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鹰背上,冰片马蹄中。雪岭无人迹,冰河足雁声。烟蓑春钓静,雪屋夜棋深。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雪霁山疑近,天高思若浮……
白涯城笼罩在绵绵的雪海中,缕缕炊烟显示着人迹的存在。李林龙带着几百骑满载猎物进了城,西城军营里歌声嘹亮吸引了他纵马奔向那里。
军营里的将士一队队在雪中操练。有一营将士在放声高歌,“将军出紫塞,冒顿在乌贪。笳喧雁门北,阵翼龙城南。雕弓夜宛转,铁骑晓参驔。应须驻白日,为待战方酣。”
他大致理解歌曲的内容,这是通过赞颂汉军将士讨伐匈奴的英勇顽强精神,表达了爱国的热情和建功立业的渴望。诗充满豪情和雄壮之气,使人振奋,是一首格调昂扬激越的战歌。
“这首歌不错,可以做我军的军歌了。”他赞叹道。
这部军队的统帅王孝杰得到禀报,知道大帅来了,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应声道:“帅府参军士卢照邻写的,有才吧?”
“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李林龙微微顿首,心中加深了对此人的好感。
一匹流星快马从军营入口处飞驰而来,那将士奔到他面前,扫视了四周,小声禀报道:“大帅,从营州运粮来的车队遇到高句丽人伏击,军粮被高句丽人掠走,押运粮草的将士除少数人逃脱外,其余全部战死。”
李林龙心中一惊,恍然思道:自己在琢磨冬季如何作战,裴行俭作为一代名将,焉能想不到在冬季也打几个漂亮仗,他既然想到先断白涯补给,下步是什么呢?
远处的帅府中军鼓雷鸣般地响起,阵阵的回声一浪高过一浪在空中回旋。他闻听心里更加一紧,没有紧急军情,是不会擂动中军鼓的。他不敢细想,掉转马头大喊:“回帅府。”
几百匹战马扬起雪烟出了军营向帅府急驰。
一进帅府,一身戎装的杨雪就迎了出来。
“大帅,从营州刚送达的紧急军报,辽州城被高句丽人攻破了!”杨雪着急地说道。
“怎么可能?辽州有三万铁军,难道是纸糊的吗?”李林龙有些不敢相信。
“按军报上讲,高句丽人先袭击了从营州运往辽州的军粮,然后乔装成运粮的军队进了辽州,晚上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杀进了辽州城,辽州将士没有防备被打的大败,除少数人退到营州,其余全陷在了里面。”杨雪叙述道。
“好个截粮计谋,刚才我接到军情说给咱运粮的军队,也遭到伏击,我还在琢磨裴行俭要耍什么计谋,他不会故技重演,再来一次乔装攻城吧?”
到达大堂,各部将领也先后赶到了。
李林龙简要对大家说了军情。将领们都沉默不语,冬季作战不用巧计,强攻根本不可能,敌人用计破了辽州,现在即使上火你也没有办法。
“圣旨道!”外面喊声而起。
宣旨使在几名禁军护卫下走了进来,李林龙见来人面目清秀,容貌俊朗,但并不认识。
“平壤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李林龙接旨。”宣旨使朗声说道。
李林龙率领众将跪地接旨。
“大唐皇帝诏曰:朕惊闻白涯兵败,营州都护老将程名振战死,营府军折损过半;水师遭遇风暴折返回港。朕对北方战事深感忧虑。平壤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李林龙身为全军统帅调度指挥不利,理应重罚,念其夺取盖牟、白涯有功,毙敌数万,暂不追究,待战后再核查。酌令冬季休整军队,以待明春再战。盖牟城赐名盖州,设建安州都督府。原高句丽褥萨朱斯、大模达朴逆风弃暗投明,为夺取白涯立下奇功,予以褒奖,赐封朱斯为建安州都督、盖州刺史;朴逆风为建安州副都督、白涯刺史。幽州大都护高侃、营州上都护薛仁贵为平壤道副总管,配合荡寇。钦此。”宣旨使宣读道。
李林龙谢恩,站起接过圣旨。他浏览一遍,黄绢上一块指甲大小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圣旨上怎么有血迹?”
“都是我骑马急行,磨破了手,染到上面的。罪过、罪过,见谅、见谅。”宣旨使笑着说道。
李林龙见他手指上缠着棉布,还有血迹透在上面,不便再问,转而问道:“宣旨使贵姓,官居何职?”
宣旨使笑着朗声应道:“下官陈平,官居游骑将军。”
李林龙知道被赐为散官游骑将军的将领非常多。自己不常在京师,不认识这个人也很正常的事情。
“高都护和薛都护可到营州?所率几路人马多少兵力?”
