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恶鬼“嘿嘿”低声笑了几声,将塞住洞口的棉被取出,举步往里走去。供桌上的大烛喷出一尺多高的火焰“突突”乱窜,映在它青幽幽的鬼面上,泛出金灿灿的光芒。叶千寻心念一动,忽然恍然大悟,那鬼面分明是一张青铜面具,原来这不是恶鬼,竟是一个人!既知不是恶鬼,叶千寻心内怯意大消,双脚勾住飞檐,倒垂下身子,将窗纸润湿,想往那洞口窥视一番。谁知那人进去之后,祖师遗像又豁然翻下将洞口盖住。
眼见得凶手就在眼前,叶千寻如何肯功亏一篑?有心出去集齐大队庄丁前来捉拿,又生怕洞中另有出口,待叫得人来,凶手沿着暗道早已逃之夭夭。叶千寻撕下两大块衣襟,将鞋底厚厚的包住,以免走动时发出响动被那人发觉,抽出背后长剑将窗格慢慢划断,闪身进了祠堂。
叶千寻一步一步悄悄来至祖师遗像前,深吸了口气,将遗像缓缓翻开,侧身进了洞口。洞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扑面一阵寒气袭来,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一手持剑,一手摸索着洞壁高抬脚轻落步,缓缓前行,只觉触手处冰冷湿润,越往里走寒气越盛,只得运功暗自抵御,沿着洞壁倾斜而下,约行了三四丈,洞壁转了个弯,豁然开朗,眼前显出几盏黄豆般的油灯,四壁整整齐齐堆满了冰块,在灯火的映照下精光灿然,原来这竟是座储冰的冰库。
叶千寻沿着台阶又向下行了十几丈,将到尽头拐弯处又有一个石室,里面隐隐有练功的声音传来,他心里琢磨着,此处距离地面大概得有数丈之深了。不敢继续前行,强忍住刺骨的寒气,将身子紧贴在洞壁上,屏住呼吸侧身倾听。里面灯火摇曳,将那人的身形拉成一道长长的黑影,倒影在地上。
叶千寻忽然灵机一动,向对面正对着石室的冰块看去,果然,晶莹剔透的冰壁便如一面大镜子一般,清清楚楚的映出石室里面的情景,他心里不由得倏然一惊,头皮一阵发麻,只见石室里一排排坐满了童男女,那人正背对自己盘膝而坐,双指各插入一名孩童头顶,口中“嗬嗬”作响,黑白两道烟气盘旋环绕在半空,显然又在行功做法。
明亮的灯火将这宽约数丈的石室映得通红,烛影摇曳在这些小小的童尸脸上,显得又可怜又诡异,叶千寻从前往后一个一个看下去,直看到最后一个童女时,忽然发现她额头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斑,脑中嗡的一声:这不是过年时柳家祭祖时的那个童女吗?难道这些童男女竟都是柳家历代祭祖时遗留下的祭品?
叶千寻又细细数了一遍,恰好有八十一对童男女,其中三十二对童男女密排在一旁,头顶上各有一个圆形空洞,脑浆已经被吸走了。看来这鬼面人习练的邪门武功不仅需要活人的脑浆,还需要死人的脑浆来作为某种佐助。柳家花这么大力气修了这么一个隐秘的洞窟来冰封这些童男女,显然不会单单是为了存储尸体,而是另有极为重要的用途,很可能就是为了习练某种邪门武功。柳家每年祭奠祖先均会供奉一对童男女,八十一对童男女便需要八十一年,那么至少从程孝直那代就已经开始封存童男女了。如此长久的图谋,如此重要的隐秘之地必定是非御剑山庄庄主不传,那么这个鬼面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的?还是说,这个鬼面人根本就是。。。。。。叶千寻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人忽然连声低嗬,便如野兽嘶吼一般,似乎极为痛苦,全身犹如蒸笼一般腾起一股水雾,叶千寻仔细一看,那黑白两道烟气竟然齐头并进,一样高低粗细了。
叶千寻心知他行功即将完成,这洞窟光秃秃的一览无遗,立时便会发觉自己的行踪,心念陡转,向外面洞窟缓缓退去,来至通道拐角处,千寻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几块大冰移出两尺,闪身藏在冰后,又将冰块移回。
这几下若在平时做来自是轻而易举,但身处此绝险之地叶千寻背后已然被汗水润透了。刚站好,只听见脚步铮然,那人已经走了出来。先前观其飘忽不定的诡异轻功,叶千寻便知自己绝非其对手,此时藏身冰后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灯火一盏盏的熄灭了,“咔咔”数声响过,一切又陷入了黑暗平静之中。
叶千寻又等了一会,方推开冰块走了出来,背后湿汗已然凉沁沁的结成了冰,生怕那人走远了追不上,赶忙点燃火折,借着明灭的火光快步向外走去,来至洞口却见一道铁板将洞口封死了。
叶千寻吃了一惊,难道自己被锁在了里面?轻轻一推,金铁声响处,铁板竟被推开了。原来这是一道翻板,若不知机关,从外面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从里面却能轻而易举的打开。
叶千寻轻舒了口气,闪身出了洞口,将画像盖好,推开窗格飞身上了祠堂,借着清朗的月光四处眺望,只见四下里黑漆漆的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心里正自失望,忽见柳家内宅后花园中一道红影闪过,心下大喜,脚下几个起落已经追至那红影左近。叶千寻不敢再靠前,在株一抱多粗的大枣树上栖身藏了起来。此时正是盛夏,枣树枝叶繁密,若不仔细看又有谁知道树上竟藏了一个人?
