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田成才敲着小房间门大声喊叫:“健健!快起来,九点半了。”
听田健应了一声,田成才回大间把电视机音量开大,换了六七个台,都没有戏曲节目,眼睛看着介绍旅游风光的节目,心却跑到活动室去了。往常这时刻,他已经坐在麻将桌边,说不定已经扣了一把。今早孙雅萍去医院向田强要钱,回来后同去老二家恭喜,他只好等着。
田健穿着衬裤背心伸着懒腰走出来,见父亲一个人看电视,说:“真难得,麻将迷居然有心情坐下来看电视,怕是没银子了吧?”
“有没有银子与你何干?你又不给我银子。”斜了儿子一眼。
“你跟我要过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手气不错,天天十块八块地赢钱,用得着我给吗?”田健钻进厕所。
说天天手气好赢钱,是田成才哄孙雅萍的。只要听到赢了钱,孙雅萍就会眉开眼笑地叫他继续玩。一旦听说输了,非发一通脾气不可。一次两次,他以为孙雅萍心疼钱儿,十次八次,发现孙雅萍只发脾气,却不问输了多少。偶然一次,院里一个与孙雅萍好的女人闲聊露了一句:孙雅萍最反感男人与婆娘们混在一桌搓麻将。可他只能与那些把钱看得比命重的女人凑堆儿。这些女人只限于玩一元的包庄,顶到天玩一下二元带抛的。而男人桌上多停是五元包庄,带抛,杠也算钱。他没有那种底气,不玩又闲得慌,只能伙进女人中。大多时间是三个女人加他一个男人。孙雅萍听他输了发脾气,是嫌他一个大老爷被婆娘们整输了,掉价。怀疑他一上桌被婆娘们弄得晕头转向,任她们宰割。故而发脾气提醒他或是警告他,要玩 就想法赢她们,叫她们手忙脚乱乖乖地把钱儿输给他。他明白后,天天声称自己手气真他妈好,把那几个老娘们弄得脸色青一下红一下,又欲罢不能。其实,大多数时间他是输的,尤其近半个月,手气臭得想用斧头剁了。输出去五百多元。为补上这个窟隆,他背着孙雅萍向侄儿侄女借钱,要他们替他保密。田健说他没向儿子要钱,是真的。田健的钱是不能要的。一要,闹不好就会露馅,露了馅,被婆娘抱怨奚落一顿事小,被她剥夺了打麻将的自由,日子就不好推了。
田健洗漱完毕,倒一杯开水拿一个大饼到大间吃喝。“不是有豆奶吗?怎么只喝开水?便宜饭吃得连杯豆奶都懒得冲。”田成才瞅着电视里的潺潺溪水说。
嘴里堵着馍馍的田健喝口开水咽下馍馍,“阿妈呢?不是说要早点去二达达家恭喜吗?”
“去医院向田强要钱。”
“要什么钱?”
“要恭喜的钱。”
“至于吗?为二百元钱跑一趟医院。”田健脸上显出鄙夷的神色。
“怎么不至于?田强两口是单零立灶的,给二达达家恭喜得出一份礼行。这份礼行他俩不出,难道要我们给他俩垫上?”
“嗳!我就这个意思!军军住院花掉了几千元,哥哥和嫂子昨天还向嫂子的阿妈要钱呢。这时候你们向哥哥要钱,是雪上加霜。你跟阿妈要是舍不得替哥哥嫂子出礼行,就别让哥哥嫂子恭喜。给军军治病可比给伟伟添喜钱重要。”
“那怎么行?这是规程!当初田强结婚你大达达就出了两份礼行。一份是达达嬷嬷的,一份是田壮邱慧敏的。要是加上田英宁守仁的礼行,等于出了三份。如今伟伟结婚,我们只出一份礼行,别说你大达达笑话,亲戚们都会说我们乱了规程。”
“怕亲戚们说,你就给哥哥嫂子把礼行出上。干么非要向哥哥嫂子要?谁是谁呵!”
许是以为儿子说得有理,许是怕争讲红脸,田成才退让一步,“我跟你说不清。你有理等你妈来了对她说。”在房里来去转了几圈,“我去院里等你阿妈。”一溜烟下楼而去。
片时,孙雅萍回来了,“你阿大呢?”
