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暮色徐徐垂下,却在棋盘上踯躅好久,似乎为这番好局而吸引。
注视着浸润在血红余晖中的棋子,路易久久没有反应。
“这的确有些棘手,看来我的棋艺并非那么糟糕嘛。”亨利呵呵笑了起来。
路易抬头望了他一眼,举手拎起一个马向后一退。
“哦,”亨利扫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不一察觉的一丝笑容,“想要诱我进入你的后和相的火力之中?亲爱的路易,我还没有笨到这种地步。”说着,他把自己的兵推进了一步。
路易面无表情地又将另一匹马也退了回来。
亨利一愣,仔细地又琢磨了琢磨棋盘,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捋自己下巴上灰白的胡须。这表示他开始认真考虑一桩事了。
但是他琢磨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
“你确定你下的是这步?”他问路易。
路易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亨利摇摇头道:“真是难以想象,你的棋艺退步不小啊,我的朋友。”说着,他举起自己的相径直移到路易的马跟前,然后取代了它的位置,“抱歉了。”他知道这个位置处于对方后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他已经挺进到附近的兵可以立刻还击吃掉对方的后,所以,他走下这一步时毫无顾忌。
路易这时也托起了下巴,思考起来。
“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圈套呢,原来真的是你的失误啊。”亨利有些失望地说道。
又思忖了半晌,路易终于提起了自己的后,一下子踢倒亨利的相。
亨利又是一愣:“你不要命了?你的后!”
路易耸耸肩,说道:“下也下了,后悔也没用。”
亨利有些气愤他的漫不经心,但眼看胜利唾手可得,他没有再与他争论,毕竟要在路易手上赢棋,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定是昨天的事让他心神不定,他暗想道。他举起自己的兵,正要落下,却在空中骤然停住了。
他明白了路易的意图了。
这果然是个全套。他感到自己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立刻回想起了以前和路易下棋时每当遇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总是如此紧张和不自在。不过好在是今天他提前发现了。只要他的兵抹掉路易的后,那他自己的后和王将同时处于路易的相的攻击范围只能,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后也将牺牲无疑了。虽然同样都是后,但自己已经没有相了,而路易还有一个相,这样的话自己在交叉线上就已经输了一招了。
这是他一直在策划的……他就等着用自己的后来换我的后,他为了上我上当,还搭上了一匹马,这难道就是路易的本色?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
他朝路易望去,只见他面色凝重地盯着棋盘,不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放下了自己的兵,挪走了自己的王,将它保护在自己的其他兵后面。
路易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亨利松了口气。这正是他所打算的啊……他的表情,他的长时间思索,正是为了要欺骗我让我以为他已经神智错乱了。这个恶棍!
最后一丝夕阳终于撤离了棋盘。
“掌灯。”亨利对侍从说道。
“我看不如明天再继续吧,今天有些累了,我想吃了饭就早些休息了。”路易说道。
亨利知道他是想要足够的时间来考虑下一步棋,他看了一下棋盘,意识到只要自己不中他的圈套,路易根本没有活路。这个时候不如体现一下自己的肚量吧。
“好!”他爽快地答应道,“你真是个顽强的对手,不过你要小心,我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不仔细对付的话,明天说不定就是你头一回输给我的日子。”他顿了顿又道,“而这一天,将是我一辈子都值得纪念的日子。”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那好,我的朋友,我先告辞了。”路易淡然道,接着就起身离开了。
在门口,洛克兰先生已经在等他了。
“陛下,医生正在等候你。”
“卢西和拉歇怎么样?”路易皱眉道。
“他们现在都没什么事。不过医生认为如果没有适当的医疗条件的话,现在的状况可能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路易匆匆来到德拉帕塔医生的屋里,两名英格兰卫兵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陛下,”医生起身迎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路易快步走到病床前,他端详着两名合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病人,在这一瞬间,他羡慕他们的轻松惬意,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一切负担交付给他人,然后他回头问道:“我会像亨利要求更好的医疗条件,我不会看着他们的病情恶化。”
