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心下大震。看那长物节肢僵硬黄褐的硬毛覆生其上有如虫足却不知是何古怪兵器。耳中听见飞猁嘎嘎惊叫不住扑翼风声沉郁急促拍得浅沟上空泥尘弥漫。显然它已被八祖制服。这人当真厉害只一合之下便将这只成年飞猁轻松制住了。流云与长嘴飞怪动过手知道它们厉害自己尽展所能尚被它们追得狼狈逃命。先前还自信满满认为能对付一头七百年飞猁但经此一难后他再不敢托大。飞猁力大无穷又因居在山林习染瘴气镇日吃食毒蛇妖物也会喷射剧毒口涎真不虚江湖传言。
这连日来他仓皇逃命无时不刻不在寻求破除飞怪之法但只想出 ‘快、狠、准’三字此外别无他法。出手必须极快极狠令飞猁不提防下便被制住。万不能让它再有机会挣脱。便如他先前先凝辟易筋一气呵成又请出木剑斩断它的脚爪一样。若他当时还有犹豫那飞猁就能挣断辟易筋了。不过人力有时而穷这快、狠、准三诀是每个习武学术之人刻苦寻求的目标但要能练至娴熟无碍却又不是短时内可竟功了。
飞猁既然厉害难缠能如此轻描淡写便收服它的必是法力高强之人而且又用了那般奇形怪状的兵器按理说来如此法力高强之人该当不是无名之辈。可是任流云搜尽记忆也找不出一个与 ‘八’字相关联的人物来。象什么 ‘八龙寺’ ‘七符岗’ ‘六牛破岳山’他倒知到几处只不过都是地名跟这人也挨不上关系。
正在惊疑间听见那被抓走的飞猁叫声突然拔高洪亮凄惨转瞬间嘎然而止便跟生生被利刃切断一般。林里登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头顶两怪 ‘伏——伏——’的振翅以及 ‘咯嚓—咯嚓’的奇怪声响。头上两只飞猁见同伴被拿不知怎的竟然不敢下落长鸣数声便要逃开。流云听见它们急切鼓动飞翼拍得林木枝叶如波涛一般翻伏鸣叫之声渐渐远去心中大感奇怪。他素闻飞猁报复心最重只要有人招惹了它必要报复偿还不管仇人在哪它追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不死不休。兼又十分重情重义种群中有一猁被人欺侮其余所有飞猁都会联合起来报复是以在江湖中都称它们极为难缠若无必胜把握都轻易不敢撩动。
眼下这两只飞猁看见同伴受难竟然会抛下不管各自奔逃开却不知又是何道理了。他心下糊涂便钻出土洞出来查看。便在此时头顶上传来一人冷笑:“嘿!无知畜生当着我们的面还想跑掉么?真是异想天开!”声音才落一条细腻光滑的黄红之物倏然飞卷去势如电透过密密重重的枝叶追那二猁而去。此时飞猁拍翅数下距离已远这细长带光泽之物竟然也伸得极长度又快流云眼中只看到晶光闪亮那细长物上面似有烂银一般大量的黏液在日照下甚是鲜明。
远处 ‘嘎——’的一声长叫传来飞猁已被卷住滑腻的长物左右震动猛然收缩力量透到末端将被卷住的飞猁大力收拉回来!飞猁徒劳地拍着巨翅却一点用处没有带着轰然风响 ‘豁拉’将顶上一片粗壮树枝压折带着大片碎枝绿叶砸到浅壑中登时伸腿抽搐长喙开合却一点声音也不出来了。这坠落的力道何等凶猛它的身下土地已被砸出一片半人高的土坑湿泥翻卷喷射出来直溅到四五丈外流云的衣衫上。任它再如何铜筋铁骨此时也必定都碎裂掉了。
