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地低头。
“但说无妨。”康熙的声音威严又沉稳。
可此时我的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地胆怯和踟蹰。或许是想清楚了,决定了,我就没什么可害怕的。顿了顿,我静静开口:“皇上,您是严父,也是慈父。孩子犯了错,做父亲的要罚。但是孩子生了病,做父亲的,又怎么能忍心抛下他不管”
“哼,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事。”康熙冷哼了一声,“你说完了吗”
“皇上,这本是您的家事,奴婢实在无权过问。是非对错,皇上一向英明,奴婢也不好多嘴。只是,就连奴婢这样一个外人,听着八爷的病情,心里都不好受。”我恭敬地俯身,向康熙叩了个头,“您与八爷血脉相连,再怎么生气,却还是有斩不断的骨肉亲情。皇上,您一向心疼自己的孩子,奴婢斗胆,请皇上去问候一声吧。”
“放肆”康熙狠狠怒斥道,紧接着,就有一只茶杯擦着我的肩头飞过,茶水溅湿了我的肩膀,而那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皇上”听见声音,魏珠赶紧从内室跑了出来,看见跪在地上的我,他怔了怔,然后又战战兢兢地把身子转向康熙。
“朕让你进来了吗没你的事给朕滚下去”康熙又把火撒到了魏珠的身上,魏珠听得身子一抖,赶紧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哼。”康熙俯视着我,冷冷地说,“凝若,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竟敢说教起朕来你是嫌朕平日对你太好了吗”
“奴婢不敢。”我又叩了一个头,然而,我的心里竟还是没有一丝恐惧,说话的声音,也像往常一般平静,“皇上,奴婢只是凭心做事。”
“你好大的胆子好一个不敢好一个凭心做事”康熙气得声音颤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怒喝,“给朕滚出去在外面跪着朕不想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也觉得不合理,怎么可能呢,一个皇子说不当就不当了我也只是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场景,那时女主说过的话。唉。
、第七十四章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二
我也深深呼吸了一下,第三次叩头:“奴婢遵旨。奴婢受些风吹日晒不打紧,但八爷终究是您的孩子,还望皇上三思。”
我说完就退出了屋子,接着跪在门口。屋子里又传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不知道又是哪个瓷器遭了秧。
我就这么让脑子静静地放空,从上午跪到傍晚,中午还不小心打了个盹。我早就猜到了罚跪的可能,带着护膝,倒不是特别难受。我的心态真是越来越好了,人变得淡漠,许多事情不再在乎,勇气也多了起来。
我没有丝毫后悔,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去为八阿哥求情。更况且,我心里有种感觉,康熙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天色渐晚,落日西斜,新月东升,康熙要从书房离开了。他出了门,在我身边顿住了脚步。
“跪了一天,你改主意了吗现在,你还是想为老八说情吗”康熙语气冰冷。
“皇上,奴婢还是求您,念在多年父子的情分上,您让人稍一句话,问候一声八爷吧。”我还是叩头,求情。
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坚持,否则这一天双腿的苦,就算是白受了。
康熙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你回去吧。”他说完就直接朝前走了。我有些不解地转头,看着康熙的背影走远。康熙似乎不再计较之前我冒犯他的事情,可是,他也没有明说,他究竟要不要去问候一下八阿哥啊
自那天之后,康熙一连几天都不让我去书房。他应该还是生气了,我觉得,大概从来没有一个奴婢,会插手康熙的家事,质疑他的判断,对他指手画脚。
我倒是落得清闲,每天睡到快午时。不过,八阿哥的病,终于渐渐好了起来,我不知道康熙做了什么没有,但总之,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十阿哥不会再来骂我没良心。我算是还了他们一个人情,心里也舒坦了些。
八爷党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十四阿哥的身上。我不确定八阿哥的心里,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不甘。十四阿哥心狠手辣没错,但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八阿哥早就没有机会了,相信他们也都明白。如今他们的希望,都在十四阿哥身上。
尽管,这个希望,也早晚会有破灭的一天。
八阿哥的身体康复了之后,我就恢复了原先的上班制度。康熙绝口不提八阿哥的事,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件事情就算是已经过去了。