医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陛下一定会有办法的,只是冒昧地问一句,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您的人什么时候能够赶来?如果有更好的设施,他们的病情不是没有可能好转,尤其是拉歇大人,他的恢复力相当惊人。”
路易望了望那两名卫兵,左右手分别握着医生和洛克兰先生的肩,把他们拉到墙角处。
“我已经派人去集合我在罗马的人。但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陛下,我不是很清楚你和亨利国王的关系,可是,今天中午我要出门去买些药材,被他们拒绝了,而且,这两个卫兵整天看着我们。这……”
“相信我,我的朋友,”路易微笑着点点头,“亨利不是坏人。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不会有事的。”
医生这才放心地笑了。
“药材的事,我会和亨利说。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路易说完便走出了屋去。他不想在这屋里待了时间太长,因为这会让他对自己的无能体会地更加深刻。
很快就是晚餐的时间。亨利从英格兰带来的厨子显然费了一番心思,这使得亨利可以得意洋洋地向路易炫耀他们家族所引以为荣的美食佳肴。
“这是洋葱烩乳牛肉,如果你不尝尝这道菜,我的朋友,那你这辈子真的就太遗憾了。”
“还有这个,这是吉布森最拿手的黄油奶酪,这不是乡下人制作的那种难以下咽的奶酪,为了酿制它,我们精选了1000头以上牛羊来供应原料,并切以最高的规格酿造,每次只有一磅的产量。是吧,吉布森?”
国王的厨子在一旁谦逊地躬身说道:“是的,陛下。”
路易一面频频点着头,一面不停地将亨利介绍的美食塞进自己的嘴里。
“真的相当不错,亨利,有这样的厨子,你的胃真是有福了。”路易朝吉布森望去。
厨子微微颔首致意。
亨利微笑着挥挥手,示意吉布森退下。
“好了,尽情享用吧!让你的口腹得到满足吧,我的国王朋友!”亨利开心地大声说道。
“真的不知该怎么向你表达感谢,亨利。”路易真挚地说道,“你不仅救了我,还提供给我这样的佳肴……”
“这是哪里话,路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路易用叉子在自己的盘子里的牛肉上轻轻划着:“我看等我回去了,不如就把不列塔尼的那块地给你吧。”
亨利一愣,叉子到了嘴边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喜欢那里的气候,那你可以挑其他地方,从我弟弟的安茹的领地里挑一块吧。”路易大方地说道。
“哎,今天不谈公务,不谈公务。还是把你的心思都放在这盘中餐吧。”亨利说道。
“也是也是。”路易附和道。
宾主之间的融洽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晚宴结束。
“真是名副其实的盛宴。”路易放下了刀叉,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亨利笑道:“很高兴能听你这么说,亲爱的路易。来我们走吧,去园子里溜达溜达。”说着,他站了起来。
路易顺从地跟着他走出了宴厅。
“我不在的期间,爱德华没有给你惹麻烦吧。”亨利一边走,一边问道。
“爱德华太子谦逊有礼,诚实敦厚,能够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我欣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添麻烦一说呢。”
亨利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在他母亲身边长大,我没有教他太多的东西,他的性格也像他母亲一般孱弱,我真的有些担心日后他如何统治我的王国。”
“你不必多虑,现在他无忧无虑的,当然不会为国家大事费心了。但是一旦他要亲身为此操劳了,他很快就会学会的,而且会做得相当出色。我深信这一点,因为毕竟,他身上留着他父亲的血。”路易说道。
“但愿你说的对,我的朋友。”亨利叹了口气,又望着天空说道,“罗马的天气难道都这么坏吗,我来这里几天了都没有见过月亮。”
“可是英格兰也不是不停地在下雨嘛。”
亨利瞅了他一眼,说道:“可是那里毕竟是英格兰啊……”
“我猜罗马人也和你想得一样,他们不会因为这里的天气而厌弃自己的故土。”
亨利微笑道:“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法国人。肥沃的土地,充足的阳光,美丽的田野和蔚蓝的大海,啊,要是我能一辈子住在那里该多好啊。”
路易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你生在那里就好了,亨利。”
“如果我生在那里,那不是变成了你的臣民了?”亨利说道。
“如果你生在法兰西,那当国王的应该是你,我的朋友,”路易缓缓道,“而不是我。”
“那这个时候,你会作什么?”
