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府憋了一肚子气返回到西州迎宾阁。他这些年借着高宗和武皇后的顺风船,一年比一年得意,哪里受过这等鸟气。他为官多年,深知官场权术,李林龙跟他耍的明责暗保金顺可利的伎俩,他焉能看不出来。心里不由得暗骂:妈的,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条狗触犯的是谁。我是代天子出巡,冲撞我等同冲撞天子,你小子多大的斤两也敢出头袒护,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德子走进来禀报道:“大人,咱们派出去的人带来一名官员和一名大户,他们说有冤情向大人申诉!”
“冤情?”李义府眼睛陡然睁开。这真是缺什么来什么,正愁扳倒李林龙没有实在证据呢。他脸上泛起笑容,应道:“快请!”
一名轻年官员和一名身穿锦袍的老者人走了进来。俩人行礼后,身穿官服的人说道:“李大人,下官高昌县县丞吴道尔,旁边这位是我县种地大户何环。我们贸然造访李大人,是想状告李林龙借其权势,以施行新律为名,公然侵吞黎民田地!”
李义府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说道:“快坐下,有何冤情细细禀来。本官身为朝廷巡查使,岂能不为乡民做主?”
何环见他答应处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刷地流下来,抽泣着说道:“李大人,这李林龙上台后,名义上说为了西州所有乡农都有地种,重新测量核查各户田产,实则是祸害我们这些土地多的种粮户。当初听说西州地多,钱好赚,我举家从青州迁来,除了州府分给的口粮田,我又用辛苦半辈子积攒的家产,花大把钱从州府多购买了百垧良田。可是还没种到两年,新律下来了,说我的地系原长史陶仰光贪墨,属于非法转买,全部没收了。这还不算,还把我关进大狱,交了上万贯上下疏通才被放出来。我从一个乡绅就变成了一个只有口份田的乡农。大人,买地的那些钱和赎我出来的钱,可是我在山东变卖祖屋换来的,干干净净,凭什么这样不讲理地没收?这不是公然*吗?李大人呀,这天理何在?”
李义府略加分析,问道:“你为购地可曾向陶仰光行贿?所购之地价格是否合理?”
何环止住眼泪,应道:“我确实未向陶仰光行贿。陶长史手中的地,也是以州府名义出售,我所购之地虽然是良田,但当时州府急于出手大量熟地,故自降价格,与我何干!”
李义府轻拈自己下颌的一缕山羊胡,沉吟片刻再问道:“你既然有理,为何不让你的父母官吴县丞为你出头?”
何环应道:“不是我没找吴县丞,吴大人也有难言之隐!”他转头看了一眼吴道尔。
吴道尔见上官询问,赶快上前应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出任此职是因陶仰光荐举之故。李林龙及其手下那些人把下官划在了陶仰光一党里,对下官说的话焉能相信?他们一直想撤换下官,换上自己的人担任县丞。但下官为政清廉,无有劣迹,故他们无法得逞。现在西疆各地,原州县各级官员大都被裁撤,更换上忠于李林龙的人马,不是李林龙派系的人已经不多了。我手中无钱,无法孝敬上官,又不屑于攀附,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钉、肉中刺。不瞒大人,现在州府的官吏还在高昌县衙内查帐,不把下官弄下去,他们不会甘心!”
李义府精神为之一振,他内心盘算:这个乡绅的事,可能是下面官员一刀切,办事不仔细,无论怎样细究,李林龙的责任都不大,失察之责,最多是被训斥一顿。这个县丞说的这些就不一样了,这不是朋党是什么?帝王都忌讳臣下结成朋党,欺上瞒下,进而损害朝廷利益,而为朋党谋取私利。陛下要是知道必然恼怒。李林龙又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不可不防。有此一条,陛下肯定要处置李林龙。
“除了朋党之实,他们可有其他不轨行为?”
他故意问的含蓄,但吴道尔久经官场,焉能不知道其所指,立刻应道:“大人,下官以为他们确有众多不轨行为,理由有四,其一,他把所有统兵将领换成只忠于他自己的人,并分驻西疆各要地;其二,他解散西州军,原先的兵丁分派垦田,而其嫡系的军队则装备精良、勤于训练;其三,所属骄兵悍将只听他一人号令,恐怕其他将领根本无法指挥这支军队;其四,大量夷人充斥各军,处月部杨雪听说与他关系非常。如此可见,下官以为,李林龙欲借外族之手,以势叛乱,造成独霸西疆的事实,”吴道尔分析的条理清晰。
李义府对这些事早就略知一二,以前没有认为不正常,谁不愿意使用自己信任的下属?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从这位官员嘴里说出来,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他眼珠转了转,慢条斯理地问道:“这么说,李林龙是有反心了?”