八阿哥没事了,九阿哥也就抽出了空闲。这之后不久,他就亲自来登门道谢。
“小若,八哥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你。”他一脸的诚恳,“你去求皇阿玛的事情,魏公公已经都告诉我了。还有,之前十弟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瞟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身后:“十阿哥人呢”
“他不在京里,近些年边境不安稳,十弟和十四弟,经常四处地跑。”九阿哥看我脸色不善,他又赶紧保证,“等十弟一回来,我立即就抓他过来,向你赔罪,行不”
“不用了,他一向直脾气,我不会跟他计较。皇上对八阿哥的态度好些了吗”
九阿哥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几乎没有。不过,好在是恢复了八哥的俸银俸米,算是保留了几分情面。”
“嗯。”知道了事情最后的结果,虽然不是太好的结果,但总没有更糟。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也就不再说话,接着看我的书,当九阿哥是空气。
可是没过几秒,九阿哥就坐不住了,他一下子把我手里的书抢走,不满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吗”
我抬头看他,一下子又想起来十阿哥说过的话,心里不禁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疼痛。
我叹了口气:“好吧,那咱们说话。说点儿什么”
我觉得九阿哥真的是快被我整疯了,他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精神早知道我就不一直守着八哥,就过来看看你了。要不你还是骂我几句吧我不还口行不行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总比你这么无精打采的好啊。”
我是真的没有心情跟他斗嘴。自从琪瑛走了以后,我心里的难过,就再没有停止过。我不知道原先,我的心里累积了多少深藏的悲哀,当这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的时候,我的整个精神都坍塌了,似乎再也无力去重建。
然而,我虽然越过越淡漠,可神智却还是清醒着的。我猛然记起,这段日子都没找九阿哥要钱,我的存款又该不够了。我不需要什么钱,但我依然不想委屈了月珊和十三阿哥。
于是我开口:“既然如此,九阿哥,你不是说你是来道谢的吗你做人啊,总是这么没诚意,哪有两手空空来道谢的真是没规矩的家伙。”
九阿哥怔了一下,明明是他说让我骂他几句的,可我真的骂了他,他的脸色却又阴沉了下来:“你又要找我要钱”
“怎么了你不至于穷得没钱了吧”我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最近,他给我银子给得越来越不痛快了
谁知九阿哥却生了气,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天地说:“银子银子,你每次见我都只会提银子”
我心里有些吃惊,也有些不解,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因为我找他要钱我这么做,的确是不厚道,可这么多年他也没说什么。难道现在,他是终于觉得我要了太多,忍不住爆发了吗
然而,九阿哥接下来的话,就告诉了我这其中的缘由。
“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吗我给你那么多钱,却没怎么见你花过,那它们都去了哪里”九阿哥冲我怒吼,“你跟十三弟勾结在一起,合起伙来算计我,把我当傻子吗你花我多少钱,我都不心疼,可我凭什么要便宜了他你们就以为我这么好欺负吗”
他说不下去了,气鼓鼓地看着我。我听得出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了委屈。这已经是我不知第几次伤害他了。我对十三阿哥的好,每一次都是刺进他心里的利剑。
我对不起他,可是我的心只能给一个人。
既然他揭穿了我,我也不好再找他要钱了。八爷党和四爷党,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我侧了头,轻轻叹气:“那就算了吧,你也不用给我了。如果我真的需要钱,我会自己另想办法。”
“你”九阿哥大概是被我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狠狠地说,“好那你就在这里想办法我走了我不会管你”
他说完,直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些挽留他的话。
然而我能说什么他说的都是事实,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我脸色平静地看着他,他见我没有什么表示,更加愤怒,又重重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就走了。
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也疼得快要裂开。