流云心下骇然还未及反应那长物又起片刻间又将先前被他所伤的飞猁也卷将下来同样在地上砸出土坑土木纷飞。两只飞猁并排躺倒大翅弯曲折断沾着大量泥点歪歪斜斜支在地上跟两扇破败的乌黑木门一般。四只黄色的大眼睁得极圆腿爪不住收拢伸直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几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流云张目结舌木然看着地上两只不停抽搐的飞猁。只在片刻间便如风扫残云将几只令人头疼非常的飞猁格杀其势之猛其之快端的匪夷所思。流云虽然多年游历数会名家但让那些术界成名之人来杀死飞猁要想这般轻松自如只怕也很难办到。除非青叶门门主叶蘅或是无心庵的广严师太等前辈名宿又或是传言中的 ‘排云弓’ ‘青龙士’一干高人才能如臂使指呼吸间斩之于无形。
当下再忍耐不住提了剑纵出浅沟要见识一下这几人是何来历。他身在半空切口先传:“一潭映明月光耀四天清洪洲清潭派流云见过诸位……”话未说完看见林中情境登时如中雷击心脏涨满不禁骇然而呼。
地上的飞猁早已身异处暗黑的血迹将地面染了一大片。它的肚腹、颈部各有一支黄褐色的巨大尖足插着往上看去两只长足勾折弯曲硬毛簇生却是从一个黑衣老者的后颈衣领处生出来的!那老者站在另两名黑衣人的中间正面对着流云年纪六十有余身子向前半倾着双臂叉在腰间睁着一双白色的瞳仁木然瞪向前方。他上身的衣衫已经解开了露出苍白干枯的肚腹来前胸向两边张裂二十四支血迹斑斑的肋骨长长伸出比平时粗长了十倍不止如两排怪兽的獠牙左右咬合尽插在面前飞猁的尸身上。
肋骨一张一合吸取飞猁血肉。便跟一只巨大的昆虫正在咬食猎物一般。
流云倒吸了一口冷气。任他见惯怪异场面此时也不由的浑身战悚一股凉气从腰后蹿到头顶再回到眉间。四肢百骸便如裸露于滴水成冰的三九隆冬冰凉颤抖无法自已。他胆气再壮见到如此妖异邪恶景象也不禁惊骇而呼。
那三人没料到此处竟然藏得有人闻声猛然转过身来。除过那白目老者另二人目射寒光错步成弓手上已抽出兵刃凛凛看向流云。
流云只震惊了片刻精神立即回转既知三人是邪魔妖孽再不说话一拍腰间小木剑破囊而出精光幽幽围在他身边慢慢转动。道人斥了一声伏魔三才剑铿然脱鞘而出化成三剑匹练般向三人飞卷直去。随着手指动作辟易筋环成透明玉带贴着地面绕向敌人。他已知此时形式危急更不稍作停顿脚行狐步在地上横踏斜蹑凌空点虚按着八卦方位踏开十二迹禹步法在绿叶间勾画出一个清晰的凤凰展翅图象来。这步法却与他惯常施展的豁落斗罡步法大不相同足踏三三之数合九步勾出十二迹头尾接连宛然成形。是清潭派历代传授高深禹步名为 ‘九凤雷火破秽斗罡’极具克魔破邪功效。流云此时功力未臻大妙之境勉力行来必大耗精元。只是他见识过几人功力早料知自己今日必当无幸但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断不容此妖孽在眼皮底下逃脱害人而自己无所作为。于是拼死相赌生平第一次使出这耗费精元的召神步法决意同他们玉石俱焚。
“凝阴合阳理禁邪原。妖魔厉鬼束送穷泉。敢有干试摄赴洞渊。风刀考身万死不原。天地有法九凤聚元雷火加持以镇五行!急急如律令!”
咒语才毕以流云为圈心土地登时变成黄红透亮颜色如烧熔的岩浆一般。热气腾腾直上地上的新鲜枝叶只在片刻间便给烤的焦黄扭曲燃烧得直剩灰烬。那几人被突来的三才剑和辟易筋缠住正自手忙脚乱猛听见一声高亢短促的鸣叫似从天外传来嘹亮震耳。随着鸣声愈来愈红的地面冒出一大丛火星篷燃炸开展在众人面前却凝成一片鲜艳的翅膀形状!
