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忧伤,仿佛一直渗入了我的骨髓,令我的呼吸都跟着疼痛了起来。
我再也不能忍心,凝视着他缓缓开口:“九阿哥,我并没有喜欢十三。”
他的手猛地一抖,抬起头看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竟有些发哑:“小若,你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望着他,认真地重复:“我说,我并没有喜欢十三。”
他的眼中猛地发出狂喜的光,不敢相信地看着我。我皱了皱眉头,知道他肯定又想歪了。我是没有喜欢十三阿哥,但我也没喜欢你啊。
我正想开口,给他浇盆凉水,可我还没说话,门口却传来一个压抑着颤抖,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小若”
我和九阿哥都转头朝门口看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立在光影里。十三阿哥的脸色是悲伤痛苦的,十四阿哥的表情,却是十分复杂。
我冲他们俩笑笑,转头再看九阿哥,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于是我微笑着对他说:“不过,九阿哥,我也没有喜欢你。”
九阿哥怔住了,我又看向立在门口,面露惊讶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我啊,没有喜欢任何人。”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十三阿哥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苦笑,十四阿哥和九阿哥的脸上则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疑惑。
我耸耸肩,招呼他们几个坐下:“来来,正好今天你们都在,咱们不妨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了吧。”
十三阿哥微有惊讶:“你不是”
他没有说完,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一直都在逃避,但是现在,我已经做了决定。既然如此,不如一起说清楚了,也好让他们快些放弃,别再这样纠缠不清,也别再为彼此辗转伤心。
几人陆陆续续地落了座,我也坐下来,对着他们,认真地开口:“几位阿哥,我没有喜欢你们中的任何人,当然,也没有喜欢你们之外的人。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有。”
他们都静静地望着我不说话,我又继续缓缓道:“我从一开始,所向往的,就是自由和安宁的生活。我本来是好好的过日子的,却被你们不过,我的愿望是不会改变的。就算现在不行,这几年都不行,但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皇宫,去过自由安宁的日子。所以,我不会参与到你们的生活中,咱们可以在偏殿里说说话,玩闹一下,但也仅止于此。”
他们仍是静静望着我不说话,我皱眉:“喂,好歹我说了不少,你们发表一下意见。”
十三阿哥面露苦笑:“你还真是狠心。”
十四阿哥却不相信地问我:“你能做到你在这皇宫中,你的未来,你还能做得了主吗”
我笑着扫视了一眼他们三个人:“我当然不能。但是啊,只要你们都肯同意,愿意让我去过我所爱着的生活,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拥有。”
听了我的话,三个人的脸色齐齐地变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不语,他们几人都是人精,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小若。”终于,九阿哥开口,“你为什么这样肯定,你将来,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十四阿哥也说:“是啊,我们这些皇子阿哥,你都看不上那这世界上,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
我摇了摇头:“不是身份地位的问题,而是有一样东西,你们都没有。”
“是什么”十三阿哥皱眉问我。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的想法在你们看来,恐怕是不可理喻的。但我要的人,他一生中只能爱我一人,也只能有我一人。”
他们三人怔住了,半晌,十四阿哥才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小若,现在稍微有些钱,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娶妾。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三妻四妾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十三阿哥也忧心忡忡:“就算我肯答应你,但是,皇阿玛要怎么办”
我平静地看着十三阿哥,不说话。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他跟我对视了一会儿,却侧了头,眼中露出犹豫和深思。
我还记得,他说过,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十四阿哥也说过,他只想要我。不过我也并不怪他们,我从来没有把男人的誓言当真。更况且,又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放下呢荣华、富贵、名利、地位、梦想或是野心,甚至,十三阿哥也难以放下他四哥吧
