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9-17
再者长豕族人数众多,饭量又大,敞开来吃的话,嗤颜堡中皂隶仓廪中粮食不出一个月必会给他们吃完。当时是无粮可用,巡察使大人还不是得找自己麻烦?猪邙和周启两人索性便将那仓府连钥匙也一并交与豕髯,要吃要用且由得他们糟蹋,到时候米粮即便难以为继,也怪不得自己头上。
豕髯见云恪微微点头,意似甚为满意。又欢喜道:“许是女娲大神开眼,咱们长豕族受了千余年苦难,一朝厄满,老天竟降下月兄弟这般仁恩厚德之人。这还不止,秋萤前些日子冒死抢做了四长老,将工期延长一倍,咱们做工的时辰也由十六个变成了八个。大伙儿终于得空回家与妻女团聚,享受那天伦之乐,没想到这神仙一般的日子,老朽风烛残年之躯竟还能赶上。”说着说着,猪髯眼中又低下泪来。
长豕族整整被压榨折磨了千余年,饥不果腹,衣不蔽体,其间有多少子民或惨死在酷吏鞭下,或累死在采矿途中,又或矿洞坍塌被活埋地下,至于因累生疾,由饿成病,因此而丧命者更是不知凡几。长豕族几乎已给逼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数日前猪髯不得不筹划拼死一搏,虽然最后结果十有**是给阴九虺灭了族,但总比合族成年累月的受活罪要好啊!谁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女娲大神竟给长豕族送来了‘月离’巡察使,多年前曾受过自己庇护救命之恩的玄蛛秋萤又做了长老堂四长老。笼罩在长豕族上空千年的黑暗终于渐渐散尽,族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这让豕髯如何能不落泪?
出锅的第一碗米饭是猪髯亲自盛了,端给云恪,诚心诚意说道:“月兄弟,你的大恩大德老哥哥一辈子也难以报答。当初兄弟曾盛了一碗米饭给老夫,今日老夫借花献佛,咱们的情谊都在这米饭里了。”
云恪听他说得诚恳,心中也颇为感动,双手捧过碗筷,朝旁边长豕族众皂隶高声说道:“月某既然吃了豕髯宗主的米饭,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从此之后,月某愿与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其声高亢雄壮,豪气干云,波浪也似从众人头顶滚滚而过。
众皂隶谁也没想到巡察使大人竟如此平易近人,如此看重在别人眼中最为卑贱的长豕族,心下如何不感恩戴德?一时间人声鼎沸,群情激昂,纷纷向云恪致敬。云恪心底偷偷舒了口气,好歹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转头看时,玄蛛秋萤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却已经走了。
吃过长豕族午饭,云恪便起身往嗤颜堡而来,门上戍卫远远的望见,都吓了一跳,巡察使大人怎么突然又来了?这嗤颜岛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哪有不死宫安逸舒服。历任三隶司巡察使都是一年也来不来几趟,怎么这个叫‘月离’的竟如此与众不同?早有人飞一般向猪邙禀告了。
猪邙昨夜在赌坊和几个什长整整赌了一夜,喝了一夜,此时正满身酒气的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去叫他的小卒费了好大劲儿才颤颤巍巍的将他叫醒,猪邙正自好梦沉香,突然被人打扰,如何不怒?抬手便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打的那小卒狠狠的摔了出去。骂道:“你他妈是不是赶着去投胎?偏这早晚来打扰本哨长。”
那小卒捂着红肿的脸颊,吞吞吐吐的委屈道:“哨。。。。。。哨长,巡。。。。。。巡查使大人,来。。。。。。。来了。。。。。。”“你说甚么!”猪邙心底一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酒意便醒了七分。
忽听外面门卒高声喊道:“巡查时大人驾到——”声音又高又急,那自然是给猪邙报信无疑了。猪邙大急,抬手又给了那小卒一个耳光,骂道:“你这混蛋误我大事,巡察使大人既然来了,如何不早早来报!”一面手忙脚乱的穿戴衣裳鞋袜。
那小卒暗自埋怨,你睡的跟死人一般,我足足叫了你有一炷香的功夫,你却还来怪我!嘴上却哪敢支声,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旁。
