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金雕(下)
离灭看着满地的狼藉,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变得冰冷。玄麒和玄麟在一边嘶鸣不已,似乎也感觉到了离灭的烦躁,绕着他走来走去。拉马的小厮早已跟着院子里其他下人一起,跪在地上不停的发抖。
原先献上金刚钻指甲套的黄衣小婢小心翼翼地汇报完了事情的始末,一边胆战心惊的发现自己主子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冰冷,似乎是在盛怒之下还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只有发白的手指关节泄露了些许心事。她本是离王府上的大丫鬟,离灭的奶娘如嬷嬷的女儿,从小便随侍在离灭身边,却也从来没见过离灭这个样子,心里只暗自思量到那位曲姓女子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一定不一般。至于她自己,谁都知道她以后是要给王爷做妾的,心下虽有些嫉妒,却也知道王爷这般人物,以后身边必定佳丽成群。能给王爷做妾,甚至一辈子只作王爷的侍婢,她也是甘愿的。
离灭低下头,看了看满地硕大的雕毛,又看了看晕倒被其他婢女抱在怀里的红儿,心里只如波涛汹涌,表面却平静一如以往。
你怎地这样傻?以一己之力去对抗金雕,你怎地能傻成这样?
离灭抬起脸,用手覆住眼睛,只觉得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又觉得懊悔像苦味的水一般要从心里涌出来。
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去狩猎,为什么不守着你。
我派卢得妹来献宝,本以为他可以逗你一笑。我怎地忘了此人急功近利,好大喜功。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随后赶来的慕容白冲进来,连礼都顾不得对离灭行,只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奴婢,又看了看以手覆眼的离灭的脸色,心下只暗道不好。他随手抓起一个奴婢:“曲姑娘呢?”
那奴婢颤声道:“曲,曲姑娘,被那大鸟,抓,抓走啦。”
慕容白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主子”,这次回话的却是另一个青衣小婢,虽然声音还有些颤抖,态度倒还从容,“是那王爷府上卢大人,在路上捡了一只奇大无的金雕来献给曲姑娘,身子有一人长。刚才他们去掀那笼子上的黑布的时候,不小心让它挣坏了笼子,跑了出来欲去扑红儿。曲姑娘冲上去帮忙,缠斗了一会,然后就被那金雕携了飞走了。”
“金雕?”慕容白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转向离灭道,“九叔,那金雕……”
这时离灭已经把手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双目干涸,死死地盯着前方,道:“如月,回去吩咐下去,要府上准备好。我马上去向皇兄请旨,马上出使炎国。”
那黄衣小婢心下虽惊,却有礼地答应下了。
慕容白大惊:“那金雕,莫非是那只据说已经活了二百岁的,炎国的镇国之宝,炎银鸠?”
离灭面沉如水,并不搭理他:“还有,让卢得妹回去之后,自去领三百鞭。”
“是!”
一股森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低气压中,连如月和慕容白都觉得浑身发冷。慕容白看了看他的脸,只见他的脸色铁青,眼睛里闪着嗜杀的光芒,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慕容白一惊,这哪里是那个淡薄名利温润如玉的三国第一美男子,这分明是一个暴戾嗜杀的暴君!
慕容白想了想,还是行了一礼,道:“听说这炎银鸠日行万里,恐怕是直朝炎国国都辽川而去。二皇兄现在……”
离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上了玄麒:“三儿,此番已经打扰了数日,就此别过吧。如月,我先回京,你随后赶来!”
说着,离灭大袖一挥:“玄麒,走!”
玄麒听话地嘶鸣一声,撒蹄跑去。身后慕容白一脸意味莫名地看着他远去。
曲艺子只觉得肩上被那巨鸟的大爪抓着,疼得像被摁到了骨头里一样。剧烈的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脸被扯得硬生生的疼。她想着,这应该是在几千米以上的高空上了吧,若是摔下去,估计骨头都不剩下了。话说这只到底是什么鸟?大成这样,得长多少年啊,估计都该成精了。她想了想,勉强伸出两只手,抓住硕大的鸟爪,触手都是坚硬的角质,硌得生疼。她不敢乱动,只是紧紧地抓住,怕一不小心刺激了这怪鸟,把她甩了下去。
她也不是笨人,心知这么大只鸟,应该是有灵性的,搞不好还是被什么高人侍养着的,也许眼下它正是往它的主人那飞去呢。她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心想,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胸口有些硬物硌着,那是离灭送给她的金刚钻指甲套。想起离灭,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想来穿越到这里来这么久,都是被人好好地照顾着。不管是想要利用她的慕容小白,或是她一直看不透心思的离灭,生活上却也都没有亏待她。眼下她终于沦落到孤身一人,会不会还有那个好运气,能遇到新的金主?很久没有想过回现代的事了,自从知道了姑姑的事情之后,似乎心里也默认了自己与这个世界其实也并不是毫无联系的。可是此时此刻,在性命堪忧的风里,她突然想回去了。
回到那个平平淡淡,没有这些光怪陆离的世界。
呵。她嘲笑自己,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
从这个高度上看去,天空是纯净的蓝色,蓝得都发光了。她微微一笑。突然一道蓝色的光带着破碎的风声射来,斜斜地擦过挟持着自己的大鸟的脖子。巨大的羽毛被打落,怪鸟长啼一声,平稳地飞着的身体歪了歪。曲艺子大惊,低下头看去,却只看见蓝光一片。又一道蓝光射来,这次直直地射入了大鸟的右翼。又是一片羽毛纷飞,大鸟怪啼一声,身子歪倒,左翅虽然还在努力挥动,身子却还是避免不了得下落。
曲艺子感觉着肩膀上钳制着自己的大爪子松开了,幸好她一早便自己用手抓住了,才避免落下。她现在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连手都不太疼。蓝光,那是他的光芒。要获救了吗?她的嘴角不由得弯起。
终于看见了笼罩在一片蓝光中策马奔驰的他,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她知道,那必定是他。她想冲他大喊,声音却全都被风吹回嘴里,只得努力蹭了蹭脚,蹭下一只蓝色的绣鞋,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离灭咬着牙,紧紧地盯着已经越来越近的那一人一鸟,只觉得忧心如焚。那鸟好狡猾,故意缩短和他的距离,如果他此时放箭,那么它轻易就能闪过,还能晃过曲艺子当挡箭牌。所幸的是他目力极佳。看出来曲艺子还活着。
就这样一上一下僵持了一会,曲艺子只觉得肩上的爪子又是一紧,疼得她差点闷哼出声。那大鸟竟然又双翼齐挥,一下子便又回到高空之中。离灭再度变成一个小下的蓝点,不一会,连蓝点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