“那是你们的天经地义,跟我没有关系,反正我就是不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这一点,我绝不会妥协。”我说得毫无商量的余地,希望他们能够明白我们之间的不可能,然后,就此放手吧。
一时间屋里又只有静默,然而,九阿哥却又忽然抬头,认真望着我:“如果,我能够做到,从此以后,再也不娶他人,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九哥”十四阿哥吃惊地脱口而出,十三阿哥也怔怔地,不敢相信地望着九阿哥。
我也始料未及。不管他究竟有几分决心,这一瞬间,我的心中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我心里,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他们三人都不眨眼地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做了几个深深的呼吸,才对九阿哥摇摇头:“我不愿意。”
“为什么”九阿哥还没说什么,竟是十三阿哥问我。
“为什么首先,我都说了,我并没有喜欢你们任何人,我为什么要跟我不喜欢的人成婚”我反问道,“而且,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无论如何,我最喜欢的都是自由安宁。我才不要嫁给一个阿哥,皇家的事情太多了,我宁愿做一个平民百姓的妻子,或者,一生都不嫁人。”
“那如果”听我这样说,九阿哥又要开口。
“而且,”我打断九阿哥,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不相信。”
他会为了我,不去为八阿哥争皇位,去做平民百姓我不信。他会真的再也不娶,也不碰其他女人我不信。甚至,他会一生都如此在乎我,喜欢我我也不信。
我相信这一刹那的时光里,他是这样的爱我。我相信,在这一瞬间,不管他是不是冲动,但他或许的确会有抛下一切,只跟我一个人相守一生的念头。然而,一生实在太长,太长了。我从来不相信漫长的时间,它会改变一切,会将仇敌变成朋友,也会将爱人变成陌路。
我不会相信,我也不想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将我的一生,囚禁在紫禁城中。
九阿哥怔怔地看着我,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似乎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我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那样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但是这就是我内心真实的话。”
“我也知道,可能我永远找不到这样一个男人,但是这也没关系,我并不一定非要依靠男人,才能好好活着。我自己一人,也可以过得舒服自在,衣食无忧,这样就够了。”我缓缓而坚定地说,用来作为今天这场谈话的结尾,“所以,我不会嫁人,一辈子都不会。你们都放手吧。”
我不知道他们三人现在是怎么想的,可能他们在这个时代,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女人吧离经叛道,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但是,我不想委屈自己,我想遵从我自己的心意生活,我想要自由安宁,我想让我和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赶快结束。
我站起身:“你们的脑子现在一定是乱七八糟的吧我可还要接着练字呢,你们要不要回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十三阿哥苦笑着站起来:“你现在竟开始赶我们走了。”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站了起来,我撇撇嘴不答,向外间走去,可没走出几步,就不得不住了脚。
门口,四阿哥和八阿哥正望着我,四阿哥的眼神深不见底,八阿哥却是面有哀戚。
我忽地觉得心中一凉,就他们的表情看来,刚才发生的事,就算没有从头听到尾,但估计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他们会怎么想四阿哥会满足我的愿望吗毕竟他才是以后的皇帝。八阿哥不是一直躲着我吗为什么他今天会来
罢了,既然这样,也好。真是可以趁此机会,一次性地把话都说清楚了。
我走上前几步,微微抬头望着四阿哥和八阿哥,微笑着,尽力从容地说:“刚才我说的,你们大概也都听到了。我万琉哈凝若,向两位阿哥求这一生的自由安宁。我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地位恩宠,我只求能够平安、无忧、宁静地过完这一生,求两位阿哥成全。”
说罢,我后退半步,端正地福下身子。
四阿哥和八阿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我,八阿哥哑着嗓子开口:“小若,你这又是何必”
我仍是微笑:“你们都答应了就好。”
我又是何必若不是因为你们,我又何苦把话说得这样毫无余地
他们二人松开了手,四阿哥看了我一眼,对十三阿哥说:“走吧。”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跟着八阿哥走了。我关上门,站回桌前,竟不觉间流了泪。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想哭,我觉得我心底翻腾着庞大的悲伤,仿佛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消弭。
