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第二天一上班,苏珊就把昨晚和曾志强见面的情况告诉了凯伊、李杰。凯伊开心地搂着苏珊的肩,一个劲儿地夸苏珊这事办得又快又好。李杰也一再朝着苏珊说“谢谢”,脸上露出了好久没有了的笑容。
苏珊忽然想到凯伊和李杰还不认识曾志强,心想,何不让大家一起见个面呢?一来可以叫李杰把楚云的情况再和曾志强说说,二来也能趁热打铁,把曾志强去医院的时间给定下来。苏珊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凯伊和李杰,两人都觉得应该这么做。于是,苏珊直接拨打了曾志强的手机,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男的。他问了一下苏珊的名字,没再说话,也没挂电话。苏珊等了一会儿,准备挂了,电话里传来了曾志强的声音。苏珊虽然心里一阵欣喜,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见面的想法,征求曾志强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曾志强一点没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他告诉苏珊,他正在开会,因为听说是苏珊的电话才接的,他会把中午的应酬调整一下,让苏珊定好地方,用短信通知他就好了。
苏珊放下电话,便叫李杰现在就去公司附近找一家稍好点的餐馆,订好后告诉她。李杰连连说“好”,一溜小跑离开了办公室。苏珊叫凯伊到时候一起去。凯伊嬉笑着打趣:“当然去了,去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富豪,怎么就被我们的苏小姐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呢。”苏珊也特别开心,其实,昨晚回家后,她就一直很兴奋,晚上连觉都睡得不太好,心里挺感激曾志强的。
中午的时候,苏珊和凯伊、李杰早早地便在餐馆里等曾志强了。
李杰好像有些着急,不住地往门外看,戴着墨镜的曾志强走了进来,他还不知道。
苏珊正和凯伊说着话,也没在意外头有人进来。当曾志强摘下墨镜,站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才觉得好像有个人在看着她,转过脸,一看是曾志强,赶紧起身招呼他过来。凯伊和李杰也连忙起身,苏珊给他们做了相互介绍。大家坐下后,苏珊问曾志强吃些什么,曾志强说市建委有个领导找他,一会儿还得赶回去应酬一下,饭就不吃了。
“不好意思了,下次我做东,我们好好聚一下。”曾志强要了一瓶啤酒,叫服务员给每人倒了一杯。
曾志强看了李杰一下,平静地说:“说说楚云的情况吧。”
“她当时喝了许多酒,又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所以给救治造成很大的困难,酒精的溶解力很大,迅速漫延到血液里,我们赶到时稍微晚了点,如果再迟一点就回天无力了……”李杰说着,眼圈红了起来。他低着头,紧咬着嘴角,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曾志强的脸色有些凝重,目光中有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惆怅。他拿出烟,点燃后猛吸了起来。当浓重的烟雾在他的脑额周围慢慢散去的时候,他的神情又变得从容了些,“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目光依然盯着李杰。
苏珊见李杰的情绪不太稳定,便接过话头说:“虽然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但还是造成了病毒性肝炎和肾损伤……唉!楚云重度昏迷了两天,前几天做b超还查出肝上有个小肿瘤,三厘米左右,抽血化验情况也不好,现在是早期,医生说发现得早能控制的。”
“咳……”曾志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很严重啊。”过了一会儿,他抽了口烟,问:“那你们看,我什么时候去?”
“如果曾先生下午有空,就由李杰陪你去,详细的情况和医疗费用他会带你到医生那里去了解的。”苏珊不紧不慢地说。
曾志强望着苏珊点了点头:“好的,就下午去。”
凯伊因为不会说中文,只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的表情,揣摩着他们说话的意思。
曾志强刚喝了口酒,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看了看,没接就按掉了。可没等他把手机放下,铃声又响了,他嘴里嘟囔着,“真是的!”有些火冒冒地接了电话:“喂?……正吃饭呢,下午有事……”
可能是对方没有要挂断的意思,曾志强朝苏珊笑着指了指手机,起身走到一边去轻声地说:“你怎么每件事都要问,和哪个客户谈事需要向你汇报?……我每顿饭局都要由你来定吗?我走到哪里你都管着,我是犯人啊?……你再这么过分的话,不要怪我做事绝!你有完没完?”
