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说得理所当然。
我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的确,虽然宫女不可能随身佩刀,但我仍是始终偷偷带着九阿哥送我的匕首。不过这也不能表示我喜欢这类东西啊,我只是因为那把匕首做得实在精致,能称得上是个艺术品,说不定有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够用来防身,仅此而已。
可能可能,后来,多少也有些原因,是因为他吧。
“怎么我说得不对”见我很久没有回答,十阿哥开口又问。
“算了,这回算是我的疏忽,给你陪个不是。我如果再有机会出去,一定给你捎些你喜欢的东西来。”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移了话题。
“哎,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说定了,银子我会给你,你们月钱不多,怕是买不了什么东西。”十阿哥摆摆手,我们算是达成了一个空头协议。
“银子倒是小事,哎,十阿哥,怎么今天就你自己过来”顿了顿,我忽然发觉了这个不正常之处,平时要是九阿哥不来,十阿哥极少会单独来找我,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回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九阿哥也肯定知道,却始终没有露面。这可不像他,真是叫人费解。
“怎么你不欢迎我啊还是你想我九哥了”十阿哥笑得不安好心。
我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你还是当我没问吧。”
十阿哥仍是笑着耸耸肩:“我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自己闹什么别扭,不愿意一起过来。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他忍不了多久,就会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找你了。”
“你再不正经,我就要轰你走了”这十阿哥,我还没说什么呢真是不应该问他九阿哥的事。
“我说的也是实话嘛,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哪次也没坚持多久。”他依然笑得一脸调侃。
“看来我不轰你走,还真是天理难容了,嗯”我做了个赶人的手势,“去去去,你快走吧,反正你也看到了,我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你去你九哥府上,那里面才有值钱的好东西”
“哎呀,我又不是你,去他府里要东西我可没这个胆子,也就你去要,他才会忙不迭地送给你。”十阿哥还在进一步地得寸进尺。
这十阿哥,真是叫人忍无可忍啊我拍桌子就要骂他,他却先一步开口:“哎哎,小若,别生气,不就是些个玩笑嘛。我原本就还有别的事,顺路来你这里一趟,你不轰我,我也该走了。”
“好吧,那你快走,不送了啊。”我站起来,抱着双臂,斜眼看他。
“呃”十阿哥也站起身,摸了摸头,顿了顿还是问我,“你有没有话让我捎给九哥”
“没有没有,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你还走不走”我向外推他。
“哎,你别推我啊,我这就走了。什么时候九哥过来,我再跟着一起来啊,好久都没听你俩拌嘴了。”十阿哥被我连推带轰地赶出了门,一边还不忘调侃我和九阿哥。
“你少说点,没人当你是哑巴,快走吧。”我再次催促道,他这才走了。
我关上房门,却不由得百感交集。真是难能可贵,都说皇家里,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到处充满了勾心斗角。然而,九阿哥却还有着十阿哥这个兄弟,处处帮着他说话,这次他过来,起因说不定也和九阿哥有关。
不过,我已经向十三阿哥表明了心意,我和十三阿哥之间的事,九阿哥已经知道了吗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而我今后,又该怎样面对他
可是想了很久,我依然还是无法可想。每次想起九阿哥,我的心里仍是有着难以抑制的疼痛。他会就此忘了我么还是我,只是又一次地,在他的心上增添了一道伤口而已
唉,罢了,但愿一切,都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那一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便是有情当落日,只应无伴送斜晖
天气渐渐转凉,树上的叶子也染上了金黄,和这富丽堂皇的皇城,倒是相得益彰。我去营造司领了过冬的木炭,宫女的地位不高,本来应该只有一小包,不知又是谁关照过,或者是他们想要巴结我,竟给了我五倍的分量,足够我把我的屋子点着了。
我推脱不掉,只好接过,想着日后再来还这人情。不过,他们也够折腾人的,那么多木炭,我一个人拎回去,实在不是轻省的活。
我手酸胳膊酸地走了一半的路程,就忍不住自言自语地抱怨。早知道等岚槿回来,跟她一块儿来领木炭了,有个人分担,总好过我这样受罪。不过说到底,其实还是我太缺乏锻炼,唉,这样一路回去,只怕明天我的胳膊又会酸痛一整日了。
我正考虑着是否要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忽地有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拿走了我左手上的木炭。