流云心下大喜不意想自己急智之下威竟然也得竟功只这三才剑和辟易筋便令三人忙之不迭片刻后九凤雷火咒法生效更不容他们逃出生天了心中既喜便疏了提防。看着第一只巨大火凤从地面探出头冠仰天喷吐火球另八只火凤鸣声此起彼伏也开始挥动翅膀不由的胸怀舒畅直欲振臂高呼。
却哪知眼前闪过黑影胸口一痛。一条黄色滑腻的细长之物趁他不备迅雷般穿过凤凰影象已透过他的心窝从背后翻卷出来!
抬眼看去却见左侧那名黑衣人一膝跪地正阴恻恻看着他。右手平举这细长的肉索正是从他袖中飞卷出来的。流云口喷血沫跪倒在地面对着土地伏了下去。神智渐渐模糊眼前影象开始重叠如被浓雾遮掩一般虚幻身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可叹他一生刚强对奸邪妖孽从不姑息纵容又不肯躲避险恶二十余年行走江湖屡逢危难到今日终于遭遇不幸。当真是旦夕祸患常身畔几人能得保全归。
流云倒下后三才剑和辟易筋便自解了九凤雷火咒未得施展便没了他精神控制当即消失土地又还原成先前黑黄颜色。
那伸出长索的黑衣人见流云跪倒伏下身下鲜血汪成一片料想他已毙命。便收了古怪兵器向那白须老者道:“坛主属下不查让这道士惊动八祖请坛主恕罪!”另一黑衣人也躬身道:“请坛主罚责!”那白须老头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们去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宝物若是找到好东西教主高兴了大家都有功。”二人恭声应答走到流云身前摸他背囊。
流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便是:“这臭道士没多少能耐倒吓我一跳……”
胡不为这数月来过得并不安宁总预感着有什么不祥之事将要生。只是进入冬季天气寒冷妖兽经过的也少了日间生活也没什么碍眼不顺之处。胡不为提心吊胆了一段时日见又无事便渐渐放下了心。
这些时日来他潜心研究《大元炼真经》颇有所得。先前流云点拨的一句画符诀窍于他而言确是拨云见物云开日出。眼下他已能画出土符和火符虽然法力低微不能如术法高人一般凝物成形攻击伤害敌人。但闲暇之时在房前屋后聚几个小土堆早晨烧粥时隔空烧张符引火还是行的。胡不为喜不自胜日日演练给老丈人和妻子看常招得二人侧目相看。
赵氏的肚子却是越来越大了。秋去冬来天气一天天变的寒冷下过几场大雪春节又到了。她已怀了八月身孕俗说十月临盆眼看着过完春节就该张罗着接生婆来替她接生了。一家四口半人其乐融融都为这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感到振奋。尤其是屠夫一早就买了大堆棉衣棉裤并绣花小球鞋要给外孙穿。老头子还殚精绝虑拟了一篇训练外孙的计划让胡不为书了下来挂在厅堂内。这些训练课目民间多有流传老头子倒记的清楚全列了条文不外乎劈柴扎马勤练菜刀又什么挑水潜溺弓射骑术。还兴致勃勃到汾洲寻武师讨教拳脚技艺。众人任他老来疯也不说他。
小寒过后进了三九。天气愈寒冷了定马村到处覆着皑皑白雪。成了一片冰雪天地。村人都穿上了老羊皮袄子或是大棉衣乍眼看来都跟大熊一般在村中各处串门。这冬里农活暂歇人人都憋着劲倒比在夏日闹得欢实了。
还有半月便是除夕家家都要置办年货只是道路堆雪没膝行走极其不便。走一趟汾洲要花大半天工夫。胡不为家早有远见在中秋时备的物品还未用完香烛是法师必备之物都有现成。家中又自养了鸡鸭一干物事都不短缺只让进城的人带些猪鱼回来了。