苏珊听到曾志强的声音大了起来,便回过头看了看。李杰也抬起了头。
曾志强感觉有人在看他,便向外走了几步,说话声更大了:“……昨晚?晚餐结束跟一朋友去喝酒,手机没电了,这已经跟你说第三遍了!……你要是让我失去了耐心,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好了,就这样!”说完,他啪地合上手机,皱着眉头慢慢走回到座位。当发现苏珊正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时,他尴尬地笑了笑。
曾志强端起酒杯,望着苏珊:“来!苏小姐,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昨晚把楚云的事告诉了我!”
苏珊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我也要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帮助楚云。”
俩人举起杯互相碰了一下,曾志强一饮而尽。
“你随意,我知道很多女士不喝酒的。”曾志强大度地说。
“不瞒你,我真的不喝酒的。”苏珊抿了一小口,放下了酒杯。
李杰连忙站起来,帮苏珊解围:“曾先生我敬你,我们所有人替楚云谢谢你了。”
凯伊可能也明白了什么,站起来,端着酒杯,朝曾志强举了举,耸耸肩,然后一口喝掉。因为喝得有点急,她呛了一下,尴尬地做了个鬼脸捂着嘴笑了。
凯伊可爱的举动,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曾志强在李杰的陪同下,在医院里详细了解了楚云的身体状况,把楚云以前所有的医疗费用结清后,还把以后的医疗费用办成了银行托收,前前后后忙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匆匆回到公司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
他觉得有些疲倦,进了办公室后,便在老板椅里斜躺着身体,双腿架在桌上,休息了起来。他闭着眼睛,心里却静不下来,楚云严重的病情,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没到病房里去看楚云,自从离婚后,他几乎没和楚云见过面,对楚云的印象还停留在离婚时的那副模样。在医院时,他几次经过楚云的病房,都想进去看看重病中的楚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可他还是没走进去。他想,如果他站在楚云的面前,楚云会不会正眼看他呢?下次再去,他该对楚云说些什么是好呢?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曾志强的思绪。他懒懒地说了声“进来”,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过烟,点燃后,靠在椅子上抽了起来。
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俏丽、面孔白净的女孩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她一头滑腻柔软的乌发垂落在肩上;黑黑的眼睫毛下,一双有些妩媚的丹凤眼滴溜溜地朝屋里打量着;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套裙,手里拿着一本文件夹,有一分白领的气质,几分自傲的神态。她走到曾志强的身边,放下文件夹,转身欲走。曾志强见她板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哑巴了?”
“这是份合同的初稿,你仔细看一下。”女孩冷冷地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你给谁看脸色?我欠你什么啦?”
女孩听到曾志强的吼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曾志强两条腿从桌子上放下,站起身来,把手上的烟狠狠往烟缸里一掐:“你以为和我同居就能目中无人啊?你以为搬进我家就自以为是了?呵呵!你问我昨晚去哪了?中午去哪儿?下午干什么去了?和谁在一起?想听吗?黄芝薇!”
黄芝薇惊了一下,定了定神后,望着曾志强嘲讽般地哼了声鼻音:“哼!想啊,我还不知道你曾总那几招,你会用在我身上,也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佩服你!”“呵!”曾志强冷笑了一声,喊道,“你后悔啦?后悔上了贼船了?”