陈平清脆地应道:“我是快马先行,他们应当再过两三日才能到。幽府兵三万,左屯卫军两万。”
“薛将军和高将军可曾表示要来白涯?”李林龙接着问
陈平应道:“这个下官不知道。”
“你临出京,陛下、皇后可有什么特别交代?”李林龙继续问道。
“这个,没有。”陈平有些不耐烦地应答。
“贵使从营州到这里可遇到高句丽军队?”李林龙继续追问道。
“圣上派了一千名禁军护送,故高句丽人也不敢轻易拦截,因此路上风平浪静。”宣旨使应答。
“嗯,陈将军鞍马劳顿,还是早些休息。来人,送大人到西大营休息,好酒好菜款待!”李林龙喊道。
“下官告辞。”宣旨使做了做揖,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李林龙眉头皱成了一团。
“大帅,你对他好象很有疑虑?”杨雪跟他时间长,知道他一皱眉必有担心。
“不错,刚才圣旨上的血迹,让我对此人心存疑虑。每个宣旨使都知道,圣旨是皇命所系,职责所在,对所有传达的圣旨都要仔细保护,焉能如此不小心把它粘上血迹?细究就是大不敬的死罪。还有黄绢上的血呈黑褐色,而他手指上的纱布上的血色却很新,让我不得不有所疑心。”李林龙应道。
“大帅是多心吧!我看他对答如流。”朱斯在旁边劝解道。
“唉!裴行俭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小心驶得万年船,战争非常时期,多些谨慎是为将者必须的。王孝杰!”他喊道。
“末将在。”王孝杰上前应道。
“你派人陪着宣旨使,寸步不离,给他们多灌些酒。你睁大眼睛严密监视这个宣旨使和他带来的一千人马,如有所不轨,当场给我拿下,出了差池,我拿你示问。”李林龙命令道。
“传令斥候营加派人手,巡查三十里地范围,采取游动、蹲点侦察,与敌情无关之事概不准管!”
“派人通知盖州陈涣然、营州程务挺加强防范,对于入城的任何人等都要严加盘查,防止敌人使诈偷袭。建安州都督府都督朱斯将军、副都督朴逆风率领本部人马回援盖州,加强那里防务;白涯城和盖州还有高句丽人的存粮,派人告诉程务挺先不要急着送粮过来。如果有军情往来,多加派兵士护送。”
“各部将领,最近一段要严密守卫城防,不得有任何松懈,辽东城偷袭不能再重演!”
众将齐声应答:“谨遵将令。”
“娄师德、龙飞、霍文宇、切达罗、瓦布、耶律吉利、杨雪留下,其余人先回营。”
几个人头凑在布防图前,听着李林龙的安排,唧唧喳喳地回应着。
北方的冬季,申时天已经渐渐黑了,白涯城北面,一些游散的百姓和商队向白涯方向行进。
马蹄声清脆,一伙匪徒打扮的人,从两面出现,百姓和商人惊慌地四散奔逃,而那些匪徒则四散追杀,惨叫声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在一高地的雪堆里伸出几个脑袋,看着原野上的一幕,一人说道:“咱们下去把那些匪徒杀掉救救百姓吧?”
另一人说道:“大帅不是有令吗?不准管闲事!更何况上次营府军白涯惨败,斥候队连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怀疑就是敌人使诈把他们先干掉了。弄不好这也是假的。”
第三个人说道:“我看有些蹊跷,这天马上都黑了,商人和百姓刚才走道还不紧不慢,按道理应该快点跑才对,要不白涯城关上城门,就甭想进去了。”
第四个人说道:“这些人是奇怪,你们没发现吗,没有老人、小孩和女人,都是精壮汉子,死到临头都不反抗。我看还是老实待着,万一后面有大队敌人,咱们可就误了大事了。”
几个人不再言语,盯着远方。
折腾有一袋烟工夫,匪徒们骂骂咧咧,百姓全都倒地。那些匪徒也四散开来,消失了踪迹。又过了良久,地下那些横躺的人都奇迹般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整队又开始向前行进。商队的人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雪雾飞扬,军营内有几个人喝多了,连喊带打的,附近巡视的兵士都过来围观。隐隐有人飞快地翻过营墙,消失在不远的丛林中。片刻,从丛林内飞奔出几匹战马,马蹄上都裹着碎步,向白涯城北方飞奔而去。大雪很快就覆盖了马蹄印迹。
雪越下越密,树上的枯枝在积雪的重压呀,吱吱作响。;