王头为省些钱财,只好买了些廉价货,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妻子去世之后,他时常看着女儿懊悔不已。想着当时如果用最好的药材,也许他妻子就能活过来了吧。只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财去犹可再挣,妻子性命只有一条,带着对妻子的愧疚,他一直把妻子唯一血脉慧慧看的跟命根子一般重,一生也不再娶,只想慧慧平安长大成人,嫁个好人家,也算对亡故的妻子有个交待,可是如今,女儿年方二八,正当大好年华,却被这刀锋镇恶名昭著的耿鑫给抢走了。
没了女儿,守护多年的信念轰然坍塌,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少年成不了侠客,中年救不了妻子,已是此生大憾,如今年近四十,鬓发半白,难道在这时候,还要再失去女儿么?
他觉得,他必须要尽自己的全力把女儿救出来,那是实现少年时的梦想,也是当前唯一能要做的事。
老王的眼神愈见坚决了,他想起那个独眼少年的话来,似乎是说过,此剑乃是可比赤炎神剑的。
他颤抖的伸出手来,抓起了那把名叫蓝鹊的长剑,瞬间瞪大了双眼。
本以此剑为多少该有些斤两,却不料蓝鹊轻若无物,他抓着剑柄,拔出长剑,只觉十两的重量尽在手中,剑刃部分虽然薄如蝉翼,看似柔软而不坚韧,但分明寒芒四射,蓝色光泽若隐若现,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锻造,一剑握在手中,居然完全感受不到剑刃的重量。
老王头起身,对着正前方,随手一挥蓝鹊,毫不费力,然剑风凌冽,杀气肃然,一剑过去,剑刃未至,只剑风扫过,面前的桌子上已多了几条细微的刮痕,似是被微薄利器所划。
“神剑,原来果真是把神剑啊,这绝对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神剑!如此神剑,我王蒙真是幸运啊!”老王头激动不已,一直愁苦着的脸色破天荒的笑了起来。
“看来,我王蒙救出闺女,倒是多了几分胜算啦!“说完又前进了几步,对着面前的方桌,用力一剑挥下,齐齐整整,剑过无声,方桌一分为二。
酒保听得一些响动,回头看见掌柜拿着剑的砍了自己家的桌子,嘴里又说些不清不楚的话来,以为是掌柜的失了女儿,悲痛至极,发了疯,也不敢再劝说了,想赶紧找个地方躲着看看是什么情况。而下一刻,他就彻底傻眼了,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躲起来,掌柜老王提着剑就冲出了门外,嘴里大叫着:“姓耿的,你抢我女儿,刀锋镇没人敢跟你斗,老子豁出命去,也要吐你一身血!“酒保愣了半晌,回过神来,赶紧跟着冲出门去,看着掌柜果真提着剑朝着耿家方向而去,怜悯的自语道:“跟耿家拼命?没想到掌柜的还真是疯了,可怜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犹豫了片刻,思考是否要跟上去劝阻掌柜的,终于,他还是回身进客栈又继续干活了,又收拾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什么,”诶,不对啊,掌柜的都疯了,那我还干活做甚,这月钱谁来给我发?““不行,我得赶紧把掌柜的追回来!”想到这,酒保又出了门,朝着耿府跑了去。
老王的猜想完全是对的,耿鑫对慧慧早就觊觎已久,既然开始明抢了,自然是不会真的等到明日再来行夫妻之礼了,才刚把慧慧拖进自己的私宅,就令左右退出房间,看好府院各处,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的好事,否则决不轻饶,纵然是他亲爹刀锋镇大将军耿万策亲自来了,也得先给忽悠着,待他办完事了再说。
可怜慧慧一个弱女子,如何抵得过常年为祸刀锋镇的头号恶少。被拖回耿家之后,早已是筋疲力尽,耿鑫令侍女给慧慧洗个澡换身衣服,自己则悠闲地坐在一旁喝着功夫茶,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只待美人出浴,就把这夫妻之事给先办了,免得老爹耿万策听到风声赶来了,夜长梦多。
一盏茶的功夫都还没到,这房门却被扑通一声推开了,一个惶恐不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不……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推门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随他一起前往老王客栈的一个侍从,唤作阿翔。
“混账东西,没本少爷的命令,你竟然敢擅闯我的房间,嫌命长了是么!”耿鑫正在兴头上,喝着小茶,幻想这用什么法子对付自己第十六房小妾,突然就被这样扫了兴致,不由气上头来,摔下茶杯,起身张口就是大骂。
阿翔见状,心知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只是,但眼前却有比这大祸更要命的事情,他也顾不得冒犯少爷了。
阿翔手指着门外,一脸慌张的解释道:“真的不好了,少爷,杀上门来了,老王杀上门来了,咱们已经死死伤了好几个兄弟了,没想到老王居然这么厉害!”
