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蓝色梦境
隔天的下午,413寝内。
金点点趴在床上懊恼地摆弄着她那只小巧的手提电脑。
“怎么会……唉,我真是快疯了。”
海心刚好从门外探进头来:“怎么了?”
“有个该死的浑蛋把校园内网黑掉了!”金点点愤怒地大叫,“我给网管发信息了,你猜他说什么,数据全部丢失,论坛彻底崩溃了。”
该死的浑蛋……海心眼前浮现出季博雅淡漠的脸,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惩罚的方式,还真是彻底。他应该是因为看到校园内网那个八卦的网页才会回来的吧!看来,圣德美的学生们得用另一种方式来释放他们的兴奋了。
“点点,寝室里是不是有间小厨房,能用吗?”
“有的,谁知道能不能用,反正我是没用过。”金点点无限迷乱地盯着电脑屏幕,还在因为黑屏而纠结。
海心缩回头,然后拎起她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进寝室的两个方便袋。细瘦的手腕上,泛起青白的颜色。
“我用一下哈。”
小厨房里,她把面粉和食品放在操作台上,心底莫名地悸动。面粉和成黄黄的面团,又被切成小小的面块。她再把不同的调味粉放在手指大小的面团里,然后把面团揉均。
金点点终于从接受了校园内网被黑的现实,跑进小厨房,好奇地看着海心把一块小小的面团捏成可爱的饼干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
“松子饼。”
发过誓的,永远不再做了,可是除了这个方法,她又怎可能让他记起她?
“又是做给季晴木的?”点点小声地问。她点点头,脸上还是淡静的表情。金点点很无奈,她算见识什么叫迷恋了。
晚风轻扬,海心心事重重地提着一小袋松子饼走在青绿色的甬道上。树叶被风儿吹拂,发出沙沙的声音,那风儿也吹拂着她额上的散发,发丝零乱中,她脸色苍白如纸。
静静地走进篮球馆。皮球与地面碰撞传来的“砰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清晰。
略显空荡的篮球场内,季晴木正和球队的队员们做着投篮练习,望见她走过来,眼眸立刻露出一丝不耐。
队友碰碰他的手臂:“哎,二十四孝的女友。”
季晴木眉头皱了起来,莫名地心头升起厌烦。他冷眼看着女孩走到球员放杂物的地方,静静地把那些扔得到处都是的物品放好,像个佣人一样。
重重地把头扭开,他把篮球狠狠地砸向篮框。
训练结束,一群大男孩笑闹着去取自己的衣服。而那个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女孩立刻迎上来,微笑着拿出一瓶瓶饮用水,递给男孩们。
最后的一瓶,轻轻地递向季晴木。
他没有接,盯着她,气息不驯地:“我不是说今天不让你过来的吗?”
海心的微笑一下子僵在了嘴角,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我讲过什么,我说不许来就是不许来!站在那里多讨厌不知道吗?”
旁边的队员看着不忍,纷纷拉扯晴木的手臂:“晴木,干什么你……”
海心垂下了眸,眼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很快地她又抬起头来,唇边还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微笑,然后把饼干袋子高高举起:“我……我做了饼干给……给大家吃。”
“谁让你做了吗?”他依然不驯。
队员们连忙打着圆场,抢过了饼干袋子,吵着要吃。
“喂,这个饼干很不一般啊,我吃到了草莓味的。”
“我这个是蓝莓味的。”
“我的是樱桃的……”
他听了他们的叫嚷,眉头忽地一皱,眼神微微恍惚地看着她。她心头升起希望,把一块小饼干递给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送到了他的嘴边。
“你也吃一块好吗?我很用心地做的。”她望着他,小心翼翼地笑着,心头却泛起酸涩。
原来啊,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过分的,她还记得在记忆中的大海边,他想吃她做的松子饼,一直一直地跟在她身后。
“不给你吃,这是给长腿叔叔的。”她高高昂起头,把下巴对着他,心里却笑开了。就是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因为他一着急眉头就会皱起来,很像圣斗士。
“就一块……”他拉着她的手臂一直摇。
“一块也不行。”她盯着他看,笑成了一团。
“小海,给我一块。”
“就一块?”
