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一些,折磨我的力度会变小,时间也会减少。但他要是转天不来,九阿哥却会变本加厉地折腾我。
可我总是忍着,忍着。我每天都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晚上月珊也常常对着我长吁短叹,说我惹着谁不好,偏偏惹着了九阿哥。
整个乾清宫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我被九阿哥活生生虐待的凄惨现实。我现在人缘还不错,虽然免不了还是有几个幸灾乐祸的,但大多数的人都很同情我。可是同情有什么用谁也救不了我。
我无法可想,不,我每天根本来不及想就睡过去了。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多久太后办完了寿宴,康熙也从永定河回来了,可九阿哥还是不肯放过我,我甚至开始不确定,我究竟是不是能忍到最后。而这个最后,究竟有没有到来的一天。
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我却没心情去好好欣赏。因为那个混蛋九阿哥,居然让我在这茫茫大雪里,走大半个紫禁城给他拿扇子扇子大冬天的用哪门子扇子
他说:“你要亲自去拿,亲自给我送来。”重音落在两个“亲自”上。
我真想揍他,可我不能,自从他发现我和月珊交好之后,我的弱点又多了一个。
屋里只有九阿哥一人,他似乎是要在这里等八阿哥,我不能指望任何人会为我求情。
“是,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扇子,请九爷在此等候。”
我裹紧了披风,还是走进了这大雪里。
在这茫茫大雪里,什么衣服都没有用,很快,我就觉得这寒冷都进了灵魂里,至于骨头血液什么的,早就给冻死了。
我一边咒骂着九阿哥,一边努力向前走,我委屈得想哭,我从没有这么想哭过。可是泪水流出一半,就被冻在了脸上。大雪纷飞,前方的道路都看不清了,好想回家啊,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受着这样的罪
可是没有人会听见我心底的呼喊,我终于拿到了九阿哥的扇子,来不及暖暖身子,就得往回走。
我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离乾清宫还很远,我就觉得全身都已经冻僵了,脚也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机械般地向前走,但脚下却没有力气,身子晃了晃,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大地亲吻了,却有一双手扶住了我。
一阵温暖的檀木的香气传来,我抬眼看去,竟是四阿哥。
怎么是他我一惊,挣扎着要行礼问安,可是我根本没力气站起来,这一动又跌倒了,这回整个人靠在了他怀里。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四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您快放开我吧,被人看见了可不好。”我身子不好使,大脑却不敢冻僵。
四阿哥还没说话,他身后却有另一个万分焦急的声音响起:“凝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是十三阿哥,他跑过来,看见歪在四阿哥怀里的我,怔了一怔,却赶忙上前一步,把他手中的暖炉塞在我手里,然后握住我的手。
“凝若,你还好吧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十三阿哥的声音似乎带了哭音,他见我浑身都冷,就要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
我又是一惊,赶忙伸手制止他:“十三爷,这可使不得,您要是冻坏了,奴婢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十三阿哥抬头看我,声音委屈:“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我一怔,四阿哥却冷冷地开口:“十三弟,先带她到没风的地方吧。”说完也没等我和十三阿哥有反应,一把把我从地上横抱起来。
“四爷您这是要带奴婢去哪里”我不由得大惊失色。
“闭嘴。”四阿哥依然冷冷地说,我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
七拐八拐,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屋子前,四阿哥踢开门走了进去。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四阿哥把我放到屋里的小榻上,转身去点火炉,一边冷冷地说:“下人我都支走了,这里不会有别人。”
我怔了怔,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十三阿哥却跑到我身边,他还是把披风解下了,盖在我身上,披风上还带着他暖暖的体温:“凝若,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会在外面乱跑”
“回十三爷的话,”我仍欲起身行礼,十三阿哥却死死按着我不让我起来,我的力气肯定没他大,也只好作罢,坐回榻上,“九爷让奴婢去给他拿扇子,奴婢正在回乾清宫的路上。”
