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苏州城不乏热闹的街道,但是要像这一条观前街一般繁华的却也寻不出第二条来了。要赶在这个集市的日子,那个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情形恐怕即使在以往的开封和现在的杭州也难得觅见。各种各样的茶馆、饭铺、客栈哪一个不是人声鼎沸、客满为患。往来南北的商贩都在此地设摊买卖,各地而来的书生、旅人、行脚僧也都聚集在此,既是为了把这人间难得的胜景看个够,也是为了灵通各方消息,回去了也可以向乡人炫耀见识。
因此,当陆错和看到这拥挤不堪的景象时几乎不想再往里走了。
“走吧走吧,”梁晃催促道,“已经到了这儿了,怎么能不走进去瞧瞧。”
“可是真个是怕挤不进去啊。”陆错叫苦道。
“有你梁爷爷给你开路,你怕什么。”说着,梁晃便甩开大手扒开人群朝里面挤去。见他如此,陆错也只能跟了上去。
好在到了中间这段,人见少,他们得以立住脚打量起两边的各种店铺。
对于梁晃而言,香味四溢的烤肉、炒货以及水果是他最经常驻足的地方,有时他也会在精致的金银器铺子前停留片刻,陆错担心他会横生异想,便会立刻把他拉走。对于他而言,书店、卖文房四宝的店家和一些文人服饰是他所看重的。
由于老是不顾对方而走进不同的店铺,以致他们又花了不少时间在寻找对方身上。
梁晃终于忍不住诱惑,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但当他把其中的一串递给陆错的时候,却被他冷冷拒绝了:“谢谢,我已经不再是10岁了。”
梁晃瞪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哼唧着几口吞下了自己手中的那串,接着又把原先要给陆错的那串也吃了。
这时,他们逛着逛着走到了一间裁制少女衣裙的铺子。
梁晃倒没有注意,只顾往前走,但没几步便发现陆错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一看,见他正呆呆地望着那间铺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梁晃问道。
“哦,没什么……”陆错道,“我只是觉得这些衣裳怪好看的。”
“再好看你也穿不着,走了走了。”梁晃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红悒姑娘可以穿。”陆错道。
梁晃走到他面前,瞪着他看了一会儿,发觉他没有在开玩笑,便用手拍拍他的脸,说道,“喂,你不要胡思乱想啊,这个红悒姑娘不是原先那个红悒姑娘啊,人家是赵家千金啊,你小子可不要动哪门子的歪脑筋啊。”
陆错挡开他的手,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想赵姑娘招待我们多日,我们也得回礼感谢才是。”
“哼哼,随你怎么说,”梁晃道,“你不过是想用昨天和她立下的约定强迫人家穿这件衣裳,说不定还想趁机偷看她换衣裳。”
“休要胡言!”陆错红脸道,“我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干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昨日的约定只是为了怕她万一对我不利我还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哎,怎么会有你这般污秽想法的人啊。”
“嘿嘿,人心隔肚皮,到底谁污秽,现在还不一定哦。”梁晃道。
“你把上次剩下的钱给我。”陆错说道。
“你真个要替赵姑娘买衣服?”
“少废话,拿来!”陆错道。
“哼,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脱地了身。”梁晃说着把钱袋递给了他。
“我要脱什么身?”
“这还不明摆着嘛,这赵姑娘本来就对你有意,你这样突兀地送她一件衣裳,人家会怎么想?到时候,要是她死缠着你,我看你是离不开苏州,回不了杭州喽。”梁晃道。
“瞎说……”陆错本想争辩但是说了半句便话音低了下来。他拎起钱袋往那店铺里走去。梁晃见势也只能跟了进去。
掌柜见进来一位气宇不凡的风流才俊,自然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迎了上来:“客官,您要些什么?”
“那件衣裙,劳你取下来给我看看。”陆错道。
掌柜二话不说,便拿起叉子将挂在架上的那件衣裳取了下来,交到陆错的手中。
陆错仔细观察了那面料,并且*了几下看看手感如何。然后他举起那衣裙左比右划,又往梁晃身上一搭,吓得梁晃倒退两步骂道:“你当我是娘们儿啊!”
“怎么样,客官,还满意吗?如你觉得有欠缺之处,小店可以立刻为您裁减得体。”掌柜在一旁道。
“不必了,我看不错。你这要多少钱?”陆错道。
“看您诚心想要,客官,我也不蒙骗您,您给三十五两银子吧。”掌故作出一副痛快样。
“三十五两!”梁晃冲上来大骂道,“你这是金衣还是银衣啊!怎么不说五百两!”
