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快将整个凤凰山翻遍的冷青枫终于在一个悬崖边找到了唐霖儿。
唐霖儿一袭白衣,身上还有点点血迹的模样,本来应该是很狼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唐霖儿看起来绝美出尘。山风过处,衣袂飘扬,大有迎风而去之势。
这个景象看得冷青枫心惊肉跳,惊呼,“霖儿!”
唐霖儿迎风而立,始终不曾转身看冷青枫一眼,只是出言讽刺道:“呵呵,现在才来啊?我还以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呢!”
“霖儿,你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给我解释的机会的。你先过来,站在哪里危危险险的,实在吓人!”
唐霖儿冷笑一声,“你真是未雨绸缪啊,你当初要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给你解释的机会,就是防范今天这样的情况吧?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城府究竟有多深?你说过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什么时候,你的笑,只是单纯的因为开心而笑,你的怒,也不再是经过,仔细斟酌,衡量之后的怒?”
唐霖儿这几句发自肺腑的话,打动了冷青枫,是啊!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不这么多算计?至少,不要对她那么多的算计。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真心相待?才能彻底的袒露心扉呢?她会是我今生最亲近,最重要的人,如果,我连对着她都要戴面具的话,那么,我的人生是不是太悲哀了呢?
想到这里冷青枫决定,不要欺骗,不要谎言,今天他们就坦诚相待。
“霖儿,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唐霖儿冷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是!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个,可是我必须要说。因为,如果我不先说对不起,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
唐霖儿听到这话,倒没有说什么。
冷青枫见唐霖儿没有开口,就知道,她这是默许他讲下去。
“霖儿,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利用你。可是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在意你是不是开心,在意,将来东窗事发时,会不会原谅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爱上你,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你!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吧!”
冷青枫说完这些,焦急的等待唐霖儿的回应,可是,唐霖儿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
冷青枫有些心急,他明白,唐霖儿越是沉默,越是没有反应,事情就越糟。
他宁愿,唐霖儿跟他吵,跟他闹,那样,至少说明,唐霖儿的心理还有他。
唐霖儿这样一句话也不说,让他很不安,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霖儿,你说句话好不好?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良久,唐霖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颤抖的声音告诉冷青枫:主人哭了。
冷青枫稍稍放下心来。
“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一直以来,我都坚信就算那天我师父没有出现,你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要你告诉我,你会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冷青枫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唐霖儿提起的是,难产是他要保孩子的事。这件事,一直都是他愧疚的根源。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当初神医没有出现,他真的会看着她死。可是,后来,他亲眼看到她对他那样的信任,亲眼看着她为了他,跟她的母亲争执,自责,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要好好补偿她的决心。
可是唐霖儿现在这么问,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会吧,不仅太伤人了,也不符合他现在的心意。说不会吧,也太假了,他当初明明会,既然说好了要坦诚相待,他就不能再欺骗她。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要再提了,以后这种之情绝对不会发生了!”
唐霖儿笑了笑,转过身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么说,你的答案是会!”
冷青枫急切的辩解,“你为什么要问这种假设的问题呢?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我将来绝对不会负你,这不久够了吗?”
唐霖儿双目无神,“你说,你以后会好好待我是吗?”
冷青枫点头,“是!你过来,别站在那儿了,好不好?”
“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因为还用得到我,所以才对我说这些?”唐霖儿没说几个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掉。
冷青枫否定,“不是!”
唐霖儿哽咽道:“真……真的?”
冷青枫目光坚定的说:“真的!”
唐霖儿,流着泪微笑,“那,你证明给我看!”
“你想怎么证明?”
唐霖儿含笑不语,看得冷青枫心惊肉跳。这个时候的唐霖儿凄美得如同欲振翅高飞的凤凰,好像随时都会从他眼前消失。
唐霖儿伸出一只手,“陪我跳下去,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到处都是欺骗和谎言的人世间。”
冷青枫见唐霖儿伸出一只手,就向前走,想要牵住她的手。可是,唐霖儿那样一番话,惊吓到他了,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冷青枫不知道他这种无意识的举动对唐霖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唐霖儿仰天一笑,“什么都是假的!你还想骗我!我不会给你机会利用我了,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要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情况的急转直下让冷青枫也慌了手脚,“不……霖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你不是一向很会说吗?你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吗?你倒是说啊?”唐霖儿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我……”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了!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说,我还不知道,我对父亲来说那么重要。你说,如果,我死了,我父亲会做什么?呵呵……”唐霖儿边笑边往后仰。
冷青枫看到唐霖儿坠下悬崖,吓傻了,怔怔的愣在那儿,没有反应。
总督府。
“你说什么?”上官雅娴不可置信的看着美玉。
美玉眼睛红红的,“郡主,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了,我一个疏忽……”
上官雅娴焦急的问:“那个悬崖很高吗?有生还的希望吗?”