“是的!后悔上你的床了!”黄芝薇一副不买账的样子,向曾志强跟前走了几步。
“走啊?来得及!我没锁住你的脚,你以为你是天使啊?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成天像个管家婆,我告诉你,我就是和别的女人上床,你也管不着!”曾志强又点燃了支烟,猛抽了一口,重重地吐出烟后,大声说道。
黄芝薇一步冲到办公桌前,抓起桌上的杯子朝曾志强扔了过去。
曾志强一侧身,杯子砸在了他后面的墙上。他跳起来冲过去,狠狠抽了黄芝薇一个耳光,疾言厉色道:“滚!为你中午那几句话,我就要抽烂你的嘴!我前妻病危住院,我去看她,不行吗?她为我们曾家传宗接代,我尽点义务不行吗?你他妈为这事还跟我闹!吃一个快死的人的醋!你是个什么东西!”说完,气呼呼地坐回到椅子上,双腿架在桌上,拿起刚才点燃的烟继续抽了起来。
黄芝薇手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这时,曾志强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拿起手机一看,马上接听了起来:“喂!是苏小姐吗?……嗯,下午我在医院了解了所有情况,给她请了两个轮换看护的护工,也支付了所有费用,以后的费用办了银行托收了,你放心好了……你下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好!明天下午我给你电话。”合上手机后,曾志强的心情轻松了点,脸色也好了些。他看了看表,按下公司内部电话的秘书办号码,无人接。他又拨了个号码,犹豫了一下,挂了电话,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曾志强来到秘书办公室,推开门走进去,见黄芝薇伏在桌上,两手捂着脸,双肩一抖一抖地抽泣着。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别哭了,刚才对你粗暴也是在气头上,你不要放心里去。”
黄芝薇哭出了声。曾志强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塞给了她。
“唉!心眼不要太小,男人做事业,生意场上应酬多,很累的,你是秘书,正事不干,一天到晚还抱个醋瓶,瞎吃醋,这样不好的。”曾志强说话的口气温和了不少,还在黄芝薇的头上摸了摸。
“人家就是怕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嘛。”黄芝薇站起来扑进了曾志强的怀里。曾志强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唉!你才来多久啊?就对我管头管脚,这不是要把我拴在你腰带上啊,你这样是要把我吓跑的。好了,别哭了。”
“那你以后不许碰别的女人!”黄芝薇不依不饶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曾志强坏笑着说。见黄芝薇又阴下了脸来,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看,又来了,现在不是有你吗?”
黄芝薇破涕为笑,娇滴滴地说:“那我们回家吃饭,好吗?我讨厌顿顿在外面吃。”
曾志强拍了拍黄芝薇的肩:“好吧,你打电话回去叫保姆准备晚饭。”说完,放下黄芝薇走出了秘书办公室。
“等等我嘛!”黄芝薇一边喊着,一边拿起包,追了出去。
晚上,苏珊在msn上和远在芝加哥的男友戴维聊了一会儿。她来中国后,虽然工作忙,又有时差的不便,但和戴维的交流倒也没断过,只是话好像少了些。戴维似乎也很忙,除了打个电话,上网不是很多。
多多放暑假的第一天就直接回到了楚云的住处。他想了一些充足的理由准备告诉父亲,住在母亲这里是为了跟苏珊练习英语口语;去学校补习又离得近;再说还能常去医院陪母亲。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住在这里就没人管他通宵上网玩游戏了,还能一觉睡到自然醒,补课不补课也没人问,出去和一帮朋友玩也不会有人催着他回家了。
多多在网上玩了一会儿游戏,觉得有点饿,便走出房间转到厨房找吃的,冰箱里没找到现成的东西,就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翻,弄得厨房里丁零当啷响声一片。苏珊听到响声,便来到厨房,见多多半个头钻在柜子里翻着,就叫了一声“多多”。多多站起来,嘴里嘟囔着:“家里怎么没有吃的啊?”苏珊笑了起来:“我那里还有点,你来拿吧。”
多多跟着苏珊来到房间。苏珊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瑞士巧克力和一罐从美国带来的gurley’s cashew(吉尼斯腰果)给了多多。多多开心地拆开巧克力,摇头晃脑地吃 了起来。他看见苏珊的电脑开着,上面还留着一个对话框,便嬉皮笑脸地问:“阿姨,你也聊天啊?”
“是啊,我就不能聊天啊。”苏珊拍着多多的肩,笑着说。
“你用的不是qq吧?”多多一副电脑行家的样子。
“我是用的msn。”
“用qq啊,好像在国内我们都习惯用qq聊。”
多多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像模像样地教苏珊使用qq上网,还把他备用的一个网名叫“逍遥公子”的qq号给了苏珊。他告诉苏珊这个qq号里只有两个网友,一个叫“后羿”的是他父亲曾志强,另一个叫“暮雨”是母亲楚云的。许多时候,他们电话联系不上他就总在qq上面留言教训他,所以他不喜欢用这个qq号。
一会儿工夫,苏珊就学会用qq了。多多又教了苏珊几句络语言,便拿着零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苏珊对qq网名产生了兴趣,觉得“逍遥公子”的网名蛮有意思,就不打算更改了。对曾志强的“后羿”网名,她怎么想都不得其解。为了弄个明白,她便到网上去查。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让她吃惊不小。这“后羿”历史上有两个,还都是传奇人物。心想,曾志强用“后羿”这个网名,难道是喜欢传说中射掉九个太阳,留下一个给芸芸众生,后来和妻子嫦娥隐居人间,靠打猎为生的后羿?这该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她觉得楚云的“暮雨”网名,好像也有点说道,又是暮又是雨的,是不是想告诉别人点什么?她心里这么一想,便自己笑了起来,觉得人家可能就是个普通网名,没那么多讲究,是自己在胡猜乱想罢了。
不知不觉就到夜里十一点多钟了。苏珊觉得有点困,便想去睡了。正当她准备关电脑时,看见电脑的右下角有个满脸胡楂的小头像在闪动。她知道是qq网友在叫了,就好奇地用鼠标点了一下,电脑上跳出了后羿的对话框。
后羿:“多多,这么晚还不睡,在干吗呢?”
