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轻松看破生死轮回,却放不下对她的情。
生命是幻觉,可是我需要你在。
叶君度颜若止水,盘坐在佛像前。他好看的眼睛轻轻闭着。
若是没有算错,他已经被困了十五日了。
沁儿,你可在等我?
滚滚红尘,他一脚踏进来,就再也没有办法完整的抽身。这是佛陀对他的惩罚,也是佛陀对他的恩赐。
他微微睁开眼,看着密不透风的宫室,宛如华丽璀璨的绝美囚笼。
想不到,皇兄和皇嫂居然诳了他们回来,请他们喝下掺了迷~药的酒,再用一个弱女子去换取和平和富贵。他感到口中一片苦涩滋味。宛如白莲的俊美容颜在这短短数日里更加的苍白清瘦。
他怪他们吗?
并没有。
佛说:世人痴。
世人不识自性般若,愚昧、自私、嗔恨、贪婪、投机取巧、无眼界,无智亦无所得,导致自己无法超脱,陷入俗世纷争之苦。各偿各的因果,一生苦厄,得失颠倒。
这既是他们的业障,也是他们的不幸。
他又怎么能怪他们?
他若觉得苍生自私、皇兄皇嫂自私,亦便是他自己自私。
两国的对战,不论谁胜谁负,苦的都是黎民百姓。虢国武弱,若是送一个女子去便可轻易求得战火平息,也未必不是另一种仁慈。
这是佛陀留给乱世的难题吗?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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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美好,盛香四溢。
陆一焕醒来的时候,看到她正托腮倚靠在窗边。瀑布般的黑发倾洒在身后,格外的乖巧可爱。
他想起昨夜的温存,想靠过去抱抱她。可是刚一接近,她就敏捷的躲开了。他的心一沉,看到墙角下她做的标记又多了一个笔划。
还在等叶君度吗?
他很是疑惑,为何昨夜她主动与他亲近,今晨又这番的疏远?难道真的是他在做梦?可是抬眼看,他的披风还挂在屏风那头呢。
他们沉默的彼此对峙。
“镇南王……镇南王……”太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他翻身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太子满身酒气和脂粉味,神色乖戾的看着他。
“镇南王金屋藏娇,也不介绍本宫认识一下?”说着便往屋里闯。
“心音姑娘?”太子震惊万状,这心音姑娘不是逃婚了吗?怎么又出现了?想她悔婚带给陆一焕的打击可不小啊!“嘿嘿,镇南王,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太子语气挖苦。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宣扬在手上,“看来这信是心音姑娘写的!”
闻人沁一看,背脊一凉!她好不容易送出去的信,怎么被太子截获了?完了,完了!她的面色一下子苍白若纸,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
陆一焕也很诧异,再一定睛,封蜡上还盖了他的帅印?!闻!人!沁!原来你昨夜殷勤,只是为了把我灌醉?他目光如炬,铁青着脸看向她。
眼看着太子拆开了那信封,他掏出信纸,一字一句的念,每一个音节都宛如淬了毒的利刃,剜着他们心头的血肉。室内的空气凝重,千钧一发。
“『不茶不饭不思不语,要让乡思情瘦。出门入室清宵**,兵戈阻绝难归。』,哦?心音姑娘……你……好文采啊!”
闻人沁一愣,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侥幸,原本沉重的心思也瞬间轻松了下来,试探着问:“太子殿下看懂了?”
“哎!心音姑娘这是何意?本太子也是饱学之士呀!这么浅显的诗都看不懂?!”太子激动的说道:“这不就是一首表达思乡之情的诗嘛,心音姑娘说自己茶饭不思,连话都懒得说,想让对家乡的思念随着自己的身形一起消瘦,出出入入日日夜夜,一个人形单影只,却因为战乱横贯,而不得归去。可是这个意思?”
“是是是。”闻人沁大喜,连忙行礼:“殿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心音班门弄斧。”
“哼哼。”太子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满面光彩的说道:“虽然有镇南王的帅印,但是为免军机泄露,本宫才不得不拆封检验。既然没事了,那就请人赶早为姑娘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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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子吊儿郎当的走远了,闻人沁才意识到真正的危险。
如若说陆一焕往日里便阴晴不定,此刻绝对是冰火交叠!——他的面色极寒,周身却宛如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你要与我对饮,原来是想要我的帅印?”他的声音冰冷,透出压抑的怒气。黑暗与痛楚宛如巨大的洪水,呼啸着吞没了他的心。他的眼神锋利,宛如一把刀子,闪烁着慑人的危险光芒。
他周身弥漫而出的寒冷,令她感到害怕,不禁往身后退去。
“我……我只是想家了……想寄一封家书……”
“那分明就是首藏头诗!”她的嗫嚅更加激怒了他!怎么?把他当做太子那样的酒囊饭袋对付吗?他一步步逼近她,风暴即将到来的压抑气息令她不敢呼吸。
因为她骗了他,她偷偷用了他的帅印,她让爹爹不要出兵,她破坏了他的灭虢大计,所以他要揍她了吗?