他用力点头。
“那好吧!”她捡了一块有着大海味道的饼干给他。他接过去,却不放在嘴里。她奇怪地问他:“怎么又不吃了?”
“你是笨蛋吗?只有一块啊,几个月以后才能吃到另一块,当然要好好放着,慢慢地吃啊……”
她看着他那副珍惜的样子,眼中弥漫着幸福。就是爱看他这个样子。为了让他珍惜,每一次,她只给他一块松子饼,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她才那么吝啬……
“尝尝吧,味道很棒。”她高高举着手臂,微笑着,泪水却从脸颊悄悄地流了下来。
他沉默着,接过饼干放在嘴里,缓缓地拒绝咀嚼。他凝望她,眼眸中闪出一道光,眼神是莫测的。他没有讲话。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大海味道的松子饼,是只有小海会做的,难道连这个你也全部忘掉了吗?
他还是望着她,忽地伸出手来:“再给我一块。”
她顿时觉得心脏里所有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大脑里,连忙再递给他一块。他还是用那种让人猜不出想法的神态静静地咀嚼,然后缓缓地咽了下去。他盯着她,眼中如泛起了海水的波光。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渴盼地问。
“我应该想起什么呢?”他眼神深深地盯着她,漫然回答。
宽大的室内篮球场里,其他男孩子都拿了自己物品去了更衣室。黄昏暧昧的光芒晕晕地从顶棚那扇三角的天窗里投射下来,落下一个晕黄的影子。一切都寂静无声。
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底流出,她轻轻地抬起手来,扯动他的袖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拖动他的手:“我是小海,渔村的小海,你真的不想记起我来了吗?”
“渔村的小海……”他喃喃。
“对啊,我是被妈妈遗弃在大海边的孤儿,我们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我,长腿叔叔,晴木,晴木的妈妈仙子阿姨……晴木,你真的把这一切都忘了吗……”
他瞪视她,一瞬不瞬地,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生命中所有故事的真像。
“你抱过我啊,晴木……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你喂我吃东西,抱我去海边看星星……我哭,你会哄我……长腿叔叔离开的那一晚你还记得吗……你对我说……在那块黑色的礁石上,你对我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她心绞动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肆孽,海啸不断的夜晚。泪水从她的眼眶汹涌而去她凝望着他,在等待了长长的五年之后,终于在他的面前,哽咽着泣不成声。
“够了!”他突然狂吼了一声,一把揪起了她的衣领,把她按在一侧的墙壁上。他逼近她,眼中迸发出一种状似疯狂的怒意,“不要再演戏了。”
她愣住了,全身陷入一种无法克制的战栗,眼前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在游艇午夜的走廊里,他也是这样把她狠狠地按在墙壁上。
“我一直奇怪你会选择离开我的大哥来到我身边,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是杜云茜派来的对吧!你们住了一个寝室,为了讨好她,或者为了钱……你是很聪明的人,你知道我大哥对你只是一时的迷恋,很快就会抛弃你,为了把握机会,你选择投靠杜云茜,这样你才会得到最大的实惠。女人……很会算……”
他死死地钳制着她,眼中泛起阴寒。
“我没有……”她绝望地看着他,喃喃地说。
“没有?这种松子饼就是最好的证据!因为这种饼干我只教过杜云茜做过。一定是她教给你,又告诉你那些故事对不对。接下来你要说什么呢,在那个渔村里,我是不是疯狂地爱过你?然后,在我失忆以后,你痴心一片地回来找我?太可笑了。我们在比赛谁是笨蛋对不对?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了。那个笨蛋,早在她拒绝我哥的时候,她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我们季家人,最受不得这种背叛。就算将来她真的睡在他的身边,她对他来说,也永远是一堆垃圾。所以,你告诉她,别再自己为是,不许再搞我!”