苏珊一看,是曾志强在找多多,先是一惊,然后一想:你曾志强今天怎么会有这份闲心啊,于是,就以多多的网名和口气和他聊了起来。
逍遥公子:“玩游戏!”
后羿:“应该放假了吧?明天回来吗?”
逍遥公子:“……”苏珊不知道怎么回答,打出六个点后,捂着嘴笑了起来。后羿:“奶奶问起过几次了,你手机总不开,开着也不接,你在哪里?学校里不可能现在还让你们上电脑吧?”
逍遥公子:“我在妈妈家里,我今天已经放假了。”苏珊把多多的行踪告诉了曾志强,免得他担心。
后羿:“苏珊阿姨在那里吗?”
逍遥公子:“在啊,你找她吗?”苏珊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晚还找我?后羿:“她睡了吗?”
逍遥公子:“应该还没睡,我去叫她好了。”苏珊一边打字,一边笑出了声,想看看曾志强怎么说。
后羿:“还是不要去叫了。”
逍遥公子:“你到底是找我,还是找她啊?你要有事,我就去叫。”苏珊有意抓着曾志强的话不放,和他开起了玩笑。可这句话发出去以后,过了三四分钟才跳出了曾志强的回话。
后羿:“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别老是玩游戏!”
苏珊打出一个再见的表情图案后,松了口气,心想,要是再这么聊下去,指不定就露馅了,如果让曾志强知道了,说不定还误会了呢。
苏珊关上电脑,觉得还是应该把和曾志强聊天的事告诉一下多多。她走出卧室,来到多多的房门口,敲了敲门,门没关上,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多多正眼手不离电脑和键盘,在游戏里厮杀得昏天黑地,屋内响彻着“喔!”“哈!”叮叮咣咣的音乐声。
“多多,刚才我和你爸爸聊了一会儿,是用你的口气跟他聊的,他没发现不是你。”
“啊!早知道帮你隐身了。”
“学生都放假了,他又不是傻瓜。”
“告诉他也好,省得他怀疑我在网吧,只是他会告诉爷爷奶奶,会把我叫回去的。”
苏珊看到地上扔着可乐罐、薯片袋,便弯下身去捡。多多连忙制止:“阿姨,别搞得像我妈似的。明天我给家政公司打个电话请个保姆来,花不了几个钱的。”“没必要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家务,自己搞得定就可以了。你早点睡吧,我回房间了。”说完,苏珊拎着垃圾袋离开了多多的房间。
一大早,约翰怀有身孕的女友就在公司的大厦门前守候了。满脸疲倦的约翰耷拉着头,从大厦的台阶上晃晃荡荡地走到大门口,一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女友,转身就往下走。可没走几步,女友已经堵在了他的面前。两人随即又是英语又是中文地争吵了起来。这时,在大厦里上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大门口,有些人停下来看着吵嚷不休的他们指指点点,有的人看了一眼,摇着头走进大门,没一个人去劝解他们。
凯伊今天来得晚了点。她刚到大厦的台阶下面,就听到了吵闹声,抬头一看,是约翰和一个女孩在门口吵。她晃动着胖胖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约翰面前,大声呵斥。约翰被凯伊一骂,便不再说话。站在一旁的女友“呜呜”地哭了起来。凯伊把约翰拉到一边,也没问什么事,叫他马上带着女友离开这里,下午到她办公室来。约翰阴沉着脸。低着头走到女友边上,把女友往腋下一拉就往台阶下走。约翰有一米九几的个子,他女友看上去一米六都不到。两人裹在一起,就像一个壮汉手里抓了件刚脱下来的小坎肩。
近来公司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楚云还住在医院里;李杰每天楚云那里、女儿这边两头忙,也无法专心工作;虽说约翰三天两头换女友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最近常有女孩跑到公司来吵闹和告状,搞得他成天灰头土脸地没心思工作;查尔斯刚回美国,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公司里的业务又多又急,压得凯伊和苏珊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凯伊气呼呼地来到苏珊的办公室,告诉苏珊,刚才约翰在大门口和女友吵架,对公司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她想把约翰辞掉。苏珊听说约翰是个滥情的家伙,但觉得毕竟是人家的私生活。她对凯伊讲:公司里许多设计都等着做,现在炒掉约翰实在不是时候,还是先把他手上的工作做一些调整,想办法招聘些设计师进来再考虑。