我惊讶地转头看去,惊讶地看见,此刻站在我身边的,竟是十四阿哥。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右手的也给我拿着吧。”十四阿哥弯了弯嘴角,也不等我答应,就把我右手上的木炭也拿了过去。
我仍是呆呆地看着他,我与十四阿哥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上回见他,还是因为完颜夕雅的事情,也算不上是什么正常的见面。而之前,之后我们早已像两个陌生人了。
“看什么呢走吧。”他皱了皱眉头,率先向前走去,我也急忙跟上他。
他的脸上似乎有了更多的风霜,这些年他始终没有闲着,跟着八阿哥学习,在军营里磨练。他说过他要变得更强,想必也是吃了不少的苦。比起上次我见到他,他好像又长高了些,肩膀也宽了许多。现在的他,已经十八岁了,也可以称为一个男人了吧
我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的眼神也和曾经不同了,似乎变得更加深沉,让人捉摸不透。德妃娘娘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生的两个儿子,全都是厉害角色。
“怎么了,小若你看出什么来了”他忽然开口问我,语气里有着微微的笑意。
“啊啊没什么,十四,你终于,不躲着我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难道是在我到塞外旅游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
十四阿哥叹了口气,却似乎在回避着我的问题:“见你拿着那么多东西,我总不好袖手旁观。小若,塞外还好玩么”
“嗯,风景很美,天高地阔,有好多在这京城里看不到的景色。”我笑道。
不论如何,他不再躲着我了就好。他是放下了也好,又起了什么念头也好,或者跟完颜夕雅有关也好。十四阿哥,也算是我从前的朋友,如果就那样从此陌路,实在是令人难过。
“既然此次皇阿玛想着带你去,以后应该还会再有机会出去玩的。皇阿玛常常南巡,那里风景如画,估计你也会喜欢。”十四阿哥也是笑着跟我说话,可是这笑容,还是显得有些生硬。
也罢,毕竟,我们已经好久,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对话了。
很快,便走到了我的屋子。夏姑姑把岚槿叫走了,她此刻还没回屋。我不确定十四阿哥的想法,但还是试着邀请他:“你要不要来屋里坐坐我从塞外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好些没有吃完啊,不过,你是阿哥,府里肯定不会缺了好吃好喝的。”
“怎么你这里缺了好吃好喝的”他弯了下嘴角,一边往我的屋子走去,“许久没有来了,坐坐也好。”
他肯进来,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咧着嘴看他:“我先去把拿来的木炭收拾好了,你等一下啊。”
他点点头,我快手快脚地收拾完毕,一回头,却见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我去倒了茶水,端来一些杂七杂八的点心,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十四阿哥却依然不知在出什么神。
“喂,你想什么呢”我拍了拍他,“我连茶水都拿来了,你不帮我干活也就算了,不能这么无视我吧”
“啊,抱歉。”十四阿哥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你这些点心还真是什么都有。”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我自己先给自己剥了个核桃,“你吃不吃不用客气啊。”
他怔了怔,眸子里渐渐染上了哀伤和柔和:“出去一趟,你倒是更加有精神了。”
“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啊。”我笑笑,接着自己找吃的,“塞外风光那么好,我可是大饱了眼福。哎,十四,你也有段时间没出远门了吧听说你总是在军营里。”
“是有很久的时间了,上次随驾,还是四十三年的时候。”十四阿哥说着,也从那堆点心干果里拿些什么来吃。
“谁让你总是待在军营里,皇上就算是想叫你去,都怕打扰你操练。”我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他就算变得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到底最后的赢家,还是四阿哥。
不过,今天好不容易能够这样聊聊天,还是不要说什么会引起他多想的话题吧。顿了顿,我便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讲些我的旅途见闻,还有一些风土人情。我跟岚槿说,她肯定听不懂,跟十三阿哥说我都是跟他一起看的,说了也没什么意思。正巧这儿还有个十四阿哥,他应该不会嫌我唠叨的吧
我眉飞色舞地说了半天,十四阿哥却没什么动静。偶尔我问他一些问题,他也就浅笑着回答我。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我,默默地听我说。他如此没兴致,我也终于说不下去了。我想要假装看不见也不能,那眉目间的哀伤,似乎浓得再也无法散去。
于是我便停了下来,对他长吁短叹:“十四,你都没个反应,我说的东西,这么没意思么”
“小若”他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无奈和忧伤看着我,问我,“最后,你的选择是十三哥,是吗”
“啊”我一下子愣住了。十四阿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塞外的事情,我和十三阿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求证吗还是
