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镇不大,一条青石板路不足百丈,从镇东可以一眼看到镇西,路两边是一些酒家、茶铺、布庄之类,总共才几十户人家。这里起初是方圆几十里乡民赶集的墟市,后来慢慢有店铺长驻,乡绅们集资铺了路,渐渐兴旺起来,平时即便不是集日,也有许多来往行商和青城游人在此歇脚。今天的情形却有些奇怪,所有店铺都是大门紧闭,镇内外看不见一个闲人,只有一伙人手持刀剑,在当街打斗。
“是青城长老展博和峨嵋万慈庵住持静空师太。”周无忌低声道。
“那些围攻的黑衣蒙面人是什么来头?”高明问。
“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很杂,一时看不出来。”
周无忌等人将到镇外时,听见刀剑喊杀之声,知道情况有异,忙纵马入镇,却看见七八个穿着峨嵋青城服饰的人正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旁边一些仆役打扮的人在簌簌发抖,地上还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青城弟子。凌若薇见了,拔剑就要上,被周无忌一把拉住,道“看看再说”。
只见场中分作数处相斗。
人数最多的一处,十几个黑衣人围着六名峨嵋女弟子猛攻,那些黑衣人所使兵器五花八门,个个招数凶险狠辣,打法凶悍无比,显非正道人士。六名峨嵋女弟子背靠背站成圆圈,两两结对,一人专门防守,另一人专门进攻,似乎是某种阵式。
“这是峨嵋派的雪花剑阵,阵式玄奥,步法精妙,辅以峨嵋剑法,可对付数倍于己的敌人。这阵法本该是六人穿插配合,现在地方狭窄,无法走位,只能两两配合,恐怕要麻烦。”周无忌皱眉道。
方小白却在一边跟凌若薇和戴飞窃窃私语:“看见没,那个以一对三、穿蓝裙子的美女就是韩宁。”
围着韩宁的三个黑衣人一个使鞭,一个使一对狼牙棒,还有一个使剑,武功明显比围攻另外六名峨嵋弟子的同党高出一大截。
那个使狼牙棒的是个身高九尺体形魁梧的壮汉,招数简洁朴实,只有砸、扫、杵几种,每一棒递出都带着呼呼风声,力道笼罩方圆数尺。
使剑的是个精瘦汉子,身法轻捷,剑法变幻莫测。他前一招是“三才剑”的招式“羚羊挂角”,由下斜上刺向韩宁下颌,到了半途陡然下沉,又变成“越女剑”的“拨草寻蛇”,横削大腿。所使都是练武人必学的基础剑法,却势道凌厉,劲力暗藏,威力甚大。
那个使鞭的站在外围,并不急于抢攻,只是觑准了韩宁的破绽,便一鞭挥出,直指要害。他十分阴险,每一招递出,都是在韩宁换招的刹那,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不多时,韩宁就叠遇险招。
使鞭的心中得意,嘴里开始不干不净:“韩妹妹,看我这一招可还使得?你这般花容月貌,我可舍不得下手,不如咱们化敌为友,找僻静处切磋一下另一门功夫。我有一路枪法,更胜鞭法十倍,定能叫你钟意。”一边说,一边换了招式,鞭子尽往韩宁胸前腹下招呼。
凌若薇看那使鞭的招数无耻,气得满脸通红:“这家伙真是下三滥,小飞,等会儿咱俩好好教训他一下。”她生气归生气,但也看出使鞭的不好惹,所以要拉着戴飞一块儿上,否则按她的脾气,肯定会说“我”而不是“咱俩”。
这边凌若薇气得跳脚,那边韩宁却不动声色,不急不躁,只是一心一意地使剑,将峨嵋“分光”剑法一路路施展开来。刺、劈、削、展、抹,每一招似乎并不出奇,但一招招连起来,就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整个场子裹了起来,对方所有的攻势,都像是在水里出招,有劲使不上。
使狼牙棒的大汉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平时与弟兄们喝酒,常嘲笑‘武林四剑’自吹自擂,徒有虚名,如今三个人都收拾不了一个女娃,回去岂不被他们笑死。募地狼牙棒脱手飞出,击向韩宁面门,韩宁头一偏,他趁势抢进,左手去扣脉门,右手狼牙棒横扫太阳穴。韩宁身子一歪仿佛要失足摔倒,那两招就恰好落了空。
大汉心喜,正要再施杀招,突然一道剑光从脚下飞起,直挑他小腹。他大惊失色,慌忙后跃,只觉肚皮一凉,低头看时,已是鲜血直流,所幸只是入肉三分,不曾开膛破肚。
韩宁欲待追击,却被一剑一鞭双双拦住,不禁暗叫可惜。
那大汉生性悍勇,受伤后不惧反怒,也不包扎伤口,一挥狼牙棒,又冲了过来,边冲边破口大骂:“史老三,操你奶奶,不好好打架,尽说些屁话,再不使全力,干脆滚一边去。”
那使鞭的手中一紧,鞭子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袭来,同时四处游走,不再像刚才那样站在原地不动。韩宁压力陡增,但她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出剑既不更快也不更慢,只管将剑式一招招使出,每一招不求完美,只求意顺,招与招之间似断非断,似连非连,宛如流水。三个黑衣人的一记记杀招,就像狂打河面的暴雨,激起阵阵涟漪,最终消失无形。
方小白看了,心中佩服。师父曾说过,内力可以慢慢练,招式可以慢慢学,境界却是天生的,武林中一流好手到处是,宗师永远寥若晨星。这韩宁境界之高,胜过无数剑法名家,比如那青城长老展博,内力高深,剑招精奇,但要说起对剑意的体会,比韩宁可差得远了。他若与韩宁单打独斗,仗着功力和经验,后者不是对手;但两人同时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他往往会败得更快。因为韩宁已悟得剑法正道,对手能以力胜她,却无法用骗招骗她。就像此刻,围攻展博的三个黑衣人比围攻韩宁的高明不了多少,韩宁未露败象,而展博已经左支右绌,支撑不住了。
那边与静空相斗的是两个使单刀的黑衣人,静空以一对二,却是招招抢攻,一柄利剑银光闪闪,身形窜高伏低,剑剑指向对手要害。两个黑衣人凝立不动,一刀一刀挡开静空的杀招,也不回攻。
静空看出弟子们凶险,几次想脱身过去相助,两人便欺身抢上,截住静空去路,转为攻势。显然,他们知道静空难胜,只想缠住她,等其他人取胜后再一起围攻。
两人所使刀法也不甚出奇,是江湖上常见的八卦刀,但配合默契,进退有序。一人攻上盘,另一人就攻下盘;一人守左路,另一人就守右路,仿佛演练多年一般。静空几次强突,都被档了回来。
斗到分际,静空一声清咤,加催内力,出剑更快,剑掠空划过,隐隐发出啸声。两个黑衣人各接了一剑,都是身子一晃,只觉得胳膊酸麻,胸口震痛,不由得暗暗心惊,贼尼好强的内力。
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再藏拙,恐怕要糟。当即刀法一变,转守为攻,出招凌厉无匹。使刀讲究的是以腰带背,以背带臂,招数大开大阖,重力不重技巧。这两人却是以臂使刀,或刺或削,单刀快捷飘忽,所走线路简洁明了,落点既狠又准。静空一时摸不透他们的刀路,被压在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