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说,所以我一早就来了。”十三阿哥望着我,他的目光依然温柔如水,却夹杂了抹不去的忧伤。
我也想起了我让他来的目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要让他伤心,可是,我已经无路可退。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胤祥,我要去见八阿哥。”
十三阿哥一怔:“为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问他。”我仍然望着他的眼睛,“我知道,我这个要求有些任性,可能会让你觉得为难。但是,除了你,再也不可能有别人能带我去见八阿哥。如果如果皇上将来怪罪你,你说是我逼你的就好。”
“你不用逼我,无论如何,我都会答应你,只要你别再想着伤害自己。”他目光哀伤,“你想问的事情,是跟九哥有关吧”
他的心思这么敏感,没有理由会不知道。
我觉得有泪水在我的眼中滚动,可我只能垂下眼帘,我真的又让他伤心了:“胤祥,对不起。”我也只能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十三阿哥安慰般地笑笑,“只是你刚刚醒来,身子还没恢复,不要那么着急。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些了,我再找个机会带你去。”
我心里一惊,却赶忙抓紧他的手。十三阿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顿道:“不行,就这两天。再过些日子,就来不及了。”
十三阿哥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面露震惊,继而却显得更加悲凉。他点了点头,向我保证:“我明白了,明天,最迟后天,我一定给你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四章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伤神二
九月初六,十三阿哥带着我,到了囚禁八阿哥的地方。
八阿哥已经病得很严重,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进食。十三阿哥只把我送到门口,然后嘱咐我:“我在外面等你,你自己进去吧。虽然我在这里,但仍然不要说太久了。”
我点点头,还是向他道谢:“谢谢你,我知道了。”
我进了屋子,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了我和八阿哥两个人。我坐到床边,八阿哥容颜枯槁,看着就令人有说不出的伤心。他几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却还要来打扰他。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残忍了,几乎想马上起身离开。
可是,八阿哥却开口叫住了我,语气无力却有欣喜:“小若,你竟然会来看我。”
我心底一阵惭愧,我其实不是来看他,我是来向他寻求关于另一个人的答案。可是看着他的样子,我知道我不能告诉他实话。那样太伤人了,毕竟,多多少少,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
于是我叹了口气:“八阿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消息,你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
然而,他却不回答我,只是微笑:“九弟已经不在了吧我也快要死了吧”
“八阿哥,你”我心里又惊又痛。可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无法反驳他。
“我们都要死了,皇上他终于可以安心了。”八阿哥自嘲地笑笑,又问我,“我原先交给十三弟的茶叶和燕窝,你都收到了吧这些年,你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嗯,都收到了,多谢你。”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幸亏那些东西,我已经不咳嗽了。”
“那就好,总算我也能帮你做点什么,也总算没有辜负九弟。”八阿哥仍是微笑,看着我,眼中似乎闪耀着温暖的光。即使他已经病弱不堪,身形憔悴,可是脸上却似乎依稀有着往日的神采。
我不禁怔了怔,仿佛时间倒退回几十年前,他在晚风中对我微笑,细致地为我描绘那副扑克牌,温柔又宠溺地望着我。我竟然又有了片刻的失神。
“咳”八阿哥轻轻咳了一下,半是无奈半是忧伤地看我,将我拉回到现实中。
“呃,抱歉,我走神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麻烦你好多,那个,还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
虽然我这么问,但是心底却闪过一阵绝望。
现在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吧。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什么都没用了。”果然,八阿哥摇摇头,却又苦笑了一下,“罢了,小若,这些寒暄的场面话,就说到这里吧。你今天来,是来问我九弟的事情的吧”
我的心里又是一惊。虽然我没有说,但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我真正的目的,可是我却忽然不忍心承认。我怔怔地看着八阿哥,他又笑了:“九弟的事情,我的确知道最多。你想问我什么”