凯伊接受了苏珊的意见,决定先在公司内部对约翰作出警告,等查尔斯回来后再作处理。两人还对近期急需完成的广告和设计任务重新分了一下工。
约翰近来心思不在工作上,他负责的一组会展橱窗只做了个初稿就扔在了一边。苏珊觉得离布展越来越近了,几天前就把这个设计接过来自己搞了,现在已形成了一个新的设计初稿。
凯伊离开后,苏珊把里奥叫到了办公室。她想和里奥讨论一下这个新的设计初稿和思路。
里奥来到办公室后,苏珊给他倒了杯饮料,让他坐在电脑前,把这个会展橱窗设计的背景情况告诉了他:
“这组橱窗要参加在深圳举办的一个国际性会展,世界上许多知名的设计公司都把参与这个会展作为展示自己实力和水平的一个平台,我们公司就在深圳,布展的条件比他们好,又是在为深圳的产品做宣传,我们要拿出高质量的设计来。”“噢,我听大学的两个同学说起过,他们也将代表法国和澳大利亚来参加这个会展,看来这个展会热闹了。”里奥推了推脸上的无框眼镜说。
苏珊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里奥的这个小动作。这个看似随意的间歇性动作,她已经在几次讨论设计稿中看到了。
“里奥,”苏珊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里奥,打开电脑,调出一张橱窗设计的样稿:“我把约翰没完成的设计推倒重来,想用一种声、光、影结合的手法让洗浴液这种静态的产品动起来,使产品具有动感的视觉冲击力。”
“噢,”里奥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电脑里的样稿,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你将抽象艺术与具象艺术这两类不同的形式结合起来,如果表现得好,会是种独特的效果,有想法,说下去。”
苏珊有些兴奋,作为艺术总监,里奥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位设计大师,她很在意里奥的看法:“我是这么想的,把橱窗设计成一个印象派风格的美丽湖畔,岸边的花草丛里摆放着这一系列的洗浴用品,用光、影技术使洗浴液产生的五彩泡沫在湖中漂动,在这些大小不一的漂动泡沫中显现出美丽少女手持洗浴液的各种影像……”“噢,苏珊,抽象与具象并不是对立的,达到了和谐状态,这才叫创意!”里奥很少会这样抢着说话。他显然是有些激动了。
“我们把这种新的表现手法也运用到其他产品的展示中,都把它设计成有动感的橱窗,像床上用品,我考虑在一个欧洲古典式的窗口,让窗帘慢慢打开,随着一道阳光投射进卧室,摆放着床上用品的展台缓缓转动,它的背景用平面图案和影像转换成不同的卧室,参观者可以从不同的环境中看到床上用品的不同效果。”里奥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上的一张张效果图。渐渐地,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是的,香水系列也是可以采用这种手法,只是主色调要更符合女性的审美取向。”
苏珊把所有的效果图重新调出来。里奥一张一张仔细地做着比较。俩人对需要修改的地方边讨论边在纸上勾画着草图。等把所有的设计图修改完,已经是下班的时候了。
苏珊刚把里奥送出办公室,凯伊走了进来。
凯伊给苏珊看了一份简历,告诉苏珊:一个多月前,有一个叫安迪的英国人来公司面试过一次。查尔斯对他的印象不好,原因是安迪身上有女人香水味,举手投足间也很像同性恋者。他觉得公司里已经有了一个艾伦,要是再来这么个人,会给客户造成我们公司是个同性恋天堂的印象,所以就没有用安迪。