“呵我早该知道的。”他不再看我的眼睛,摇头苦笑了一声。
“十四”我却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算不是十三哥,也不会是我的。我早该知道的。”十四阿哥又一次苦笑着,重复道。
我沉默着,我该说什么向他解释但这里一点误会都没有,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安慰他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孩子,如果我安慰他,他是不是会觉得我在可怜他那样,是不是更是对他的伤害
“也罢,小若,我走了。”十四阿哥似乎也并没有真的期待能得到我怎样的回答。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着什么,见他往外走去,我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步子很快,已经出了门,我顾不得许多,赶紧跑出去,跑到他面前站定,抬头问他:“十四,你还会再来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十四阿哥摇摇头,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因为夹杂了太多的情绪,竟变得如此平静。
“为什么十四,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终于肯来见我了,我以为以后我们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偶尔见个面,聊聊天,一起下棋或者玩闹,我以为他已经不再那么难过,甚至已经放下了我,我以为,我们终于不用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是我,要求太多了么
“为什么小若,难道你还需要问我吗”十四阿哥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小若,不仅仅是你和我,就算是其他人的结果,你也都知道,不是吗”
我惊得睁大了双眼,十四阿哥的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他究竟在说什么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其他人的结果他指的是什么
“呵小若,还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他笑了笑,也不去理会我的惊讶,绕过我的身子,径直走了。
我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子,他早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十四阿哥每次我见到他,他总是会说出一些惊人的话来。我是不是仍然小看了他是不是其实,他已经渐渐知道了很多事,也暗自打算着很多事,比我,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多
我看不透他,我一直当他是个孩子,或者至少是和我同龄的人。然而现在,我却不知要如何看待他了,在这样短暂的时光里,他的成长,竟是如此之快。
令我担忧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次也没有在康熙的书房里见过十四阿哥,估计他从我那里走后,又直接去了军营。但是,大概,不管怎样,历史的进程也不会改变。既然他们的结局我都知道,那我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好好保护自己,也就是了。
康熙仍是愈发地器重十三阿哥,交给他各种各样的事务,忙得十三阿哥始终都抽不出时间来找我。我在书房里也几乎见不到什么认识的人,太子不认识我,四阿哥从来都是目不斜视,也就十三阿哥来时,会偷偷地跟我眉目传情,缓解一下我枯燥乏味的宫女生活。
然而几天之后,我却在回屋的路上看见了四阿哥。
他仍是长身而立,在秋风中带着满身的帝王之气。说来也是奇怪,他似乎很少会去我住的地方,自从我调到康熙的书房里当值了以后,我跟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似乎都在路上,次次都像是偶遇。他处事一向谨慎,大概是为了避嫌吧。
我走到他身前,笑着问他:“四阿哥,你在等我”
四阿哥看我的眼神很是复杂,微微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哎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他并不是在等我既然如此我撇撇嘴:“那就不打扰了,那我走了。”
我微微福了一礼就要走,他却叫住了我:“等等。”
唉,果然还是有话要跟我说吧真是的,刚才怎么一言不发。我转回身子:“好吧,四阿哥,有什么事”
“小若,许久不见,倒觉得你晒得黑了,也瘦了些。”他的嘴角似乎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啊”这位四爷这是在说什么他没吃错药吧
“虽然我这话,说得怕是晚了些。小若,你刚从外面回来,无论如何,总是车马劳顿。天气又要凉下来了,你注意休息,注意增添衣物,小心别得了风寒。”他仍然若有若无地笑着,语气竟是少见的温和。
我听了,却完全傻掉了。除了很早以前在养心殿里的那个时候,四阿哥从来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这样的话。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究竟是我坏了,还是四阿哥坏了,或者,是这个世界坏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冰山四王爷吗难道,难道他被人下了毒,下了蛊