这一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外出不便胡不为召了家人到堂中坐下要演示舞火术。老屠夫听说女婿又有好杂耍甚是卖力帮着在屋中搭了干柴摞得老高。胡不为得意洋洋吩咐妻子岳父母大人边上躲好了从怀中抽出一张火符来道:“这火符是高深术法学到极深处便是烧掉一座林子毁成白地都不在话下的。亏的我日夜勤练才有今日所成。嘿!要是一般人来学料想也不能学得如此轻易。”自吹自擂了一阵口中喃喃有词却是按照经书上 ‘咒篇’上的催火明咒来念他记心甚好这累日来日夜攻读倒尽记住了里面拗口古怪的咒法。催火明咒是增加火术威力的胡不为不知是否有效但既然要演舞火之术念这咒法自然对症。
赵氏找个靠椅到墙边坐了看他面色肃然颇有庄严之态不由觉得好笑。胡不为这几月来习练控火之符每每指挥不当让火苗到处乱着。家中各物遭殃不说还烧掉了自己的鼠须额上也给烫出泡来。他索性便将髭胡给剃了若不是头上涂着疗伤兽油亮晃晃的又一顶无数烧焦黑孔的青布小帽马虎一看还算是个俊俏中年人。
一通什么 “丹书紫字以镇六宫。内化金由外降飞龙。琼舆羽盖玄张轩昂。云骑来迎四会八通。七曜紫景悄行太空……”的咒语念完胡不为便将手臂抖动起来右手持符虚成鹤嘴按着书中所言顺反各转了三圈左拇指又掐住中指指根口中喝一声 “燃!”那符果然听令暴燃开了旋出两朵小小火花来。只是燃的不是地方将胡不为的手掌给点着了。胡不为 ‘嗷!’的一声跳将起来鼻涕眼泪尽出忙不迭缩手将手拿到嘴边不住吹气。那手却已被烤红了一片跟红烧乳猪相似。赵氏又气又乐又是心疼站起来回到房中拿出备好的獾油给他搽上了。待得收拾停当再看空中那两朵小火苗早旋成十几朵了悬在柴堆上围成一个碗大的小圈不住盘绕。
胡不为再续前勇走近前去伸出涂了油的亮晃晃一支手指向着火苗一点心中默想:“分开……分开……分开……”几朵小火苗果然识趣一顿一顿分离开了又听了胡不为心中存思上下起落左右跳荡扭捏顽皮之处便跟一群小孩儿在跳舞一般。屠夫见到这等好戏眉飞色舞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连连鼓掌。
赵氏见丈夫志得意满一张脸笑成了花也感喜乐。她经历过大难活转来后便万分珍惜目下生活。说服屠户和老娘都搬来跟胡不为住了以便日日见着。那边的房子找了一个老嬷看守洒扫。她向来无甚欲求性情恬淡只盼这平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生几个孩子养一群鸡鸭。男耕女织有点困难男骗女织也行。不求甚么名动天下加官进爵只求小日子过的温饱不愁便不枉这一生了。
胡不为自不知妻子这些百转柔肠一心耍着火苗一双眼睛时睁时眯眉眼生动醉心其中。大凡学法术之人都是如此刚悟得一点门道便喜不自禁要卖力向他人展示。
“赵叔你看这手耍的如何?”胡不为见老丈人目驰神摇转过脸去问他巴望能听到一两句夸赞之词。老头儿不负所望翘了大指头连声叫好。胡不为心下大乐将杀猪老丈人引成平生第一知己。当下指挥几朵火苗跳进柴堆燃了起来。一时屋中明亮耀眼众人围坐下来取暖。老头儿又将酒壶拿来煨在火边温了与胡不为就着腊肉对酌。
到次日清晨老头儿起来上茅房刚进堂屋猛的绊了个跟斗一屁股蹲坐倒在地上。正自气恼却看见胡不为披着睡衣从门外走进来扶他起来了。曦光下看得仔细看见屋里屋外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包傲然鼎立原先平平展展的土面变成了十八小伙的脸儿净是鼓包。胡不为满面愁容说他早上习练御土之术弄出这许多土馒头来只是再也回转不下去了。屠户又气又急偏又骂不得他进到茅房去一通乱踢拿木桩子出气。
