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晚上十一点多,苏珊回到家,把包丢在柜上,换了双拖鞋,垂头丧气地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凯伊从卧室里走出来,满脸喜气地问道:“怎么样?和王子刚听完音乐会,开心吧?”
苏珊没做声,沮丧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吵架了?”
“唉,比这个更糟糕!险些出人命了……”
凯伊听完苏珊的讲述,忍不住责备道:“出去散步带什么包啊,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苏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连连点头,想到躺在医院里的冯毅,心里除了内疚,就是心疼,这种心疼像是在不停啮噬着她的心。
“如果歹徒用刀逼你脱得一丝不挂,你会怎样?”凯伊突然问道。
苏珊愣住了,半晌回答不上。
“人的软弱是有底限的。”凯伊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珊说:“如果要用我爱人的生命做代价,我会牺牲我自己,我会脱。”“伟大的懦夫,你知道吗?你那样做,这个男人即使活了下来也未必会感恩和看得起你!”
“无所谓,只要他活着,即便往后成了陌路人……”苏珊站起来,伤感地说着,离开了客厅。
苏珊推开贝贝的卧室,看了看睡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的里奥和贝贝,关好门,去洗漱后回到自己卧室,躺在身边没有贝贝的床上,感觉有些不怎么习惯了。半夜里,苏珊做了个梦,梦里看见在一望无际的梨花树林里,气色红润的楚云在洗着多多的衣服,自言自语地。突然,天色骤暗,狂风暴雨。她看见楚云和卡罗琳站在大雨中,她怎么呼唤楚云,楚云都没有理她,只顾跟卡罗琳说话,淋得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她追上去抓楚云,楚云忽然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大喊一声“楚云!”惊醒了,满头全是冷汗。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正好三点。她想着刚才的梦,心里一阵寒栗。因为下午的遭遇,她竟然忘记了给曾志强打电话问楚云的情况了。她靠在床头,忍不住给曾志强发了个信息:“强哥,你去看过楚云了吗?”
两分钟后,她看见手机信息提示灯闪烁着,忙打开一看,是曾志强的回复:“去了,楚云情况很糟,一言难尽。”
苏珊犹豫片刻,写道:“现在方便说话吗?”
不一会儿,曾志强打来了电话。
“你……怎么还不睡?”曾志强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床上。
“你怎么还不睡?”苏珊的声音嗡嗡的,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
“楚云的情况很不好,我答应过平正法师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
“啊!”苏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忙问道:“强哥,楚云怎么样啊?”
“她病得很严重,常吐血什么的,又死活不肯上医院,只肯吃些中药,庵里也没办法。”
“你看到她了吗?”
“没有,她还是不肯见我。”
“哥,上午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关机了。下午冯毅出事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怎么了?”
苏珊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后,曾志强问道:“你们去公园的路上,有没有看到骑摩托的人在后面跟着?”
“我没有留意。明天我问问冯毅。”
“睡吧,这点很重要,你是画画的,近距离见过这两个人,你可以凭记忆把这两个人粗略地画一下,警察会先把有抢劫盗窃前科的人的资料拿出来核对的,其实这个案子是很容易破的,要不了几天时间,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啊!哥,我怎么没想到,明天我去警察那里,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们。”“好了,睡吧,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嗯,我听你的,马上就睡,你也休息吧。”
“嗯,好的。”
苏珊躺下来,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着楚云,发誓这个周末一定要去看她。又想到冯毅的伤口,现在麻药过了,一定很痛……想到刚才曾志强说话的语气,像个兄长……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早晨,苏珊起床走到客厅,见安迪从洗手间出来。他今天打扮得非常显眼,身上又喷了好闻的t-rose香水,那头美丽的金发,没像往常那样在脑后束着,而是披在了肩上。
“喂!老兄,什么日子?圣诞还没到啊!”苏珊看了安迪一眼,朝洗手间走去。“亲爱的,明天我就要插上翅膀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为我幸福的人生打开新的篇章!”安迪像朗诵一般地说道。
“我妒忌!”凯伊冲过来,用手轻轻掐住了安迪的后项叫道,“你不可以这么残酷地抛弃我们这些可怜的姐妹,我们也有寻找幸福的权利,虽然我没有t-rose香水,也没有你美丽的金发,可是在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的,罗切斯特先生!”凯伊学着《简爱》电影里的台词,对安迪说道。
苏珊在洗手间里叫了起来:“求求你们了,别下楼去,在厅里等等我!每次我最后一个上车,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霸占了洗手间,害得我现在还没完成三部曲!”