他用力地甩开抓着她领口的手,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她像只布偶一样跌在墙壁一角班驳的光影中,心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他一言不发,大踏步地走开。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的背景,灰色的,黑色的背影。他现在,太可怕了。可是还是觉得他好可怜。因为知道曾经的他是多么善良,纯真,所以觉得现在的他。真可怜。
深夜。海心猛然从梦中惊醒。睡梦中,她好像就站立在季家老宅二楼的楼中楼里。披头散发的博雅妈妈正一身是血地向她走来。她看不清博雅妈妈的脸,可是却清晰地看到有一丝诡异而寒冷的微笑挂在她的嘴角,她用一种冷冰冰的声调问她:为什么博雅对你那么好,你却不选他……
太可怕了。她醒来以后发觉被褥已被冷汗湿透,于是她坐在冰冷的床榻里,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寂静的午夜……高高的吊棚……从窗子外渗入的清冷的月色……很快,她恐惧地发现,身边的一切并不比梦境让人心安。或者,要更不可测……
梦中,那个妈妈血衣黑发地向她逼近,垂着手里握着一只不停散发出夺人眼目的光芒的刀子,而在现实中,就算点亮灯,看到墙壁黯淡而光秃,可是在万籁俱静,连蚂蚁爬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午夜,她脑中所有的弦都绷紧……就在下一刻,那门也许就会被一只苍白的手推开,或者,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响起……
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哆嗦着跳下了床,一把推开卧室的门,然后跌跌撞撞地奔跑了起来。晴木,救我……
她奔到了季晴木的卧室门前,用力地敲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声响,伴随着因为被打扰了睡眠而不甘的诅咒声,晴木打开了门。
“谁,大半夜的鬼叫什么?”
半开的大门里蓦地射出了一缕光,她如同被那道光照射,整个人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头发凌乱,帅气的眼眸中还带着一丝迷离,身上的睡衣没有拉好,露出了健康的胸膛。
她一下子傻掉了,象被钉在了地面上。他看到是她,眼忽地眯了起来,睡意全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冰冷。
“你还真是不知疲倦,告诉你,我今天没兴趣……说起来,比起和你这种女人在一起,我还是宁可自己一个人睡觉。”
门被他重重地推上,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像焦雷一般。她全身一震,觉得自己像一个水晶的透明人,被他一棒击碎了。
她傻傻低下头,看到自己光着脚儿,身上的睡衣也是蛮狼狈的样子,泪水一下子就流出了眼眶。
杨海心,你是怎么了,怎么竟会走到现在的这个地步。她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双臂把自己的身躯紧紧地环住,在冰冷的午夜,无声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夜晚寒气四溢的感觉又袭上了她的心头,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蹲在小二楼的走廊里。那股莫名的恐惧一下子又击中了她。
博雅的妈妈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阴影里走出来,对她冰冷而诡异地微笑,垂落的手中,刀尖的光芒冷如寒冰。她吓得抱紧了头,不敢张开眼睛,蹭到晴木卧室的门边,可怜兮兮地拍他的门,可是只拍了两下,她的手就僵住了。
为什么求他呢?当他打开门,换来的也只有对她的侮辱吧!她觉得自己马上就快崩溃了,低声地哭泣,颤抖着贴着墙边小心地向回爬。她紧闭双眼,生怕微一张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恐怖而又血红色的世界。
短短的几步路,她爬了十多分钟。当她终于爬回自己的房间,把门上了锁以后,她趴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曾自己艰难地生活了五年,在那几千多个孤独的夜晚里,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和恐惧。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一样,让她感到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时间那样漫长,窗外已没有月光,浓黑的一团。