美玉皱着眉头,“雾太大,看不清楚!不过,我已经命我们的人想办法下去寻找了,我是来跟郡主报个信。”
上官雅娴眉头深锁,“我也去,我们走吧!”
“那,这里……”
“这里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上官雅娴走得没有一点留恋。要不是为了报复楚天,想看看他今天狼狈的模样,后悔莫及的表情,她才不会再这个地方待这么久呢!现在,霖儿的事,比看笑话重要,楚天,就先放过他吧!不,应该说,南宫浮云,我就先放过你,我们以后一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就这样,上官雅娴开始了她丰富多彩,极富传奇的江湖人生。
上官雅娴不知道,在他们这边慌慌张张赶去凤凰山的同时,神医那边也得到唐霖儿跳崖的消息了。
刚开始的时候,神医也像上官雅娴一样着急,可是,当他知道,唐霖儿是在凤凰山跳崖之后,忙追问:“具体位置在哪?”
报告消息的那个人仔仔细细的将唐霖儿跳崖是位子形容了一遍,同时强调,“雾太大,所以,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悬崖有多高,神医前辈还是去看看吧。令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神医笑了笑,“没关系,谢谢你的好意。”
那人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心里一直在想,神医是不是受刺激过度,脑子不清楚了。刚刚听说徒弟出事时,脸色变得那么难看,铁青铁青的,现在,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
神医此时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我就说嘛,霖儿怎么可能会……吓了我一跳,我还是回去,继续研究我的蛊毒吧!”神医边说边往药房里进。
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不行,兰馨她不知道内幕,要是她知道霖儿跳崖了,还不急死?不行,我得先去通知她一声。”
想到这,马不停蹄的离开,赶往飞龙山庄。
报信的人,看到神医快马加鞭的离开,心里的疑虑终于打消了。心里也因此更加佩服神医的为人了:神医一定是怕我心里不好受,才强忍着悲痛欲绝的心情送我出门,现在终于忍不了了,快马赶去找徒弟了。江湖上,除了神医,再也没有这样品德高尚的人了!
看着唐霖儿坠落悬崖,冷青枫傻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唐霖儿竟然是这样决绝的人。
几乎是反射型的,冷青枫飞身跳下悬崖,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追上唐霖儿,将唐霖儿紧紧的抱在怀中。
唐霖儿傻了,她不是没想过冷青会跟着跳下来,可是,只要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立刻被她打消了,因为这实在是不可能。
她告诉自己,只要冷青枫跳下来,她就原谅他。可是,当他真的跳下来了,她又在想,他为什么会跳下来?
他究竟是因为爱我而跳下来?还是因为……如果我死了,他也就完了,因为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他。
现在,唐霖儿真的迷茫了,她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事假了!
就在这时,冷青枫惊讶的发现,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伸出了好远好远,他忙抱着唐霖儿施展轻功,稳稳当当的落在那块石头上。
劫后余生的冷青枫十分兴奋,“霖儿,真是天不绝我啊!这里居然有这么一块大石头?真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唐霖儿很冷淡的推开冷青枫。
冷青枫很兴奋的心情因为唐霖儿这一推,变得很糟糕,“你又怎么了?你叫我跳,我就跳了,你还想怎么样?”
唐霖儿冷漠的转身,“是这样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实摆在眼前了,你究竟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如今的唐霖儿可不在意冷青枫生不生气,就算他再怎么吼,她都不放在心上。
冷青枫见唐霖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屑的笑了笑,心里感觉有一把火在烧。见唐霖儿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往山洞里走去,他一把抓住唐霖儿的手腕,“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这么阴阳怪气的算怎么回事?”
唐霖儿厌烦的甩开冷青枫的手,“你跳下来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就行了,何必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你就不会觉得自己龌龊吗?”
“我龌龊?你别太过分了!”冷青枫怒火中烧。
“我就是过分了,你能怎么样?是个男人的,就把我给休了,大家各走各的路,从此进水不犯河水!利用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自己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别不是靠女人,就是靠祖宗的……”
冷青枫那样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怒之下,一记耳光就打了下去。
唐霖儿只觉得脸颊火烧般的痛,怒瞪冷青枫一眼之后,一巴掌打了回去。
“这巴掌是还给你的,你没有资格打我!”
冷青枫一下子愣了,他从来没想过,他会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可是唐霖儿好像还不解气,“你这一耳光倒提醒了我!”挥手又是一记耳光,“你还欠我一记耳光!”
