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韶依言,将瓦罐里注入井水放入厨房内,净了脸和手后回到卧室,刚躺到床上她却又立即起身,搬着几案到了外面院子,把原本搁在樟木箱上的那些衣被一一翻转过来晾晒到上面,然后提着樟木箱回到卧室,用腿弯掩上门,将箱子搁到床上,从枕席下掏出李义山写的那张纸,将其放入到箱子的底部并仔细地用一块蓝花布盖上,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会,算算时辰已差不多,便重新起身去了厨房,将早上曹三娘带露摘的青槐叶碾碎和入面粉、加水、压实、擀薄、用刀切成细长条,煮熟后放入井水中浸漂,之后趁着锅里煮着羊肉的时辰将面条捞起一次,然后再次搁进冰凉的井水里,半晌再次捞起,搁一侧备用。
午饭时曹三娘边喝滚热的羊肉汤边吃加了酱料的冷淘,整个人在火热与凉爽之间交织不休,不住舒适地点头又吐气,孟韶三口两口喝下一碗羊汤,趁着曹三娘埋头苦干的当儿,她起身悄悄出了门。
正是太阳最烈的午时,北街上压根没几个人影,孟韶心知那个人十有八/九不会出现,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一路奔到荥阳府衙附近,正如她自己所料,槐树下,银杏树下,一个人影都没有。
烈日炎炎下,她又急急回身朝家赶,及至到家时曹三娘恰恰用好了午膳,忙手脚麻利地上前收拾碗筷,曹三娘吃饱喝足睡意上头进了卧室,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后背黏贴在身上,已然尽湿。
第二天一早,曹三娘被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惊醒,心知是锦丫头在院子里搅拌酱缸,忙穿衣起身,一向她起得并不比那丫头晚,进厨房忙碌了一会儿,不想街鼓声传来,原来此刻方到寅时,她不觉一愣,跑到院子里,发现头顶星辰仍在,所有酱缸上的大斗笠皆已摘下,而孟韶却不见身影,她皱眉低低地骂了句死丫头,回身进了屋。
莲花桥上,一袭孤寂的白衣,昏暗中犹觉醒目。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手抚着栏杆,一动不动,风微微吹起他的袍子,飘逸若仙。
孟韶站在一棵树后远远地凝望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走过去。
“锦儿?”李义山听得脚步声便一路奔下桥去,微微喘息着站定,下意识朝她身后张望,见长街上并无他人,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疑惑与失落。
“李公子,采薇姐昨日被曹家给接走了,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孟韶说着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他,李义山忙双手接过。
这是一支梅花银簪子,往日常见采薇插在发上,足见其喜欢。李义山顿时如获珠宝,将手中的簪子贴到胸口,声音轻如晨风,“谢谢你。”
孟韶笑笑,“我走了。”
李义山道:“要不要一道去看刘采春的戏?”
他的眼里闪着真诚的光芒,语气亦是真挚的,孟韶不觉心念一动,却摇头笑道:“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李义山点头,顿了一下道:“采薇有没有说她何时回来?”
“没有,不过我想她若回来自会来找你的。”她朝他笑笑,再次道:“我走了。”
她边说边回转身快步朝街心走去。
她本想告诉他整个夏天采薇都会住在曹园,她自己也是,但终于没有说。他的眼里藏着日月星辰,她不想在那看到失落。
回头的一路上孟韶只觉一身轻松。北街上人越来越多,及至到家门口,恰见一辆马车从对面远远地赶来,然后稳稳地在孟家门口停下,随即车帘被撩起,一个人从里面探身而出,车夫忙跃身下马,殷勤上前搀扶住那人的手臂,“公子你小心点。”
孟韶不禁一愣,想着明日起要住进曹园一段日子,于是走上前施了一礼,“曹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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