“快点!修道院的钟声响了,修女的晨课开始了,只有修女苏珊,还在洗手间里磨磨蹭蹭地打扮!所有的一切,只为吸引那个该死的约翰神父!”凯伊像在演话剧似的,在厅里抑扬顿挫地朗诵着。
苏珊在洗手间里连连叫道:“好了好了!”她实在不愿意安迪和凯伊在楼下车里等待她,因为即使凯伊只比她快两分钟坐进车里,也会揶揄她“比乌龟爬还慢!”。上午,公司设计部门里很热闹。上周在苏珊和凯伊的倡议下,设计部门为安迪的变性手术费进行了一次募捐活动。今天凯伊通知大家中午聚餐,给安迪饯行。在这件事情上,查尔斯也很慷慨。他觉得苏珊和凯伊出面号召,作为公司的头,也应该宽容地理解和善待员工。他在办公室里和安迪畅谈了很久,希望安迪以后还能回到公司来。安迪答应在手术完成后,即使不回到深圳的公司工作,也会到芝加哥cyk总公司去工作,查尔斯说:“cyk的大门对你是敞开的。”
安迪是幸运的。来公司的几个月里,苏珊和凯伊为他在设计上提供了宽松的环境,让他有了很大的创作想象空间,使他设计的作品一直饱含激情,深受客户的喜爱。
中午,在公司的一处休闲区里,长桌上摆着许多“必胜客”的比萨和沙拉。设计部门的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苏珊和乔伊忙着给大家倒可口可乐,查尔斯来到后,大家坐了下来。
凯伊作了个简短的演说:“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给我们的安迪送行,他明天就要回美国了。安迪与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却一直孤独地挣扎在不幸的角落里,他虽然是男人的身体,却有着女人的心理,他渴望能够成为我们的姐妹。所以,我支持他,也为在座各位伸出的援助之手而感动,谢谢大家!”
安迪站起来,眼睛里含着泪,向大家鞠躬致谢。
查尔斯笑着问道:“安迪,你再回来时,我们叫你什么名字?”
“安妮。”安迪说完,在大家的掌声中红了脸。
苏珊竖起拇指,“好!我喜欢这个名字,你明天要走了,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么叫吧,不然以后别人叫你‘安妮’时,我还四周环顾;‘咦,叫谁呢?’”在大家的笑声中,有人亲切地喊起了“安妮”。
“讨厌!乌龟都比你反应快。”安迪推了苏珊一把。
凯伊笑道:“oh!亲爱的,我怕你以后不回cyk,而是去好莱坞和妮可·基德曼演《霹雳娇娃》了。”
“那真该祝贺了,这也是我们cyk的荣耀啊!”查尔斯笑道。
安迪再次起身,向大家致谢。他脸色红润,眼睛里含着泪水,连长长的睫毛也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湿浸浸的。看得出,他很激动,也很幸福,因为他被身边的人认可了,感觉到了“做女人”的荣耀。
第二天,安迪回美国去了。
下了班,苏珊急匆匆地打了的士直奔医院。
苏珊走进病房,见冯母在给冯毅喂汤。冯毅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些。
“怎么样啊?还疼吗?”苏珊上前摸着冯毅的手,关切地问道。冯毅点点头。冯母说:“能喝汤了,他很喜欢喝。丫头,你也喝碗。”说着,放下碗,起身要帮苏珊盛。苏珊连忙说道:“不,伯母,我等一下出去随便吃些。”
冯毅急了,轻声道:“丫头,别出去吃,给你带了饭。”
冯母笑道:“傻小子,岔辈啦!”边说边给苏珊盛了些饭菜。
苏珊在冯毅和冯母的注视下,尴尬地吃着饭,感觉自己在享受着不该有的待遇似的。她匆匆吃完后,冯母收拾起碗筷放进篮里,离开时告诉苏珊,冯毅的父亲晚上会来陪夜的。
冯母走后,苏珊抚着冯毅的脸庞问道:“伤口痛吗?”