苏珊问凯伊公司还有没有安迪的其他资料,尤其是他的设计作品什么的。凯伊坐到电脑前,从公司内网的储备人才库里调出了安迪的所有资料。苏珊看了安迪的几张整体设计稿,便眼睛一亮,对他设计中精巧的构思、丰富的色彩,尤其是细节处理上的精致细腻特别赞赏。她告诉凯伊,这个人是不是同性恋者没有关系,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设计高手,公司需要这样的人才。她和凯伊商量后决定,马上打电话联系安迪,叫他明天上午就来面试。
次日上午,还在一所大学里从事口语教学和一家动漫公司担任设计师的安迪,来到了苏珊的办公室。
安迪有些腼腆,白净清秀的脸庞泛起了些红晕。他坐在苏珊的办公桌前,用那双修长的手打开一只大黑皮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十几张设计原稿、喷绘稿和一些草图,放到桌子上。这些画稿都覆盖了透明薄膜,还做了细致的装裱,就像他身上的穿着,虽有些亮,却很精致,看得出他是个很细心和讲究的人。
“我有自己的博客,里面有我的简介和作品,我的这个资料里有博客的地址。”安迪把一份大概有十几页的个人资料递给苏珊。他说话的语调很慢,声音柔柔的。“喔!还是看你设计成功的作品原稿和这些草图,电脑上出来的图稿在色彩上是会有偏差的。”苏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tea-rose(茶玫瑰)香味,笑了笑:“tea- rose的味真好闻。”
安迪羞怯地低了低头,过后又镇定地说:“很多人都喜欢这种味道的。”苏珊一边看着安迪的个人资料,一边随和地问道:“你是英国人?”
“是的,六年前移居美国的,当时大学刚毕业,在纽约的一家设计公司任职。”“那怎么会离开那里呢?”
“9·11时,我就在双子大楼里,我们公司在十八楼,我是从楼道里跑出来逃生的。”
苏珊放下手上的资料,惊讶地注视着安迪,想象着他从摇摇欲坠的双子大楼里冲下来时的样子,对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却能从死亡中逃生的9·11幸存者有了几分敬意。
“唉!我们逃出来时,大楼还没倒,燃烧的烈焰往上蹿,在高层上的那些人真惨,他们的路已被飞机拦腰撞断,无法逃生,有些人就往下跳!你见过冰淇淋摔地上的样子吗?那些从高楼上跳下来的人,摔到地上就成了一团肉泥!”
苏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天哪!别说了!你知道那天我在哪里吗?我在新泽西开往芝加哥的大陆航空公司的航班上,航班号是1177,而去撞双子大楼的分别是联合和美利坚两家航空公司的飞机11和77,我在新泽西家里度完假,早晨赶七点左右的航班回芝加哥上班,要是再晚一个航班,就要迫降到加拿大去了,那天我从机场出来,看到通道边的酒吧里,许多人都围在电视屏幕前,我以为是在看战争片,停下来仔细看后,才知道这可怕的惨剧竟然发生在我飞行的途中!”
安迪撇撇嘴,一脸哀伤的表情:“公司倒闭了,我回到了英国,因为没找到工作又回到了美国,当时大家都笼罩在恐怖袭击的阴影里,我就和朋友来中国旅游了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来中国,都来了快半年了,目前还没打算回去,我特别喜欢中国的功夫和佛教,还喜欢吃中国的饺子。”
“真的?哇!我简直不敢相信!看来我们有很多的话题了,现在别扯远了,谈谈你的作品和风格吧,我想知道你的设计创意和思路,好吗?”
也许两人都是9·11的亲历者,都对那场灾难有着切身的感受,也许苏珊对安迪的设计风格有些偏好,她和安迪说话的时候就更加随和,使得俩人很快就没有了距离感。他们边看边聊,时而还说些笑话,差不多就像彼此熟稔的同事了。临近中午,凯伊来到了苏珊的办公室。
“凯伊,亲爱的,这是从9·11双子大楼里走出来的英雄!”苏珊指着安迪说。“天哪!哇喔!太幸运认识你了!”凯伊热情地和安迪握了握手。
“苏珊那天不也是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吗?”安迪笑着说。
“这差太远了,她又不是从联合航空公司的那架飞机里走出来的!”凯伊逗趣道。
“闭嘴!闭上你的臭嘴,你别咒我啊!”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苏珊拍了一下安迪的肩:“走!英雄,今天我请客,地点,麦当劳,为我们的幸存一起大吃一餐汉堡包!”
