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当他的老师把那封信交给他的时候,威廉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立刻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您真的让我把这封信给他?”他把重音放在“他”上。
“是的,威廉。你就交给他吧,他看了之后会明白的。”
“我本来不该怀疑您的,但是以老师和他的关系……”
“我知道你的顾忌,”他的老师打断了他的话,“但是既然我们都侍奉同一个主,那我们还是有相通道地方。相信我,无论他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只要看了这封信,他都会从我们的敌人变成朋友。”
威廉低下头想了想,道:“好吧,那我这就去。”说着,他站起身来。
“等等!”他的老师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凑近了威廉的脸庞,低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在路上要千万小心。我得告诫你——尽管我对你绝对放心,但还是不得不谨慎——任何人,除了收信人本人以外,都不能知晓这封信里的一个字,甚至连你也不例外,我很遗憾,威廉。”
威廉点点头道:“我明白,老师,您的嘱咐我会一丝不苟地履行。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不会知道其中的半点内容。”
“很好。那你赶快出发吧,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傍晚,你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那我告辞了,老师。”威廉转身朝门走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道:“老师,听说您的叔丈弗尔贝可能会来找您的麻烦。如果连我都离开了,那万一……”
“不用为我担心,威廉,我的朋友。”他的老师说道,“爱洛伊丝在这里,她叔叔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她叔叔或许不会在自己侄女面前动粗,但他手下的几个人可是心狠手辣呀。”
“放心吧,威廉,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赶快动身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到里歇镇住宿了。”
威廉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请您保重,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再会,威廉。”老师朝他挥挥手。
威廉消失在门口,很快,一阵马蹄声传来,但一会儿功夫,就听不到了。
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贝尔纳真的会相信吗?”她问道。
可是他却没有回答,呆呆地望着窗外。
“皮埃尔?”
“唔?”他回过神来。
“你真的认为贝尔纳会相信你说的话?”
“不知道。”
“可是你和威廉说的……”
“如果我告诉他贝尔纳可能会把他当作一个疯子,他可能就不会去了。我得给他信心,不是吗?我这些年来做的一切,不都是给人们以信心吗?”
“如果他不信,拒绝合作的话呢?会发生什么事?”
他缓缓转过头来,望着他的妻子清澈入水的双眸,微微一笑,道:“如果这样的话,人类将会错失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真正认识上帝的机会。”
已经是黄昏了,为了赶在午夜前到达里歇,他必须快马加鞭。
可是在城门口,威廉突然勒住了马缰。
在他身边,一对剽悍的骑手飞驰而过。
他认出了其中的领头者——西格诺里——弗尔贝手下最令人畏惧的打手。
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是朝他的老师而去的。
他当下准备调转马头,可是一个念头阻止了他那么做:他们人太多了,自己即使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现在自己肩负重任,如果不能及时把信送到,后果可能更加严重。
想到这里,他再次一抖马缰,朝城门外奔去。
愿主保佑他,还有爱洛伊丝,希望他们念在她的份上不要对老师采取不利的行动,他暗暗祈祷着。
他在里歇停留了没有多长时间,天色还在一片混沌的时候,他就启程了,一路上他再也没有作稍稍的休息,因此,刚过了中午,他就来到了目的地——贝尔纳的驻所:西多修院。看见穿着灰袍的威廉走了进来,正在作各种工作的修士都停下来手中的活,紧紧盯着他。
“我要找贝尔纳院长。”威廉说道。
一阵煎熬人的沉默后,一位年轻的修士一言不发地朝一幢高耸的建筑物指了指。
“谢谢,我的兄弟。”威廉报以感激的微笑。
那个小修士迅速地低下了头。
威廉慢慢朝那幢建筑物走去。
在两旁披着黑袍、低着头,像石像一般默默祈祷的僧侣中间穿行,威廉感到这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氛围令他压抑难耐。