“怎么了”见我傻站着不说话,四阿哥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他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难道他就不觉得自己不正常吗他竟然还问得出口
不过,以上这些话,我都只敢自己在心里说。虽然他今天看起来是反常的温和,但是我依然觉得,他照样能一个不高兴就要了我的小命。所以,我只是清了清嗓子,笑了笑:“那个,四阿哥,多谢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差不多吧。”四阿哥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四阿哥这话,很明显,是有着“别的意思”的。我皱了眉,思考起来,他是意有所指的,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他想让我找他帮忙做什么
四阿哥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看着我,似乎也知道需要给我思考的时间。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一个念头闪电一般地划过我的大脑。
是啊,既然十四阿哥都已经知道了,没道理四阿哥会不知道,更况且,十三阿哥又是他最亲近的兄弟。塞外的事情,我跟十三阿哥的事情,四阿哥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吧
那么,他想让我找他帮什么忙难道是想让康熙,给我和十三阿哥指婚
这大概是四阿哥的自作主张吧毕竟刚刚回到京城的时候,我已经明确地跟十三阿哥表了态。他始终都尊重我的选择,他明白我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愿意,他不会强迫我。我是不知道康熙的意思,难道他知道吗以四阿哥的本事,我倒是不会怀疑。但是,无论如何,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我摇摇头,对四阿哥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不用了。”
他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甘心:“你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还是,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可以帮你”
“四阿哥,真的不用。”我不想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你忘了我以前说过的吗,我最想要的是什么你也答应我了,不是吗”
“可是”四阿哥还想再说什么,我却再一次打断了他。
“我想得很清楚,这是我一生都要坚持的。真的多谢你的好意,可是,也真的不用了。”
连续被打断两次,四阿哥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难看,顿了顿,才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再来找我吧。”
“好,多谢你。”不论他是不是理解,是不是赞同,至少他肯成全我的梦想,这就够了,“四阿哥,要是没别的事了,我就先走了。”
他望着我,眼中隐隐的似有悲伤:“你走吧,不管怎样,好好照顾自己。”
我有些琢磨不透他这般神情的由来,却也懒得再去细想。我看不透四阿哥,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最后,我还是微微福了下身子:“那我就告辞了。”
“嗯。”他又恢复了古井无波般的平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见他也不再说什么,便自己转身,接着往前走去。
四阿哥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我的背影,直到我转弯消失不见。说句实话,我始终不知道四阿哥对我的感情,那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不是爱情。毕竟,除了养心殿那次他为我抹药,后来他不甚明显的挣扎,再后来他屈指可数的淡然问候,除此之外,他什么表示也没有了。
是啊,他甚至连喜欢我,都没有说过。
是爱情吗或者只是像对待一个小妹妹一般的感情如今,我和十三阿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还会再有挣扎吗还是,他早就放下了
也罢,也罢,终究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都不会为了我放弃这些荣华富贵,还有那张冰冷的宝座。他们的心里,都有着比我更重要的事情,我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还有十三阿哥,也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纳兰性德山花子小立红桥柳半垂
小立红桥柳半垂,越罗裙飏缕金衣。采得石榴双叶子,欲贻谁
便是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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