我的话似乎的确很有效果,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没有再来过。十四阿哥也很少会来,他什么都没有说,来了还是像往常一样,跟我说几句话,讲讲他听到的有趣的事情,跟我下几盘棋等等。
十三阿哥也同样什么表示都没有,仍然尽职尽责地督促我练字。不知他是不是决定了放手,如果我真的只想要自由安宁,他或许会选择成全我。但他的眉色中,依然有着难以掩盖的忧伤,我总是尽量找些好笑的事讲给他听。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唯有对九阿哥,我是彻底失败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恶狠狠地又坚定地表示,他绝不会放手。没过多久,他就用上好的锦缎,给我做了一双绣鞋。我告诉他用钱贿赂我,是买不到我的心的。
可他却说:“我愿意送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反正我就喜欢送你东西,这一点,我也决不妥协。”
我哭笑不得,他真是会活学活用啊。我只好告诉他,记得要送小巧轻便的,其他的也就都随他去了。
日子似乎比之前好过了一些,除了九阿哥,所有人都自觉地跟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然而,没过多久,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被指了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十四阿哥的嫡福晋,是侍郎罗察家的大格格,而十三阿哥的嫡福晋,是月珊。
我不认识完颜氏的大格格。不过月珊成为十三阿哥的福晋,虽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月珊在我面前显得有些无措,她自是知道十三阿哥对我的感情的。我却很高兴,历史上的十三阿哥和嫡福晋关系似乎还不错,两个人也生了不少孩子,月珊嫁给十三阿哥,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很好的结果。虽然十三阿哥并不长寿,但是他们还能有二十多年的相守时光,也足够了。
“姐姐,你该高兴才是。十三人是很好的,肯定很会疼人,你过去了,定是去享福的。”我笑着对月珊说。
月珊却是神色不定,我只好继续劝她,掰着指头跟她细数:“你看,十三又会做饭,又会画画写字,又会作诗,又会吹箫,人聪明,长得也不错,性子又那么温和。这优点数不胜数,多少人排队等着嫁他啊这样好的丈夫,居然被你捡着了,你啊,应该自己去墙角偷着乐,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月珊忍俊不禁,终于笑了出来,这时,门口却传来两声咳嗽声。
我们朝门口看去,十三阿哥正站在门口,忍着笑,手还放在嘴上。月珊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请了个安,就匆匆跑走了。我和十三阿哥望着月珊的背影,又是一阵笑,直到她跑得看不见了,十三阿哥才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我。
“小若,如果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嫁给我”
我也转身回望他:“十三,你真的很好,我刚刚说的,也都是实话。但是,我跟她们不一样,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十三阿哥叹了口气:“小若,我该怎样才好”
我望着他认真道:“十三,月珊是我的好姐妹,你要对她很好很好,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他的神色忽然又变得哀伤,他猛地抱住我,紧紧地,仿佛我是那一片汪洋中最后的浮木:“小若,如果我真的娶了她,是不是就真的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如果现在我放下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的眼睛也变得湿润,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十三,不是如果你娶了月珊,而是早就来不及了。从你成为爱新觉罗胤祥,我成为万琉哈凝若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没有可能。十三,你放不下的,你放不下皇上的,也放不下四阿哥的。你已经有了侧福晋,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还会有成群的子孙,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你也不能放下的。而我,也有我要追求的人生,我不会跟你走的,不会。”
他慢慢松开了手,我也离开了他的拥抱。他苦笑道:“是啊,你说得对,其实我根本走不了,我们好像都活得太明白了。”顿了顿,他又说,“我还要去德妃娘娘那里,我要走了。小若,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宁愿你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月珊在出嫁前,是要住在娘家的。傍晚,她收拾好了东西,我们不得不告别了。
“小若,这一走,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月珊拉着我的手,哭得妆都花了,“我不在了,你可千万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要是,要是有什么委屈,也先忍着,哪怕回来让那些阿哥给你做主,也别自己硬去顶撞。”