一方面,这些僧侣的虔诚让他感到惭愧,另一方面,他们的所作所为又提醒他,要与不信任人类的指挥也不求助于理性的信仰作斗争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为他们无法体会人世间的轻松和快乐感到遗憾,这种痛苦也影响了他,因为他的老师告诉他要致力于为世人解除这种无辜的苦难,而现在,他在西多修院,终于发现,他们的事业又是多么地伟大,而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地渺小。
到达那幢建筑下后,他明白了那是一座图书馆,在它的最上方,是一座钟楼。他又问了一次路,终于找到了贝尔纳的工作室。
一个削瘦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堆满书卷的桌子后伏案工作,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
“是贝尔纳院长吗?”等待了一阵子后,威廉问道。
他没有等到回答,而且他怀疑对方是否听到自己的问题。
“请问是贝尔纳长……?”他只能再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等一等,年轻人!”那中年人头也不抬地喝止了他。
威廉觉得受到了羞辱,本来想对这个自以为是的人来一番刻薄的反击,但是想到他的老师给他的使命,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把愤怒压了下来。
那人又奋笔疾书了一阵,终于抬起了头来。
威廉看到了一张精干但有些尖刻的脸庞,看得出来他是个醉心于书籍的人,但是他下垂的眼角令人感觉到在他表面的智慧下很可能掩藏着极大的愚昧。
“我就是贝尔纳院长。”那人揉了揉眼睛说道。
一听到这个名字,刚才的粗鲁对待和以往听闻中的印象顿时在威廉的眼中融为了一体,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几乎要让他当场转身离开。
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我的老师让我给您捎来一封信。”说着他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但是贝尔纳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打量了一下他一身的灰袍,然后问道:“你的老师是谁,修士?”
威廉立刻报上了他的老师的大名。
听到那个名字,贝尔纳似乎是一惊。接着,他从那张长桌后绕了过来,走到威廉的面前。他仔细地端详了这个年轻人一会儿,同时也让威廉有机会对他作了进一步的观察。他发觉依贝尔纳的年纪二论,他脸上的皱纹明显是过多了,这使得威廉对他的恶感更甚。
“你——”贝尔纳说道,“明白令师和我的关系吗?”
威廉点点头。
“你真的认为我会接过这封信,像他那些无耻的学生那样如饥似渴地吸食里面的污秽吗?”
威廉发觉到自己快不能把持住自己了。可贝尔纳仍旧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如果他剃光了脑袋,穿起布衣,双手托着祈罪书求我宽恕,我尚且可以考虑他的请求……当然,一个人如果能够无耻到否定上帝……”
“我的老师没有否认定过上帝!”威廉涨红了脸大声喝道。
“听我说完!修士!”贝尔纳以更大的声音怒喝道,“如果一个人可以无耻到否定上帝,那他当然可以用更无耻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敌人。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我的命,请他光明正大地来取,在书信上下毒真是卑鄙到了极点。”
威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是只疯狗!是犹大的后裔!是基督教的叛徒!他应该被绞死,即使这样也不能减轻他的任何罪过!即使是撒拉逊人也要比他虔诚一百倍,一千倍!”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口齿不清,也没有过分的激动,仿佛他为了这次演说已经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
“掀起遮盖着他额头的头发,人人都能看到该隐地印记!在他肚子里!浑身涂满了硫磺、口中吐着火焰的魔鬼在狰狞地狂笑!他写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了撒旦的言行,他说道每句话都是反基督的典型!他的……”贝尔纳以后的话威廉都没有听见,因为他已经捏紧了拳头冲出了那个房间,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跨上了他的马,头也不会地冲出来西多修院。
“告诉你的主人!他将永远在地狱之火中煎熬……不得翻身……”贝尔纳趴在窗口对着威廉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威廉在一座无名的山坡上坐到傍晚,他一直在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当他的肚子提醒他该做决断否则要忍受饥饿折磨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望了望手中的信,低声道:“对不起,老师。”
然后,他双手扯住那信的两端,用力一扯,信当即裂作了两半,接着,他又撕了几次,直到整封信都化作了碎屑。他把这些碎片朝空中一抛,它们顿时被风吹得狂乱地飞舞着,四散飘向不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