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19
数日之后,嗤颜堡公署大堂,公案上数尺厚的账簿高高叠起,云恪将封页上厚厚的灰尘掸去,一面一行行细细看着。底下周启和猪邙恭恭敬敬的站在两侧,不时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巡察使大人的提问。
门外一叠声叫嚷,虾须翁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嗤颜堡地处偏僻,门上猪鬣族小卒从未见过他,刚想出言拦阻,早被一耳光扇了出去,登时掉下几颗门牙,撞在门上连头也肿了。几名小卒大怒,他们在嗤颜岛都是横行惯了的,那些低贱的长豕皂隶都是予取予求,任意由他们欺凌,何时受过这般‘奇耻大辱’?楞了一楞,方回过神,几人持刀便要砍将上来。
猪邙骇了一跳,忙厉声喝道:“住手!”,几脚将小卒们踢开,满是横肉的猪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虾。。。。。。虾长老,您。。。。。。您怎么来啦?难怪小人今早梦里听见喜鹊叫,原来竟是三长老大驾光临。”小卒们一听跟前这个不起眼的这个瘦高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阴宫主坐下红人,长老堂三长老虾须翁,原来嚣张的气焰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灰溜溜的躲到了门外。
虾须翁却正眼也不瞧他,只挥了挥手,说道:“老夫有要事要跟你们巡察使说,你们且都下去。”猪邙忙接连应了几个“是”,与周启等人皆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虾须翁便急道:“三弟,出大事了!”云恪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的气急败坏,豆眼瞪得溜圆,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死了爹娘一般,心中便知玄蛛秋萤已然得手。脸上却‘诧异’问道:“三哥,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这一惊一乍的。”
果然,虾须翁跑到云恪跟前,压低了嗓子说道:“浮。。。。。。浮云峡,咱。。。。。。咱们藏得丝绸一。。。。。。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几乎便要哭出声来。虾须翁一生嗜财如命,这一次数年积蓄顷刻间不翼而飞,价逾百万,又痛又恨之下,直比挖了他心肝还要难受。
云恪故作吃惊,骇然道:“怎么可能!浮云峡洞窟隐秘无比,知道的人都是心腹属下,如何会给人发觉?对方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虾须翁愁眉苦脸的摇摇头:“那数万匹绸缎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说也奇怪,价值与此相仿的瓷器却纹丝不动,也不知那些贼人是出于何种目的。”
云恪心中却对玄蛛秋萤越发佩服起来。三日前云恪只趁落潮时带她偷偷去浮云峡看了一次,便即抽身而走。那数万匹绸缎堆积的如同小山相似,即便是正大光明的往外搬,也得百十号人搬几个时辰,何况是在海底洞窟,又要避开娲神岛守卫,又要不留下丝毫痕迹。其中艰难之处,云恪自忖若与玄蛛秋萤易地相处,也绝难做到。
虾须翁接着道:“四弟,老哥哥这跟头可算是载到家了!你足智多谋,心思细密,可知这贼人目的何在?”
云恪沉吟了一会,方缓缓言道:“时期仓促,其中隐情小弟也不得而知。依小弟愚见,对方既然只取走丝绸而留下瓷器,想必不会是单单为了钱财,也许对方跟咱们长老堂有些过节,为了警告咱们一下也说不定。”
虾须翁叹了口气,带着哭腔说道:“可怜老哥哥省吃俭用,数年心血,一旦尽丧,宁不痛煞人也!兄弟你瞧瞧,我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呢。”说着说着虾须翁竟当真掉下眼泪来,继而又恶狠狠说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狗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一定将他皮活活剥了,填上柴草挂到百丈崖上!”
正说间,忽听门外有人敲门,虾须翁正没好气,便怒气冲冲的朝外面吼道:“滚!没见老夫在和你们巡察使说话么!”门外生息顿止,过了一会方听那人缓缓说道:“玄蛛秋萤求见。”
云恪和虾须翁均是一愣。虾须翁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丫头偏生这个时候来,分明是来看老夫笑话的。有心想避开,但自己刚才已然出言发声,倘若就这么躲起来,岂不更加惹她讥笑?云恪却想:她刚刚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该当销声匿迹,千方百计避免惹人注目才是,怎么竟如此大张旗鼓的就找上门来?