一切都仿佛在变坏。那个恐怖的妈妈已经跟上了她,无声地穿透了她房间的门,此时就立在她的脚边,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可是不知是不是幻觉,她仿佛听到了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不要!不要靠近我!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到了床头柜前,从第二格的抽屉里翻出了季博雅送她的手机。
手机卡,手机卡在哪里。她跪在地上,急切而近似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荷包里找到了。
季大哥,求你一定要接,求你一定要接。她不停地在心里狂喊,然后颤抖着双手,把手机卡放在电话里,按动了快捷键……
屏幕上,正在连接的画面不停地闪烁着,她抱着那只金光闪闪的手机,觉得它是那么的重要。
季大哥,你不要睡觉……就这一次,你要帮帮我……如果你不接电话,那就今天晚上也许小海就会疯掉了。
手机接通了,长时间地呼叫着……她身子蜷缩着,忽然绝望地想,他不会接的。为什么他要接呢,他被她那样无情地拒绝,她甚至一个理由都没有讲给他听。
他已经消失了,消失在金色旋木的围栏边上……
忽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可视画面展开,无比清晰地……她看到了季博雅的面孔。桔色的微光中,他的脸庞越发显得柔和,表情是一贯的冷漠,可是在那一刻却让她感到安然。
他的眸光望向她,突然脸别开了,眼睛看向别的地方,低低地,她听到他说:“拉好……”
“什么?”她怔住。
“你的衣领。”
啊呀,她低头看到自己的睡衣领口微敞,连忙弄好。
“对不起。”她懊恼极了。
“找我有事?”他眼光盯向别处,再也不看她。
“我,做了噩梦……我知道很晚了,可是……季大哥,我们聊一会好吗?”
“为什么不找晴木?”迟疑了一下,他问。
“他……他应该在睡觉。”她讲完以后就觉得不妥。
果然,他淡淡地说,“哦……你是觉得只有我这种人才会在后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不睡觉对吗?”
“不是的……我,也是……打打看……如果吵到你……”
“没关系,我本以为这个电话你不会用,那就可惜了……独家限量版的,怪对不起设计者的……我在等股市信息,刚刚差一点呵睡过去了,幸好你打过来。你刚刚说做噩梦了是不是?在那个房子里住,想不做噩梦都难。我刚刚在网上下了一段mv,一个选秀歌手唱的,还不错,给你传过去听听……”
他一直在讲话,声音像水波一样。而她发觉自己竟然不需要回答,只要倾听就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请出了儿子的缘故,博雅妈妈退开了,再也没有出现。海心全身上下终于松懈了下来,她爬上床,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住。
他在电话那边不停地讲话,原来他也八卦呢,她听着听着嘴边扬起了微笑,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深夜三点。月亮慢慢从云层中露出头来,把淡淡的月华洒在所有人的窗棂上。
季博雅看看手机屏幕,女孩趴在屏幕前睡着了,他清晰地看到她满面泪痕,可是嘴角却含着微笑。他把手机放下,然后揉揉眉头,脸上泛起一丝疲倦。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扫了一眼,见是蓝仪丰打过来的,他无奈地接通,“你不这么晚骚扰我会死吗?西半球的生物?”
“喂,季少,我看到你投在捷运的那笔股票又赚了不少……怎么样,和我是不是朋友?是的话,明天去海边度假好不好,你请。”
“我自己赚的钱,关你屁事,为什么要请你?”
“喂,哥哥,我把女朋友气着了,这几天正想找个机会哄哄……咱们兄弟一场,这种机会我怎么会让给别人呢,当然是便宜你了……我打算把她所有的朋友都请到,你呢,就乖乖地把你的钱给弟弟预备好就行了。”
“蓝少,少跟我套近乎……请你,ok,你只要记得……”
“又欠了你一笔,当然了,以后一定全还给你,安啦安啦,你放心吧!”
“你又把樱千溪怎么了?”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弟弟闹点绯闻吗?”
第二天的清晨。在辛苦地追随了半个多月后,海心第一次没有早早地立在门旁等季晴木,一个人垂着头儿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闷闷地行走。
摩托车的引擎声响起,很快地来到了她的身边,清晨的风被扰动,吹得她衣裙飞舞。她低着头,依然故我地走着。一只大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肩头,季晴木硬扳着她的身子,力气大得几乎把她扯倒。
“上车。”
她勉力站稳:“不用了。我去搭公车。”
他瞪着她:“我发现你要么是白痴,要么就是演技太好了。你在做什么,背着书包,去搭公车?难道你忘了今天是公休日,不用上课吗?”