“他说去院里等到你,你没见?”
“院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准是又去活动室了,那里有他的魂儿!”把顺路买来的两瓶三花青粮佳酿、两包糕点放在茶几上,正色问田健:“你昨天去医院了?”
“嗯。”田健的目光追着电视里几个短跑黑人飞速的步伐。
“给了强强一千元?”
“嗯。”在几个黑人几乎同时冲到终点线时田健把右拳击在左掌上喊了一声。
孙雅萍的口气硬起来,“你给钱为啥事先不给我说一声?背着大人你显什么能?”
“军军肺炎住院,哥哥嫂子花掉了三千元,我去看军军,听哥哥说手里没钱了,医院追着要他交药费,我就把身上的一千放下了,怎么,给错了?”
“不是给错了,而是这钱压根就不该给!军军住院两星期,他姥爷姥姥只出了五百元。可我已经出了六百元。他姥爷姥姥舍不得给外孙出钱治病,我们凭什么要这个大方?”进卧室从衣柜中翻取东西。“李家巴不得我们多出钱儿哩。你可好,一出手就是一千。”
田健懒得与母亲争讲,却又气不顺,“你别忘了,军军姓田,咱田家的娃娃住院治病,该田家人出钱,那能指望军军的姥爷姥姥。”
孙雅萍从衣柜取出一床太空棉被扔在床上,站在门口对儿子说:“你说得轻巧!军军是姓田,可年头节下有几次让军军在田家过的,把军军当成宝贝似的,可在军军身上究竟花了多少钱儿?大的不说,单说给军军买小吃买玩具,我们也比他们花得多。你去看看军军耍的电动汽车遥控摩托车什么的,哪一样是李家人买的?”
“好了好了!”田健截断母亲的话。“阿大说你上医院向阿哥要恭喜的钱,要了吗?”
“不要便宜了他们!平时没见他们往家里提一斤梨半斤枣儿。军军旦凡有点头疼脑热先想到的却是我们。你们不是唱什么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吗?军军是田家一半李家一半,她李怡蓉就得给田家出一份礼行。”
“你真能做得出来。”田健进厨房把喝剩下的开水使劲泼入水池,水花溅了一地。
“去!把你阿大叫回来。”孙给萍清楚田健不好对付,打发出去就能掐断这个话题。
田成才果然在活动室伸长脖子看别人打麻将。父子俩回家,孙雅萍已将恭喜礼物放在门口,也换好了出席阖家聚会才肯穿的深米色毛料套装,手里提着棕色粗绒编制外套。催父子俩快换衣裳。田成才的眼光在礼物和孙雅萍脸上来去滑了几次,犹豫着说:“我的意思是只给他们礼钱,别拿东西。这种太空棉被的颜色式样已经过时了,拿过去放在人面子上,叫亲戚们说话哩。”
“谁想说啥说去!亲戚们的嘴,你就是把皇上的龙袍拿过去,也有说头哩。这被儿就是为伟伟结婚准备下的,二百多块买的。我看了强强结婚时的礼簿,老二给强强送的是一条不到二百元的拉舍儿毛毯,就你现在盖的那条。我这床太空棉被是高档的。比他们送的拉舍儿毛毯好。”
“阿妈,人民币贬值了你知不知道!前几年二百元买来的东西,现在不值二百了。你是伟伟的亲婶婶,拿这么轻的礼行不嫌掉架!?”
“照你的意思,我把这个家全搬过去才体面,就算我们搬得动,他们也受不起呵!”
眼看母子又要争讲起来,田成才把酒和糕点提到儿子手上,推田健先走。关了门才对孙雅萍说:“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要是伟伟在这里结婚,这床被儿送过去不显的轻薄。可伟伟是在近海结婚,老二两口远天远地坐火车去,拿着这些东西不便利,给他们现钱,叫他们去那边根据需要买一件东西。”
孙雅萍对着门侧的挂镜整理头发,“你只想着让人家便宜,咋不想想叫我们个家便宜便宜?这床被儿已经放了三年,往后一半年内田家再没喜事,再放几年,更不兴时了。眼下这种式样的被儿公司还有卖的,还能拿得出去。趁这次伟伟结婚送掉,物有所用。东西也大大方方的,亲戚们一眼就能看见我们恭了一床太空棉被。送现钱,把二百元装在红包里,别人看不见,不说我们是为了他们便宜还说我们口袋里卖毛呢!”
