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海大爷,这两位就是我的朋友,这是刘厨,不肖说您也知道他是作厨子的。这是常方,他主子是纺织营生的。他们俩都是我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愿意为海大爷效劳。”
海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不错,这件事你干得好。”他在陆错和梁晃身边转悠了一下,又说道,“你是干厨子的?”
他这句话是对陆错说的。
陆错一愣,接着瞪了文天祥一眼,然后对海都道:“小的只是厨房里打下手的,平常只是煮煮面条,蒸蒸饭之类的,从未烹饪过什么菜肴……”
“唉,可惜了。”海都道,“本来这事完毕之后,我还打算要留你在身边,与你的兄弟一起服侍我。”
“小的没这个福份。”陆错只能低头应道。
海都对文天祥道:“事情你都跟他们说了吗?”
文天祥道:“我都和他们说了。”
“那你们明白你们要干什么喽?”
“小的知道我们要去盯住几个人,他们一有动向就回来报告海大爷。”陆错道。
海都点点头道:“这几个人相当危险,你们要小心,不要轻易接近,否则会被他们发现。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鸟,一定会注意身后的动向。所以你们切勿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了。”陆错说道。
“你呢?”海都又对梁晃道。
梁晃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明白了。”
“那你给他们安排一下,告诉他们要跟踪的人,马上就开始吧。”海都对文天祥道。
“是!”文天祥说着,便将陆梁二人拥出了门去。
出门没有几步,梁晃就大叫道:“奶奶的,气闷死了!要梁大爷对这个鞑子低声下气!真是窝囊!”
陆错急忙回头望去,而文天祥则用力把梁晃往前推去。他们快步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在这里可不是像在赵家,你不要口无遮拦!”陆错道。
“那又怎么着!梁爷爷想说就说!谁管得着!”梁晃还扯着嗓子说道。
文天祥知道他只是事后发泄,便没有再去与他争执,而是说道:“记住,海都说得没错,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三个人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而且现在看来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你们更加要多加小心。陆兄,现在我领你们去他们的厢房,你们可在远处观望,切勿近前。”
陆错点头道:“我明白。如果有什么动静,梁晃会守着,我来告诉你。”
“对了,还有,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便要立刻离开,速速回来。”文天祥从怀里掏出了两根竹筒,又道,“这两根爆竹可以在很远处被看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一旦我们看到信号,便会立即赶来救助。”
陆错收起了爆竹,说道:“那我们走吧,事不宜迟,万一给万家兄弟溜了,那就难再寻他们的下落了。”
于是,文天祥领他们到了万家兄弟所住的厢房附近。
“看样子他们还没有走,很好。”文天祥道,他找了个隐蔽的树丛,说道,“陆兄,你们就在这儿看着吧。”
“好,宋瑞,我来看好他们,你且先去做你的事吧。”陆错道。
“最后再多嘴一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文天祥转向梁晃,道,“明白了吗,梁晃?”
“不要像个娘们似的罗唆!”梁晃不耐烦道,“这种小事我会不知道?”
“那我先走了,你们多加小心。”
“宋瑞保重。”
“陆兄保重。”
文天祥走后,就剩下了陆梁二人躲在树丛中,注视着不远处的厢房的动静。
陆错正屏息盯着那房子的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唧唧咯咯的声音,他回头一看。竟是梁晃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梨正大啃特啃起来。
“小声!”陆错低吼道。
“他们又没有人出来,谁听得见啊。”梁晃满不在乎道。
“你怎么知道其他人没有在这附近。万一那个暗算宋瑞的人也在这里,你这样就等于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那小子也该死,必定是他干了什么缺德事,人家仇家找上门来才会下这样的毒手。”梁晃继续一边吃,一边说道。
“不要吃了!”
“好了好了!”梁晃三口两口地把梨吞了下去,把核朝后一抛,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最后瞪眼道,“碎烦!”