他是真的知道我的心思,我再瞒着他,也没有意义。我使劲咽了咽口水:“那个原来十阿哥曾经跟我提起过,可他不肯告诉我具体的经过。九阿哥可能是不想让我知道,但是,八阿哥,现在全都过去了,所以请你不要也不肯说,我只希望我能活个明白。九阿哥他,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听了我的话,八阿哥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按规定即将出宫,那时,九弟也想跟你一起走。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十阿哥已经告诉我了。”我点点头。
他说起这件事,我的心里又疼了起来。九阿哥似乎总是不理智,时不时地就会做出些疯癫的举动,好像别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虽然说了想要还他,但其实或许根本还不清。
顿了顿,八阿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九弟为你做的,实在太多了,你不知道的,恐怕也有好几件。但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知道,十弟所指的,也只能是唉,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吧。”
我忍着心里的疼痛,点了点头,等着八阿哥接下来的话。
“十弟有句话说得没错,你早就成了九弟心里的魔障。”八阿哥望着我笑笑,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他其实也想过放下你,可是根本做不到。即使你心里没有他,你喜欢上十三弟,他还是不肯放手,为你打点好一切,给你暗中的保护,甚至不惜为了你,跟宜妃娘娘翻了脸。”
“他为了你,一直不肯娶侧福晋,宜妃娘娘自然会心生怨恨,找借口罚你。那时,十二弟让人传话告诉他,他的椅子上仿佛着了火,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地就走了,我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想到那时候的事,八阿哥无奈地挑了挑嘴角,“你猜他竟然跟宜妃娘娘说什么他说他这一辈子就只爱你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再娶他人。他说不会让皇阿玛为难,他会为皇家开枝散叶,不过,如果宜妃娘娘再敢动你,他就永远不会踏进翊坤宫的大门,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孩子,大不了,就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说到这里,八阿哥停住了话头,目光静静望向我。我早已经呆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心里除了震惊,便是无边的哀痛。
古人不都是以孝为先的吗他的脑子,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
看着我的神色,八阿哥又笑了,却笑得更加苦涩:“你别忙着惊讶,我还没有说完。小若,十弟所指的,大概不是这件事。”
他顿了顿,却转开了眼,望着床帐,似乎旧时的景象绵密地铺陈开来,而他缓缓地,讲述起了那些遥远的记忆:“最开始,是九弟先在孔雀园那儿看见你的,后来我觉得好奇,不知他神神秘秘地,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就跟着他去,这才知道你。再后来,十弟也发现了蹊跷,非要跟我们一道过去,于是才有了那天的相遇。”
八阿哥依然没有看我,然而他的脸上,却浮起了温润的微笑。
他终于开口,向我诉说着那久远的,细密的,深藏的感情。
而每一句,却都仿佛是一张挂满尖刃的织网,缠绕着我,将我刺得体无完肤,肝肠寸断。
“你真的很有意思,不仅是九弟,就连我也对你有了兴趣。我的确留了心注意你,但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可我没料到的是,那天大雪,你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来,我心疼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之于我,已经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了。”
“后来,你终于放开了性子,我也很高兴。你看着我们的眼神,让我发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简单。你找我给你画画,我比被皇阿玛夸奖还要高兴。我终于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了你,即使不说话,只是看着你,想着你,我也觉得心里都是温暖。”
“你那时还小,我想着,我再这么看你几年,等你长大一些,就向皇阿玛求你。可是,我竟然忘了,和我有着同样心思的人,不止一个。九弟与我走得最近,他或许是最先发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许久,而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十弟常常说他没出息,却不知我有多羡慕他。我其实始终没有九弟那样喜欢你,什么都可以不顾。我承认,我做不到,我想”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十三弟也做不到。”
