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魔正想间,却见楚云舒长出一口气,运功已毕,站了起来。看到一旁的少女眼中的关切目光,少年轻笑颌首,然后转过身,对那老者一揖手,道:“晚辈楚云舒,见过丐仙前辈,方才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那丐仙却又是将手一顿乱摇,道:“我老叫化子最怕这套,你若是真心谢我,就少来这些俗礼,回头给我打一壶好酒来便是。”
楚云舒曾听剑叟提起,说此人最怕繁文缛节,却是嗜酒如命,可称上是无酒不欢,是以便连法宝,也找了个解馋用的酒葫芦,这下一见,果然如此,会心一笑,道:“前辈既然有命,小子敢不从命?待到了有人烟处,定将美酒奉上。只是小子斗胆,却想问一声,不知此间之事,前辈打算如何?”
丐仙却走到一旁,捧着葫芦大喝起来,道:“那白眉小子只托我护得他徒弟安全,可没叫我管那闲事。方才我老叫化子已经是大大赔本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我老头只管喝酒,别的却不管。”
楚云舒听了,又是一笑,举步向前,越过了沙魔,向那正在运功疗伤的少年走去。沙魔只道他要加害那公子,手中一急,便是两道黄光击出。楚云舒也不转身,背上浩天剑一闪,便将那两道黄光接下。沙魔这一击并未出声示警,便是偷袭,但楚云舒没想到他凶名早著,不意竟是颇讲义气,却反而对他有了好感。
沙魔一击不成,便待再上,却见一旁的丐仙人影一闪,沙魔猝不及防之下,便被制住。那沙魔动弹不得,却是破口大骂道:“你个瓜娃子!老王八蛋!方才说不出手,这下又偷袭老子,说话全不算数,便如放屁一般!有本事便放开老子,真刀真枪打一场,老子我……”他口中骂声不止,满口“老子我,孙子你”甚是不雅,丐仙听得不耐,随手就是一道法术,将他的嘴巴封上,那沙魔说不了话,嘴里仍是呜呜不止,只是不知道在骂什么了。
那少年看着楚云舒走到面前,却不说话,呕一口血出,左手撑地,站了起来,他伤势本重,倔立之下,比往常更显挺拔,梗着脖子只盯着楚云舒。楚云舒见他倔强,心知便说也无用,运劲成掌,伸手往他胸前便拍。那少年见掌势已到,也不躲闪,只是眼中恨意颇盛,谁料那一拍之下,似觉无甚力道,只是不由自主的张了嘴,但觉口中一凉,便不知被喂了什么。少年只道是毒药,正待吐出,那药却是入口即化,只觉一股凉气顺喉而下,凉凉的很是舒服,胸前的郁结便是一清,所受之伤竟已好了大半。他运起法力四下查探,发现全身并无异状,只是那法力一转之下,伤势却已全好了。
他睁开眼,却发现身着青衫的少年正微笑着看着他,两个少年对视着,半晌无语。
“我要杀你,为何不杀我!”良久,黑衣少年开口道。
“不为什么……”青衫的少年淡淡的说着,“三年前……有个女孩告诉我,她说,正邪之别,不在于道,而在于心。”
那少年听了这话,却突然一怔,良久乃道:“只因为这个?”
“只因为这个。”
黑衣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站着,眼光闪动,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少年发出一道黑光,解开了沙魔的禁制。
“你会后悔的!”他转过身去,话语中冷漠依旧。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平地上一黑一黄两道光闪起,黑气一卷,已是去得远了,夜风中,冷冷的话音从远处传来,“我苏无夜从不欠人什么,今夜我欠你一条命,总有一天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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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大觉禅寺、南方的玄阴门、西北的幽明鬼教、西南的少华山、东北的青丘谷、东南的静心斋,在偌大的泰轩大地上,这六大门派端端正正的分布着,以镜湖为中心,正道的大觉禅寺、少华山、静心斋为正三角,魔道的玄阴门、幽明鬼教、青丘谷成反三角,却正好在整片大陆上画出一道巨大的六芒星。
大陆西北部泰仑山脉的边缘,便是幽明鬼教的总坛所在地。幽暗的鬼蜮中,群魔乱舞,在那中心的祭坛上,青幽幽的鬼火忽明忽暗的闪动着。
只见一点血光,从远处疾闪而至,那血光本有些黯淡,但越靠近那鬼蜮,却是越来越亮,将四周飘荡的幽魂尽皆吸了过去。
突见那血光一敛,一道人影落在祭坛之上,那人一身红袍,赤眉赤发,正是血灵老祖。他那日败于瑞峰山,元气大伤,他本是幽明鬼教教主,那鬼蜮中集聚的鬼气于他疗伤极有好处,是以一路北遁,便往老家逃去。
但见那祭坛前方,却是空空荡荡,血灵老祖哼了一声,心中大怒,他将到之时,便已发出千里传音,谁料此刻既然无人前来迎接。
“几年没回来,便没人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了么!”空荡荡的祭坛上,鬼教教主的怒意弥漫开来,“南十三,你给我滚出来!”