她紧紧~咬着下唇,虽然心里无助,眼神却还是极为倔强。
心里的痛被眼中的激愤完美的遮掩,他暴怒的一掌击穿了屏风,又大力的掀翻她的枕,将她藏在枕下的梨花捣了个稀巴烂!该死的!他居然会愚蠢的以为她对他还有心!是他愚蠢,是他自以为是,她的心里只有叶君度!他对她再好也没有用!剧烈的愤怒和心碎,将他整个人撕裂,他就不该爱上这个可恶的女人!
她已经无路可退,后背紧紧抵在墙上:“陆一焕,你可别忘了……若是太子知道你明知我是闻人沁却不报,罪如造反!”
他的心在滴血。他的感情被她玩弄的还不够吗?还要这样晓以利害的来威胁他?
“你以为我忌惮太子?”他咬牙切齿!双拳紧紧的攥着,他快要被她气死了!他快要气死了!他从来没这么愤怒过!趁着自己还有一丝的理智,他疾步走远与她保持着距离,生怕自己盛怒之下会不自主的伤了她!
自从他遇到她就一直在失控。无法控制的爱上她,无法控制的心碎,无法控制的暴怒!长久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线爆发!他一脚踢飞了巾架,又把桌案砸了个支离破碎,他就像一股怪力的飓风,所过之处,无一完整。
他吓坏了她,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他既然看穿了她的藏头诗,为什么不拦下那封信?他怎么不当场揭穿她的意图,让她“罪有应得”?
他的暴怒宛如一把烈火,将室内“焚烧”的一片狼藉。待怒火终于燃殆,内心也只剩下满目荒凉的灰烬。
他想起她昨晚虚伪的温柔,殷勤的缠着他喝酒,讨好的看着他,为他更衣,对着他笑。原来左不过是一场戏。她只是一直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反复的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
“哼。”他一声冷笑,缓缓的转过头去盯着她,“昨夜你那般主动就只为送一封信?”他的眼睛里火焰灭去,盛满了冰冷的海水。“你还想要什么?要不要再见叶君度一面?”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语气残忍,“用什么来与本王交换呢?用你那具叶君度睡过的身体?”
“啪!”她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内心又愤又伤,直将下唇咬出~血来!她宁愿他杀了她!她宁愿他杀了她!
很好。
她做的很好。
她既是这个世上唯一敢玩弄他的女人,也是这世上唯一敢打他的女人。
他忍不住想要大笑,就让他们撕破脸皮,诚实的杀戮吧。
她既只当他是个嫖~客,他为何不当她是个婊~子?
“来人!拿铁链来!”
他又何必对她怜惜?对她保有感情?
他粗暴的用冰冷的铁链锁住她的双足,将她禁锢。他才不要去在乎她的眼泪,不要去在乎她是不是冷、是不是痛。她不过,是他的俘虏,是他的战利品,是虢国送来讨好他的礼物!
相生相克,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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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轻轻的门被推开了。
“七哥?”叶君诺悄悄的潜了进来。
“小十四,你怎么来了?”叶君度有一丝诧异。
“七哥,时间紧凑,你赶快走吧,门外有可靠的人会带你出宫,马匹也都备下了。”
叶君度清明的眼睛里有一丝忧虑:“可是……”
“别可是了!七哥不想去救沁儿吗?”
只是这一句,叶君度立刻抛下了旁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不要管天下了,他要她。他的眼神悲悯又坚定:“刀山火海,我都是要去的。哪怕救不出她,我也是要去的。” 哪怕惹怒了陆一焕,引起了屠杀,这个恶果算他的,他去还,这辈子还不了,还有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反正他现在就是要她。
叶君诺明朗一笑,套上了一件白衣,盘腿背对着门坐下。催促道:“七哥快去吧,我用的迷烟很快就失效了。我扮成是你,能挡几日就几日。就算是被皇兄皇嫂发现,最多也只是关上我几天。快去快去!”
叶君度一袭皎洁的白衣,疾骋在凄迷的夜色下。他泼墨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身姿清爽,绝美的面容透着少见的坚毅,宛如月神,又宛如独行侠。
沁儿,我就要到了。
沁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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