叶千寻从枝叶的间隙向外看去,只见那红衣人栖身在花木之间,悄悄的向前面一栋华宅里偷偷的张望着,半夜冷幽幽的月光洒在她姣好柔美的脸庞轮廓上,泛出层层清冷的光晕。叶千寻吃了一惊,这红影竟是映雪。深更半夜的她在这里作甚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霍得发觉这所华宅竟是柳海岚夫妇的新房,里面却没点灯火,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心里正自纳闷,新房的门却“咯吱”一声打开了,柳海岚赫然站在台阶上,嘴里冷哼了一声,低低的叫道:“你给我出来!”月光映在他脸上,白惨惨的有些怕人。
江映雪似乎并不吃惊,抖了抖衣衫钻出花丛,跟在柳海岚身后进了新房。“彭”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接着火光一闪,蒙窗的白纸上映出两道人影。叶千寻原本不想刺探人家夫妻之间的私语,但此时他满心疑惑,此事牵连甚大,几十条枉死的性命如何能装作看不见?翻身下了枣树,使一招飞燕低垂,倒吊在房外的长廊下,偷眼向里面观瞧。
只听柳海岚冷冷的说道:“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到哪里去了?”江映雪低头摆弄着衣角,半晌不语。柳海岚似乎有些生气,又喝道:“说!你到底去哪里了?莫不是趁我不在家,去偷会什么人了吧!”
江映雪身子一震,仰脸望着丈夫,怒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我自从与你定亲那天起,心里便只装着你一个人,何时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倒是你,先前几年还对我笑脸相迎,我只道嫁给你便会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谁知好容易盼到这一天,你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数十日也见不到你一面,即便见到了也对我冷言冷语,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心情不好,越发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来伺候你,谁知你非但不领情,竟连自己的房间都不回了,整日呆在剑阁里也不知做些什么。”江映雪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我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我只希望能和你两个人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别的便什么也不强求,谁知你竟连这一点也不能给我,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又何必娶我?”
柳海岚见她弱不禁风哭得梨花带雨,心下不禁软了,抽一方手帕丢给她,道:“以后你便好好的在房里呆着,闷了便去找凝碧聊聊天,我还要再忙上一些日子,等。。。。。。等那件大事我做完了,便天天陪你。”江映雪脸上显出害怕的神情,伸手拽住柳海岚的袖子,道:“相。。。。。。相公,你别再去害那些。。。。。。那些无辜的孩童了罢,他们。。。。。。”
柳海岚身子剧震,猛然间揪住江映雪胸前衣襟,喝道:“你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江映雪脸上泪珠莹然,又害怕又紧张:“我。。。。。。我早就发现你每次半夜回来身上有一股血腥味。你虽然洗了,但是我从小爱洁,最怕的便是这种血腥气,只要有一丝儿我便能闻出来。”
柳海岚松开手,脸上反倒平静下来:“接着说,我慢慢听着便是。”到此地步,江映雪也知再不能这样胡混下去,只听她轻轻说道:“我虽不出门,可是街上的一些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我这里,听说是每隔几日便有童男女遇害,我心里便起了疑。我们江家也是武林世家,虽然没落了,我又不喜欢习武,但还是有一门追踪术我年少时觉着好玩,便求爹爹教了我。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说着她伸手在柳海岚领后摘下一颗黄豆大小的香袋,托在掌心,接着说道:“这是千里追魂香,爹爹连妈妈也没教,可是他却教给了我······”柳海岚冷哼了一声,意似甚是不屑。“我偷偷的缝在你领后,只要一点儿我便能循着香味找到你去过的所有地方。”柳海岚死死的盯住映雪,脸上青筋一跳,将那小小香袋夺过,踏在脚下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