哦,她恍惚地想了想,可不是吗,公休日,也好,回去睡觉。
她想着就转身往回走。
“上车!”他冰冷地说。
“什么?”她觉得头晕,不太能适应他现在不阴不阳的态度。
“我载你去海边。蓝仪丰请我们去度假。”
“我还是不去了。”她垂了头,淡淡地说。
很不舒服,而且……以他现在对她的误会,还是不要太接近才好。
他猛地回眸瞪视她:“半个月前,是谁蹦到我的眼前,对我说,无论怎样都可以,只要可以和我交往?”
她呆呆地看着他,心头升起了一丝苦涩。无论怎样都可以。是啊,当初真是那样想的。她缓缓地垂下头,然后坐在了他的机车后座上。
“不是去海边度假吗?好的,我愿意去。”
海边。季氏度假村。小海静静地立在海洋浴场的入口处,候着季晴木把摩托车托管给干净清爽的泊车小弟。
“我哥上个月新开发的,看到没,已经初具规模了。”他说着伸过一臂揽住了她的肩头,拖着她向里走。
又是要做给别人看吗?这种日子……好累,她想着,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投靠杜云茜,离开我哥呢?”他把她更紧地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哥那家伙,是这个地球上很难找的人种。我曾经以为,在他心里,所有的人都是垃圾,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他是那种……只放一个人在心里,然后把所有人都当垃圾的人类……你知道吗,你本来可以是那个人……”
她听不下去了,抗拒地想挣开他的手臂:“拜托你别再讲这种话。”
他却一下子笑开了:“后悔?我告诉你已经晚了。如果你没有愚蠢地来到我的身边,没准儿这个海边浴场他都会送给你呢。”
她怔住。突然回想起,在海边的渔村,当她挽着双目失明的男孩子走向海的时候,他曾喃喃地说:“这里是度假村的味道……”
仿佛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她,还可以自在的微笑,为什么现在每前进一步都像要窒息一般。
“或者,这个浴场本就是他要送给你的呢。”他依然在低低地用嘲弄的语气说着。
她垂了头,脸色雪白雪白的,被动地跟随着他,来到蔚蓝的大海边。
雪白色的沙滩上聚拢了好多圣德美的学生。穿着衬衫短裤的蓝仪丰在那群学生中间鹤立鸡群般地醒目,黑发在海风中流云一般地舞动。他望见季晴木揽着海心走过来,嘴角一弯笑开了,迎过来,上下瞄了两眼季晴木:“看来我听到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弟弟,你手脚还真快。”
季晴木低头看看缩在自己臂弯里的海心:“不是我的,挣也挣不来。该是我的,踢都踢不掉。”
蓝仪丰嘴角的微笑缓缓地僵住了。他看着那个叫做小海的女孩被高大的季晴木困在怀里,脸色如同白纸一般,仿佛马上就会晕倒,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虽然只匆匆地看了一眼,以他对女人的了解,他断定,眼前这两个人的交往并不快乐。
他转头望向不远处,巨大的太阳伞下,季博雅正卧在凉椅上,脸上架着太阳镜,镜片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孔,明媚的阳光下,他仿佛安然地睡着了。自己的妹妹杜云茜像无比优雅的静物一般孤伶伶地坐在他的身边,脸上被太阳伞的边缘印下了清晰的阴影。
看起来和谐的组合,却让他感到并不舒服。
转回头来,他轻笑:“别光顾着玩,照顾好你女朋友。”
季晴木挑下眉头,放开了海心:“她会自己照顾自己。”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蓝仪丰没想到他竟会把这个女孩丢到自己身边,有些尴尬:“你……自己照顾自己?可以?”
海心轻轻地笑了下,“我可以。”晴木走开,她反而会舒服些。候着蓝仪丰也走开,她缓缓地蹲坐了下来,好累啊……
不远处,晴木正和一群人玩滑板。不在她身边,他看起来阳光而快乐。那么,自己所做的,原本就是错的吗?
