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如一日的修炼,竟是痴心换来绝情。虽然他知道父亲是不想自己那么辛苦。父亲放弃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这个念头?
洛君云只是不想让高高在上的狂尊父亲因自己的关系被族人奚落,不想让狂龙一脉毁在自己的手中,然而,残酷事实告诉洛君云,这种想法非常的不靠谱。
洛君云也不说什么,只是突然站起身来,离开了练武堂。
洛烈的眼神依旧复杂,他看着那懂事的孩子,看着那个离去的熟悉的背影,撑着眼帘用力不眨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君云曾经想过不能御甲,不能再继续修炼的一千种场景,不外是鼻酸,流泪,百感交集,如同附狐诗人的黄梅戏文一般,掏人肺腑,感人至深的;也兴许是尴尬,不习惯,接触别人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因为突然得到沉甸甸的最终审判,而产生暂时无法自我定位的忐忑不安。
但当他真正到达这一时刻,洛君云才知道自己的心哪怕已经碎过一次,仍旧会比刀子割还要疼。他一点也没夸张,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连气都透不过来,眼眶里全是热热的,洛君云确实守了承诺,拼了命才能让泪水不流下来,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像傻子似的,就像行尸走肉。
该何去何从?
…………
东夏,入冬,多雾。
洛氏家族的势力依旧在不断扩展之中。
掐指一算,洛君云宅在狂尊府里也有一段时日了。
“白板”是最近在东夏流行的一个词,指那些没有御甲的人,当然,它能流行要归功于洛君云。最近刚晋升为东夏八域最热人物之一的“白板狂少”,即使在白板的世界里,也绝对称得上是“最没水准”的:不修边幅的外形,满嘴不堪入耳的脏话,吐口水竖中指的龌蹉性动作……
传闻有称:白板狂少彻底堕落了。
或许吧,此时洛君云就斜倚在少主殿的大门外,懒懒地抖着脚,但他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有的只是一抹与抖脚相突兀的浓浓忧郁。
正欲起兴吟诗之时,门外传话脚步利索的附鼠小厮急匆匆跑了过来。
“狂尊有命,让少爷去趟议会厅。”
狂尊府三进九重的一个大院子,第一进院落里的一座月牙形建筑,与洛君云的住处相距颇远。当洛君云拖泥带水终于赶到狂尊府议会厅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洛君云当然有疑惑,洛氏武神殿已经颁旨昭告八域剥夺自己的东夏皇族特权,按理说自己是不应该出现在议会厅的,那么父尊此番召见自己又是为何?
看来传言是真的,看到宅了好些个月的洛君云如此邋遢地踱进议会厅,门卫们对视一番,心照不宣。
狂尊府,议会厅。
洛君云的眼光扫了一圈,大厅里的人倒也不少,但他看得出真正议事的主角乃是父尊与一位脸色彪悍的老者。那位老者应该是洛氏武神殿的执事,洛族很大,洛君云其实并不认识那个老者,只是通过他的胸牌找到了一些线索。
大厅里的人看见洛君云来,暂且停了寒暄,整个议会厅顿时鸦雀无声。
洛君云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向父尊洛烈躬了身子行礼。洛烈或许真的在侧头凝思,又或许是故意不看他,洛君云心下微松口气,抬头看见那个执事正襟稳坐,目不斜视,竟也是懒得看自己一眼。
洛君云的视线微微下移,最后停在了老者腰带上,心头猛然一凛,因为在老者的腰带处,赫然有一张武神殿的令书卷轴。
武神殿又要搞什么鬼?把自己遣退不说,又剥夺了自己的皇族特权,当然,这一切是自己技不如人,武神殿确实有这种剥夺特权的先例,所以洛君云自是不会再多埋怨一句。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能被武神殿再回收利用的价值?
收回目光,洛君云默了一瞬,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又扮起了自甘堕落的白板。
议会厅里的引见官鹤百合看见君云少主进来,略微一愣,两三个月没见着洛君云差点就没认出来,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失职。
吞了吞口水,引见官沉淀了一下,之后便向那个来自洛族总部的执事介绍起洛君云。当然,洛君云也通过引见官附鹤大伯的话,确切知道了那个老者的来历。
老者身穿一身月白衣袍,这一刻终于是拿起茶杯,站起了身,朝洛君云迎面走来,此人满脸都是不善的笑容,一双有些细小的双眼,也是寒光频闪。
基于基本礼数,洛君云便躬身欲向老者行礼,但老者抿了口茶,侧身避开冷语道:“虽然你没有皇族特权,可毕竟是狂尊的儿子,老朽可受不起你的礼。”
话虽如此,但老者那姿态让在议会厅里的狂尊府人非常不得劲。那感觉就像把洛君云当成了一个瘟神,靠得太近便会传染一般。
洛烈却是偏要为儿子开脱,笑了道:“我家君云知书达礼,此番问候执事是我家君云礼数周全,还请执事莫要自己失了身份。”
未料狂尊如此发话,那老者倒是第一次正眼瞧了洛君云。
可眼前的少年让老者觉得有点怪。
少年给老者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条温驯的毒蛇,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人畜无害,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你背后给你深深地来上一口……老者心中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特别是看到少年隐隐间那诡异的笑容。
看着少年敬畏般地凑近自己,老者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洛君云轻着脚步,正着头,挺着胸,施施然地凑近老者身前,然后淑女般地拿起了茶几上的茶壶,饱含敬意向老者请茶添水,不料突然一个喷嚏,重重地把混着鼻屎的鼻涕送进了老者的茶里。洛君云也算敬业,在撇干鼻涕前,仍不忘先往茶杯里倒入滚热滚热的茶水。
议会厅里的人一阵无语,可是没人敢说什么,因为狂尊洛烈先发话了。
洛烈却是好似没看到,热忱地对着老者说:“我家犬儿这还是第一次给人倒茶,这茶您可一定要喝。”
“可是……”老者心知狂尊肯定是故意整了自己,毕竟洛君云之前在武神殿的甲修苑吃了不少苦头,狂尊对武神殿的来使向来都没什么好感,这在东夏八域里众所周知,不是稀罕事,自己偏偏就讨了一个不吉利的活,这能怪谁?但让老者没想到得是:洛君云这小子如今只是白板一个,胆敢对自己如此?
老者心中气炸,父子联手,这戏还怎么玩得下去?
可狂尊的话又让老者有些忌惮,让他推脱不得。
气氛僵了一会儿,之后老者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慢慢地拿起茶杯,他把茶杯放在鼻前佯装陶醉地闻了闻,然后又放了回去,支支吾吾道:“好……好茶啊。”
“哦,武神殿的事不行耽搁了。”老者赶紧转移话题,利索地把腰间旨轴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