“嗯。”
“我能看看吗?”
“什么也看不到,在纱布里。”
苏珊低下头,贴近冯毅的脸庞,呢喃道:“唔,可怜的狗娃。”
冯毅傻傻地笑着,说:“为你受伤,真好!”
苏珊捏了捏冯毅的耳朵,嗔怪道:“傻子!把人家吓得要死,你却……”“不然我们到现在还停留在牵牵手的阶段上,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近你呢,呵呵……别看伤口,伤口太可怕,会吓着你的。”
“不嘛!人家要看嘛!”
苏珊的话让冯毅一阵冲动,伸手想去抱苏珊,“哎哟”一声,伤口疼得他大叫起来。
“怎么啦?疼了吧?”苏珊着急地问道,见冯毅“呵呵”地笑着,便拿起毛巾帮冯毅擦起脸来。
就这样,在整整一星期里,苏珊每天下了班,便朝医院跑,帮冯毅刮胡子,洗脸。两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话多得没完没了,感情也日趋浓烈。
周六一大早,苏珊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这个周六和周日哪里也不去,好好地陪冯毅,因为冯毅周日就要出院了。
突然,苏珊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曾志强的电话,马上按键接听。
“妹子,多多被判下来了。”
“啊?怎么这么快?”
“一个多月了啊!去少管所劳教两年。”
“……啊!”
“我今天被批准去看他。”
“哥,我也去吧。”
“好的。我一会儿来接你。”
苏珊放下电话,给冯毅打了个电话说有事,下午去看他。
曾志强开车接了苏珊,前往看守所,没走多远,前面不知是出了交通事故,还是在修路,车开得很慢,走走停停。车流缓缓地由四个车道往两个车道上汇聚。车内,音响里重复地唱着dido的《my lover’s gone》,渲染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苏珊忍不住发问道:“哥,你知道这歌在唱什么吗?”
“不知道在唱什么,感觉这歌很悲。我喜欢这碟,因为是你给我的。”
“换了吧,听得我心里特别难受。”苏珊轻声说道。
曾志强换了一张,说:“还是听听我年轻时喜欢的歌吧。”
苏珊点点头。
音响里传出了蔡琴的《伤心小站》。车速很慢,边上不停地有车插队进来。“我很喜欢这首歌,我是个恋旧的人。”曾志强说着,侧过脸看了一下苏珊。“我每次坐你的车,都听你放这首歌,原来你是恋旧啊。”
“我并不是留恋过去,是无法忘记那些事,妹子!我做过最底层的苦力,那是你无法想象的……”
“哥……我很想知道……”
“这首歌,很容易让我想起东京郊区的一个小站。在日本时,我经常在那里乘车去东京,你知道哥是去做什么工作吗?……背死人!”
“啊!”苏珊一脸的惊恐。
“在日本的两年里,哥除了背死人,什么苦力都做过,第一桶金也是这么挖到的。”曾志强说着,轻轻跟着歌声哼了起来,“不知道我的人生列车是在什么时候开出了站,只知道当我发觉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也许每个人都一样,必须在喜怒哀乐之间,历经一个又一个人生第一站,寻找生命的答案……”
苏珊看着曾志强,极力想读懂他眼睛里混杂着的或忧伤,或感慨,或颓唐的复杂情绪,但都是徒劳的。
“那时,我孤独极了,总幻想着有一天会和像山口百惠似的日本女孩不期而遇,可是,没有,一个个擦肩而过的都是小眯眼、萝卜腿、蒜头鼻的日本女孩……”曾志强说着,苦笑了一下,“呵呵,就是这些长得很丑的女孩,也不会朝我望一眼,因为我一身脏衣服,满身的汗臭!”
苏珊天真地说:“那你不能穿得体面点?”
“体面?哈哈!穿着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去干体力活,去背死人?妹子,你真可爱!”