陆错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又把目光转向了那房子。
他们大概盯了有半个时辰,陆错正感到两眼疲惫不堪时,那房子的门打开了,引得他重新瞪大了双眼。
但是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端茶的小僮。
陆错松了口气,梁晃轻声道:“吓唬谁啊。”
那小僮渐渐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房门口。
这次,没有等太多时候,房门便又开了。
走出来的正是万家兄弟三人。他们都身被包裹,看样子是打算离开这里了。
陆错与梁晃交换了一下颜色,轻声道:“你跟着他们,我去和宋瑞说,别忘了留下记号。”
等万家兄弟稍稍走远了些,梁晃蹑手蹑脚地钻出了树丛,跟了上去。
陆错也从树丛里走了出来,朝文天祥和海都所在之处走去。
文天祥见他走来,刷地站了起来,道:“怎么样?”
陆错看来海都一眼道:“他们走了。”
海都与文天祥互望了一眼,说道:“好,你们继续盯着,查清楚他们在何处落脚,我们不久也会跟上。”
“是。”陆错说完便又离开了。
他很快找到了梁晃留在路上和树干上的记号,没过多久就跟上了他。这时,他早已出了小镜湖山庄,而蹲在一条小溪附近的芦苇丛中了。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他小心地走到他身边问道。
梁晃摇摇头道:“这帮人奇怪地很,一点都不像是身揣宝贝、谨慎提防的人。倒像是几个兴致极佳、毫无顾虑的普通游人。”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陆错看到远处那万家兄弟正在用溪水戏耍。他从未见过那万无全如此恬然表情,以往的骄横和自负都一扫而光,他兴高采烈地将溪水泼到他的两位兄长身上。而他的兄长也奋力还击,将他也浇了一个浑身湿透。看他们那般轻松快活,怡然自乐,仿佛是几个孩童在嬉闹、玩耍,兄弟间的情谊更是弥显其中。怎么也看不出这几人会是身肩复兴金国重任,携带着众人觊觎的稀世珍宝,随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亡命之人。
“不要轻敌,小心他们故意作出这般样子,引我们大意,中他们的全套。”陆错道,“如果我们在此处暴露身份,那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梁晃点了点头。
他们便蹲在草丛中静静地等待他们继续上路。
谁知那万家兄弟此次却非要尽兴不可,直到黄昏时分,他们才上了岸边,堆起了篝火,似乎准备烤干身上**的衣服。
“他们像是要在这儿过夜了。”梁晃道,“我们怎么办?”
“我们也只能委屈在这儿将就一夜了。”陆错道。
“在这儿?”梁晃望了望四周荒凉的杂草丛,道。
“我带了干粮。”陆错丛身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两块饼,递给了他。
梁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那饼,一边啃,一边说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受这个罪,仿佛我前世欠你的一般。”
陆错也知道他这样跟随自己的确是牺牲不小,便说道:“君子不言谢,待事成之后,我一定会重重酬你。”
“重酬?”梁晃嗤笑一声道,“算了吧,你那点家底,我不是不知道。罢了罢了,既然已经上了你这条贼船,也只能跟到底了。何况那几个万家小子那天对梁爷爷动粗,这个仗还没算呢!”
陆错知他只爱嘴上抱怨,却决不会扔下自己不管。他非常确信,他们俩童年时建立的友谊,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虽然自己已经变得更加世故成熟,而梁晃却变得更加玩世不恭了。
第二天一早,陆错醒来时,发现睡在草地上令自己浑身酸痛。他伸了伸展腰腿,问正在盯着前方的梁晃道:“现在都快到巳时了,他们还没走?”
梁晃点点头道:“他们其中的一个比你睡得都死,还没有醒。”
“他们难道这般不急于赶路?”陆错一边掸去身上的草籽,一边说道。
“嘘!”梁晃示意他轻声,然后道,“我觉得总有些不对头。”
“你守着他们,我去问了海都和宋瑞再说。”陆错说完便溜出了草丛,朝山庄方向奔去。
文天祥和海都对他的描述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他们如此自信,没有人能够从他们手里抢得《放翁诗词》?”文天祥道。
海都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说道:“不管他们耍什么鬼,我们继续盯着他们。看他们咱们翻出我的手掌心!”
文天祥点头道:“海大爷说得没错,我们以不变应万变,说不定他们能替我们解开《放翁诗词》的秘密,到时候我们再出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马到成功了。”
“那小的继续去盯着他们。”陆错道。
“等他们到下一个落脚点时,及时来禀告与我们,我们也会跟上来。”海都道。
“是。”陆错行礼之后转身要离开。
“等等!”海都叫住了他,“看你来回跑动也辛苦,你且和我来,我去给你找一匹马来。”
“多谢海大爷!”