到天亮赵氏母女起床看到这般景象少不得又是一番数落。胡不为找单枕才来铲平了事。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还有两天便是除夕一家人清洗香炉扫洒庭除蒸制年糕忙的不亦乐乎。单枕才和莲香也过的红火窗前早贴了自剪的童子抱鲤鱼剪纸。又一对大红灯笼挂在檐下甚是喜庆。这莲香心虽凉薄手却轻巧针黹剪纸手工俱佳。只是胡不为经过上回一事对她鄙夷不已日常都不进单枕才家门了。单枕才倒时常过来串门开些未来小侄子的玩笑帮忙做点粗活。对莲香的心性却只能摇头苦笑不语。
胡不为蹲在院子里口中哼着曲儿拿了丝瓜络清洗香炉不时掏出一张符来在地上鼓一个土包。正学得精彩猛听门前道上马蹄声响远远就有人问道:“胡不为胡先生在家么?”抬眼看时不禁心头大震手中香炉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碎片。
一人说道:“哈!这便是了!亏我一番好找!”四骑马扬鬃奋蹄越过围栏驰进院子在他面前同时顿步。四人一般打扮通身混黑只余一双幽光隐然的冰冷目光望向他!其中一人桀桀怪笑问道:“胡先生可还认得在下?”胡不为魂飞魄散早认出此人正是夏月时在汾洲城外所遇的黑衣人当日他与圆觉和尚赌腕力被击败也曾用这等冰冷目光看向自己。却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于他了。那黑衣人冷笑道:“嘿!当日坏我好事就想这么逃过了?这住的什么破鸟村子?让我找了两个多月!”胡不为脚下打抖强做镇定问道:“我……在下坏了阁……阁下什么……什么好事?”他几经危难胆气已较先前壮大只是面临惊变仍不免嗓音带颤。
那黑衣人双眼眯成一线唇中蹦出字来:“我千辛万苦寻的蜃珠还有圆觉秃驴的夜金砂这两样宝物全让你给搅黄了!你说你是该死不该死?”
胡不为心中惊悚却听见四骑中间的一人喝道:“圆木!废话少说如果他有宝物趁早取了来教主的贺辰不到四个月了我们还要到别处寻找呢!”那先前说话的黑衣人躬身拜下道:“是坛主。”少停又道:“这人当日不知持着什么宝物会大声鸣响。属下与那和尚斗力刚要请出圆祖听到鸣声后圆祖便不爱出来了。属下是想问出他的底细知道宝物来历也好再去寻找。”
那坛主声音甚是苍老听见回答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圆木得坛主默认再转向胡不为恶狠狠说道:“姓胡的!识相的就赶紧把宝贝拿出来别让爷爷们使出手段来折磨你!”胡不为心中惊慌知道他们要抢镇煞钉正不知所措屠夫拎着一把厚实阔大的杀猪刀从里屋冲出来了怒目圆睁喝道:“什么狗东西!到赵爷爷家撒野来了!”原来他在屋中扫除听到胡不为与诸人对话心中不忿到厨房寻了惯用的剔骨大刀冲出来想把他们吓走。
这一招他数十年来屡试屡灵也不知吓跑了多少貌似狠恶内容草包的莽夫泼皮。旁人见他这般威猛声势大刀当前往往便是缩头一吓慌忙远遁。然而这一次屠夫失算了那圆木眼皮都不抬只一挥手一条凹凸不平长满赖疣的乌黑之物从袖中射出贯入他的大腿中。屠夫哪知这几人心狠手黑一言不便施辣手。当时重伤负痛大声惨叫起来。胡不为见老丈人吃亏片刻间便见了血不由得大慌高声叫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我给你们我给!我这就去拿!”便在此时卧室中的镇煞钉嚯嚯鸣响起来声音尖利已极。
胡不为快步抢进房去从褥下拿了钉子走出来。钉子青光极盛入目耀眼却比前几月碰上铁貂时明亮得多。胡不为不明所以拿紧了钉子直奔出门。哪时急变骤生一脚刚跨出门槛手中的灵龙镇煞钉豁然吟响清越入云。一条青色飞龙从钉头暴出变成一道青色玉带当空斩下!将圆木袖中的乌黑之物当场砍断!