蓝色的大海不停地在岸头翻卷,那些熟悉的人们在她的身边快乐地玩耍。她迷离地望着……穿着海蓝色衣服的樱千溪,身边有围绕着她的樱粉们,蓝少也在她的身边,与她不着痕迹地亲昵着,她海藻一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不远处的杜云茜,静静地坐在季博雅的身边,所有的人都羡慕着他们那份静静的安然,不忍靠近。而自己,像一只沙滩上倦极无力的蟹。她觉得一阵一阵地眩晕,抱着小小的身躯,担心自己会没用地晕倒,可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晕倒……
她不要自己看起来那么可怜。
然后,四周传来了欢呼的声音,她茫然抬头看,只见蔚蓝的大海上空竟出现了一层波光,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了一阵歌声。
海面上,竟然投影出了樱千溪在女子才艺大赏上演唱时的影像。
“你说你为了我来到这星球。混浊的空气,一路的寂寞。
你说你找不到回家的路。飞机器失踪,灵魂的坠落。
你飞扬的发一夜间苍白。谁的刀与斧,狠心地挥动。
你暗蓝色的眼凝聚了眼泪,我的双手中,颗颗滚动……”
蓝少啊,还真是浪漫。原来,一个男孩对待一个女孩,也可以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她自己感受到的却是伤害呢?
金色的旋木旁,他对她说,“不可以是晴木,因为他会伤害你……”
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这伤害竟然可以这样深,让她痛得无法呼吸。她轻轻转头,望向季博雅的方向……杜云茜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卧在太阳椅上……所有的人都被蓝少的浪漫而打动,他也仰起头来,扫了两眼,然后又意兴索然地仰卧了回去。
她心底忽地一颤,轻轻地把手探入怀里,指尖碰触到冰凉的物体。那是他送给她的手机,那时,他盯着她,一脸孩子气不设防的表情,嘴一撅:“快点打给我,不要让我等太久喔。”
本是她和晴木之间的事,就算是深渊也罢,悬崖也罢,也是她自己去跳,为什么要扯他进来呢。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宁愿他冷漠倨傲,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平平地扫过。她这样想着,便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他身边。
蔚蓝色的大海边,华丽浪漫的mv正在上演,没人有心情理睬……她,正走向他。
伸长手臂,她把手机递向季博雅,“季大哥,还给你。”他不动,巨大的遮阳镜挡住了他的目光,所以她无法判断他在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海风轻轻地吹拂,她苍白的可怜兮兮的手在风轻轻地抖动着。几秒钟后,他伸出手来把手机接了过去,随手掷在一侧的几上。
她愣了一下……这样不是最好了?低下头,她转身走开,忽地听他低低地说:“你有没有想好,以后如果再做噩梦怎么办?”
她的腿如同钉在了地上,眼前一下子就被泪水迷住了。再做噩梦啊,死都不要再打扰你了。我是个知耻的人。昨天晚上去求你是很不应该的,而你对我那样好,更让我觉得自己做得过分。
我一直在走的那个方向,不在你这边,那么所有的向你的求助,都是可耻的……
她按捺心底的酸涩,再次举步,可是下一秒,她已看到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那样高大的身影,把所有的阳光都罩住了。
她恍然抬头,季晴木阴郁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他又在想什么?以为……自己是去讨好季博雅吗?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很快,她看到一丝嘲弄在晴木的唇边泛起。
“怎么傻站在这里?走,陪我去游泳。”
“我……我没带泳衣。”她望着他,心里怯怯的。
他盯着她,目光冰冷,“到海边来不带泳衣,我带你出来是要丢脸的吗?”