突然,苏珊见曾志强的左手颤得很厉害,忙问道:“哥,你的手怎么啦?”“想起日本的生活,我的手有时就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也许是心里紧张的缘故吧。日本人认为电梯是活人用的,死人不吉利,不能使用,十几层几十层的往下背,不能歇脚,有人在后面盯着……有许多次背的是被杀的人,那场景惨不忍睹,警察拍完照,叫你用尸袋一装,背下去,呃……饭也吃不下……”
“哥!别说了,我怕……”苏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没什么可怕的!我见过太多黑暗的东西,但还是喜欢善良和阳光。”曾志强的脸上又露出了坚毅的笑容。他把方向盘一打,车拐进了辅道,不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出口,绕道快速行驶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看守所的门口。
曾志强在门口办理了探视手续,在民警的指引下,带着苏删穿过一条狭窄的长廊,来到了一间有铁栅栏的屋里。两人等了一会,多多被民警领到桌前,在苏珊和曾志强对面坐了下来。苏珊看到多多,心里一惊,发现多多面色白了,人也瘦了不少,以前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骄横气没有了,只是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怨愤的神情。多多看了苏珊一眼,轻轻叫了声“阿姨”便低下了头,没有理会曾志强。“多多,你瘦多了。”苏珊心里一酸,眼里噙起了泪水。
多多抬了一下眼帘,碰到曾志强那严厉的目光,迅速垂了下去。
“阿姨,有空去看看我妈妈,我最近总梦见她……”多多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多多,你妈妈的情况不太好……这两天我就要去看她的。”苏珊说着,情不自禁地伸手穿过铁栅栏,摸了摸多多低垂的头。
多多抬起头,眼睛里泪光闪闪的,他朝曾志强看了一眼,见曾志强铁青着脸,又把头耷拉了下去。
“多多,对不起,阿姨真的很自责,那天应该把小雪安顿在我那里的……”苏珊话未说完,多多就打断了她的话头,“阿姨,不怪你,小雪根本不是广州人,她是从潮州去广州打工的。住在广州的表哥家里,她表哥很爱她,那天带了一伙人来找她的,正是她的表哥。其实,小雪一直是在骗我。”
“怎么会是这样?那她为什么还要离开她表哥?”苏珊吃惊地问道。
“她表哥的妈妈和她妈妈是亲姐妹,不允许他们表兄妹交往,我在网上和她认识了两个月,她知道我老爸有钱,就告诉我她爸去年死了,生病背了一身债,妈妈又身体不好,所以她无法继续学业。我们视频聊天,我见她长得漂亮,就喜欢上她了,给她卡上打过好几次钱,手提电脑都卖掉了。后来,警察告诉我,她说的全是假的。”“那她表哥那伙人怎么找到你们的?”苏珊问道。
“小雪说,她男友常带一伙人去威胁她妈,要分手费,说是她父亲去世前,她男朋友也出过医药费,我就答应跟小雪男友谈判,那天是他们约的地方,大家谈妥五万,但我说五万分五期给,一次拿不出,他们不干,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你哪来五万?”曾志强厉声问道。
“我卡上有八千多,又跟朋友借了些,凑足一万作为第一期给他们的。那晚,一万就在小雪的包里,本来想谈好后给他们的,谁知道打了起来……后来警察抓我们的时候,小雪也不见了。”多多懊丧地说着。
“那天在餐馆我见小雪总躲着我的目光,我心里就有点怀疑,我怎么提醒你的?叫你把精力放在学业上……”苏珊忍不住唠叨了起来。
“她以为你是我亲姨,所以有点怕你,还说我们长得很像……”多多解释着,被曾志强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这段时间关在里面在想点什么?比旷课逃学泡妞,苦多了吧?”
多多不说话了,低头流着眼泪。
苏珊皱着眉头,斜睨了曾志强一眼,拉了拉曾志强的衣角,叫他别说了。“唉!就怕你出来后,见不着你妈了啊!”曾志强重重叹了口气。
多多抽泣了起来。
曾志强训斥道:“现在哭有个屁用!像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卡上一分钱没有最好!等你出来后就什么也别指望了!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你,你自己去建筑工地打工!看看这个世上挣钱有多苦多难!”
