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被吞噬
少年惊喜的站了起来,不顾满身创伤,也忘却了所受的羞耻。那是他活了十年,第一次真正的快乐。
身后,那些欺负他的所谓的哥哥弟弟看着他,第一次用又惊又惧的眼神,而他的父亲,也第一次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他许久许久。
他的人生自此改变。
这些画面在范逸臣的脑中一闪而过,他和天澈一起改建石家堡,排除异己,一起建立多家商号,成了西郡狼王,成了草原的一方霸主。
这些,他们都一起走过,一起一起
这一次,也会是一起
“天澈,我来救你!”范逸臣挥剑上前,直刺向乌煞一闪一灭的灯眼。
在剑刃即将碰触到灯眼的霎那,却见乌煞飘逸开来,且不断的扭着往天空浮。
“恶魔,休走!”
姬殇明白了范逸臣的意图,立刻持剑旋身而上,紧追着乌煞跃上一丈。
“嘎吱”
却见乌煞又迅速的往地上落下,巨大的身躯依然扭动不已,波及到周围的树木,又是一阵狂风。
吓的几个女子纷纷后退。
不等范逸臣和姬殇追至跟前,乌煞忽然安静下来,全身的浓雾躯体似乎更浓,变得漆黑无比,甚至周遭的天空都连带着阴暗下来。
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死气,恨不得爆发以泄。
“嘎”
尖锐的鸣叫直冲云霄,地动山摇,树残枝断,飞土弥漫。
众人连忙运功护体,抵住那股尖锐勇猛的气流,可依然受到了严重的侵害,特别是三个巫女,功力不行,全都吐出了一口血。
鸣叫声一直绵延到迷雾森林的各个角落,受惊的生物全都毫无目的的四散逃窜起来。
乌煞巨大的轮廓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像裂开的大嘴,从里面发出一道淡淡的乳白色朦胧之光,伴随着那道光,一团东西落了下来。
“天澈!”
“夭夭!”。
“夫人!”
“堡主!”
石天澈紧搂着桃夭,将她的头护在怀里,整个好似粘成了一体。
“夭夭,我的夭夭,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不会死”姬殇激动的上前,将桃夭从石天澈的怀中扒了出来。
“天澈,你怎么样?天澈?”
石天澈睁开迷雾般的眼睛,有些恍惚。
“夭夭,没事了?睁开眼睛,夭夭?”
“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桃夭脸成木色,还带着一些淤紫,整个人毫无生气。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现在回家回家”
夭夭?
石天澈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好似从一场冗长的梦中醒过来。“夭儿?”
“天澈,你没事了!我们赶紧离开,离开”范逸臣几乎落泪,扶起石天澈,与岚凤一左一右,往前走。
几个人处于极度兴奋之中,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乌煞漆黑如墨的影子又变回了原来的颜色,且缩小了很多,那条巨大的裂缝正又开始慢慢融合起来,铜铃灯眼也小了很多,忽闪忽闪不停。
众人伤亡惨重,走的不是很快。
石天澈几次欲脱离范逸臣和岚凤,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一遍遍的看向被姬殇抱着的桃夭,沉静的眸子露出忧伤,还有不为人知的犹豫和复杂。
“天澈石天澈”
“夭夭,你说什么?”姬殇心疼的凤目急闪,她的脸怎么会是这样的颜色?像渐渐枯萎的木头?
“天澈不能死不要你死”
姬殇的身子一僵,巨大的痛苦占据了心房,比起刚才失去她的恐惧,更多了几分恨意,他带着阴毒的目光看向石天澈。
“为什么?夭夭,为什么?你的脑中总是他?”
“天澈”桃夭睁开眼睛,努力的寻着那个身影。
“好,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记住我?”
桃夭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无神的飘渺着。这更让姬殇感到悲愤和不甘。有那么一瞬,他竟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乌煞还是追来了,超出了聚阴池的范围,尽管也元气大伤,却仍锲而不舍,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于他们?
石天澈握紧了斩魂,如今,也唯有斩魂对这个千万魂魄聚集到一起的无形之体还有点作用了。
“带她走!你们也走!”
