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忌看着众人射来的目光,暗道一声“惭愧”。其实方才之言,大部分是离开昆仑前凌夫人薛影所教,现在形势变迁与当日玉虚峰上的策划毫无二致,不由他不拜伏。他整理一下思绪,向顾乘云问道:“昨天听顾兄说岷江帮与峨嵋在乐山发生冲突,不知是谁挑事?”
顾乘云道:“我没亲见,听说是岷江帮帮众辱骂金光寺的几位大师,导致双方动手。”柳青接道:“我路过时,听闲人议论都说是岷江帮先动手。”
周无忌点头道:“这就是了。按说岷江帮躲都来不及,怎会主动寻衅?他们早有预谋,要将峨嵋牵制在乐山,好趁机突袭青城。静空师太,若无岷江帮生事,贵派会来几人?”
静空答道:“本来各寺都要派人同来,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出事后,怕岷江帮乘虚而入,便决定我们先走,伏虎寺善真禅师率另外三寺于婚礼前三天动身,人数亦减至十余人。”
周无忌叹道:“咱们中计了,岷江帮在峨嵋山脚下摆出一副大动干戈的架势,真正的目标却是青城。来青城的路上听茶摊老板说,此前已有许多外地江湖人往西而来,现在又加上从成都而来的岳通等人,可谓声势浩大。”
静空道:“我们速派人回峨嵋求援,现在勉强来得及。”
陆羽摇头道:“不妥,岷江帮既然敢提前告知,必有对策。说不定正是盼我们求援,然后半途设伏,将援军一网打尽。”
李奇峰犹豫道:“龙在天未必敢把事情闹这么大吧?若将峨嵋援军一网打尽,岂不是引起武林大战?”
陆羽道:“他只须像对付杨家马帮那样,不伤人,事后将人送回,再备份厚礼,咱们只能吃哑巴亏,还会被江湖同道耻笑。”
周无忌道:“在下亦认为不该向峨嵋请援,因为现在我们对敌人的安排一无所知。太行军师程半鬼以狡诈闻名,依我看,很可能摆的是两头蛇阵式,若是青城势弱,就攻击青城;若是峨嵋派出援军,就转而攻击峨嵋。或者,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那就是欲同时图谋两派。试想,龙在天要达成目的,必须将峨嵋青城都折服才行,他无论先攻击哪一派,事后都得再攻击另一派,然而此时另一派已有提防,于他不利。所以,他定下计谋,先袭击杨家马帮,将消息泄露给青城,青城必然向峨嵋求援。因时间紧迫,他根本不必与援军正面冲突,只需沿途骚扰或布一些疑兵,援军就很难按时赶到青城。而此时青城峨嵋都是内部空虚,他双箭齐发,便可一击得手。另外,从时间上也能看出些端倪,岷江帮袭击杨家马帮的时间太凑巧了,若再晚一些,青城就来不及请援;若再早一些,两派就可以从容应付,敌人这么做,自然是心怀叵测。”
陆羽等人一齐击掌赞同:“不错,正是如此!”陆羽又向周无忌拱手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还请周世兄不吝赐教。”
周无忌慌忙回礼道:“陆掌门客气了。我想,李长老适才说得十分有理,龙在天未必想把事情闹大。岷江帮上山后,应不会一涌而上,十有**是采取江湖上最常见的办法,双方互相单挑,比武决雌雄。那岳通况啸,陆掌门和静空师太自能对付,常威和张平不足虑,李长老、尤长老远在其上,只不知敌人是否还有未露面的高手?”