但我又该如何又能如何我还不了他。从十年之前开始,从他决定再也不放手的那一瞬间开始,这一切都已经注定。
也许,我唯一能够给他的,就是陪着他一起心痛。我早已经无法割舍了。即使我越来越淡漠,所有的感觉都逐渐变得模糊,唯有这份心痛,还是如此的清晰,尖锐。
伤敌七分,自伤三分。
就像这场皇权的赌局一样,我,十三阿哥,九阿哥,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我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外面的风有些冷,就从椅子上起身,想去关上门。可我还没走到门口,就吃惊地发现,九阿哥又怒气冲冲地,快步走了回来。
我惊讶地看他,以为是我出现了错觉。九阿哥走进来,把手里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摔,然后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头,用额头死死地抵住我的额头,迫使我看着他。他的目光就在离我不到几寸的地方,我能清楚地看见那其中混杂着的无奈,愤怒和不甘。他语气凶狠,却掩盖不了其中的悲凉:“我斗不过你,小若,我竟然做不到不管你。你什么都不会,能有什么办法弄来钱我给你,我都给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措手不及,而他低吼着冲我说完,根本不等我的回答,就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仿佛连一秒也无法再多停留。
然而,当九阿哥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伤害着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回头他都不知道痛吗就连我自己,都被这锋利的刀刃,刺得流了血,他都不觉得痛吗
为什么他就不能不管我像其他人一样,放下我,去搞那些阴谋诡计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我慢慢蹲下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桌角,仿佛这样,便能缓解心底的难过。几个月了,我终于流了泪。我从上午一直哭到下午,将琪瑛死去的悲伤,连带着心里的疼痛,一次哭了个够。
可是,再多的眼泪,也换不回琪瑛的生命。
再多的眼泪,也无法减轻我心里的悲哀了。
我该怎么办,九阿哥,我该怎么办胤祥,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历史,大概是八阿哥病得很厉害,除了九阿哥悉心照料她,没别人管他。但后来不知因何原因,康熙忽然就下旨恢复了他的奉银奉米,虽然仍没去看他,也没问候他,态度也还是一样恶劣,但最后的情面,好歹是留了几分。
接济十三这事显然是我杜纂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关于十三的记录,不过九阿哥跟四爷关系还可以。嗯,他就是蠢到没看出来四爷的野心。只是觉得他傻得令人心疼啊,唉。
至此,中篇结束了。下篇我要加几个新人~
玉楼春柳永
阆风歧路连银阙,曾许金桃容易窃。乌龙未睡定惊猜,鹦鹉能言防漏泄。
匆匆纵得邻香雪,窗隔残烟帘映月。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
、第七十五章短生旅长世,恒觉白日歌一
夏天接近了尾声,蝉鸣声也渐渐稀落了,宫里又进行了一次人员变动,然而这回,内务府在我的手底下,也放了三个人。
我的小院子里,有一间一直用来放置杂物的空屋,这回被收拾了出来,她们三个,拎着包裹搬了进去。我在心底暗呼糟糕,这下我的清净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我悄悄去问魏珠:“魏公公,您知道这三个丫头,是皇上的意思”
“这既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内务府的规矩。”魏公公面无表情,慢悠悠地解释,“你如今也算是资历老的宫女,皇上又看重你。虽然没封你做女官,但人人心里都清楚。你一个人住了两年,身边也没个照应,实在不太妥当。”
我听了,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奴婢实在不敢当,魏公公,谁不知道,您才是最懂皇上心思的。在您面前,又有谁敢自认为被皇上看重”
“咱家也不算是外人,你用不着跟咱家客气。皇上看重你,这是好事。”魏珠瞟了我一眼,似是觉得我的恭维简直多此一举,“皇上知道你是不愿意管事的,又喜欢清静。这三个丫头,都还有别的差事,也不是一天到晚的在院子里。她们也学过规矩了,不必花你太多心思。”
魏珠三言两语的,就把我变成了“自己人”。但我此刻顾不上这些,三个宫女都不用我怎么管,那康熙派她们过来,是什么目的
“承蒙皇上厚爱,如此为奴婢着想。”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不知魏公公可否明示,这三个宫女过来,奴婢需要做些什么”
“皇上的意思,本就是见你这儿太冷清,没个生气儿。你前些日子又病了几场,派几个人过来,若是身子不适,也好有人帮衬着。”魏珠倒是还算有耐心,“至于别的,皇上没提,咱们做奴才的,也不能随便说话。平时有些什么,你留着心,提点一下她们就是了。”
我只好应了是,又再次向魏珠道了谢。