“九哥,又是九哥”十三阿哥恨恨说道,却忽又转向我,握住我的手,语气悲伤,“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行吗”
“奴婢不敢,奴婢是下人,十三爷您是主子,奴婢万万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我轻轻抽出手,低垂下眼帘。我依然只求能远离你们,回到我安宁平和的日子。
十三阿哥不说话了,眼神中却透出失落。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火炉中的炭火发出的噼啪声,我能感觉到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在看我,我却不敢再抬头。这一刻的沉默,竟是比九阿哥的折磨还要难熬。
过了片刻,我感觉身上的血液已经渐渐温暖起来,便从榻上离开站起来,将披风递还给十三阿哥:“奴婢谢过四爷十三爷,奴婢已经感觉身子暖和过来了,九爷恐怕还在等着奴婢,奴婢这就告退了。”
十三阿哥不接披风,也不抬头,就好像没听见我的话。
我只好将披风放在榻上,对仍在看我的四阿哥福了福身子,然后从他身边走过。
可是四阿哥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力气大得,几乎令我以为自己的手腕断掉了。
“你就对九弟这么言听计从连命都不要了还是你有什么别的心思”四阿哥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了几分愤怒。九阿哥平时对我的虐待,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什么他说什么这些主子可真难伺候,我不听命令,要说我不恭敬,不知道自己身份,我听命令,又怪我言听计从,还怀疑我有别的心思,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噢,我说他为什么对我的态度一直不好,原来如此。这个雍正皇帝,真的相信过什么人吗是不是就连他最亲近的十三弟,他也带了一层防备怀疑
“回四爷的话,九爷是主子,主子的吩咐,奴婢是没有理由不听从的。四爷您的吩咐,奴婢也会照做。至于其他的,奴婢是万万不敢想的。”我压抑住满心的委屈和愤怒,话从口里说出来,仍是恭敬有礼。
“你”四阿哥似乎也对我这恭敬的态度语气生气了。
“算了,四哥,让她走吧。”十三阿哥开口打断我们,然而,那语气中的失落,却刺得我的心一疼。
四阿哥放开了手,我又朝两人行了礼:“奴婢多谢四爷十三爷,奴婢告退。”
这回没有人再拦我,我打开门,风雪吹了我一脸。寒冷的温度只想让人缩回屋里,再也不踏出房门一步。
可我不能,我关上门,将这一室的温暖关在了身后,咬着牙走进这寒冷中。
这所有的温暖,不会属于我,也都不应该属于我。我不知道十三阿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关心,或许还有别的感情,我不想去深思。不是我无情,是我知道自己太过渺小,我不想踏入这历史的漩涡,甚至还有感情的漩涡。我无力去改变或是掌握什么,也无法接受三妻四妾,只仰望一个男人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远离。
终有一天的,终有一天,都会结束的。他们会忘记我,我也能得到自由。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仿佛这样,便能够得到勇气,来支撑我度过这个寒冬。
回到乾清宫的偏殿,我的身子又几乎冻僵了,刚才四阿哥带我去的,原来是养心殿,可是那短暂的庇护,根本不能彻底温暖我的灵魂。
我推开门,带进了一室的寒气,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看见我进来,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凝若你这是干什么去了你从哪里来”还没等我请安,十四阿哥已经从椅子上惊跳起来,窜到我身边就想拉住我,这点倒是和十三阿哥很像。
十阿哥也紧接着开口:“我说今天九哥在这儿,怎么却没见着你呢。”
八阿哥没说话,却也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我。
九阿哥见我这样一身风雪地进来,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我。
你有什么好惊讶的,还不是你让我去的。我在心里暗骂,避开了十四阿哥的手,端正地请安:“奴婢见过几位爷,几位爷万福金安。”然后走到九阿哥跟前,从怀里拿出扇子,恭敬地递过去,“九爷,这是您要的扇子。”
九阿哥满脸错愕地坐在椅子上,似是万分震撼,我居然真的照他的吩咐拿了扇子来,一时竟忘了要抬手去接。
“九哥大冬天的,你要扇子干嘛”十阿哥莫名其妙地问。
呆子。我暗骂道,干嘛当然是折磨我了,你九哥的人生乐趣不就是折腾我吗。
“九哥”十四阿哥又惊又不可思议的话刚说了两个字,八阿哥却狠狠一掌拍在了九阿哥旁边的桌子上,狂怒道:“胤禟你是要害死她吗以前你小打小闹我都没管,可你今天太过分了这么大的雪她一个女孩子你居然要她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她要是没回来怎么办你竟是真的想凝若死吗”