苏珊见多多低头抹着眼泪,心里难过极了,安慰道:“多多,在里面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出来,阿姨相信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阿姨有空就会来看你的。”多多重重地点点头,说:“阿姨,我知道了。”
探视结束,多多在一位民警的带领下起身走了。苏珊望着多多的背影,心里难过得想大喊“多多”,当民警打开门,示意多多出去的时候,多多转过头,望了苏珊一眼,那目光哀怨、留恋,还带着几许自责,苏珊捂着脸,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从看守所出来,苏珊和曾志强坐进车里,一直沉默着。苏珊不停地流着泪,“强哥,多多太可怜了,他还小,两年在里面要吃多少苦啊。强哥,等他出来后,多给他点家庭温暖啊……”
“家庭温暖?有几个孩子一个学期里糟蹋掉两部笔记本电脑的?有哪个十七岁孩子随随便便就把一万元给人的?他想要什么得不到?还缺乏温暖?”曾志强吼道。“够了!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钱能买得到亲情,买得到温暖吗?”苏珊忽然激动起来,抹着眼泪,大声抢白道,“对多多你要么动用武力,要么任他挥霍,管不住就对他经济制约,这是教育孩子的方式吗?”
苏珊一呵斥,曾志强的口气软了下来:“好了,现在你的说话口气,简直就像第二个楚云。”说着,望了望苏珊,觉得眼前这个训斥自己的女人,就像是自己家的人一样。
苏珊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她意识到刚才自己失态了,心里自责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曾志强,自己对多多又尽了多少心?多多劳教了,他心里肯定也难过,应该安慰他才对的。
“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教子无方,全是我的错,我现在改正,也许还来得及,他还年轻,吃点苦没什么的,你别伤心了。”曾志强握住苏珊的手,轻声说道。苏珊抽出手,从包里掏出纸巾擦着眼泪,“对不起,强哥,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是我不好,真对不起。”
曾志强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拍了拍苏珊的肩,说道:“傻瓜,做妹子的骂哥几句没事的,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骂得对。饿了吧,想吃什么?哥带你去吃。”苏珊看了看车上的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她忽然想起了冯毅,正犹豫着,曾志强调侃道:“和自家哥在一块吃顿饭总可以吧?你还没有进他家的门啊。”苏珊脸一红,“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
“真的?那我们去吃福建沙县小吃。”
“好吧。”
曾志强一边发动车,一边笑道:“哈哈!傻瓜,哥怎么能带你去那种地方吃呢?我还怕你在凯伊面前骂我小气鬼。”
刚才天还晴朗朗的,这会儿下起雨来了,这雨不大,像雾似的,丝丝缕缕缠绵不断。曾志强在餐馆边上停好车,下车后走到苏珊坐的一侧,打开车门,脱下外套,将衣服披在苏珊身上,两人快步走进了“鹤港”日本料理餐馆。
在迎宾小姐的引领下,两人上了二楼,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里全是从大连空运来的海鲜,我想你肯定会喜欢的,陪我喝一点清酒怎样?”曾志强看着菜谱说道。
苏珊翻看着另一本菜谱,没拒绝,说了声“少点些啊”,忽然问道:“哥,你很喜欢吃日本餐吗?”
“不,如果是日本人开的餐馆,我不可能进去。”
“那你为什么来吃日本料理?”
“感觉你喜欢。你上次不是和冯毅在吃日本料理时遇见多多的吗?”
“你去日本生活了几年,喜欢日本吗?”