吴道尔和何环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大人说的对,他是有反心。还请大人奏禀朝廷,当要提前提防!”
李义府对他们的答复很满意。略一沉思,问道:“你们可愿意把刚才所说做个笔录,签字画押?”
吴道尔和何环再次互相对视,半天没敢出声。
李义府知道他们心中还有些担心,怕扳不倒李林龙,反受其害,故安慰道:“二位放心,有本官在,你们的证词将直接上达圣听。本官一贯不惧权贵,故深受陛下和皇后恩宠,有此等大是大非之事,岂能坐视不管?还有,本官拟举荐你们到他地高就,定可保证你们安全无忧。”
说完这些,见他们还在犹豫,不由得脸上怒气浮现,喝道:“你们告都告了,还怕作证吗?本官对你们做出的保证难道不可信吗?”
吴道尔和何环知道不能回头,连声应道:“大人之言怎么不信,多谢大人的细心安排。我们写……”
……
几匹快马奔出西州,向沙洲方向急驰。
马上身穿便装的几人,是李义府派回朝廷送密折的禁军。他们马不停蹄一路急走,眼看就到了沙洲和西州交界处。
一声胡哨响起,前方出现了十几骑,而其他三面也陆续围上来几十人,这些人装束杂乱,武器各异。
几名禁军勒住战马,拔出腰刀,为首的一名校尉呵斥道:“大胆狂徒,官差你们也敢拦截吗?”
那些劫道的人反问道:“真的是官差?”见那校尉拼命点头,嘲笑着说道:“劫的就是你们这些官差。”话未落,四面的羽箭飞起……
黄昏时分,裴行俭一路急行进了李林龙的书房。见李林龙正在批阅各地呈报,开口道:“大帅,密营截获了李义府送回京师的密折,请大人过目!”说着从怀里掏出密折递了过来。
“哦?谁安排密营做的?”李林龙很诧异,见裴行俭不语,只好接过密折细看了起来。一会将密折啪地摔在地上,怒骂道:“吴道尔这个劣迹斑斑的贪官到先下手,做起了证人,真是可恶!这李义府在奏折里把我说成意图谋反,这是要治我于死地,其心可诛!”
裴行俭忧虑地说道:“大帅,这次亏了截获密折,不然你的大祸不远矣!李义府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极力构陷大人谋反之罪。如果陛下和武皇后被他鼓惑,那时大人远在边陲,无力辩驳,恐怕不止兵权被削,身家安危都难说了,兄弟们怕也都无安身立命之地了。”
李林龙当然知道事情的危险。李义府在密折里说他阴谋造反,并言之凿凿附有证据,高宗看了这样的密折,不立刻下旨诏自己回京严查才怪呢!
裴行俭见他眉头紧锁,低头不语,焦虑地说道:“大帅,不能再犹豫了。咱们设计除掉他,让他回京是个祸害!你不杀人,人必杀你!”
李林龙应道:“守约,取他性命简单,可是这收尾难,要知道他可是陛下与皇后的宠臣,杀了他,上面会更加猜疑我,那时我真是大祸临头了,想活命只有一条路了!”
裴行俭摇头道:“成大事者就得雷厉风行!杀他不一定需要咱们动手,西疆马匪猖獗,大帅最多是保护不力之责。”
李林龙摆摆手道:“他现在西疆境内,无论怎么死,我都难辞其咎,陛下和皇后都当对我疑虑之,以后的日子便难混。那时我施政为民,造福一方的理想都会化为泡影,得不偿失。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裴行俭叹道:“除非收卖他,可是现在彼此梁子结的这么深,想收买他,太难了!”
李林龙挥挥手道:“守约,你再考虑考虑,我也想想再说!”
裴行俭无奈地走出了房间,心事沉重地向刺史台外走。忽然一红袍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他前方,他不由得眼睛一亮,暗道:何不用她来个先下手为强呢!
“裴大人,怎么脸如寒霜,遇到什么不快乐的事了?”进来的是杨雪,她好奇地问道。
裴行俭应声道:“杨都督,你随我来,我有密事与你商量!”
杨雪心中惊奇,随他转到一间无人的厅堂。裴行俭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分析给她听。杨雪未听完,已经拍案而起:“大帅怎么想的?杀掉他!铲除祸害这道理不明白吗?纵虎归山,当祸害无穷!”
裴行俭道:“大帅有大帅的考虑。我们是他的属下,理应为他分忧。于公为了西疆的黎民能过上好日子,于私为了保全这安西军上上下下,咱们就背着大帅,把这人弄的消失吧!”
杨雪用力点点头:“你看这样这样就牵涉不到大帅了……”
俩人密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