静空摇头道:“我未必是这两人的对手。”她虽性子高傲,但事关青城荣辱,不得不谨慎出言。
陆羽却面色古怪,静默良久方缓缓说道:“敌人有备而来,自然是十足把握。龙在天野心勃勃,近年来搜罗了许多高手,‘阴阳掌’白胜、‘一字剑’袁公望等人都是与岳通况啸差相仿佛的高手,除李师弟外,青城无人可敌。”
周无忌笑道:“陆掌门,请恕晚辈直言。其实比武之胜负并不要紧,关键是赌约莫着了对方的道。在订赌约时,您只要一口咬定,以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消,以后的事却须走着瞧,为将来干涉岷江帮留下活口,敌人便无可奈何。龙在天的人马回北方后,巴头陀不是还得看青城峨嵋的眼色行事?江湖争胜,不在一日之长短,龙在天偷袭在先,咱们退一步,并不丢人,只要不让他阴谋得逞,这一仗就算胜了。晚辈就事论事,有得罪之处,请贵派海涵。”
陆羽手捻长髯,微笑着注视周无忌,长叹道:“我真是羡慕凌掌门,娶了武林第一美人不算,又收了你这个武林第一少年俊彦为徒,青城若是有你,又何惧龙在天。”
周无忌大惊失色道:“陆掌门这么说实在折杀小子了,晚辈何德何能,敢当此赞语!”
静空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周少侠不必过谦,你武功才智之高,在我见过的少年子弟中,实在找不出第二个。”
众人纷纷称赞,连李奇峰也展颜夸了两句。顾氏兄弟又羡又妒,却不得不随声附和。顾乘风忽然灵机一动,向陆羽说道:“方才杨帮主说巴头陀等人在崇宁县,我们不妨去探个究竟,若能查出对方有什么高手,到时就多了几分胜算。”弟弟顾乘云附和道:“崇宁是离青城山最近的县城,敌人肯定在那里聚集。”
陆羽皱眉道:“这太危险了吧?”
周无忌心知今晚太出风头,遂赞同道:“顾兄此计甚妙,龙在天和岷江帮志在峨嵋青城,应不会旁生枝节,去招惹其他门派。在下愿随顾兄同去。”
柳青笑道:“这种既可卖人情又没危险的事,我也愿意去。”安玉凤咯咯娇笑不已:“人家顾少侠一片好意,被你一说,全变味儿啦。顾兄,我也跟你一道去好吗?”说着,对顾乘风甜甜一笑,后者不禁神魂俱授。
王奇等众宾客亦表示愿助一臂之力。黄天明叫道:“韩姑娘放心,有我在,绝不容岷江帮搅乱你的婚礼。”韩宁满面羞红,不知该如何回答。众人皆莞尔,李朝阳笑道:“多谢黄兄。”黄天明哼了一声,没搭理。
方小白道:“只怕各位不熟悉当地的情势,青城弟子又不方便露面,不如我跟去给大家带路吧。”
陆羽哈哈大笑道:“有各位少年英侠相助,必能教龙在天和岷江帮碰一鼻子灰。来,我敬大家一杯。”众人口中逊谢,举杯干了,然后互相敬酒,席中热闹非凡。
酒席进行了大半,尤名达的位置始终空着,陆羽在众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目光却不时扫视殿门,间或投向方小白这一桌,隐露焦虑之色。
凌若薇自始至终埋头于碗碟间,除了跟着高明去各席敬了一圈酒外,便不曾放下筷子。方小白瞧得钦佩无比:“凌姑娘,你少吃点,要不待会儿‘一品猴头菇’上来,可别没肚子装。”戴飞笑道:“不碍事,每年守岁六师姐都是从天黑吃到天亮,这才到哪儿。”凌若薇嘟囔道:“怎么搞的,‘一品猴头菇’还不上?”
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陆羽微微一笑,唤过李朝阳:“朝阳,去请你展师叔过来,顺便再问一下可有人见到尤师叔。还有,吩咐厨房将菜上齐吧。”李朝阳应声“是”,转身出殿。众人皆想,要讲第二件事了,看来这第二件事多半是他自家事,不知为何要当着外人说?
李朝阳没回来,传菜的小道士先进来了。陆羽笑道:“这‘一品猴头菇’是凌空祖师所制,系各种山珍辅以川芎、山药、雪莲三煮三蒸而成,最具温补之效,请各位品尝。”
凌若薇紧握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蒸笼。小道士揭开笼盖,凌若薇只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向自己怒视。
“啊――”一声惨叫,将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方小白这一桌。凌若薇浑身颤抖,用筷子指着蒸笼,语不成声:“……尤……尤长老……”
蒸笼上,摆着一个血淋林的人头,双目圆睁,正是青城长老尤名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