随着血灵老祖的怒喝声,一道灵火飘飘而至,那灵火在祭坛前停了下来,一道人影若隐若现,那人看不清样貌,身材修长枯瘦,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衫,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的手上青筋暴起,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干枯如同枯骨一般。
“南十三参见灵尊!”那鬼影弯腰道,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虚无飘渺,正是幽明鬼教左护法,“幽冥判官”南十三。
“哼!南十三,你好大的架子啊!”血灵老祖冷笑一声,道,“难道说,本座几年没回来,你便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还是说,是我的功力消退,竟连千里传音也传不到你耳中了么!”
“属下不敢。”那鬼影听了血灵老祖的嘲讽,却是不卑不亢,道,“属下早已收到灵尊传音,只是要向教主请示,是以来迟,请灵尊恕罪。”
“教主?哪来的教主!”血灵老祖一听,勃然大怒,“我便是教主,你又向谁请示了!南十三,你们反了不成!”
他方才只是心中不快,这下却是真的怒了,法力便不觉催动而起,身后的鬼火猛然间大盛。那法力澎湃涌动,虽属无意而发,却也甚具威势。南十三不敢大意,虽然姿势不变,却暗自凝起法力,护住全身,将那股威势接下。
这一接之下,血气微涌,南十三暗自惊诧,那一怒之威,竟至于此,不想这数年来,血灵老祖的修为竟然大有进境。他心下惊诧,脸上却半点不露,道:“灵尊息怒,灵尊数年未归,圣教却不可一日无主。三年前,正派三教联手进犯,危殆之际,幸得现任教主挽危亡于一发,教中上下,无不感佩,是以共奉为主。”
“好!好!!”血灵老祖一听之下,不怒反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他了。那人是谁,可是南宫恨么?”
“六祸童子南宫恨,心怀不轨,意图分裂圣教,早在三年前已为教主手刃,魂魄拘于阴尸洞,永世不得超升。”
血灵老祖一听,不由一惊。那南宫恨乃是幽明鬼教的三大护教法王之一,与无夜神君、无毛道人齐名,自从无夜神君、无毛道人叛教之后,幽明鬼教中,除了教主血灵老祖之外,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人因为恨天绝地,又身材矮小,是以自号六祸童子,修炼的乃是幽明鬼教四大功法之一的“化影**”,已至七重天境界,法宝噬血珠更是血炼之物,威力绝大,就是正教三大掌教出手,也奈何他不得,便连血灵老祖对他也深为忌惮,却不知那新任教主是什么来历,竟连南宫恨也为其所杀。
血灵老祖心念转动,他本一世枭雄,老谋深算,此刻既然不知对手底细,便强压住心中怒意,道:“如何甚好,那南宫恨心怀不轨,当初便处处与我为难,我也早欲除之,既然有人替我下手,倒要谢谢他了。此人现在何处?你便带我去会会他罢!”
“南十三正是奉教主之命,来带灵尊前往见他的,灵尊这便随我来吧。”血灵老祖法力一收,南十三只觉浑身一轻,压力尽散,暗中松了口气,却是恭恭谨谨的一躬身,转身领头走了开去。
却见那祭坛前的鬼殿,殿门大开,放出阵阵幽光,殿门上巨大的骷髅头大张着口,仿佛发出嘲讽的笑声。
灵殿上,南十三在前带着路,血灵老祖随在他身后,两旁的冥火随着二人的脚步渐次点亮,幽蓝的冥火照着大殿,散发出阵阵阴冥之气。
血灵老祖走在殿上,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个大殿上的一砖一瓦,只怕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熟悉,在那幽暗深处,那把由上万人的指骨做成的宽背靠椅,当年他就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等候着四方魔属的朝见。想不到世事如流,如今自己竟然走在殿下,而那把原本属于他的椅子,此刻却不知被什么人坐着。
顺着猩红的地毯,两人很快走到了大殿的尽头,南十三停下脚步,抱拳躬身道:“禀教主,属下已将灵尊请到,俯请教主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