“不,很不喜欢。在那个国家,你会看到许多点头哈腰、貌似谦卑的人,那其实只是表面,骨子里完全不是那回事,我们看到的日剧,是拍给傻瓜看的,所谓的伦理道德,哈哈,狗屁!我在那里看到最多的就是那些龌龊的嘴脸,鄙视的目光。”曾志强感叹道。
“我去东京旅游过一次,在那里转机过几次,对日本了解不多。我感觉那里的国民很敬业,但物价非常贵。”苏珊说道。
“在日本,你能不敬业吗?那地方连狗都要为一块骨头疲于奔命。像多多那样,就该去那种地方,让他知道我当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今天吃到的馅饼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服务员把酒和生鱼片都拿了上桌,两人开始吃了起来。
“那个国家人与人等级分明,国民素质很严谨,这也是他们能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可是那段侵华史,使我怎么都无法喜欢那个国家。”曾志强说着,夹起一块生鱼片说道,“他们的处世态度都很冷酷,就如他们的饮食一样血腥,喜欢生吞、活剥!”“唔……我不吃了……我这么爱吃生鱼片,你不也将我骂进去了?”苏珊把夹起的鱼片放进碗里,皱起了眉头。
“哦……不说这些了。明天我必须去看楚云,我找医生给她配了些药,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连面都见不到,还能做什么?”曾志强喝了口酒,叹道。“我也去,我想办法见到她,好好劝劝她。”
“那太好了,其实你上次就该去劝劝她的,可是……所以我现在都不敢叫你一起去了,怕你又为了冯毅……”曾志强话没说完,便停下来看了看苏珊的脸色。苏珊没有说什么,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尽。曾志强看看自己的酒杯,笑道:“清酒两小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要送你去医院看情郎,我还是不喝第三杯了。买单,走人!”
说完,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
“强哥,我们明天几点出发?”
“和今天一样,早点吧,早去早回,下午早点回来,好让你的情郎放心嘛!”苏珊嘟着嘴责怪道:“你说话正经点,讨厌你油嘴滑舌的!”
曾志强将苏珊送到医院门口,望了一眼小雨中匆匆奔进医院的苏珊,猛踩一脚油门,开车飞一般地驶离了医院。
因为公司有售楼业务,所以周六不放假。下午时,曾志强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久,秘书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位警察,秘书退出去后,两位警察出示了证件,他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是曾志强先生吗?”
“是的。”
“我们来请你和你的司机协助我们调查一件案子。”
“想了解什么?请坐下说,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们。”
“请把你的司机也叫来吧。”
“对不起,我的司机回惠州了,明晚会回来。如果你们需要,我现在就通知他回来。”
两位警察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说道:“那不必了。”
另一位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递到曾志强的手上,“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
“这两个呢?”
“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小混混呢?”
“上周在梧桐山公园发生了一起行凶案,这两个人对一对青年男女实施了抢劫行凶,男的为保护他的外籍女友被这两个人刺伤,现在还在医院治疗,从作案现场和我们一周来的调查分析,这是一起买凶报复的恶性案件。”
“我们通过对目击证人和受害者的了解,在公园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中查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影像和摩托车车牌,现在这两个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我们抓获。他们供出,是一个叫鸠山的人,给他们一万元指使他们干的!”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警察拿出了第一张照片递给曾志强,“这就是鸠山。”
“我的老天爷!我向祖宗八代、观世音菩萨发誓!我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我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全家就不得好死!”曾志强看了照片,着急地发着毒誓。“曾先生!我们只是在调查案情,你不用大吼大叫地发毒誓,如果案情与你有关,发再多毒誓也是无用的。”
“我是做大事的人,请你们相信我!”
两位警察起身和曾志强握手告别,一位警察临走时嘱咐道:“如果你的司机回来了,请你通知我们,谢谢你的配合。”说着,给了曾志强一张名片。
曾志强将警察送出门后,整个人窝靠在大班椅里,双腿架在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想着警察说的每句话,再想到苏珊告诉过他的被抢劫经过,觉得整件事情很蹊跷。他拿起手机,刚拨了阿彬的手机,马上又按掉。他想,如果是阿彬干的,他是为什么?阿彬和苏珊和冯毅无冤无仇,不可能去做这种傻事。
秘书敲门进来,轻声问道:“曾董,四点半的董事会还照常开吗?”
“找个什么理由,不开吧。”
秘书点点头,正准备离去,听见曾志强咳了起来,马上走过来给曾志强倒茶。“曾董,刚才我听财务室小吴说,问题出在龙岗那块地皮,所以下周一税务局的人还要来……”
曾志强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秘书识趣地走了。
曾志强又想了想阿彬的事,实在想不明白,摇了摇头,拿起笔,在纸上涂鸦起来。他连写了三遍“楚云”,又写了个“庵”字,嫌写得太难看,又写了一遍。曾有个测字先生对他说过,无意中随笔一写,便是心中所念,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他心想,把楚云这两个字拿去让那个人测测,但愿楚云不会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