“唏!又不是法国大餐,这么慷慨。”凯伊坏笑着望了苏珊一眼。
“午餐哎!小姐!你让我请法国大餐?是不是神经了!”苏珊一边说,一边像老友似的又拍了拍安迪的臂膀:“走,哥们!”
三人走出了苏珊的办公室。苏珊趁安迪去按电梯按钮的时候,在凯伊耳边轻声地说:“亲爱的,这个人我用定了。”
“哼!我知道,瞧你的样子,叫你这家伙给人面试,结果搞得这么被动,好像老友似的,不要他都不行了。”
三人来到麦当劳快餐店,在柜前点完餐,苏珊买了单。每人端着自己的食物走到窗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亲爱的,我想减肥了。”凯伊嘴里说着,却拿起汉堡包一大口啃了下去,又抓起一个大鸡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上帝啊!饶了我吧!”苏珊望着凯伊的吃相,摇着头说道。
安迪秀气地用指尖拿着一根薯条沾着番茄酱缓缓地边吃边说:“我平时很注意保持体型的,如果发现自己的体重略有增加,就采用一个世界名模的减肥法,没几天就恢复原形了。”
凯伊眼睛放着光,大声地说:“快说!快说!”
苏珊调皮地打趣道:“请在她吃完大鸡腿后说‘最重要的是不能吃鸡!’”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安迪顿了顿说:“淀粉类的是肯定不吃的,鱼肉蔬菜照吃不误,但每周有两天必须过苦行僧的日子。”
苏珊和凯伊都瞪大眼望着安迪。两人抓在手里的鸡腿和鸡翼停在半空中,异口同声地问道:“两天不吃?”
“不是,只吃牛奶和苹果。通常我把这两天放在星期六和星期天,这样什么都不用操心,睡睡懒觉,做做瑜伽,听听音乐,出去散散步。”
“只吃牛奶苹果?那还走得动路吗?”凯伊半信半疑地问。
“怎么走不动,又没叫你饿着,饿了就吃苹果喝牛奶啊。”
苏珊看了看凯伊:“我会试试。”
凯伊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我们合租个大公寓,像喜剧《老友记》里一样多好啊,还能在一起减肥呢。”
苏珊兴奋地喊了起来:“太好了!我赞成这个提议了,楚云家是个最好的去处,可是她不租啊。”
安迪用纸巾掖了掖嘴,又一根一根地擦着白皙的手指:“慢慢来,不用一下子想太远。”
苏珊一脸认真地说:“不远不远,我和凯伊在这里都是单身,太孤独了,早该这么想了,把乔伊也拖进来怎样?”
“耶!”凯伊和苏珊兴奋地击了一下手掌。安迪也一脸开心地笑了起来。此时,三人已经没有了总管、总监和应聘者的区别。他们一会儿说笑打趣,一会儿交头接耳,就像老友一般了。
因为得到了凯伊的支持和认可,苏珊明确告诉安迪,cyk欢迎他的到来。安迪觉得有人这么赏识他,而且和苏珊又这么投缘,便答应尽快辞去手头上的两份兼职,来公司上班。
安迪下午还得赶回学校去上课,向苏珊和凯伊道了声别,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安迪一走,凯伊和苏珊又聊起了他来。
凯伊有点担心,查尔斯回来后会不会抱怨又来个“艾伦”。其实,她也不反感安迪,只是查尔斯见过他后,就背地里“sissy”“sissy”(娘娘腔的男人)地称呼他,当 时还真是误导了她对安迪的感觉。
苏珊对安迪的看法还是来自他的设计作品,当然也带有个人喜好的色彩。她觉得大家都是上帝的子民,性取向和道德品质无关,安迪身上的香水味并没什么不好。也许正因为他骨子里有那种阴阳融合的东西,才使他创作的东西既有男人的力度感,又有女性的细腻感。而且他的谈吐和眼神,总是带着天真无邪的色彩,这是许多男人身上缺少的东西。
两人商量后决定,由凯伊去向杰夫汇报一下,杰夫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因为查尔斯走的时候已经把人员招聘的权力交给了凯伊。苏珊这几天就把约翰手上的工作全接过来,等安迪一上班,就交给安迪去做。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