“我们放不下的,都太多了。”他看着我,眼中光影明灭,仿佛透过我,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日,“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九弟跪在我的屋子门前,求我放手。”他又扯了扯嘴角,却垂了眼,缓缓道,“他说,他会用一生心力辅佐我,为我争得皇位,永远不会背叛我。他是我们当中最有财力的皇子,他的人脉,也会成为我莫大的助力。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不要见你,不要再跟你来往,更不要,再对你动情。”
听到这里,我整个人早已经懵了。我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却徒有一片杂乱无章。
原来是这样。
虽然震惊,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的确像他,他历来疯狂,为了我,万里江山他也不屑一顾。
可是我的心里,好痛。好痛。我究竟哪里值得
八阿哥静了几秒,便又继续道:“我不禁动摇了,江山和感情,究竟哪个更重要一些九弟在门口跪了整整两个时辰,我也整整思考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然而,那一瞬间,看见九弟欣喜若狂的神情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终于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想起了那时八阿哥的笑容,我想起了那时我无法控制的心跳。是啊,也许再过几年,我终于也会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在无边无际的温柔里,成为了他的俘虏。
然而因为九阿哥,因为他的蛮不讲理,已经没有了也许。
“只可惜,最终还是造化弄人。”八阿哥叹了口气,他哀戚地看着我,不知是不是能够察觉到我心里的波动,“我没能得到皇位,九弟也没能得到你的心,一切的努力,最后都成了空。”
“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所有的一切,我都没有忘记,只是”他长长地叹息,“终究过了太久了,现在再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就要走了,宜娴已经在那边等了我许久,我该去找她了。”许是想到了八福晋,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水光,似乎埋藏着我从未了解的深情。
我却依旧不知该说什么,我的脑子依旧凌乱得仿佛荒野蓬草。他噙着笑望着我,他最后的目光温柔却又哀伤,化作瑟瑟秋风中飘摇而落的断简残章:“我这一生,不知走错了多少步,可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到最后,也得不出一个答案。只是如果还有来生的话,就算一切都已经不同,但还是希望能够再次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也是八阿哥最后一次出现了吧。其实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大概是已经放下了的初恋,这样吧唉算了,反正并不是主要角色,我还是默默缅怀着九阿哥吧
白居易为薛台悼亡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伤神。
手携稚子夜归院,月冷空房不见人。
、第一百零五章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一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这间屋子的,十三阿哥正满脸焦急地等着我,然而我却仿佛失魂落魄。他带我上了马车,用力地捏我的肩膀,似乎想要将我唤醒,但我却仍旧双眼麻木,好像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
其实他真的捏得我很痛,可是却不及我心底疼痛的半分。
回到十二阿哥府,我便大病了一场。我发着烧,一吃东西就会呕吐不止。亦瑶急得抓耳挠腮,十二阿哥也每天都忧心忡忡地来探望我,十三阿哥甚至找了宫里的太医给我看病。
可是所有的药,仿佛泥牛入海,我吃进去,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很快又到了冬天。到了冬天,我的身子就更加不好了。我仍然有些咳嗽,但是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给我送来燕窝,给我准备一包包的茶叶。
这个冬天,似乎比哪一年的都要寒冷。我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眼泪,常常半夜醒来,枕头就已经湿了一片。白天的时候也是一样,我控制不住去想念,我控制不住心里的愧疚和疼痛。
然而快过年的时候,十三阿哥竟然给我找来了燕窝。我看着那些精致的瓶子,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忍不住就要流泪,他又手足无措地跑过来抱着我,温声细语地安慰我。而我却哭得更加汹涌。
如果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念着一个人,该有多好。
春天又到了,万物复苏,我的病终于渐渐好转,我也不再每时每刻都想哭。我开始喜欢坐在窗前发呆,鸟雀声稀稀落落地在窗沿下响起,树木吐出了嫩绿的新芽,亦瑶正在桌子前忙碌,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苦涩的香味。
我忽然想要离开这里。