两人对视一眼,云恪见虾须翁无奈的朝他点点头,便出去开了门,躬身笑道:“不知玄蛛长老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玄蛛秋萤淡淡说道:“眼见年关将至,我玄蛛氏历来有布施祈福的习俗,今年便想向长豕族皂隶布施一些御寒衣物,特来此向三隶司知会一声。明日石山矿场恐怕便要暂时停工,待我布施完毕,拉下的工期自会补上。”
云恪大吃一惊,这个玄蛛秋萤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你要接济长豕族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少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一小批一下批得私下送去才是。你这么明火执仗的,当着虾须翁的面也毫不避讳,不是自曝马脚么!
果然,虾须翁此时正愁找不到线索,正是看谁都像偷盗他丝绸的贼人,一听道玄蛛秋萤提到‘衣物’两个字,眼睛顿时瞪了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玄蛛长老好大的手笔,二十多万长豕族,就算没人一件衣物,至少也得近万匹布帛吧?”
玄蛛秋萤扭头瞥了他一眼,说道:“唔,原来虾长老也在。玄蛛秋萤适才未曾看见,倒有些施礼了。”说着便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虾须翁冷笑道:“虾须翁这糟糠一般的老头子,玄蛛长老自然看不在眼中,这倒没什么。只是咱们流波山各宗各族的丝绸都是按人数统一分配的,有钱也买不到,玄蛛氏纵然富可敌国,这么多布匹却又从何处而来?”
玄蛛秋萤理了理鬓边青丝,淡然道:“此乃我玄蛛氏内部之事,何需劳烦三长老挂怀?”
虾须翁被她噎得满脸通红,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他虾须翁权势再大,在阴九虺跟前再红,玄蛛氏内部之事他的确没资格掺和。有心当场发作,却又自忖躲不开那神鬼难测的墨玄蛛丝,但若就这么将这口闷气吞回肚里,面子上又挂不住。正自进退两难之际,云恪忽然岔开话题,正色说道:“玄蛛长老如此仁爱,使长豕族皂隶同沐女娲大神恩泽,实在令人佩服的紧。但不知这些衣物是否是只给最为贫困的老弱妇孺?”
云恪趁虾须翁气鼓鼓分心的时机接连向玄蛛秋萤施了几次眼色,他如此说,分明是让玄蛛秋萤有个台阶,顺着他的话,只说布施百十匹布帛给长豕族鳏寡孤独而已。这样也可稍稍打消虾须翁的疑心。
谁知玄蛛秋萤却全然视而不见,缓缓说道:“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长豕族之人,人人皆有。”
此言一出,不但虾须翁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玄蛛秋萤,连云恪身子也是一震。虾须翁原先那么说不过是以言挑之,随口试探一下,谁知她竟当真亲口承认玄蛛氏坐拥数万布匹,这分明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虾须翁:“你的丝绸布料就是我派人偷走的,你能奈我何?”
虾须翁直气的脸色煞白,用手指着玄蛛秋萤怒道:“贱人!你好大的胆子!连老夫的东西你也敢动,不要命了么!”
玄蛛秋萤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三长老,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说,我玄蛛氏动你甚么了?”
虾须翁大怒,刚想说“老夫那数万匹丝绸你藏到哪里了!”猛然间却又醒悟,这些东西可是自己背着宫主私自挟带进来的,当真争竞起来,闹到不死宫,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这小贱人一定是拿准了自己不敢和她对质,这才如此肆无忌惮,“贱人!你。。。。。。你。。。。。。你。。。。。。”虾须翁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玄蛛秋萤眸中寒光一闪,盯着虾须翁一字一句说道:“你再说一遍试试。”声音不大,却如刃如刀。
不知为什么,虾须翁自负自己道术绝对在玄蛛秋萤之上,只是那墨玄蛛丝难对付了一些,倘若当真性命相拼,一上来便用无影锦猛攻,她未必有机会施放墨玄蛛丝。明明比她不弱的,谁知被玄蛛秋萤这么一盯,身子竟不由的一哆嗦,背后冒出一股凉气,喃喃说道:“我是长老堂三长老,职位在你之上,你。。。。。。你胆敢无礼?”他嘴上虽硬,“贱人”两个字却终于没敢说出口。
玄蛛秋萤鄙夷的瞧了他一眼,转身径自大模大样的去了。
虾须翁待玄蛛秋萤走远了,这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怒骂道:“呸!一定是这千刀万剐的小贱人,一定是她!三弟,你说怎么办?这口气要是忍了回去,咱们长老堂以后还怎么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