那乌黑之物冒出白浆在地上扭曲扑腾便如蛇虫一般。这下变生肘腋人人都惊呆了。圆木凄声惨叫从马上跌落下来不住扭曲身上咝咝之声不绝腥臭的白雾从全身窍孔急喷出来。
“坛主……救我!”圆木虽身遭巨损但神志清明向当中的老者求救只是反噬之弊一点不等人话音才落身上已冒出脓水片刻间便将他融尽了变成肉汁渗入土中。只剩了一堆黑色衣物团在马蹄边。
“你……你竟敢杀了圆木!”一名黑衣人目睹教友惨状又惊又怒俯下身来对着胡不为虚空就是一拳一条红黄的滑腻物事从他袖中飞出迅捷直取胡不为的咽喉。胡不为脑子木了见那肉索袭来竟不知躲避眼看就要被古怪兵器贯穿咽喉变成睁目死尸。哪知镇煞钉威力非凡急切间又飞出护主一声嘹亮长吟青龙飞掠左右翻飞数下便将那黄色肉状之物绞得碎裂变成指头大小的肉块掉落在地。
那人目眦欲裂却料不到这猥琐胆怯的乡下骗子竟然有此手段只痛哼了一声待要求救已然不及顷刻间雾气翻腾身体又被反噬吞没和圆木一般化成了浆液从马背上淌下滴滴答答落到土中来。
剩下的二人哪晓得其中原由见片刻之间己方便损折了两名好手惊得面目煞白急勒缰绳便想转身逃走马匹受痛人立起来咴咴嘶鸣。他们远从大理而来到此处原是要办理大事的。行动程中听圆木说过赌胜之事均觉得胡不为身怀异宝若能强抢过来献给教主只怕教主会很高兴。一行四人料理事毕便按着圆木之言以汾洲城为据点在方圆百里内
绕圈寻访一名 ‘身穿道袍长两撇鼠须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几人折腾了两个月到底从村民口中得知了线索顺道寻来了。一路上圆木不住描述胡不为如何在自己目光下心惊胆战慌忙逃脱。如何胆小怕死不敢与自己对视。众人心中先入为主早把胡不为当成一个胆小如鼠的猥琐草包纵然宝物厉害己方共有四人难道还怕了他了?
哪知见面以后这猥琐汉子竟然手爪极硬只一合便毙了两名同伴心下如何不惊?只恨自己偏听人言此时莫名其妙便身陷险境也不知能不能逃得性命了。急怒之下心中已将圆木的亲属都咒了个遍圈马回转越出墙外。这一番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干净漂亮之极。那坛主还怕胡不为追击仓促从腰中摸出一把钩来奋力向后甩出。他料想胡不为断不会轻易容他们逃遁定在身后追赶这回马钩便是盼望能阻他一阻的原没指望能伤害得他。
两匹马尚在空中便听到了胡不为的大声叫喊。那坛主急切回头一瞥却见胡不为面色痛苦蹲在地上那把短钩已没入他的腹部。鲜血洒下染得衣裤一片通红。堂主这下当真是惊疑交集不知他是不是当真脓包躲避不开还是假意示弱引诱自己入套。不及细思策马远远跑了百丈有余听得后方并无人追赶才收了缰转过马头查看。
胡不为肚肠已穿跟着老丈人蹲在地上长声嚎叫疼的面色嘴唇一片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直落。这顷刻间经历生死大难心中这份惶急又岂是言语所能描述?鲜血怎么拦都拦不住漫过指缝汩汩而出地上斑斑点点尽是猩红的血迹。肚中锐痛如千针钻刺万蚁咬噬直入骨髓如何忍熬的住?胡不为万分不可置信只大张了嘴声嘶力竭叫喊泪水鼻涕口水尽滚落出来。
“爹……不为!”赵氏挺着大肚子也大声哭叫从里屋出来踉跄奔前一把搀住了胡不为。胡不为被这一扶肚腹又是一阵钻心疼痛当下呻吟起来终于放声痛哭口中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娘!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谁有还丹?!救救我!我给他作牛作马!救救我啊!”他原就胆小谨慎怕死非常可是偏偏厄运加身眼看着肚中创口血如泉涌性命一点点失却。自己方当壮年孩子也快要出世娇妻温柔贤惠岳父母待己如同身出以后还有大把精彩日子等着去过。可是这贼老天竟又开了这样可怖玩笑再过片刻自己就要闭目死去变成一具冰凉尸体再抚摩不了妻子的脸再感受不到银子拿到手中的欢欣想来怎不令人痛悲惧怕?