八阿哥一贯温和的声音,已经因极度的愤怒而变了形,引得我也惊讶地抬头去看。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也变得通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八贤王的影子
我不由得想笑,却又觉得一阵悲伤。
“八,八哥”九阿哥不知是不是被他八哥吓到了,半晌才嗫嚅着开口,“我我没以为,她真的会去”
“没以为你说你没以为”八阿哥怒极反笑,“呵,九弟,你自己想想,不论你让凝若做什么事,有哪一次,她不是按你说的去做”
九阿哥低了头,不再说话。
“八爷,九爷,”我开口道,我还在这儿半蹲着举着扇子呢,屋里的温度虽然已经让我渐渐回暖,但冰雪一化,都变成了水,再这样下去我可就真的感冒了,“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不值得两位爷为奴婢伤了和气”
“闭嘴”八阿哥回头打断我,我一怔,这可是我半天来第二次被骂“闭嘴”了。
“八哥,让凝若在这儿呆着也不是法子,先让她去里面换身衣服吧。”可能是觉得气氛不太好,十四阿哥开口提议。真是我的救命菩萨,我就等着这句话呢。
八阿哥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的情况,赶忙挥了挥手让我下去,还不忘叮嘱道:“你快去换身衣服,泡个热水澡,喝些姜汤,回屋里休息,今天不用再过来了。”
“是,多谢八爷关心,奴婢告退。”我把扇子放在桌子上,起身退回里屋。八阿哥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进去,那墨色的眼睛里一片深沉。
掀开里屋的帘子,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月珊早已等在那里,见了我,顿时泣不成声,奔过来抱住我:“凝若”
“好姐姐,我没事的,快让我去换身衣服吧。”我笑着对月珊说,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我出去这样久,月珊一定担心坏了。
“嗯,衣服我已经放在里面了,你先去换,我给你做点姜汤。”月珊这才放开我。
衣服在火炉旁的架子上烤着,又暖又干,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好新衣,却忽然觉得脑子一阵眩晕。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从气温偏低的外间进来,血管急速扩张,才会头晕我按按太阳穴,正想迈步,那眩晕的感觉竟更加强烈了。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昏倒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向柔软的床上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从这里开始我就是对照着清圣祖实录写了。不过终究是言情,大概还是会按照感情线来写。
关于我晕过去后面的后面我还会给解释的。
我本人也曾经这么晕过去,还算有亲身体验
、第六章包藏隐忍非一日,兽子未可仁心怀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仍是看到了一双兔子眼,只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十三阿哥的。
十三阿哥怎么在这儿我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十三阿哥就嘶哑着嗓子开口了:“凝若,你醒了。”
“十三阿哥我奴婢怎么了”十三阿哥的眼中凝着悲伤。
“你昏睡了整整六天。”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四阿哥怎么也在但现在我对这个四阿哥,可没什么好感,我都快被九阿哥折腾得没气了,这下你该不会再觉得我有什么“别的心思”了吧
就算有,那也是赶紧躲得你们这些瘟神远远的。
“凝若,你要不要喝些水,吃点东西”十三阿哥轻柔地问我,我这才觉得自己嗓子又干又痛,腹中也空空如也。
我点点头,我嗓子好疼,我不想说话。
十三阿哥笑了笑,站起身,不知他是不是也很累了,竟微微晃了晃。
“十三弟,你没事吧”四阿哥担心地问他。
而月珊的声音也响起来:“十三爷,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凝若吧,您先去一旁休息。”
十三阿哥看了看四阿哥,这才点点头:“好,那我先休息会儿。”
月珊过来喂我水喝,喝完水,又给我端来一小碗粥。粥热乎乎的,刚才喝的水也是温热的,他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想必是一直温着,或是常常叫人换新的,只等我醒来让我吃。月珊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这肯定是十三阿哥的意思了当然,我可不会认为四阿哥能这么仁慈。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垂下眼帘,安静地吃着粥,心里却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悲伤。