路易想了想,说道:“我会去英格兰,做那个阴雨连绵的国度的国王。”
亨利望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们两人都大笑起来。
“说实在的,”亨利笑毕,又说道,“你真的愿意和我换个国王做做?”
“有什么不愿意的,大家都是国王,而且英格兰更加强大,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派兵成天来骚扰你国的边境。”路易笑着说道。
“嘿嘿……”亨利摸摸脑袋也笑了,“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一定要剥夺你在我国边境的领地。”
一阵恰到好处的沉默之后,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说正经的,路易,你在这里还住地惯吧,”亨利抬头望了望路易房间的窗口,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会为你安排任意一间屋子。”
“不不,”路易急忙说道,“你的安排完全称我的心意,我表示万分的感谢。”
“没有必要客气,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我们都是朋友,总不见得,我看着你蒙难而不顾吧。”亨利顿了顿,又道,“哎,那块黑色的手绢是你系在床上的吗?”
“黑色手绢?”路易一脸迷茫地说道,“什么手绢?”他转身抬头望去,然后摇摇头,说道,“不,那不是我,我没有这样的手绢。”
“那一定是哪个佣人丢在那儿的,我让人去取回来。”
“不用了,亨利。”路易说道,“这种小事,我自己取下来就行了。”
亨利点点头,然后说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路易,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就现行告退了,你可以尽情在这里漫步,没有人会来打搅你的兴致。”
“你去忙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这里的夜景实在太美妙了。”路易说道。
“小心着凉,亲爱的路易,虽然现在天气还不算冷,但你这点衣服恐怕抵挡不住夜寒。”亨利关切道。
“多谢你的关心,”路易微笑道,“我只待一小会儿。”
“好,那我先走了。”说完,亨利便快步离开了。
路易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挑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这时,冰冷的石头让他明白了亨利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好在没有过多久,他等待的东西就出现了。
还是那个黑暗的影子,还是那样躲在阴暗之中,还是那样的散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冰冷,这周围的空气凭空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我猜陛下是遇到麻烦了?”他说道。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觉得不想再见到你。”路易说道。
“很遗憾,世事难料,我注定是少不了在您这儿有碗饭吃。”那人晒笑道。
路易脸色沉重道:“你进来时没有被人发现吧?”
“呵,陛下,这点你难道还不放心?我到您这儿来的时候,几时让拉歇大人发觉过了?”
“这是我对你放心的地方,因此我也只能来找你。”
“看来亨利国王没有给您太多的自由。”那影子狡黠道。
“这不管你的事,你只要按我吩咐的去做。”
“遵命,那么陛下,您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路易走近了他,瞪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杀了亨利。”
“这是真的?”席琳惊愕道,“是英格兰的亨利国王在幕后指示这一切?”
“只有他能和他们做交易,也只有他有这样做的动机。”团长说道。
“现在路易在谁手里?”雅克先生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路易已经落到了亨利的手里。”
“他会怎么对待他?”
团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亨利不会亏待路易。虽然他用了一点诡计,但亨利毕竟还是一位国王,他不会做出格的事。”
“那路易呢?他会这样乖乖地听命于英格兰国王?”
“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他会看穿亨利在这其中的角色。要是他再足够机智的话,他会想出法子逃离亨利的手心。”
“这似乎有些困难,他手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逃走了。他在这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多,现在可能只有两三个人跟随着他。”弗朗西斯说道。
“不,他还有一张王牌。”雅克先生缓缓道。
“不,雅克,他不能掉法**队到罗马,这样被认为是对教宗的威胁。”团长说道。
“是的,他不会调军队来。但是,”雅克先生顿了顿,说道,“他可以重新启用‘班獛之肋’。”
团长霍地站了起来,双目直视着雅克先生,皱眉道:“不可能,他不会那么做,如果考虑到这个组织上次给他造成的影响,他绝对不会那么做!”