十三阿哥再来的时候,十二阿哥也一齐立在床边看我。十三阿哥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满脸忧心地问我近日的情况。
正好他们都在,不如就在今日向他们辞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看十三阿哥,又看了看十二阿哥:“我想出京。”
十三阿哥怔了一下:“现在天气还冷,花都没有开,你的病也刚好,非得现在去吗你想去什么地方”
十二阿哥也说:“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摇摇头:“不用你们陪我,我自己走。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几年之内都不回来了。”
他们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两个人都愣住了。
可还没等到他们说什么,却是亦瑶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扑通跪在我脚下,扯着我的衣角,话里带了哭音:“凝姑姑您又要走您又要抛下奴婢”
这下我也愣住了,十三阿哥和十二阿哥同样都是一怔。
“你快起来,起来好好说。”我试图拉她起来,已经几年没人给我下跪,亦瑶这一下子,还真是让我一时不能适应。
“奴婢不起来”亦瑶的腿仿佛长在了地上,她坚持着不肯起来,仍是向我哭求,“您要走,奴婢拦不住您,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不想待在这里,可是求您不要抛下奴婢您要去哪里,奴婢都跟着您您身子不好,外头环境不比王府,奴婢还要照顾您求求您,不要抛下奴婢,带着奴婢一起走吧”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带你走。”
我可能的确需要亦瑶,如果我在异国他乡生了病,总要找个人给我请大夫。万一我过两年病死了,也好有个人给我收尸,把我的死讯带给他们。而且,平时能跟她说说话,或许我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亦瑶有些不敢相信,她呆呆地看着我,竟忘了她应该跟我道谢。我笑了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望着十三阿哥和十二阿哥:“你们什么也不说,就表示你们同意了”
“我说不同意,你难道会听我的吗”十二阿哥苦笑,“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看了看十三阿哥哀伤的神色,叹息了一声:“再过几天,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吧。”
自这天以后,十三阿哥每天都要来我的屋子里找我。他不停地跟我说话,却一句要劝我留下的也没有。他还是像原来一样,永远都会尊重我的决定。他和十二阿哥,其实都知道我执意离开的原因吧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我的心里也觉得难过。可我还是要走。这个京城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只会令人觉得悲伤。或许我走得远一些,看看各处的风景,再过几年,这份心痛才会慢慢淡去。
二十余年的梦想,我也终于该去实现它了。
我在屋子里收拾了几天的东西,做着出行前的准备。大部分东西,包括那个城堡和八音盒,我都留了下来,只带了一些必备的衣物。我把九阿哥原来送给我的金银首饰都收好,我和亦瑶两个女人出门,一定要穿戴得朴素,不能太露富,免得被某些不法分子盯上。所以这些首饰,我几乎不会再戴,用处也就不大。有几件我留着做纪念,其他的,就像他最后交代我的一样,都送去他原来的钱庄里吧。
其实我已经有足够的银两,我只是想,不知这样,能不能也算作物归原主。
春暖花开,我不能再优柔寡断,便再一次向十三阿哥和十二阿哥辞行。他们没有挽留,只是嘱咐完了我,又去嘱咐亦瑶,看得我又是好笑又是悲伤。次日早晨,十二阿哥送我和亦瑶出了府,然而,十三阿哥却已经在门口等我。
我望着他,正准备向他道别,他却对我说:“小若,皇上要见你。”
我怔了怔:“为什么我可以不去吗”
四阿哥一定是听说我要离开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我如果去了,他会不会不肯放我走
十三阿哥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摇了摇头,笑着安慰我:“别担心,我也陪着你一起去。你们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你这一离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大概只是想为你送送行。不管怎么说,你和皇上也是相识一场,就去跟他道一声别吧。”
这好歹是圣旨,我无法再说不去。我转头向十二阿哥告别:“那我走了,从皇宫出来,我就直接离开京城,不会再回这里,十二,你不要等我。我可能还会再回来,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你也不要等我。”
十二阿哥点点头,带着满眼的不舍:“我知道了,你一路保重。一定别忘了写信给我,让我知道你一直都好好的。”
我和亦瑶都坐上了马车,和十三阿哥一起向着皇宫驶去。十二阿哥一直站在门口,送我们远去,直到我也完全看不见他,我才放下了车帘,叹了口气。
“就算这么舍不得,你也一定要走吗”十三阿哥忽然开口问我。
我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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