猪邙出来的时候云恪已在客堂喝了半碗茶,忙上前躬身笑道:“不知巡查时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巡察使大人恕罪。”
云恪只觉一股酒肉臭气扑鼻而来,抬眼微睨了他一眼,见猪邙睡眼蓬松,衣衫不整,现是昨夜寻欢作乐刚刚起床,眉头不禁微微一皱。心想:这个猪邙跟周启学了一口人族官腔,好生令人厌恶,他这腐朽糜烂的作风跟中土慕容氏那些贪官污吏却也极像。便道:“猪邙哨长,嗤颜堡乃三隶司存粮之所,你肩头的担子可不轻。万一出了岔子,阴宫主怪罪下来咱们谁也吃罪不起,以后嗜酒玩乐,夙夜不醒这种事,本使劝你还是少做为妙。”
猪邙忙连应了几个“是”,诚惶诚恐的说道:“属下深知嗤颜堡府库责任重大,平日绝对是滴酒不沾。但昨夜恰好是属下寿辰,兄弟们聚在一起非要给属下庆生,属下原本是执坚不依的,但又恐冷了众兄弟的心,故此才多喝了几杯。巡察使大人若是不信,属下这便将他们叫来,当面对质。”
云恪心下半点也不相信,脸上却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既然如此,倒是本使错怪你了。周主簿呢?他人在哪里?”云恪身为三隶司巡察使,要撤换猪邙,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在‘月离’的筹划中,猪邙却要扮演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是以心中虽然极为厌恶,却还是要捏着鼻子跟他打交道。又道:“猪邙哨长何必站着讲话,咱们虽是上下级,却也不必拘礼,坐下吧。”
猪邙见如此轻易便搪塞下去,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了地,忙道声谢,坐到一旁,说道:“周主簿一大早便回三隶司向巡察使大人复命去了,巡察使大人没遇到他么?”
云恪“哦”了一声,道:“许是走岔了罢。”
猪邙又道:“属下已按照巡察使大人吩咐。。。。。。”云恪摆了摆手,打断他话语,微微笑道:“此事我已尽知,这次你做的不错,很能体会本使的意思。好好干,若再做出些功绩来,以你的才能,便调去三隶司本衙当差,也是绰绰有余的。”
猪邙大喜,忙站起来,躬身说道:“多谢巡察使大人栽培,巡察使大人这份厚爱,小人没齿不忘!若果有一天能依傍在大人麾下办事,日日聆听大人圣训,便为一小卒,小人也是心甘情愿。”
云恪微微一笑,说道:“本使有些累了,你且安排一间客房我住。”心中却想:月离的筹划虽然周密,但却需徐徐图来,若贪功冒进,恐怕会适得其反。看来是要在嗤颜堡常住下来了。
猪邙忙不迭的答应着,立即着手安排。
已是三更时分,起风了,嗤颜岛地势较低,海风几乎直吹而至,风势自然也甚大,窗外鎏金铃铛急一阵缓一阵的响着。阴云从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飘过,流水一般的月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素白纸绢糊的瑶窗上飘动摇曳的人影。云恪习惯性的背着手站在窗前,背后儿臂粗的大红烛突突的冒着火焰,心中盘算着如何进一步示恩于长豕族,而又不容易惹人怀疑。
这可真是一件麻烦事,自己一来便大张旗鼓的厚待这些在其他岐妖眼中最为“卑贱”的皂隶,这已经有些太过引人瞩目,倘若再行布施恩惠,难免落人口实,长豕族也会起疑心。这就到此为止的话,豕髯等人最多不过是感激自己而已,远远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到底该怎么办呢?云恪眉头皱成了两个大大的疙瘩。
当第一滴雨点在窗纸上濡出铜钱大小的一个湿斑的时候,云恪瞳孔陡然间收紧了,指尖“嗤嗤”嘶吼着闪烁出一小团氤氲的赤色电光。与此同时,忽听窗外有人轻轻叩了几下,问道:“请问月离公子睡下了么?”其声无起无落,清幽空灵,恍若远山冰雪一般。
云恪一愣,诧异道:“是玄蛛长老么?”
“不错,正是玄蛛秋萤。”窗外那人缓缓答道。
云恪忙将窗户打开,将右臂长袖垂下,指尖赤光却越发明亮了。自己与她只见过几次面,可说是毫无瓜葛,她深更半夜找自己作甚么?至少从表面上看两人是分属长老堂和七魔的,云恪又亲眼见识过玄蛛秋萤那墨玄蛛丝的厉害,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脸上却露出一副欢迎之至的笑容,说道:“玄蛛长老快请进来。”
“深夜到访,唐突之处,还望公子见谅。”玄蛛秋萤翻身跃进窗内,白衣飘飘,翩若惊鸿,身姿优雅至极,随着她的身影也悄悄潜进来的还有一阵清香,冷幽幽如同冰雪之气的清香,一闻之下,令人登时忘忧,暗生出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