掌柜见他凶悍,吓得躲到了陆错的身后。
陆错拦住了梁晃道:“算了算了,”然后有对身后的掌柜道,“掌柜,我们只带了二十两银子。你看——你能卖吗?”
“二十两……”掌柜似乎因为算计着什么而犹豫起来。
“到底成不成!”梁晃不耐烦道。
“成,成……”掌柜急忙道,“看在客官一片真情的份上,我就亏本卖给您吧。”
“多谢了。”陆错说着把银子递给了他。
掌柜接过银子,笑道:“不知哪家的姑娘那么有福气啊,能得到公子的眷顾?”
陆错脸一红,正想怎么纠正他,这时梁晃却应道:“阊门外赵家的千金。”
陆错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不能再做什么申辩了。
“赵家……千金……”掌柜稍稍思忖一刻后,脸色阴沉下来,道,“哦,是她啊,公子有福了,公子有福了……”
梁晃见他面色有异,便问道:“掌柜的,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什么事?”
“没有,没有,赵家小姐本来就深居简出,我也不是个好打听的人,哪里会知道她的什么事啊。”掌柜说着,将包裹好的衣裳递给了陆错。
“那我们告辞了。”陆错说着,拎起包裹便往门外走去。
梁晃跟上笑道:“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想让那掌柜看看你和赵姑娘般配不般配啊。”
“根本没这回事,你不要到处乱讲,你没见掌柜已经生气了。”
“他生气和你可不会有关系,总不见得他这样的半老小子还会对赵家姑娘有非分之想吧。我看,他多半是知道赵家小姐的什么事,只是不好意思当你面讲而已。”
“她有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的?”陆错问道。
“我怎么知道。”梁晃白了他一眼,道,“不过看样子,那个赵姑娘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陆错停了下来,说道。
“你觉得她没有什么事瞒着你?”梁晃反问道。
陆错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不过我看那赵姑娘对你也一片真心,即使有什么瞒着你,想必也不会对你不利。再说了,难道你对你爹娘就什么都不藏着噎着?对再亲近的人,一个人往往也会有些事有所顾忌的。”梁晃道。
陆错没有说话,只管自觉闷头走路。
只是当他们路过城门下的肉铺时,陆错向徐屠问了声好。徐屠愣了半天才认出这个一身绫罗英气逼人的青年竟是前不久自己的下手小六。
陆错简单地告诉徐屠他找到了自己的朋友,特意来感谢前段时间收留自己的恩惠。
“尊夫人可好?”陆错然后问道。
“哦,好,好……”徐屠呆呆地答道。
陆错想了想,道:“这件衣服当作我赠给她的小礼物,敬请笑纳。”说着,便把手中提的那件衣裳递给了徐屠。
徐屠开心地收下了礼物,并执意要陆错带回几块肉做回礼,陆错也只能接受了。然后两人互相致意告别。
陆错背着手在前面走着,梁晃打量了他半天,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拽住他的衣服,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陆错奇怪道,“不是在走路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件衣服,你本来要送赵姑娘的。怎么转眼间又送了一个屠夫的老婆?你到底怎么回事!”
“哦,”陆错满不在乎似地说道,“我想来想去,这件衣服也不适合红悒姑娘,与其送件不合身的衣服让她欠我一个人情,不如就不送了。”
“不合身?可是,可是你刚才比划了半天哪。”梁晃不解道。
“反正是不合身,你罗唆什么!”陆错不悦道。
“我看是我不好,刚才多嘴说了那番话,是不是让你觉得你突然与赵姑娘走得太近了?所以你才决定不送那衣服的?”梁晃又问道。
“我说了是怎么回事,不要再烦我!”说着陆错便背着手管自己走了。
梁晃嗤笑一声,望着他的背影道:“男男女女,是是非非,还好我梁大爷不淌这滩浑水。”
“长生术?”文天祥皱眉疑惑道。
“没错,长生之术。也就是一个人阳寿无终,与日月同长。你道哪个人不想得到?又有多少人会为它放弃王位?”海都道。
“可是——海大爷,不是海祥不相信你——但那是不可能的啊。”文天祥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自古以来,多少帝王都寻遍名山求长生不老药,却从来没有人求得过。”
“他们求不得,并不能说世上就没有。”海都道,“反过来讲,若是没有长生之术,那他们怎么会如此热衷于此呢?这些帝王只不过运气不好而已罢了。”
文天祥想了想,又道:“海大爷这般肯定,是不是有所证据?”