他朝着姬殇和范逸臣说道,眼睛深深凝视着姬殇怀中的桃夭,仿佛一眼,就是千年的光阴。
“办不到!”范逸臣扭过头。
“哼!”姬殇冷笑一声,凤目闪烁,“石天澈,丢下你,夭夭可会怪我的,还是并肩作战一次好了,夭夭,是不是?”
桃夭半睁的眼睛眨了眨,“恩”了一声。
姬殇将她交到紫环怀中,“照顾好夫人,怎么做,你们心里清楚,要是出一点差错”
“奴婢们明白,教主小心!”
姬殇诡异的一笑,转身,冲到了乌煞面前。
石天澈因为力气不够,斩魂也发不出太大的威力,只是稍微可以阻止一下他的行动,而且,乌煞似乎对石天澈有所忌惮,只“嘎嘎”叫着,往范逸臣和姬殇身边靠。
范逸臣和姬殇不敢面对乌煞,它身上的阴气足以让所有人寒冷彻骨,而那双小了很多的眼睛,更是难以刺中。
桃夭努力睁着眼睛,焦急无助。
情况急转,对于根本不知如何下手的三人来说,面对的乌煞绝对是一个强大无敌的对手。
而乌煞,似乎也没了耐性,尖锐的嘶叫了一声,灯眼竟然对准了桃夭,那里面,射出渴望贪婪的色彩。
他的目标是桃夭!
石天澈和姬殇皆惊恐异常,迅速的向桃夭跑去。
但再快的速度,哪能赶得上飞行的乌煞。
紫环惨无人色,抱着桃夭连连后退,三个女人惊恐的闭上了眼睛,乌煞转眼间已经到了跟前,且露出了如深洞一般幽深的裂口。
眼看,她们都要被吸入乌煞的腹中。
“不”
“夭夭”
然,一道银色光芒突然在此时冲了过来,如一把强韧的利剑挥向乌煞。
“嘎嘎”
乌煞如被火烫伤一般,急速的缩了一下,然后逃也似的后退飘了很远。
银色剑光陡然落地,变成了一只精巧漂亮的狐狸。
“银狐总算没有白白救你”桃夭牵强的笑了笑。
银狐邪佞妖冶的目光瞄了桃夭一眼,仿佛带着一层不满,肚子咕噜了两声,惹得桃夭又轻笑了一声。
“夭夭我以为,我以为”姬殇踉跄之中差点摔了跟头,红素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
而石天澈用斩魂撑地,仿佛全身力气都要用光了,万般苦楚都凝聚在眼中,再也移不动一步。
“走银狐会替我们挡住乌煞我们快走出口就在前面。”
“好,我们走!”
姬殇倒也没有接过桃夭,细长凤目一一扫过三个巫女,好像在叮嘱警告着什么。
范逸臣和岚凤又要来扶石天澈,却被石天澈挥手挡开。他忽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无用,进入迷雾森林的那天起,总是她为自己挡去诸多的伤害,却让自己变的越来越虚弱。
他是如此的没用,保护不了心爱的人,反成了她的累赘!
他简直就是该死!
“天澈!”
“逸臣,我自己可以走!”
“天澈!”
“逸臣,什么都不要说!”
范逸臣住口,他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他是个天生的霸主,接受不了一丝一毫的软弱,何况,面对的,是他心爱的女人只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的痛惜。
如果,他爱上的是个平凡的女子,该有多好
姬殇的眼睛一眯,深沉莫辩。
走了一段路,伤痕累累的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索性,魔鬼河就在前方不远处。
“迷途之河,黑暗之水,永恒之门,前面,就是出口。”即将出了迷雾森林,桃夭好似也恢复些精神。
到出口了吗?众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皆都露出了喜色。
姬殇凤眼异动,穿过几人,看向石天澈,此时的石天澈正呆呆的看着桃夭出神,一丝狠戾浮现在细长邪魅的眼角。
“堡主!我们要出去了!堡主!”岚凤兴奋的喊道。
反之,范逸臣虽也面露兴奋之色,却也心忧困扰,“魔鬼河是毒水,我们怎么可能穿过去!?”
闻言,岚凤安静下来,面带无措,无意识的看向桃夭。
“红素,给他们闭气丸!”姬殇轻轻的说道,没有任何的敌意。
“是,教主!”红素掏出几个圆形幽暗的药丸,正要递出。
“等等!”桃夭的声音很虚弱,手颤颤的拿过红素手中的药丸,凑到鼻尖闻起来。
姬殇身体轻颤,好像愤怒到了极致,“夭夭,你,不相信我?”
