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郭佳颖用的是惯常的招数。
夏想在一家茶餐厅里找到她,把她从两位同行的女伴身边拽走,请她吃东西,请她看电影,然后带她回酒店喝酒。
那个姑娘在这个豪华酒店的公众场合谨慎得像个乖乖女,她那些精致的用餐礼仪几乎要让夏想发疯。但最后,他把她带到大厅里被棕榈树遮挡起来的一个角落,那里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离乐队也很远,从而可以听见彼此的谈话。乐队是酒店里最让人恼怒的东西,从下午到晚上十点一直不间断地演奏乱七八糟的乐曲。郭佳颖表示赞同他的看法,但又申明自己男友的那个乐队比这个乐队可是强上好几个档次。
夏想把话题渐渐引到郭佳颖最近膨胀的知名度上,她不得不忍受着林克之死给她带来的令人沮丧又不可避免的麻烦。郭佳颖说这让人很不愉快,没有哪个男人希望他的女朋友经历这样难堪的质疑。
夏想赞扬了郭佳颖自始至终对这件事的判断力。
当然了——郭佳颖说——林克是一个人品很好的男人——几乎甘愿为她献出一切。但他不是一个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女孩总是更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那些有点作为的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孩们就是这样的!即使一个男人出身于良好的家庭,没有必要去工作,但他还是会去做点事情的,是不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想一眼。)这种男人才是郭佳颖所欣赏所喜欢的。她觉得,一个出身富贵并有所作为的人比一个出身尊贵却只会夸夸其谈自己身份的人要强得多。
“但是·林克出身富贵吗?”夏想问。
“这个嘛,他说他是,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知道?我是说,牛皮吹起来很简单,是不是?我是说·林克—曾经跟我说过那些动人的故事,但我相信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的。他是那种喜欢看浪漫小说和故事书的人。我跟他说:‘这有什么用?你看你赚的钱还不及别人一半多,就算你是俄国沙皇,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说他是俄国沙皇?”
“哦,没有。他只是说过,如果他的曾曾祖母或者什么人跟什么人结婚了,他就可能会是个大人物。但我说的是:‘谈如果有什么意义?而且不管怎样,他们尊贵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你现在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他老师说他的曾曾祖母·这让我很烦·然后他闭嘴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没想到,一个女孩竟然对别人的曾曾祖母不敢兴趣。”
“那他说他的曾曾祖母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他的确说过。有一天,他把他的家谱都给我写了下来,但我跟他说:‘你把我的头都搞疼了。而且,从你所说的故事来看,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所以我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好自夸的。在我看来,这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而且,如果那些有钱的公主们都不能洁身自好,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指责我们这些不得不靠自己赚钱谋生的女孩。,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说得很对,”夏想说,“他一定对此有一点狂热。”
“太狂热了,”郭佳颖说,暂时把矜持的外衣放在了一边·“我是说,我想他大概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你觉得呢?”
“他似乎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想得太多了。他把所有的都写下来了?”
“是的,然后有一天他又过来拿这件事烦我了。他问我,我是不是还留着那张写着他家谱的纸。‘我不知道,,我说,‘我对这些东西是特别感兴趣,你觉得我会把你的一点点笔记都保存下来吗就像故事书里的女主角一样?让我来告诉你,我不会的。我保存所有值得保存的东西,但不会保存一张垃圾纸片。,”
夏想记起来,林克之所以得罪郭佳颖,最终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结,就是因为他不够大方。
“‘如果你希望有人保存这个东西,,我说,‘为什么不把它们给缠着你的那个老女人?如果你打算跟她结婚,并希望有人帮你保管东西,你应该把它托付给她才对。,然后他说,他就是不希望有人保存那张纸,然后我说:‘那你担心什么?,他说,如果我没有保存,那很好,于是我说,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有没有保存。他说他希望我把那张纸烧了,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跟我说过的话——关于他曾曾祖母的。我说:‘如果你觉得除了你跟你那个曾曾祖母之外,我跟我的朋友之间就没有话题可谈了,那你可就错了。,当然,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好了,至少,我不再跟他好了。不过我还是会说,他一直很喜欢我。但我不能忍受他喋喋不休的做派,愚蠢,我觉得是。”
“那你把纸烧了吗?”
“为什么?我真不知道。你几乎跟他一样讨厌,不停地说那张纸。到底那张破纸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么,”夏想说,“我对那张纸很好奇。不过如果你烧了的话就算了,很可惜。但如果你找到了那张纸,可能值——”
郭佳颖那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一盏在黑夜里照亮了某个角落的灯。
“怎样?”她轻声说。
“可能值得去看一眼,”夏想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在你的零碎物品里找一找的话,你知道——”
郭佳颖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那张纸干什么?”
“在看到它之前,我也不能确定。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怎么样?”
他笑了,郭佳颖也笑了。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你和我?哦,这个嘛!但我想,我不能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去吧,可以吗?我是说—ˉ—”
“哦,这没有关系。”夏想立刻说,“你不用怕我。你看,我现在十分想做这件事,而且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任何我能帮到你的都可以——只要我的男友不会反对就行。他是个很容易嫉妒的男孩,你知道。”
“如果我是他的话,也会这样的。也许他也可以过来,帮我们一起找?”
郭佳颖笑了,说她觉得这并不必要。然后在郭佳颖拥挤又肮脏的公寓里,他们的交谈停止了——本就应该停止。
抽屉里,包里,盒子里,都塞满了她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杂物堆在床上,又从床上散落到椅子上,地板上的垃圾堆得有脚踝那么高!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郭佳颖找半个小时就会烦了,但夏想又威胁,又哄骗,又花言巧语,又使出诱惑,让她心甘情愿、坚持不懈地继续工作。就在夏想手里都是内衣,而郭佳颖正在箱子里捆起来的邹巴巴纸片和明信片里翻找的时候,郭佳颖的男友突然进来了。他以为眼前的这一幕是侦探队他的欺辱,开始愤怒地咆哮,而夏想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别傻了,然后就把手中的内衣塞进了他不知所措的手里,继续在一堆杂志和cd里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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