得了海都的马,陆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梁晃那儿。
“他们还没走?”他问道。
“一动都没有动过。”梁晃道。
“究竟在耍什么花样?”陆错拨开草丛望去。
果然,那三人仍然在那堆已经熄灭的篝火旁懒懒散散地坐着或者躺着,丝毫没有要防备什么。
“我们怎么办?”梁晃道。
“宋瑞让我们静观其变。”
“你堂堂男子汉就这么听那小子的话?什么静观其变!那小子知道个鬼!”梁晃低声骂道,“要我说,我们马上就乘他们不备杀过去,把《放翁诗词》夺过来。”
“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陆错摇摇头道,“而且——《放翁诗词》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这其中的秘密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可能会替我们解开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等我们抢过来了,自己也能解开这个迷!”
陆错瞪了他一眼,道:“不要轻举妄动。”
梁晃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要在近前一些,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太近了会被他们发现的。”
“我多加小心就是了。”说着,陆错就拨开草丛弓着腰往前缓缓地走去。
“等等我。”梁晃也跟了上来。
当他们能听见万家兄弟的声音时,便停了下来。
“噤声。”陆错轻声道,他们屏息倾听着,万家兄弟的言谈很快随风票入了他们的耳中。
“……兄长,那海都的手下的确厉害,竟然接了我的‘无相崩山手’居然还能生还,真是了不得。若是我们单打独斗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是万无全的声音。
“没想到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身手的人,在我们兄弟联手之下居然也不占下风,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真不知结果会是如何!”万无威说道。
陆错知道他们说的自然是文天祥了。他曾经见识过万家兄弟的手段,以为已是世上少有的高人。但是听到文天祥以一敌三能不占下风,顿时暗自庆幸自己找帮手没有找错。
但梁晃却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本来我以为海都只是要一个随从脚夫,没想到却得了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助手。”万无全道,“若非如此,海都现在还在我们股掌之间,我们也不必穷于奔命了。”
“好歹《放翁诗词》到了我们手上,总算也没有白费功夫。”
一听这话,陆错和梁晃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希望那小子真的死了,我可不想再遇见这样的对手。”一阵沉默后,万无全道。
“强中自有强中手,全弟,既然我们行走讲话,就应该不可寄望与此,唯有提高自己本事,才能横行天下无阻。”
“不过话说回来了,凭我们兄弟仨的本领,也的确难寻敌手,平常碰到的些虾兵蟹将都只够下菜的。”
“上次那个擅闯山庄的蟊贼,虽然凶蛮,但我也只是花了三拳两脚就把他掀翻在地不得动弹了。”
听到这话,梁晃的脸立刻涨了通红,就要发作。
陆错见识不好,急忙按住他的肩,低声道:“梁晃!冷静!冷静!”
梁晃使劲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陆错刚要松口气,却又听那万无全说道:“虽然我不想碰见强悍的对手,但是像那种小贼,也忒不中意了,我都还没有施展开就已经倒下了。没劲没劲啊……”
梁晃的脸耍地变成了酱紫色。
陆错心道不好,急忙用尽全力按住他的双肩,在他耳畔小声道:“忍耐啊,梁晃,切不可坏了大事啊。”
可梁晃却双手推地拼命要站起来。
陆错死拉活拽地才没有让他得逞。
“再忍耐一会儿,再忍耐一会儿……”
梁晃终于又一次放弃了。
陆错精疲力竭地摊倒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一会儿,他们耳边又传来了万家兄弟的声音:“那小贼虽然手上不利索,但是嘴上倒刻薄地很。真奇怪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活到现在。”
“是啊,他那骂起人来,真的让我要提刀将他跺了。”
“幸亏二弟你没有轻易下手,否则,我们拿什么去交换《放翁诗词》?没想到这小贼的一条狗命居然还有那么些用处啊。”
“你想他现在会在想什么?想如何报复我们?”