因为有旁人在,月珊也不好和我说话。我喝了一碗粥,胃口也暖了起来,月珊离开床边,仍然静静地侍立在一侧。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十三阿哥见我吃完了,又过来我床边坐下,“你只是在外面受了寒,一会儿我会让太医再过来看看你,你吃些药,多多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奴婢多谢十三爷,不敢劳十三爷挂心。”我垂了头,不去看他。对不起,十三,可是我的愿望始终都没有变,我还是只想要安宁,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唉”十三阿哥见我仍是这样的语气,也只好叹了口气,“凝若,你先休息吧,我和四哥还有差事要做,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不敢劳烦十三爷,奴婢恭送两位爷。”我仍是恭敬地行礼,十三阿哥又看了看我,才和四阿哥走了。
而四阿哥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他们两个走远了,月珊才坐到我身边来,不住地唉声叹气,给我讲起了这些天发生的事。
我在里屋昏倒的动静惊动了月珊,月珊的惊呼又惊动了外间的四个阿哥。见我昏倒,九阿哥拉着十阿哥跑出去请太医,八阿哥则和十四阿哥把我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太医来只说我着了寒气,给我开了些发汗的药。晚些时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来看我,也带了太医来。他们的诊断都差不多,但我却迟迟未醒,这下那些太医也发了慌。八阿哥脸色一直不好,九阿哥也直说治不好要那些太医们陪葬,我的烧渐渐退了,但就是昏睡不醒。
十三阿哥倒是没冲太医发火,可似乎他是把火全发在了自己身上,每次来都是眼睛红红地坐在床边看着我,眉目间一片忧伤。
第六天太医们像往常一样来看我,看了半天却说:“恕老臣无能,凝若姑娘要是今天再不醒来,怕是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九阿哥气得一个劲儿地骂太医:“你说什么治不好她不只是风寒吗你们怎么连风寒都治不好都不想活了吗”
十三阿哥却越发地自责,他没去理会太医,只是跟四阿哥说:“四哥,如果我当时不让她走,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别胡说。”这些人里,只有四阿哥还是一如既往地镇静,淡淡斥责了一声十三阿哥。
然而,九阿哥听了这话,却怔了怔,然后颓然道:“十三弟,你别说了,是我不好。”
十三阿哥没有理会九阿哥,仍是忧伤地望着躺在床上的我。八阿哥始终没说话,但他的脸色变得青白,紧紧攥着拳头,瞬也不瞬地望着我。
后来康熙派了太监来叫八阿哥他们,他和九阿哥走了,只有十三阿哥仍然坐在床边。过了中午,我终于悠悠转醒过来。
我听完月珊的叙述,低了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我这么久才醒他们不知道,我心里却是明白,恐怕我是太想逃离了,可是我却离这漩涡的中心越来越近。这份无力的绝望沉重地压在我的心里,令我的潜意识只想昏睡,再也不要醒来。
可我似乎是真的踏进去了,我不想去在乎任何人,却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心痛,为自己也为他们,为他们莫名的关怀,还有他们未来的命运。而我,已经离我安宁自由的梦想越来越远。
“凝若,你以后想怎么办”月珊问我,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那么多阿哥对我好,可是她却不会为我开心,也不会妒忌,不管月珊是不是能够理解我,至少她是明白我的。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哀伤地笑,我的命运,还能够由我自己掌握吗
“八爷已经跟我说了,你不用再去前面当值,我知道你不喜欢出门,你以后也可以只待在这院子里。”月珊说,我却只是苦笑,能够不再出这院子又如何时间早已无声地前进,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永远也不能改变。
这个院子,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院子了。
可我仍是不愿意出屋了,如果事情已经不能再向我原先期望的方向发展,那么我该如何去生活这个疑问在我心里打了个死结,得不出结果,我就不想再踏出这个屋子。
还是有人来探望我,不过我谁也不想见,除了月珊,任何人进来我都在装睡。
我自然没有听脚步声识人的本事,也基本不知道谁来了,来了多少次。
一个有着和四阿哥身上的檀木香很像的味道的人来过一次,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是四阿哥。因为我总觉得四阿哥,没有什么来看我的理由。他可能站得远,香味也不甚明显。他来了也不说话,待一会儿就会走了,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十三阿哥来我倒是会知道,他总是坐在床边,然后叹气。为什么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忧伤难道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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