然后……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他打了她。季晴木打了杨海心……就像是在揭穿一个谎言,揭穿这世界还有梦想,还有承诺,还有信赖的那个她曾深信不疑的……谎言。
她一侧的脸顿时麻了,耳中嗡嗡地不停地鸣响,口腔中有血腥的味道。她晃晃悠悠地勉力支撑着才没有摔倒。泪水无声而汹涌地流淌。
什么游泳,他才不是要她陪他游泳,就算是在讲其它的话,这重重的一巴掌也一定会在这个时刻落在她的脸上……
他打的……分明是她身后五步远处的他的哥哥,好过分。
他不是晴木。晴木……已经死了……女孩身后五步远处。季博雅一动不动地卧在躺椅上。阳光投影在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可是他额上的青筋已团团暴起。
终于,他一动也没有动。
三个人僵在雪白的沙滩上,海风动荡地从他们的身边来回穿越。
海滩上,许多的目光向这样投来。后来杜云茜走了过来,拉着海心离开。离开了那个一身戾气的男孩子,海心木然地轻轻推开了杜云茜拉她的手。
她头脑中仍然木然地在想……晴木,已经死了。
她的背后,季晴木投来了阴郁的目光。他现在心头的火如同燃烧着的巨焰。那个惹了他的,却又对他大哥若即若离的女孩,总是会让他胸中火起。可是打在她脸上的手掌,接触到她滑如果冻一般的脸颊,他掌心如被针了一般,而且一直扎到了心底。
越来越多的人在向这边张望,海心觉得那是一道道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耻辱的皮鞭,每一道都像又一次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她要逃。逃到大海里去。从来,都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
她低着头快步跑到海边,解下了一艘小艇,然后推着船艇,跑到了大海中……
蓝仪丰跑过来,推了一把晴木:“老弟,你是不是男人,还不去看看她。”
“死不了。”晴木嘴硬,暗中按着手掌,奇怪,为什么手掌会越来越痛。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浴场管理人员的惊呼声:“不要动那边的船,没看到系在一起吗?那是等待维护的,有安全隐患。”可是,女孩已熟练地把船开到了大海里,听不见他的声音。
晴木一下子呆住了。季博雅霍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一把扯下太阳镜,狠狠地盯着晴木。
远处的海面上,机动艇已停了下来,缓缓地向海底沉了下去。
晴木也被吓住了,可是他感到了他哥哥的目光,一股强烈的复仇的快乐又窜到了他的脑中,他猛地转回头,也逼视季博雅,他的眸光中燃烧着奇异的兴奋和点点的泪光。
季博雅的眼底愤怒地窜起了血红色的光芒。
海里,女孩正越来越深地陷在海水中。而这个女孩口中深爱的男孩正用可恨的目光盯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可是,他不能让那个女孩在他的眼中出事,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为了这一刻,他才会在几个月前下定决心要看到这个世界。
于是,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
在季晴木仇恨的眼光中,在蓝仪丰无奈的目光下,他跳起来,挥手招呼跑过来的救生员,然后解开外衣,跳入了大海……
看似平静的海,隐藏着汹涌的危机。
可是沉下去的她,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安宁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她栖身的小渔村,长腿伯伯带着她去捕鱼,然后,教她游泳。
不淹几次水,怎能学会游泳呢?就这样沉下去吧!会见到妈妈,长腿伯伯……也是很好的。一双手臂突然穿破水波横到了她的胸前,把她高高地托起。真像长腿伯伯的手臂……他在教她学游泳。不淹几次水,怎能学会游泳呢……
雪白的沙滩上,女孩被轻轻地放下,一只手把她的头扳向一侧。
她呛着,把口中的海水吐出。许多人围拢了过来。那个救了她的人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走开。很快地,走得让她看不到影踪。
季博雅。为什么,救自己的是他?
阳光照射的海滩上,另一个人静静地立在不远处,海心遥遥地看见了他,他也在盯着她看,像个局外人一样,缓缓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然后,他捌开头,也离开了。
专业的救援队员围在她的身边,还有蓝仪丰……都是好陌生的人。
他们走后,在这片海滩上,所有的人,都是她的陌生人。
她想着,眼前迷茫一片。然后,她晕倒在沙滩上。
不远处的海,依然如同蔚蓝色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