想起当初,她傻傻的被他打了一记耳光,还感动得不得了,现在想来真是有够傻的。
你这么蠢,别人不骗你,骗谁啊?如果,他真的爱你,又怎么会忍心对你动手啊,笨得能去死了!
冷青枫连连被打了两记耳光,整个人都傻了。
唐霖儿看都不看冷青枫一眼,冷漠的走进山洞。
冷青枫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也没有说什么,飞身离开,以他的武功离开这个悬崖的确是轻而易举的。
唐霖儿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走了,他们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
可是,她并没有当初脱离楚天时,兴奋,轻松的感觉。
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跟他在一起吧,心里憋着一口气,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现在把他逼走了,她又……好像,更难受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却不能控制。
真的好矛盾!
冷青枫愤怒的离开,一路上施展绝世轻功狂奔。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好像不过是在枉做小人罢了。
我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要保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同时不愿意伤害我的亲人罢了。
没错,我冷青枫是冷酷无情,可是,我绝不会对自己的父亲无情。虽然,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弟弟,甚至讨厌他们,可是为了父亲,我还是尽量对他们好。因为他们从一出生就注定是我的敌人,所以,对他们,我从来没有付出过任何感情。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破天荒了。
可是,父亲您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父亲,父亲是给予他生命的人。所以,我在乎您,很在乎。
因为不想让两鬓已经是斑斑白发的您伤心,为了不让您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对那个时刻觊觎我继承人之位的弟弟,百般忍让,就算他再怎么过分,我从来没有想过杀死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你会那样对待我?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及我的生死吗?还是说,你早就不想让我活在这个世上,在你眼里,我早就该死了!
小时候,看到您将弟弟抱在怀里,我也会羡慕。也想学弟弟的样子撒娇,可是您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一看到我,您的脸色就变得好冷漠,冷得让我原本狂热的心瞬间冰凉。
母亲告诉我,这是因为,我是山庄的继承人,是要挑起重担的那一个,所以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撒娇。我必须稳重,成熟。
从此,我专心读书,习武,成为所有人眼里的天才。
可是,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父亲一个赞赏的眼神,一句夸奖的话。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母亲说,父亲会这样是怕我骄傲,希望我能够有更大的进步。
我明明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了,可是,我还是选择相信。就算这种自欺欺人的相信会让我心痛难忍,我还是会选择相信,因为,如果不信,心,会更痛。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于是,我寄情庄务,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忙到没有时间想事情,没有时间难过,没有时间心痛。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样的举动,会让您以为,我等不及了,想要架空您。
我怎么会?
您处处针对我,给我使绊子,外人都以为这是您严格要求儿子的表现,我也想这么想,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再天真了。
继位前最后一次考验,这是您给大家的,不传位的理由。明明知道是拖延时间,可是我不在乎,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接下这个位子,就能证明,我是您最本事的儿子,不管,您喜不喜欢我。
可是,您的所作所为,真的让我绝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爱说话,变得出口伤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虚伪的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明明在滴血,可是,我依然再笑。
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杀人的感觉,喜欢血的味道,喜欢阴谋算计。
直到遇到她,她向一朵美丽,纯洁的百合花摇曳生姿。
百合花的味道,淹没我身上的血腥味。
她的笑,化解了我心中的焦躁。
她身上的体香让他安心,让我的心安宁,平静。
我真的爱上了她。
虽然,不知道,这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看到她从悬崖上坠落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可是,来不及了,她不要我了。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我失去了……挚爱!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有的选择吗?有什么人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霖儿,你一向是那么善解人意,这次,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冷青枫越想越伤心,一个劲儿的灌酒。
冷青枫的自制力一向极强,他从来没有这样酗酒过,所以,没有多久,就醉得不醒人事了。
第二日。
冷青枫醒来只觉得脑袋疼得不得了,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狂奔到一个小酒馆里喝了很多的酒。
晕晕乎乎的看到天已大亮,他才突然想起,那个悬崖,对他来说不深,施展轻功离开更是不在话下。可是,那对唐霖儿来说,根本就无法离开,夜里山风那么大,呼呼的,还想野兽的嘶叫。他一个女孩子一定吓坏了!
这时,他,好后悔,后悔就那样离开,至少,至少,也应该将她带上来再说啊!
冷青枫一路飞奔到与唐霖儿分开的那个悬崖,可是,什么都没有!
冷青枫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不敢想为什么会这样。
“霖儿,霖儿,霖儿……”
他拼命的呼喊,希望上天垂怜能够让他得到回应。
久久没有回应,冷青枫落下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滴男儿泪。
他生命力为之奋斗的目标,没有了!
他生命的最终意义,也没有了!
因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