“我”桃夭有些语塞,那药丸却是没有毒的,可是,怎么会呢?一路上,姬殇可是总想要了石天澈的命呢?
“哈!”姬殇笑,笑中带怒,带着自嘲,“桃夭,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死的,他死了,就没有解药为你解身上的毒!”
他的意思,他心心念念想的是她,而她却这般怀疑他?
顿时,桃夭愧疚极了,不敢再看他,赶紧将药丸朝着范逸臣伸了过去。
“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岚凤看着范逸臣手中的药丸,问的小心翼翼,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范逸臣凝视了桃夭半晌,最终,点了一下头。
“太好了,堡主,堡主,我们可以出去了,我们可以活着出去了!”岚凤再次兴奋的叫喊了起来。
“天澈我们”
“扑哧”有利刃划过的声音。
范逸臣的话卡住了,睁眼看着面前不可能发生的诡异的一幕。包括所有人,睁大了眼睛,安静的连呼吸都停止了。
有血迹从姬殇青铜色的面具底下流下,滴到已经不再雪白有些破烂的衣服上,他的眼睛是不可置信的,然那深埋在底下的得意和报复的快感却被石天澈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胸口插着斩魂,而斩魂的另一端,却被石天澈紧紧握着。
石天澈,你绝对不会想到吧,我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是残忍,我想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得到,一条命而已,我不在乎!我舍得!什么都舍得!
这些,你都做不到!你的顾虑太多,你的情太痴!
但我的并不比你少!不同的是,你的是成全,我的是毁灭!你为了她可以毁了自己!我为了她,却可以毁了任何人!是的,她先遇上了你,又如何,终究还是我的!
“石天澈你你为何这样对我?”姬殇猛的后退,刀刃抽出,血流如注。
“教主”三女撕心裂肺。
姬殇冷冷的目光扫过三人,“带夫人走!带她走!”
“姬殇?”桃夭喃喃,恍惚的眼神看向石天澈。
石天澈亦回望她,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凶残,没有苦涩,没有解释,没有歉意。
他明白姬殇的意图,却不想再解释,让她误会吧!他的爱不会比他少,会好好的照顾她。
“恶魔,你耍什么把戏!?”范逸臣气的胸口要炸裂。
姬殇眼神诡异莫辩,一步步的朝着身后退去,那里,是一处断崖,他早就查看过了,而断崖下面,就是魔鬼河。
“一定要将夫人安全的带回。”他的眼神痴恋的看着桃夭,“夭夭我死了你会不会记住我?”
话落,他的身体飘了起来,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虚弱的身体,仰望苍穹,向后飘去,空气中,留下浓浓的血腥之气。
“姬殇”桃夭伤痛的喊了出来,已然拼劲了所有的力气,直到此刻,她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何事。
昏厥!最后的一眼,她看到了石天澈绝望的眼。
回音盘旋,下落中的姬殇露出了笑意。她终究,还是对他有一丝情分的。
红素三女带着桃夭迅速的跃入魔鬼河,激流之下,马上消失了踪影。
“天澈”
“逸臣,我不想多说,回去吧!”回去安排一下后事,他也可以无憾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是,真的无憾吗?
“天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了?这真的不像你!狼王石天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甘愿被别人耍弄于股掌!”范逸臣愤怒的吼叫。
“逸臣,别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是,不明白!我不明白!我说过,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你为什么总以为”
“够了!”
“不够!不够!你正常一点吧,严叔说过”
“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逸臣,真的够了!”石天澈暴喝,霸气尽显,让一旁吓呆了的岚凤更是心慌不已,求助的看向范逸臣。
“好好回去!回去!”范逸臣心里一阵绞痛,为了他最后一句话: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忽然的,他开始恐慌起来。
三人吃下闭气丸,手拉着手,跳入魔鬼河。
风,渐渐转凉,草,由绿变黄。
鸿海草原的节气分的并不明显,只有单调的两季,一季草盛水肥,花开遍野,牧民大多以游牧为主,逐水而居。一季草黄地枯,河水断流,牧民会储备大量的草食,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