“好好好!就照你说的办吧。”田成才清楚孙雅萍认定要做的事,他多说无用,不如妥协。
楼下没有田健,院门口也没有。孙雅萍抱怨道,“知道他性子野,先打发出来,就不见面了。”
田成业在纸坊街临时租借的过渡房只有四十八平方米。一大一小两间。厕所和厨房只能供一两人转身。先来恭喜的亲戚嫌房子狭窄拥挤,放下礼物说几句道喜的话就走了。有耐心的,坐下喝一杯茶,嗑几个瓜子,见又有亲戚来,借口让坐位也告辞离去。田成才夫妇到来时,只有田成功、田成凤、孟慧娘家一个妹子。田英坐着。小间床上,堆放着毛毯、被面、床单、衬衣等礼物。大间电视机柜两边地上也排放着酒、糕点、暖瓶、茶具、礼品盒……茶几上摆着四色点心:水晶饼、绿豆酥、鸡蛋糕、旺旺米饼。四色干果:水果糖、葡萄干、大板瓜子、开心果。
田成才把太空棉被交给田英提进小间,有意说:“我叫田健提着酒和点心先来了,怎么不见他的影子?”坐在田成功身边,带眼看一下茶几上的礼品登记簿,看清了上边的几行字:田成功,礼金三百元,织锦缎被面一条,酒二瓶。
田成凤:礼金二百元,太空棉被一床,水果一袋。
田成江:礼金一百元,印花床单一条,衬衣一件。
田成梅:礼金一百元,暖水瓶一对。
田英:礼金三百元。
田成莲:礼金一百元,暖水瓶一对。
……
田成才从礼薄收回目光说:“田健真是抱着喇叭打盹,把时没当事,我看看去。”起身时拽一下孙雅萍的后襟。孙雅萍会意,跟出了房门,田成才低声对孙雅萍说:“人家的礼行都比我们的重。连田成梅都是礼金一百元,暖瓶一对。我们只送一床太空棉被太皮薄,加上二百吧?”
许是环境不容许孙雅萍争讲,许是认为男人说得有道理,孙雅萍红着脸嗯了一声。正巧田健从楼梯上来,提高声音说:“你去哪了,半天不见你来,礼行都是你拿着,你不来,我们不好上簿子。”说话间从口袋里取出三百交给田成才,“二百是田强两口的,一百是我们的,进去说清楚。”回到房里,让儿子把酒和糕点放在桌上,自己把三百元交给记帐的田成功,“我们一床高档太空棉被,一百元礼金,田强二百元。”
田成功提笔落簿:田成才:太空棉被一床,礼金一百元,酒两瓶,糕点两包。
田强:礼金二百元。
趁田成功记帐,孙雅萍对孟慧说:“我们是亲爸爸亲婶子,本应该多添些礼,不巧上星期孙娃子住院,一星期花掉了四千多元,把我手里的钱全要走了。剩下的我又给田强两口把礼行垫上,再没有气力了,你千万别嫌我们的礼行皮薄。”
孟慧笑着说:“你们能来,就是伟伟的福气。可惜伟伟不在这里结婚。要不,你送的这床太空棉被,一定适合他的心意,把他们高兴死哩。要不是坐火车麻烦,我就把你送的太空棉被拿到近海去,叫伟伟两口新新鲜鲜地盖上。”说得孙雅萍心里又热又甜又悔不已。
“阿大呢?阿大怎么没来?”田成才把疑惑的目光对准老大。
田成功说:“阿大能不来吗!孙子的喜事,他比谁都来得早。房里窄微,见亲戚来了没地方坐,他就给我们说:‘我一个闲人,占个座儿,亲戚来了倒没地方坐,我坐不是坐,站不是站的,不如出去转转,腾出地方来让亲戚们坐。’”
“爷儿去近海的事定了没?”田健问道。
“基本上没啥问题。”田成业解释道:“往年到这时候阿大的肺心病就重起来,一天离不开药瓶瓶。今年也怪,到这时候好好的,大概是老天爷要阿大出门见大世面,没让病犯出来。可听阿大的口语,不想走。我跟阿哥商量,阿大是人老了懒动。我们先别给他说,等把车票买好,上火车那天把阿大哄到车站,哄上火车,由不得他不去。”
“对!这样办最好。”田成凤高兴地拍着手掌。