“我都知道的,好姐姐,等你进了门,有空了要来看看我。”离别在即,我也忍不住流了泪,
“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们两个人哭了很久,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最后月珊不得不走了,我才连推带劝地把她送了出去。
人走楼空,一眨眼间,屋里就只剩了我一个人。春寒料峭,我也忽然觉得有些冷,屋里空荡荡的,实在是有说不出的寂寞。我关紧了门窗,又加了件衣服,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继续练字。
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心中的悲伤和孤独吧。
一时还没有新的宫女调过来,我仍是自己一个人住着。我每天都让自己有很多事情做,来消解想念月珊所带来的孤独。
十四阿哥自从被指了婚,就更加不常来找我了。可能他见过完颜格格,开始渐渐对我失去兴趣了吧。也是,能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纵横花柳的美事
但是十三阿哥却来得更勤了,哪怕只是我练字,干活,他坐在一旁看。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你这样几乎天天过来,行吗”
“什么行吗”他疑惑道。
“你不觉得,你就要大婚了,应该避避嫌什么的”
他笑起来:“她不是从前在这里当差吗我就说我来找跟她相熟的宫女,问问她平时的喜好,这样就行了。”
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了”然后我把他拉到桌子旁,按着他坐下,递给他笔纸,“既然如此,我说着,你记着。”
十三阿哥小声抗议:“还真记啊不过就是个借口。”
我使劲瞪他,他这才拿起笔:“好吧,你说吧。”
于是我回忆着月珊平日的喜好,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地说给十三阿哥。他时不时地写两笔,然而更多的时候,却是在微笑着看我。
我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怒喝:“喂你认真点儿好不好你都说了这个理由,要是不好好写,回来皇上检查你怎么办而且,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给我态度端正些”
他却依然笑望着我,语气轻柔:“小若,怎么办我果然还是无法忘了你。”
我一怔,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别总来找我,你不见我,总是不见我,很快就能忘了。”
“可是,问题在于,我的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来找你,我的双脚,总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他微笑着说,语气柔软又缱绻。我皱了皱眉,十三阿哥说情话,还真是个高手,更况且他本人又是个帅哥。幸好我在现代算是打了预防针,不然怕是抵抗不住,要喷血而亡了。
见我仍是送他一个白眼,十三阿哥叹了口气,但语气仍是温柔之至:“你啊,其实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小若,从今以后,我就把心放在你这里了。”
“我能不要嘛”我皱眉。
十三阿哥怔了怔,然后摇头笑道:“来不及了,它会一直跟着你。你开心的时候,它也会高兴,你难过的时候,它也会伤心。”
我无奈地叹气,指了指他面前的笔纸:“算了,反正,你答应我要对月珊很好很好了,你快点写,以后好照着做。”
“好。”他这回居然认真地开始记录。我觉得心头有什么已经打成了死结,月珊,真的会幸福吗我相信十三阿哥真的会对她很好,可是如果自己的丈夫爱着另外一个人,还能够称之为幸福吗
而这,月珊自己,也是知道的吧她会怎么想会伤心吗会因此怨恨我吗是不是如果她嫁给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哪怕那个人没有十三阿哥那么出色,也会比现在这样要好些
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大家都会变得好过一些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的到来,根本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日子就这样安静地流走,在我的写字进度又结束了一个阶段,开始练习更加复杂的汉字的时候,十四阿哥举行了婚礼。
我没有去,只听说是很热闹的。德妃宠爱她的小儿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置办。据说完颜氏是个美人,跟十四阿哥十分般配,两个人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
琪瑛和玉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则始终在一旁安静地听。其实她们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是众口相传罢了。但话说回来,她们两个也不小了,估计心里头也在盼望着能被指个好夫家吧。
过了两天,九阿哥和十阿哥来找我,十阿哥又跟我说了一遍十四阿哥婚礼的经过,眉飞色舞,好不兴奋。德妃可是花了一大笔钱,九阿哥也赞助了不少,这个婚礼,不用去看也知道是精彩异常。
我一直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