“遗憾的是,这是我亲口听他说的。”
“可‘班獛之肋’应该早已解散了。”团长道。
“他的侍卫官拉歇一直秘密地将它保留了下来。就连路易也不知道。因为前次暗杀路易的事件,拉歇重新提起了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似乎路易相当愤怒,但是随着拉歇的受伤以及局势的越来越恶劣,他似乎已经开始犹豫,至少我听他的口气是如此。”
“如果再加上这次劫持事件的话……”
“那他极有可能真的重新开启这个潘多拉之盒。”雅克先生接上说道。
团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弗朗西斯问道:“父亲,这个所谓的‘班獛之肋’究竟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团长望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要为暗杀组织排定座次的话,我们骑士团即使在鼎盛时期也最多只能派到第四,而这个可怕的‘班獛之肋’即使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
“这么说,你是在畏惧他们的实力?”席琳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团长扫了她一眼,朝雅克先生投去目光。
“可怕的不在于他们的实力,”雅克先生接下去说道,“而是他们做的事。”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恐怖的事?”弗朗西斯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是在20年前了,英格兰和法兰西还处于战争之中,作为直属国王的秘密组织‘班獛之肋’承担着暗杀英军高级将领的任务。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英军将领一个接一个地被暗杀,没有人能预测他们的行踪,也没有人有能力抵御他们的袭击。可是随后,不知什么原因,一切行动都停止了。针对英军的暗杀没有再发生过,于是,路易国王,当时还是他的母后卡斯蒂利亚的布朗什摄政,召回了他们打算要调查原因。结果……”团长停了下来。
“结果怎么了?”弗朗西斯急忙问道。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雅克先生接着说道,“人们所知道的就是布朗什撤销了对‘班獛之肋’的调查,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席琳说道。
“尽管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但从事我们这个职业的人都有所猜测。”雅克先生继续说道,“一种说法是,他们用非常的手段威胁了王室的人,包括布朗什太后和还显稚嫩的路易国王,最后迫使他们撤销了对‘班獛之肋’的调查。”
“这听起来很合理,但仍然不显得有多么恐怖,从罗马时代开始禁卫军威胁王室就是常事。”弗朗西斯说道。
“王室的人曾经要请我们组织来帮助铲除这个组织。我们的确也行动了。”团长说道,“参加行动的还有我哥哥,当时的骑士团团长。可是,他们这么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就像烟雾一般,彻底消失了……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一阵寂静之后,席琳问道:“那后来呢?”
“有一种说法是,”雅克先生顿了顿,又说道,“‘班獛之肋’的人对布朗什施以了被封印禁用了一千多年的魔法,从此使她变成了他们的仆人,对他们言听计从。”
“这太荒唐了!”席琳说道。
“关于魔法的事,只是谣传,说不定他们可能只是掌握了她的什么把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团长说道,“布朗什自此以后的确和‘班獛之肋’过往甚密,的确有百依百顺的情况出现。最关键的是,据我们在王宫里的密探报告,他曾经亲眼见到‘班獛之肋’的团长进入了布朗什的寝宫,直到清晨才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最后要撤销这个组织呢?”
“那不是布朗什干的,而是路易。随着年龄渐长,路易越来越不驯服于他母后的管教,尤其是‘班獛之肋’对于他的指手画脚。与此同时,一些掌握军机的重要将领也不满于这个组织对于国事的干预,于是,路易暗自和这些将领密谋,调集军队,在一夜之间将‘班獛之肋’的成员全部逮捕,而布朗什也被宣布因身体原因而不再摄政。从此,路易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统治。”
一阵沉默后,弗朗西斯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这个组织重新被启用的话?”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团长一拳砸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