田健按灭烟头,神情庄重地说:“按田家门里规程,我没成家单零立灶,就不给伟伟出礼行了。可爷儿这辈子头次出远门见世面去,我当孙子的得有点孝心。”从西服内袋取出一沓五十元面额的崭新票子,“这是一千元,是我存下的工资,叫爷儿装上,到近海挑那最好最新鲜的东西吃几天、浪几天。”就见田成才的眼仁鼓得尽是眼白,孙雅萍的脸紫胀起来。咬着嘴唇。
田成业熟知田健脾气,假意推让几句,收了。“我替爷儿收起来。到近海我叫爷儿放展了撒几天,把你的孝心体现出来。”
田成凤又拍几下手掌,“健健有这份孝心,让爷儿到近海去那里香火旺的庙里给健健好好地上香许愿祷祝一下,叫健健翻年也娶上一个好媳妇儿。听人说,近海有个全国有名的大庙,香火旺,灵验得很。”
田成业当即表态,把伟伟的喜事办完,一定抽时间同爷爷去大庙为田健祷祝求福。
孟慧、田英在厨房忙了一阵,田英拿抹布出来,撤下茶几上的糕点干果,抹净点心屑瓜子皮,摆上筷子,醮吃。孟慧端出六样下酒凉菜,边布菜边说:“家里窄微,先来的亲戚怕后来的亲戚没地方立坐,喝口茶就走了,挡都挡不住。留下你们,就给我安安实实地坐着,再不准说走的话。虽说定好从近海回来邀亲戚们吃席。可今日毕竟是我们家的好日子,我备了六个凉菜六个热菜,取得是六六大顺的意思。大家消消停停喝几盅喜酒。”给男人示意,快开酒瓶给大家看酒。田健抢先动手,正巧宁守仁从车站回来了,说:“票说好了,是后天的,直达翠岛。从翠岛走近海,坐火车也成,坐轮船也行。”与田健一人持壶一人捧杯给众位长者敬酒。田成功说:“先别给我们敬酒,健健出去把爷儿寻叫回来。”大家等田寿的工夫,讨论到翠岛后如何去近海,都赞同坐轮船,叫爷儿多见识见识。
一时,田健扶着田寿回来,让坐三人沙发正中位置,敬酒、吃菜。孟慧把田成凤、孙雅萍、田英叫进小房间,给她们展示打算带去近海的东西。“这两床织锦缎被面,是我前几年专为伟伟准备的,是商店里最好最贵的。心想给伟伟装两床被儿,女方娘家陪来两床,就够了。如今要在那边办事,也不知他媳妇娘家是怎样准备的。我把被面给他拿过去,这东西不重,不占地方。拿过去用也成,不用也成,叫媳妇娘家人知道我们这边事先都做了准备。这两套内衣是我给媳妇买的妆新衣裳。这两块毛料,是我给亲家亲家母送的,是按我们这边的规程准备的……心想路远,少拿一点,三挑四挑还是这么多,得包成两个包袱。”
孙雅萍眉眼庄重地说:“你啥都想到了,就一样儿没想到。在我们这里,拿一片布布包个包袱是可以的,去近海拿两个布包袱,叫人家说我们半野人老土,都啥时代了,还用包袱包东西。你得买一个皮箱才对。买那种有两个轱辘,把手能插进去抽出来的高级皮箱,上下火车把手把抽出来推着,又轻松又时髦,近海的亲戚们见了,就不敢小看你了,说:‘青海省西宁市来的亲家亲家母法码得很,我们惹不下!’说完大笑起来,田成凤田英孟慧都跟着笑起来。
孟慧收住笑说:“看我,心里乱乱的,总怕忘了啥,结果还是忘了最要紧的。多亏三婶子提醒。还是三婶子经见得多,遇事不乱。只可惜我长得土头土脑,买上那样高级的皮箱,推着提着都不配。再说,买那种皮箱得花多少钱?听人说,得六七百元哩。有六七百块,我干啥不好?那怕给伟伟、佳佳买点爱吃的东西带过去,也比我一个人耍牌子好!”田成凤等人听了,又笑起来。
孙雅萍轻哼了一声:“二嫂你就别哭穷了,你要哭穷,我们就没法儿活了。别说你早日里如何地过,单说这次给伟伟办喜事,亲戚们明着给你添礼恭喜,暗里再给一些,还没有你买皮箱的钱儿?”