他走了以后,我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康熙这又是想起来什么了好好的忽然丢给我三个宫女他可能是好心,也没让我花时间心思去管理她们。可是,康熙这么做,依然是往我风平浪静的日子中,扔进了三颗石子。
至于这三颗石子究竟有多强的力量,能激起多大的波浪,我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的生活,是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平静了。
这三个宫女,都不是今年才进宫的,原先她们在不同的地方当值,最近一齐被调了过来。她们搬来以后,我跟她们正式见了一面,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其实我本身也不太熟悉规矩,如果康熙真打算让我从基础教起,我可能真的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观察了几日,我也就对这三个宫女有了初步的了解。她们当中最活泼,性子最外向的,是一个叫做亦瑶的宫女。她长相平平,却有几分灵秀。不知是原来的规矩没学好,还是天性使然,她几乎一刻也闲不住,每天晚上我回屋,总能听见亦瑶的说话声。
只不过,她似乎原先在家被宠惯了,又或者是一直缺乏管教,我有时让她帮忙干些活,她表面上恭敬地答应,可神色里却满是不服气。我往往一笑了之,也不去管她。
她们进入我的生活,本来就是个意外了。我懒得那么麻烦,只要没出什么乱子,就随她去吧。
还有一个叫敏依的女孩,文文静静的,说话都不敢大声。她一脸的乖巧,不管让她做些什么,她总是完成得又快又好,甚至她还会抢着帮忙,并且从来没有怨言。她并不出彩,长相也很一般,放在哪儿,都会被埋没在人群里。
说实话,我挺喜欢她的,若是往日,我说不定会亲自教育提点她一番。不过现在就算了吧,实在是太麻烦了。
最后一个宫女,不论是才情,还是自身的硬条件,都比前两个要出众不少。她叫清婉,人也像名字一样,容姿清丽,婉婉有仪。连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她怎么会没被康熙选中,而是来做这小宫女。
清婉做事,中规中矩,没有丝毫差错,也极少主动请缨,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不知她从几岁开始学规矩,这般行事作风,简直是滴水不漏。若是这样的人进了后宫,我看没几个人能斗得过她。
新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除了亦瑶偶尔会在暗地里抱怨几句,大家都相安无事。也可能她并不是真的在“暗地里”抱怨,而是故意想让我听见。但是我自认为,我待她们,就算没有那么好,但也绝对不差。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我还是懒得去管。
十三阿哥和九阿哥,依然是我屋子里的常客。十三阿哥对这三个宫女都挺和气,嘱咐她们平时照顾我些。我无语凝噎,拉着他就走,他没搞错吧我好歹是她们的上级,哪有让她们照顾我的道理
而九阿哥,却把这三个宫女的背景资料查了个遍,然后告诉我没有什么问题。我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叹气,九阿哥真是多此一举,我看啊,他才有问题。说不定他这回,又想在这批新宫女当中培养新眼线了,就像当初的玉晴一样。
十阿哥回来了以后,九阿哥马上就拉着他来向我赔罪了。十阿哥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当初说得有些过分,而且,我后来并没有真的不帮忙,他这回来,给我带了不少特产。杂七杂八的,我吃不了也用不完,现在又没什么朋友可送,只好都给了那三个宫女。
十二阿哥也来看了我一次,用他的话说,是来看看这三个宫女怎么样。他观察了大半天,最终却得不出一个结论,我不免有些无奈。十二阿哥没说什么,但他走的时候,却显得有些忧虑,让我自己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呢我行得端坐得正,也没有把柄可抓。
生活中如果要处处堤防,该有多累。
至于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一个在王府里深居简出,一个在外面打仗,我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可是亦瑶,见我不去管她,似乎是怕我没听见,又或者是觉得我好欺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有一天我提前回了屋,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亦瑶的说话声。
“我有什么可不敢说的她敢做,还不许别人说了敏依,你别拦着我。”
然后是敏依微弱的说话声,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大概是在劝说亦瑶。
“哼,我看她就是狐狸精,你们说说,咱这小院里,每隔三五天的,就来一个爷,你们以前在别处当值,哪见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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