“哦?”耿鑫抓起一旁的宝剑,径自走到侍从面前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才说,谁杀上门了?老王?那个开了十几年客栈的老王?咱还死伤了几个兄弟,我没听错吧?”
“回禀大少爷,是的!”阿翔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说道。
“就来了他一个人?”此刻的耿鑫冷静的问道。
“是,就他一个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个开了十几年客栈的老头子杀上我耿鑫府上,你们这群废物居然还挡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耿鑫神色冷酷,言语中竟然有了一丝了杀机。
“大少爷,属下知错,求少爷恕罪!可是兄弟们真没想到,原来这老王,这么多年来,居然还藏着一把绝世神兵啊!”
“什么绝世神兵,纵然是神仙下凡,你也不该现在闯进来,坏我好事!“说完长剑出鞘,剑光闪过,侍从背上和手臂身上便多了几道剑痕,只是伤势不重,不伤及性命,原来这耿鑫虽然纨绔,却也是略懂些剑术的。
“属下知罪!”带伤的侍从身上滴着血,头磕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说道。
“通知所有侍卫,随我去门口看看!“耿鑫长剑归鞘,冷哼一声,向着大门而去,心中或多或少,却多了几分忧虑。
一个老头子竟然单枪匹马的杀上了门,还能砍了耿家的侍卫,更让自己多年的贴身侍卫阿翔吓得这般大乱方寸,不顾自己的命令也要闯进自己房去报信,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或许,这个老王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人物也说不定呐!可既然他有此本事,为何在客栈的时候他不动手,此时却来闯他府邸?
耿鑫一边走着一边思忖,就出了门,走出院子没几步,就听见大门口老王头的声音传来:“都给我滚开,快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王蒙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拉几个陪葬!”
越来越多的侍卫从耿府涌出,自然而然的跟在耿鑫的身后,慢慢向着门口汇去,耿鑫一挥手,聚集的侍卫很快将手持蓝鹊的老王头包围其中。
“王掌柜真是好胆气,居然能单枪匹马的杀进我耿府”耿鑫抬眼望了望自家的大门,发现早已被劈成几块,断裂处齐齐整整,这等情况来看,要不是老王剑术极高,那就是他手中宝剑极锐,再看了看几个倒在地上的重伤侍卫,他不由得注意起老王头手中的剑,两眼放出了炽热的金光,喜形于色的说道:“看起来阿翔说的是真的,果真是把好剑!”
耿鑫的出现,让老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只稍作迟疑,他便一咬牙断断续续地说道:“耿鑫,把我女儿交出来,不然我,我跟你没完!““哦?你在刀锋镇这么久,还不清楚?我耿鑫抢走的人,你见什么时候回去过,死人你要么?”耿鑫又往前走了两步,咧了咧牙冷冷的说道。
“请耿大少爷,不要逼我,我只要我女儿,你把我女儿放了,所有罪责我王蒙一人承担,随你处置!”