“我看他八成是躲在被窝里吓得尿炕吧。”
三兄弟讲到这里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错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已是有心无力。
“呀啊啊啊啊……”梁晃大喝着跳将起来,朝万家兄弟冲去。
那兄弟三人先是一惊,待见到来人是谁时,却又笑了起来。
“说跳蚤,跳蚤到。”万无全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来要你们的命!”梁晃提拳朝他扑去。
可那万无全哪里会惧怕他。只是身形稍稍一移,便躲开了他的拳锋,趁他收势不住,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梁晃便如同瞎猫扑水般扑到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万家兄弟又笑成了一片。
梁晃羞怒交加,大喊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朝万无全扑过去。可是,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碰到万无全半点。而且用力过猛的拳头屡屡让自己摔倒在地上。自己的腚上反而挨了不少万家兄弟的腿脚。
这三兄弟越是戏耍他,梁晃便越是愤怒,他越是愤怒,便越发攻击不到目标,只能在原地大声嚎叫着,狂乱挥舞着。最后,终于精疲力竭地跌倒在了地上。
万无全走到他身边,用脚踩在他肩上,然后弯下腰,在他耳畔说道:“几天不见,你怎么越发废物了呢?你不是说要来找我们报仇的吗?难道这就个就算是?”
梁晃双手狂抓乱舞着,却始终够不到对方,自己的脑袋却反而被万无全踩到了泥里。他拼命挣扎着,叫喊着,但他约挣扎,越叫喊,却只会让更多的泥土涌入嘴里。
“住手!”一声清喝从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原来是陆错也站来了起来。
万无全定睛一看,立刻认出了他:“哦,原来是你。看来今天你又要来救你这个饭桶朋友了!可今天你有什么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换呢?”
陆错缓缓地走近了他们。
“在下没有什么阁下要的东西。但请阁下放了我的朋友。”他说道。
“这位兄台。”见他言词恭敬,彬彬有礼,万无全也以礼相应道,“小弟对你前番为朋友依然放弃了已经到手的《放翁诗词》的慷慨大义颇为敬佩。可是这次,是这个人自己不要命来找茬,可怪不得小弟无礼了。”
“我这朋友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阁下武艺非凡,无需和他一般见识。我且在此替他向你道歉,请你高台贵手,放过他吧。”陆错作揖道。
万无全想了想道:“也罢也罢,要教训这小贼反而会脏了我的手。”说着,他把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梁晃朝陆错一踢。
梁晃顿时杀猪般叫着打了几个滚,滚到了陆错脚下。
陆错急忙将他扶坐了起来。
“你且叫他好生珍惜这条捡来的小命,否则我想你也不可能救他一辈子。”
梁晃虽然已经无力张口再骂,但他仍然双目怒视着万无全。
“在下明白,多谢阁下宽宏大量。”说着,陆错将梁晃扶起来,转身要走。
“且慢。”万无全喊住了他。
“阁下还有何事?”陆错回头道。
“小弟还有一事不明……”万无全沉吟道。
“阁下但讲无妨。”
“不知兄台为何会在此地?难道说——是跟踪小弟而来?”
陆错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实不相瞒,正是。”
万无全点了点头笑道:“兄台果然坦率。可是——兄台难道以为更着我们就可以从我们这里得到《放翁诗词》?”
“跟着你们,至少知道《放翁诗词》在何处了。”陆错道。
“哈哈哈……”万无全与他的两位兄长相互望了眼,大笑起来。
“不知阁下何事发笑?”陆错不解道。
“兄台既然如此坦率,小弟也跟你实话相告吧。”万无全顿了顿道,“其实我们身上并没有带《放翁诗词》。”
“什么?”陆错皱眉道,“不可能,你们既然要离开,怎么可能不带上它?”
“当初你们埋伏在我们屋外,其实早就被我们发现。我们知道《放翁诗词》必然会招人觊觎,也定会有人跟踪,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用一招调虎离山之计……”万无全说着,得意地敲开扇子,悠哉悠哉地扇了起来。
“调虎离山之计……”陆错喃喃道,迅速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将他击中,令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个小僮……”
“兄台果然聪敏过人。”万无全满意地点头道。
“我早该想到了,一个端茶小僮怎么会在那屋子里逗留半个时辰之久。该死!”说着,陆错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兄台,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那小僮恐怕现在已经出了苏州府地界了吧。”
陆错明白这意味着《放翁诗词》又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地下消失了踪迹,他耳畔顿时嗡地一下,眼前一片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