孟慧又笑了,笑里藏着恼火,“我倒是希望亲戚们明里给些,暗里再给些。可这样的亲戚没有。明里给的,也是一笔一笔全记在礼薄子上,先是礼后是帐,往后少不得又要送回去。只田健一个人有心,给了一千元,是当着大家的面给的,算不得是暗里给的。这钱是田健孝敬爷儿的,我们一分也不会挪用。我……”
田成凤插进话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二嫂叫你买皮箱,你就偏用男健给的钱儿买一个,耍一次人。”
“就是。”田英也跟着说,“得买一个皮箱,你要不会挑,我跟你一块儿去,保证买上物美价廉的好皮箱。”
女人们在小间里子丑寅卯地说道。大间的男人们轮流喝下半斤酒,话题也绕着儿女们的婚嫁。田成业说:“伟伟的事算是有头尾了。虽说这么紧死紧活地办事让我们不放心,闹不清到底找了怎样一个媳妇,可也算得上办完了终身大事,田家门里,剩下田健、田野、田明没娶媳妇。听说田明已经谈成了。田野也有一个姑娘缠死缠活要嫁给他。说起来,只田健一个人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田健,你是怎么想的?这会儿爷儿、达达都全着,你说说。”
田健放下手里酒杯,“原打算过两年再考虑,主要是想多挣点钱,把钱儿攒下来寻对象。可前些日子老板给我谈工作,问我为啥迟迟不找对象不结婚?我随口说马上要找对象。看样子,得找个对象了。不然,没法儿给老板交待。”
田英正好从小间出来听见田健的话,“你想找什么样的?给姐姐说,姐组给你物色一个,保你满意。”
“我不要别人给我介绍对象!凭我的长相身体,眼下的工作收入,到哪儿不随便找一个?”哈哈哈笑起来,田寿父子三人跟着笑了。
“随便找一个可不成!田家门里的男子,要找就得找好的,贤慧的,再不能象田壮,只看面皮儿,找个媳妇栓不住,叫全家人跟着受气。”田成功说。
田英的手机响起来。拿在手上看了一阵,让宁守仁看。田成功不解地问:“有电话怎么光看不接?”
“是发来的短信息。”
宁守仁看着笑了。田健凑过去看一眼,说:“这短信不错,你发送到我手机上。”宁守仁拨号码发送在田健的手机上。田健说:“我给二达达手机发送,让二达达也看个。”田成业慌忙说:“我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往我手机上发送。”田英说:“这条短信特有意思,我干脆念给你们听吧。朗声念了起来:游山玩水称考察;乱吃乱拿称检查;钱权交易称下海;乱卖户口称开发;公费读书称投资;乱戴乌纱称提拔;造成损失称学费;易地为官称处罚。怎么样,听了过瘾吧?”
田成功兄弟三人会心地笑起来。田成业说:“这短信可以发送到我手机上,我再发给别人看。”宁守仁便给田成业手机发送,连带着发送了他储存的几条。
女人们收拾好东西从小间出来,男人们已喝掉一斤白酒,红眉胀脸大呼小叫起来。田成业两口要上街补买一些东西。田成功指定后天去车站送站的人。见父亲有了几分醉意,让他去小间安睡片时,酒醒再回四号院。
田成业、孟慧上街补买几样东西。剩下田寿一人,借着几份酒力迷糊了一阵,心绪就飘飘摇摇离身躯悬浮在虚空,瞅着自己躺在床上的躯壳纳闷着时,大哥田福从外面走进来,立在炕边对他的躯壳说:“你一个人带四个娃娃太苦了,续一个吧,好歹是个女人把家顾住,你就能一心一意地上班。”
躯壳抬起手来摇着:“续个婆娘,娃娃们要见孽帐哩!不是说 ,蟹子尾巴后娘心吗!娃娃们受孽帐我心里更不安然。你别劝了,我打定主意不再续娶,只盼娃娃们快些长大……”田福退了出去。躯壳挺尸一般安静下来。不料二哥田禄也进来劝说躯壳,“老三,我看出你日子过得不畅快。苦,你能吃;娃娃们的心你也操得下,可就是耐不过孤单,你……真的不想女人?”