“哼,你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去了?你以为擅闯私宅,破我耿府大门,更杀我耿府中侍卫,这等死罪,你能担得起?先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数十人皆手持兵刃向着老王而去。
老王杀进府中,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此刻见已经全无退路,既然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好拼死一搏了,于是手持蓝鹊剑对冲过来的人挥剑相向,口中大呼:“挡我者死!“年轻时,王蒙多少学过几招皮毛,此刻倒也还派上了用场。蓝鹊剑轻,威力无穷,耿府侍卫刀剑与蓝鹊相碰,尽皆折断,蓝鹊剑锋所指,削铁如泥。
几个后来加入围攻侍卫猝不及防,剑断之时,有的被劈断了胳膊,有的被剑锋一划,遂成重伤,血流不止。
这时候,众人才明白,这等神兵利器面前,寻常兵器根本全然无用。
老王头双目通红,杀气冲天,擒贼先擒王,他倒也明白,冲开人群,径自直逼耿鑫而去。
“既然你要赶尽杀绝,老子今天就先拉你陪葬!“王蒙彻底爆发了!
纵使耿鑫强横多年,不怕闹事的,就怕不要命的,尤其遇见这般不要命却还手持神兵利器的,不由的一阵恐慌,仓促的往后退了几步。
“快,快挡住他!”
很快又有几人上前阻拦老王,这次的侍卫聪明的多了,老王虽然有神剑之锋,却到底对剑术和武学知之甚少,吃过亏的侍卫们很快便能躲过老王的劈砍,并且在躲闪之中瞅准时机将老王缚住在地,然后一群耿府侍卫就跟疯狗一般扑了上去。
蓝鹊剑终于应声落在地上,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有些侍卫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被划了许多细微的剑痕,虽然伤口很浅,但也隐隐作痛,有些地方甚至渗出血来,方才分明是躲过了老王攻击的,可是为什么又会受伤?
耿鑫上前弯下身子,拾起蓝鹊剑,狠狠的踹了老王两脚,再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这才对着老王得意大笑:“想不到今日本少爷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得如此神剑,王掌柜,你藏得够深啊,真让本少爷惊喜的很啊!”
“你这荒淫无道的败家纨绔,快放了我女儿,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老王犹自在地上挣扎着说道。
“王蒙,你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原本你和和气气的将女儿送出来,少爷我心情好了,还能让你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天,可现在,你居然擅闯耿府,更杀了我的侍卫,大损耿府威严,这让本少爷十分不爽,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你想做鬼,本少爷就让你去做鬼好了!”
耿鑫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转朝着地上那把剑走去走去。
侍卫点了点头,便对其他人说道:“找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做了个挥手的姿势。
就在这时候,一个慵懒的少年的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
“嗯?这里~~就是耿府?”
正欲回房的耿鑫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来,只见自家府门琉璃瓦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躺着一个少年,有些眼熟,不对,似乎是那个乞丐,随后只见少年一个潇洒的翻身从府门顶上跃下,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只是,不知是假装还是怎的,落地时居然站立不稳,右腿一弯,摔倒在地上。
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蹩脚的一幕,算怎么回事?
“哎呦喂,好疼,好疼!这么久了,伤还没好,看来不仅要算旧账,这汤药费也得收啊!”少年揉着右腿,躺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这声音不大不小,偏偏整个耿府里的人都听得异常清楚。
侍卫们纷纷手握刀剑,兵器出鞘一半,不待耿鑫下令,就迅速的向着少年围了过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耿鑫半眯着眼,侧着头,疑惑的问道,尽管此人装疯卖傻,但他已然发现这个乞丐不简单。
少年听得这么一问,索性起身就这么坐在了地上,也不拍拍身上的泥土,依旧只是揉着腿,一边咧着牙肿着脸说道:“我呢,叫莫如风,莫如风的莫,莫如风的风。你就是耿鑫?耿万策,刀锋镇的大将军,是你亲爹?上午我喝的有点多了,可能酒醉无忌,对您有些不礼貌,可是,打人总是不对的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说,是耿少爷您让人打我的,可有此事?”