“我没有亲眼证实这件事,但是据宗弼记述,那位叫王重阳的道士的确向他举出了例证,而且让他相当信服。否则我想他也不会为了一些江湖术士的乱神之语而顷其所有而去追求,甚至连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顾。”
“如果这是真的,我想一定会有更多人来寻找它,可是从目前看,也只有我们和万家兄弟在这么做。”
“没有人会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否则天下必定大乱。因此,宗弼也不过是告诉了金国皇室里的个别人,并叮嘱他们小心保守秘密。所以到了现在,也只有完颜家三兄弟和我知道。”
“如果这个秘密如此重要,他们为何要告诉海大爷呢?”文天祥不解道。
“因为那些蠢才为了得到我的帮助,以这个秘密为交换希望取得我的支持。”
“可是,海大爷,你是个商人啊,能支持他们什么呢?”
海都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已经是我的心腹,这迟早是要告诉你的事,我其实并非是个商人,而是我大蒙古前任大汗窝阔台之孙,现任大汗蒙哥之堂侄。”
文天祥本来就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以为他可能是蒙军奸细或者什么大官之后,但决计想不到他竟然会是皇裔。尽管他从未听说过海都这个名字,但是无论窝阔台还是蒙哥都是他在熟悉不过的,尤其是蒙哥,这个南下攻宋的鞑子首领,是文天祥痛恨之极的人物。可海都尽然会是他的堂侄。他的拳头不禁捏紧起来。
“你怎么了?”海都见他脸色有变,便问道,“可是害怕了?你不用担心,我可不是那些主张攻打你们宋国的蒙古人,况且我与我的堂叔也素来不合。其实我手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地,没有人,我只不过用了他的名号,吓唬完颜家的小子们,结果他们就乖乖地相信了。哈哈……”他说着大笑了起来。
听说他与蒙哥不合,文天祥的拳头松开了,这几天与他接触中,他也确觉得此人对汉人并无恶感,既没有鄙视也没有诬蔑,反而自己讲汉语,着汗服,若不是面目丑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一个汉人。
他说道:“不,不,海大爷,我只是没想到海大爷竟然是王公子弟,海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这不是你的错,如不是我的心腹,我本来也不会告诉你那么多。”海都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海大爷?”
“怎么办?赶快找出这本《放翁诗词》的秘密所在啊。我这么辛苦在这里潜伏了多日还不是为了这个。”
“不过海大爷,今天我们打了万无全,虽然他不敢冒犯海大爷,但想必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又把它躲了去,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海都想了想道:“没错,我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找个安全地方再慢慢研读。海祥,你快把衣物行李收拾收拾,我们立刻就走。”
“海祥遵命。”
海都就坐在椅子上翻阅着《放翁诗词》,而文天祥则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着行李。
“每一首都是真正的诗词,看不出有什么诡异的地方。”海都一边看,一边喃喃道。
“会不会是那种把字隐藏在诗词中?海祥虽然没念过多少诗词,但是确实见过一些藏头的或者藏尾的诗。”文天祥提醒道。
“不,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陆放翁写的不少诗词都闻名天下,如果在其中有些奥妙,恐怕早就被人琢磨出来了。”海都摇摇头道。
“那会不会有几页摸上去特别厚,或许是特意被粘起来的。”文天祥又道。
“不,每一页都是一般地厚薄。”海都道。
“那海祥就不知道了。”文天祥嘀咕道。
没多久,他就把行李都打点好了。
“咱们立刻走。”海都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文天祥也背上行李跟了出去。
海都打开了门,但却退了回来。
文天祥一看,门外站着三个人,那正是万家三兄弟。
“怎么,海大爷,这么急着要走?”万无全一展扇子,又恢复了以往冷静和玩世不恭。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恨意和杀气。
“对,我要离开这儿,你们都给我让开。”海都命令道。
文天祥放下了包裹,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位兄弟不用着急。”万无全对文天祥说道,“我们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海大爷再在庄上多住几天,如果是我们招待不周,那请海大爷原谅。”
“不用了。”海都知道现在对方势众,不便发作,便说道,“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说着就要往外走。
万无全一敲扇骨合上扇子,用它挡住了海都的去路:“海大爷如果执意要离开,那请将《放翁诗词》留给我们兄弟,等到我们参透了其中的奥妙,海大爷好回来和我们一同来分享。”
“不必了,我自己会解开其中奥秘,不劳各位。”海都推开万无全的扇子又要往外走。
“等等。”个子最小但是排行最大的万无病挡在了他的面前,道,“海大爷,你好歹也是皇室贵胄,可不能言而无信,当初说好找到《放翁诗词》便要共享的,你怎么能一个人独吞!”