赵氏母女也跟着痛哭一时悲声大放衬着地上星星点点洒落的血滴甚是凄惨。胡不为悲愤交加又是惊恐又感凄凉。心中只是大叫:“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两名黑衣人见到胡家惊惶哭叫状态全不似做假当即放心。嘿嘿狞笑着又提马赶来片刻间又纵过了围墙。那坛主更不收缰任着马匹四蹄翻飞重重踏落踩过胡不为小腿冲进屋里。胡不为小腿立时折断。伤处剧痛并一番急怒愤恨都涌上心来一口鲜血飚出面如金纸晕倒在地。
那黑衣坛主咬牙切齿急振手臂马匹在屋中转了个圈又扬鬣甩尾向外怒冲。 ‘得儿得儿。’的声响中碗大的铁蹄高起重落踏上赵氏半俯躲避的身体登时将瘦弱的一边肩膀踩碎!赵氏惨叫一声就此倒地不起。两个老人愤恨已极豁出性命来双双抱向再次落下的马腿惊马人立踏落这力道何等沉猛赵屠夫两夫妇年岁已老筋骨脆弱又被踩得当场毙命。
胡不为气若游丝四肢再无知觉。他流血过甚精元耗竭只在顷刻间就要死去。浑噩恍惚中听见妻子的惨叫心中忧急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劲力倏的又坐起身来睁圆了双目。正看见坛主策马踏蹄踩向赵氏的腰间。满腔怒火登时在胸中爆大喝了一声:“不要啊!”双手从心而流奋起箕张十指乍开。拟势要抱住马腿。他一心只想着要拦住马匹千万不要让它踏中妻子脑中自然而然想起这长日惯熟的御土术来一念存思精神尽聚口中只喝了一声:“挡住!”
一根黄褐土柱在赵氏身边冲天而起直达长余粗逾饭桌。登时将上方的一人一马都顶到空中。这冲力极其巨大马匹禁受不住膨大的肚子被击的扭曲变形悲嘶一声口中喷出血来当场毙命。那坛主却没受伤只是事起仓促不免着慌。他在马尸上颠簸了一会飘然落下身形转折轻灵如一片叶子在风中舞动。
“死到临头还敢还手!”那坛主面子大失愤怒非常。脚一落地身子立即趴下双手撑地跟一只捕虫蟾蜍一般。未已嗖嗖连声后颈脖和背后、胁下同时突起八条巨大锋利的黄褐之物破衣直出重重落下。胡不为看得明白这八条长物节肢僵硬刚毛丛生左右各四折节立在地上便跟蜘蛛的巨大毛足一般只是不知粗大了多少倍。
黑衣坛主喝道:“都给我去死吧!”两只前足齐出如铡刀般落下迅捷无与伦比登时插进胡不为的肩头和赵氏后脑。胡不为眼前一黑再抵受不住再喷一口血眼睛闭上终于渐渐止了声息他心中有万般不舍和愤怒有万分哀痛和悲切。想再起来帮妻子拔去头上的利足想为妻子抹去脸上血污。可是再不能够了。
在神志就要熄灭的时候他心中默念:“萱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