“不想!我不想女人!”躯壳使劲地摇头甩手。田禄见躯壳这般倔强,也退了出去。躯壳就左一下右一下地翻动,交档间那个东西就勃硬起来。躯壳的双手滑下去,抚摸把玩那硬挺的小东西,整个躯壳扭动起来,一时,小东西竟象人一样喷吐起来。田寿见躯壳这样无耻,紧张羞愤,从虚空掉落在躯壳上……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从迷糊中挣脱,到大间寻看,电视机旁有一杯没喝的茶水,咕嘟咕嘟吞进肚里,重新回到了小房间,心里被茶水激醒了,可头脑还在嗡嗡作响着。强迫自己入睡。可睡意象一缕轻烟在头里头外飘绕着,沉不下来。便又飘飘冉冉飞升起来,又被顶棚罩住,再次悬浮在虚空看着自己的躯壳。躯壳又在做那见不得人的小动作。田寿在虚空吼了一声,躯壳把抚摸小东西的手猛地缩回去,使劲往炕沿上甩打,被甩打得僵硬麻木,可小东西依旧雄勃勃地立着。躯壳动了一下,立起来挪进厨房,拿水瓢从水缸舀出透凉的井水,往小东西上淋浇。小东西终于软细下来。躯壳扔下水瓢回房重新躺在炕上,强迫游离的心绪钻入躯壳,却见二嫂青果鬼鬼祟祟摸进门来,对躯壳说:你二哥被单位派去深翻土地,一星期不回来。走,去我那儿吃饭。把躯壳拉起来,扶正,拉着去了她的房间。田寿慌忙从椽子缝隙钻出西房。慌张间把檐下一张蜘蛛网扯破了,身上粘着细亮的蛛丝,从板壁的一个疤孔钻进东房。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狗浇尿油饼、炒鸡蛋。躯壳就对青果说:“把四个冤家叫进来一起吃吧。”,青果说,“四个娃娃都已经吃饱了,我打发出去玩耍。你吃,快吃,我还有话问哩。”
田寿的心绪贴着大白纸仰尘浮在东房里,看着自己的躯壳饥饥荒荒地嚼吃青果烙下的油饼,炒下的鸡蛋。油饼好酥好油好香,鸡蛋嫩得不忍下咽。青果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娶进田家门四年了,总不见动静。你的梅儿进门第二年肚子就鳖起来了。是梅儿的地好?还是你种子好?不论是地好还是种子好,你跟梅儿接二连三地养娃娃,准定有一样是绝好的。另一样儿也不差。可我们就是不长草不长花,连荒花儿也不长。你二哥叫你给我试一试,到底是地不好还是种子不好。一试,什么好什么不好就知道了。青果出去关了门,扣了门扣,又加了门担。回来就把衣裳脱了,脱成了一根净葱,一个冬萝卜。躯壳怔住了,只见青果的**鼓着,黑泉口张着,小东西就发作了,想淋浴,想钻洞,想冲击喷涌。却见青果背后站着梅儿,眼光刀子一样、冰一样,将熄的灯一样。躯壳一下子僵住,小东西缩退回去,面叶一样,青果用手硬填也填不进去。青果哭了,躯壳也哭了,哭着哭着疯跑进厨房,操起切刀,手起刀落时转了刀把,刀背砸在小东西根部……。
田寿大喊一声,从虚空掉回床上。灯亮亮的,田成业和孟慧站在床前惊恐地问:“阿大,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田寿怔了一阵,说:“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