一只熊猫眼的右眼,一只划了线紧闭的左眼,一张肿的歪着的脸凑在一起,少年这么一咧嘴,颇为滑稽。
中午在老王客栈门口,莫如风被耿鑫手下打了一顿,当时被打的确实很疼,但他酒后困乏至极,昏昏欲睡,实在懒得动弹,也就由他们打了,不就些许皮外伤嘛,他莫如风睡饱之后,再来秋后算账!
“哼,罗里吧嗦的,管你什么莫如风的?下贱乞丐而已,在这刀锋镇,我耿鑫打便打了,你又如何?”耿鑫冷冷说道。
莫如风取下酒壶,喝了一口,嘴角一弯,似笑非笑说道:“这里人的,我数到三,没走的,一个也活不了!一,二……”。
侍卫们纵然不会相信莫如风所说的话,耿鑫更不信邪,在刀锋镇被人欺负上门的事情,他耿鑫这辈子就没遇见过。可今天,遇见了两次。
“给我杀!”耿鑫咬牙发令。
“哼,三!”莫如风一声冷笑。
话音刚落,耿鑫之见得眼前金光一闪,围着少年的侍卫或人头落地,或口吐鲜血,顷刻便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毫无征兆,死的都太突然了,那少年都做了什么?明明在喝酒不是么?他到底是如何出手杀人的?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不由的脊背一寒,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耿鑫身后众人戒备的盯着坐在地上喝酒的少年,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耿鑫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问道。
莫如风只手撑着地,有些费力的起身,依旧弯着嘴角,慢悠悠的说道:“再说一遍也无妨,我是莫如风,具体的问题,还是回去问你亲爹吧!”
莫如风慢慢起身站了起来,左手附背,伸出右手,手掌心向上,耿鑫这次看得清楚,莫如风手心之上悬浮着一枚长约两寸的蓝色飞剑,小巧如鸟羽一般。
“飞剑?无名庄?神剑山庄?请大侠,手下留情,等一等,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未及耿鑫解释说明,蓝色金光又是一阵闪烁,如夜空中的流星,再次闪过,眨眼间,耿府外的所有侍卫便一个不剩的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惊愕过后,耿鑫猛地觉得身子一阵剧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左臂已被悄然斩断。
“啊~!”耿鑫猛的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莫如风上前,点了耿鑫身上几处穴道,又从耿鑫身上摸了摸,掏出几十辆银子和两锭金子,若无其事的朝着老王走去。
一旁的老王见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惊愕的合不拢嘴,看见面前这肿着脸的独眼少年莫如风笑着朝他走来,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掌柜的,还你十二两酒钱,蓝鹊我可就取走了!”
“好,好,少侠……请自便!”
莫如风一伸手,地上的蓝鹊剑便飞入莫如风手中,随后莫如风头也不回的喝着酒,出了耿府而去。
“带上你家闺女,离开刀锋镇,永远不要再回来!“远远地,莫如风的声音从府外传来,老王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这等厉害的功夫,难道是神仙下凡?”又想起自己还没发现闺女慧慧在哪,就赶紧冲进内房找自己女儿去了。
自此以后,老王一辈子再也没见过如此这般厉害的人物,每次跟女儿解释,都说是他们遇见了神仙,给神仙喝了好酒,这才有神仙搭救他们父女俩。
另一处,莫如风这个所谓神仙正右手提着长剑,左右拿着酒葫芦,惬意的喝着,直到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死胡同,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拍额头道:“糟糕了,偷偷出来喝个酒,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暮烟那小妮子肯定该着急了吧!”
“我必须要赶紧回腾龙客栈才行,诶?只是,有没有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走哪条路才能回去啊!“看着面前已无路可走的死胡同,莫如风摸了摸脑勺,摇摇头,又转身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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