“哼哼,如果不是刚才被我发现你们要将他拿到不知何处去,那究竟是谁想要独吞还未尝可知啊。”海都回道。
“海大爷,我们都是讲信义的人,既然已经立约,便不能破誓啊。”万无全说道。
“不用和我来这一套,你们有本事就来取。”说完,他回头朝文天祥瞧了眼。
文天祥暗暗叫苦不迭。本来对付万无全也仅是侥幸获胜,而自己还没有从刚才中的万无权的“无相崩山手”中恢复过来,如果要再对付万家兄弟三人练手,胜算如何可想而知。海都明显错估了对方的实力,而把自己的能力估计地过高了。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上前一步,站在海都的身旁。
万无全和他的两个兄弟低语了几句,他们都用谨慎而又威胁的目光注视着他。
“识相地就赶快让开,不要耽误我办事!”海都有一次错估了对方的反应,以为他们被文天祥吓住了,便得意洋洋地说道。
“海大爷,请不要逼我们自己来取,以免伤了和气。”万无全阴沉下脸说道。
“还谈什么和气,刚才你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嘛!”海都大声道,“还装什么蒜!”
“好。”万无全,又一敲扇骨,“这是你逼我们的。”
“我就逼你们,怎么着!你们这些金狗还敢要挟我!”海都一边叫骂一边退后了一步。
文天祥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便双手抱在胸前挡在了门口:“要欺负我家主人,先要问过我海祥。”
万无全狠狠道:“动手!”话音刚落,三人的身形已经疾速移动。那万无病速度最快,眨眼功夫已经攻到了文天祥的下盘。幸亏他眼疾手快,抬起一脚,逼退了他的攻势。
但还没有收住身体,他感到肩上便被人捏住,那正是三人中最魁梧、气力最猛的万无威。
文天祥的力气也不是等闲,他一扭身,反抓住那捏在自己肩上的手,大喝一声,将万无威甩了出去。
可万无威在身体飞出去之时依然不肯松手,反而发力把文天祥也一同拽去。文天祥一时把持不住,也与他一起跃到了空中。
这时,在他们身下的万无全已经聚集全身气力,一掌朝他下腹击来。
文天祥知道这一掌若是再中,自己绝无生还机会,于是便用尽全身气力,在空中朝上使劲一蹬,凭空窜上七八尺距离。而粘在他身上的万无威也被带了上去。
这时万无全的“无相崩山手”已到,却面对万无威的身体,只能急速收了手。
待文天祥和万无威都刚落了地,万无病又已经杀到他的身下。
文天祥自知躲避不急,便提掌硬生生接去。
两掌相遇只一瞬间,二人巨大的内力在那时迸发,使他们两人都朝后直冲冲飞去。
文天祥本来以为他只是靠速度敏捷取胜,没有想到内力也如此深厚;他更没有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全真*打通气脉,光靠蛮力必定敌不过对方。
而万家兄弟更是惊讶不小,万无病面如土色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接我这的‘火云惊雷掌’!”
文天祥经他这么一说,也感到掌心微微发麻,已经一片通红,他皱了皱眉抬头应道:“在下没有什么大名,只是海大爷的打杂手下而已。”
万家兄弟用目光短暂地互相接触了一下,然后万无全厉声道:“这本是我们和这个蒙古人的恩怨,与你无碍,如果想留小命,赶快让开!”
文天祥回道:“海大爷对我不薄,我怎么能做临阵背主之事,你们要是真有本事便速速动手吧!”
“好!”万无全大喝一声,身形一晃便朝他奔来。而他的两个兄弟也各自从两侧包抄过来。
文天祥凝神注视三人动向,心中盘算着如何对付他们的连环攻击。
眼看万家兄弟就要攻到他面前,突然,文天祥低吼一声,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肩膀,面目扭曲,肩上不知何时已经插上了一枝梭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